玉堂佳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沈青月
“爹爹”覃楠兮回头,哽咽了一声,就再说不出一个劝他歇息的字来,只好一面匆扶住他,一面努力别过头去擦了自己不争气的眼泪。
“牧云的事,爹已经知道了。”覃子安身子靠向身后的锦垫,喘息着道。
覃楠兮闻言惊讶的望着他,随即也就释然,父亲毕竟宦海游历近三十年,他自有他自己掌握态势信息的方法。
覃子安看着覃楠兮眼中复杂的神色,轻咳了几声,才道:“如今的情形,他们虽暂时不会危害他性命,可他要脱困却也十分不易。”
覃楠兮也知道着情势,看着父亲又咳了起来,她顾不上多说,立刻起身坐到塌畔,半扶起他,用力的替他摩擦脊背。
覃子安摇了摇头制止了她,身子软软的靠向锦垫,瞬势拉住覃楠兮的手,郑重道:“你还记得你曾问过爹,当年苏旭带走的到底是什么?”
覃楠兮不明白父亲为何突然提起苏旭,不由抬起头疑惑的望着他。
“孩子,爹其实知道,长卿他,他并非病亡。”覃子安顿了顿,悠悠的道,他说话的声音虚弱无力,却如千钧之重,击得覃楠兮手里的被角顷刻失手跌落。当年,当着自己得面,养母云贞分明对父亲说苏先生是病重不治,且私下里,云贞曾反复交代自己不可以将苏先生的死因告知任何人!为何爹爹竟然知道?
仿佛看透了覃楠兮心底的疑惑,覃子安长长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歉然道:“爹非但知道长卿是如何亡故的,也知道杀他的人是谁,更知道苏旭带着的是什么。”
“爹?”覃楠兮的咽喉艰难的吞了吞,哀哀的望着他,等待着父亲的解释。她怎么都料想不到,她保守了十年的秘密,原来都不是秘密!那奇怪的歌谣如今有一半是大楚黄口小儿随口吟唱的,还有苏先生被人杀害的事情,原来父亲不单知道,更是知道的闭她还多。
覃子安慈爱的抚了抚覃楠兮的手背,缓了口气道:“长卿留给你的歌谣应该还有另一半,‘横苍浪,南木香,点尔王,天地方,白玉桥栏冲紫光’是这几句,对吗?”
“爹,爹也知道这歌谣?”覃楠兮无奈的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已不必惊讶于这些秘密根本不是秘密的事。父亲眼下提起这些事,绝不是叙旧。
覃子安微微的点了点头接道:“苏旭带走的就是这个‘点尔王,天地方’”话音未落,他又咳嗽起来。
覃楠兮抚着覃子安的背脊,泪汪汪的望着他哀求的道:“爹爹,您先歇歇吧。”
覃子安闭着眼,缓缓的摇了摇头道:“长卿也是因为这东西殒了命。这一次,这个歌谣流出来,不知道又要祭上多少条命了!”不等覃楠兮追问,覃子安苍老的声音里夹着轻咳又接道:“点尔王,天地方,就为一方玉玺,三十年了,前后搭上了多少人的性命!”
“玺?”覃楠兮恍然,原来‘点尔王’只是个简单的拆字玺。
覃子安悠长的吐了口气,哀道:“前祁末年,那时候悫敏太子还是亲王,民间便忽然流传起了个奇闻,说是东海边上的一个渔夫,捕到了一尾满身金红的大鱼,那渔夫剖开鱼腹,竟在其中找到一方玉玺。那玺啊!据说是方圆四寸,通身白玉莹白无暇,上纽交赤金五龙,缺了一角的地方还用赤金补足,玺上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
“这,这说的不是始皇帝的‘传国玉玺’”覃楠兮听罢,不由惊讶起来,所谓“传国玉玺”不过只是传说中的物件,怎么会在前朝出现,而且还和苏先生,旭哥哥扯上关系?
“可偏偏,就有人信啊!”覃子安望着覃楠兮,唇角的笑意蕴涵着十足深长的意味和哀凉。
“爹爹,你是说,有人,有人要拿传说中的玉玺起事?”覃楠兮勉力猜测。
覃子安点点头,低声道:“当年悫敏太子奉祁帝之命调查这事,再后来,天下大乱,这‘传国玉玺’的事就不了了之了。直到天保初年,长安忽然有传言说紫薇帝气夜临幽州……”
“幽州?!紫薇帝气!他们是说,说那玉玺在幽州?苏先生在幽州,他是悫敏太子的近臣,他们这样说是指那玺在苏先生处?”覃楠兮打断父亲,惊道。
覃子安听她猜出了往事,无力又无奈的点了点头,将身子软软的陷到背后的锦垫里,默了半晌,才低道:“幽魂不散,终于还是要卷土重来了!”
玉堂佳偶 八十六.剥茧(二)
往事久远,可那些铭在心低的记忆,终究难以抹灭。原以为苏先生临终时的嘱咐只是自己一个人的责任和秘密,却不想父亲不单知道,甚至比自己知道的还多。覃楠兮终于将当年翠微山下的事和苏先生临终时的嘱托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父亲。
覃子安一直沉默的听着,直到覃楠兮收声,他才闭起双眼,半仰着头对天苦叹:“长卿啊长卿,你我相交一场,你又何必这样逼我!”
“爹爹,您说苏先生逼您,是指什么?”覃楠兮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覃子安枯瘦的喉骨艰难的上下动了动,两道浊泪缓缓渗出了眼角。
“爹爹”覃楠兮忙靠向前,心疼的提他擦了眼角的泪,就忙忙要扶他躺下歇息。她知道不论当年的事是不是和眼下的困境有关,她都不忍也不愿让衰老病弱的父亲再受到一丝冲击和伤害。
覃子安长叹了口气,睁开眼望着覃楠兮摇了摇头轻声道:“既然你早就卷了进去,爹就应该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真相?”覃楠兮看到父亲肃然的神情,停下了扶他躺下的手。
覃子安无力的点了点头,幽然开口:“十九年前,也就是前祁隆庆十六年,大楚的天保三年,悫敏太子驻守的淮阳一线不攻而破,悫敏太子,他,他不愿忍辱苟活,自刎殉国。临终时,太子将两件事分别委托我和长卿。”覃子安面对着女儿,终于说不出往事的细节。
当年,司徒重兵压境,悫敏太子为保一方百姓安泰,主动求和请降。可司徒代楚帝受降后,却是百般折辱刁难太子,最终,前太子含恨自刎殉国,司徒兵不血刃,攻下大祁最后一线江山,最终成了大楚定鼎功臣。
“士可杀,不可辱,更何况他是一国太子,国破家亡,焉有苟且偷生的道理!”覃楠兮低叹道,她望见父亲眼中罕见的敬慕的神采,不由想起了自己曾亲见过的昌义公主。公主一介女子,尚且有那样将天下敛在襟内的风采气魄,想必她的亲哥哥,悫敏太子一定更是卓绝非凡。
覃子安苦苦一笑,抬眼望着覃楠兮道:“你一个闺阁女孩儿,哪里学了这么些的刚毅坚贞?”
“爹爹忘了?楠兮可是在苏先生身边整整七年呢?”覃楠兮刻意对沉浸在痛苦往事中的父亲勾唇笑道,语气轻快的仿佛是往日里无关紧要的任性耍赖。
可她这句玩笑却牵动了覃子安心底最深的伤痛和无奈,她话音还未落,覃子安就剧烈的咳嗽起来,他瘦弱的身子痛苦的躬伏在锦被上,剧烈震颤的双肩仿佛要摇散了他已经衰朽的整个身子,断续的声音嘶吼一般低道:“怎么会忘!爹怎么忘得了!”
覃楠兮吓得不清,慌手慌脚的抚着他的脊背,又倒了温水服侍他喝了些,忙了许久才见他气息逐渐顺畅下来。本想劝他休息,可见他眼中坚持的神色,也只好乖顺的又伏跪在塌畔默默得陪着他。
覃子安艰难的抬起手,揉了揉覃楠兮的头顶,沉痛道:“是爹对不起你和你娘!是爹害了你!”
“爹?”覃楠兮不解的望着覃子安眼中的泪意。
“当初,当初爹应下太子携江南士子归楚,终身为守护百姓为己任,含泪丢下你和你娘的那一日?爹怎么都想不到,长卿竟然会把你也拖到这事当中!你还是未出母腹的孩子啊!哎~”覃子安老泪纵横,仰天叹道。
“爹,您说您丢下我和娘?”尽管近来她已接触了许多令自己震惊的秘密,可覃子安这句话依然让覃楠兮迷惑而难过。从她记事起,她就知道当年举家逃亡,爹娘失散,苏先生赶来救下娘和当时尚在母腹中的她。为何当年的失散在爹爹口中突然变成了抛弃?到底什么才是当年的真相?覃楠兮疑惑的凝着父亲,等着他的答案。
覃子安望见她深幽的目光,哀哀低叹了一声,接道:“云贞她一心维护长卿,她告诉你的事,自然是略去了长卿的不是。当年长卿提出要你娘随他北上,一则确实是为保护你们母女,另一则,也是,也是……”覃子安又是借着一声长叹,掩盖了他当年的无奈和心痛。
当年,他受太子所托,携一众追随太子的江南士子归楚。可苏长卿一心为主,另有长远打算,因而提出让覃子安即将临盆的妻子带往幽州边境,其目的,不过是要覃子安与他里因外合,助悫敏太子复国而已。
苏长卿欲助太子复国这事,虽然最终因太子的自刎而作罢。可苏长卿却是实实在在的带走了覃子安的爱妻幼女。是他要保护照顾挚交的娇妻弱女也好,还是他为长远记,挟持她们母女以威胁覃子安也罢,当年的一众当事人,如今只剩下了覃子安父女两个相对病榻,可这件事的余波,却借着几句歌谣又在眼前泛起了涟漪。
玉堂佳偶 八十七.绸缪
焦热的风夹杂着湿热连绵的蝉鸣,在棱窗外聒噪成热闹的一片。覃楠兮捏着一枚墨玉子,凝注着棋盘上的局势,抿着嘴沉思。她身后的程嬷嬷手中的团扇不停的扇着,眼光时不时缠向半开着的门。
“嬷嬷”覃楠兮轻唤了一声,手中的墨玉子从容的落到盘中。
程嬷嬷身子向前支了支,托着一脸的愁云惨雾,靠向她去。
“你瞧!”覃楠兮随手捡拾着腕下的一片白玉子,侧身向程嬷嬷欣喜道:“你瞧,一秤棋局,两方对垒,但凡不到死势,就总有翻转局势的可能!只要不自乱了阵脚,潜心找出契机,反败为胜也不是不可能!”
程嬷嬷不解的瞟了瞟独自对谱博弈的覃楠兮,落眼又扫了一眼她手下的棋盘,怏怏道:“奴婢不懂这些个,只知道主子安好平安,才是奴婢的福份!”
覃楠兮听说这话,明白她这是又担心起司徒逸来了。不觉眉峰也隐约跳了跳,随即却也敛了心绪。抬头抿嘴一笑将手中的白玉子丢到盒中,接下了程嬷嬷手中的团扇,一面轻轻摇着,一面轻声劝道:“嬷嬷不是常说,逸哥哥他八字吉祥,天命非凡?既然是天命非凡的人,自然会逢凶化吉的,嬷嬷又何必平白担惊受怕呢?”
程嬷嬷闻言,却低着头撇了撇嘴,带起哭腔道:“再天命非凡,如今也是在人家的刀口下的!逢凶化吉,哎,逸儿这孩子真是命苦……”
覃楠兮望着她因抽泣而颤抖的双肩,顺势从袖中抽出丝帕,递到她手边,默然看着她拭了眼角的泪,才淡淡然道:“其实逢凶化吉这事,从来都不能单单指望命格八字,常言说事在人为,其实势也在人为。嬷嬷实在不必眼下就眼泪汪汪的。”
“小姐的意思是?”程嬷嬷闻言怔住,捏着帕子印在眼角,抬起头期待的望向覃楠兮。她伺候覃楠兮也有些日子了,知道这个覃府的千金,司徒逸的未婚妻说出这样的话,应该是有弦外之音的。
覃楠兮静定的迎着程嬷嬷期待的眼神,浅浅一笑,道:“楠兮有些事要劳驾嬷嬷。”
程嬷嬷看着她,不解的端详了她的眼睛片刻,随即又是紧张又是兴奋的捣蒜般点头道:“小姐尽管吩咐,纵是刀山火海,奴婢也定是乐呵呵的就去了!”
覃楠兮嘿然一乐,转身轻摇着团扇缓步向窗前道:“哪里有那么些刀山火海要让嬷嬷去的!嬷嬷也是逸哥哥的亲人,楠兮怎么会让嬷嬷去冒险?不过是请嬷嬷辛苦些,多去替楠兮看望看望琳琅姐姐,顺便,帮我带几句要紧的话儿去罢了。”
“带话?”程嬷嬷生怕跟丢了一般,紧紧随在覃楠兮身后,低声疑惑道。
覃楠兮和司徒逸之间虽有圣赐婚约在,可她到底没有过门。眼下司徒逸前景不明,论常理,她一个闺阁小姐,本不应该在这样的时候公开的频繁派人去探望司徒逸的亲妹妹长平郡王侧妃司徒琳琅。可覃楠兮却是隔三差五就派程嬷嬷回长平郡王府上探望司徒琳琅,更是隔几天便随便找个借口,让覃府的下人送些饮馔之类的过去。萧落梅原本也想规劝覃楠兮几句,可碍着她们两人间的嫌隙,到底也没有开口。覃子安本就对覃楠兮十分纵容,如今又病的沉重,更是无力对她规戒。就这样,不出三五十日光景,覃楠兮和司徒琳琅这对儿还没成真的姑嫂十分要好一事,已是长安人尽皆知的事。
覃楠兮唇角略勾了勾,她明白程嬷嬷在疑惑些什么,却也不愿多说。只将蔻丹染红的修长指甲轻轻在团扇上缓缓划动着,一面慢慢描摹着扇面上的一支嶙峋寒梅,一面点了点头道:“是,楠兮有些话,要嬷嬷带去长平王府上。”
程嬷嬷抿了抿唇,咽下了满心的疑惑,支起一只耳朵到覃楠兮的唇边。只见她越听眉毛拧的越紧,眼里的疑云也越浓厚。半天后,才欠了欠身子,退到一侧道:“奴婢这就去安排”,说罢转身就要下去。
覃楠兮满意的点了点头,顿了顿却又想起一事,忙仰着下巴对正要出门去的程嬷嬷嘱咐道:“吴嬷嬷先前派人来说,今日小飞会随庄上送莲子的车进府来。嬷嬷出门前记得吩咐下去,以后小飞隔日就要进府一趟的,不许他们再多问阻拦。”
程嬷嬷怔了怔,不解的望了这个越来越强硬的覃府千金一眼,唯唯退下。
房中没了人语声,四周焦热的空气越发湿闷难耐,覃楠兮将身子向窗边探了探,闭起双眼,默默的筹算着:程嬷嬷只要将话传到性情张扬骄躁的司徒琳琅耳中,那么长平郡王一定很快就会知道。他又需要多久来反应和筹谋参与到这件事中来呢?就算那长平王真是天性恬淡,就算他本心不愿纠缠在内闱纷争中,可谁让他偏偏生在了帝王家,偏偏是昌宁郡王的哥哥?他有这样的血统身份和这么一个不安分的弟弟,他长平郡王就永远不可能全身事外!长平郡王本人自然也是明白这事的,因而之前才来覃府维护覃家上下,可他也恐怕未料想到,他的妻舅司徒逸竟然会受骗被囚。没了司徒逸这个赌注和指靠,长平郡王只好迅速敛气静声,又作回他清新淡雅,无心政事的无为宗室。指望着他的皇室血脉这把双刃剑,能勉强给他个平安!可这血统身份带给他的到底是平安还是灾祸?却还要看他那野心勃勃的弟弟昌宁郡王的胸怀和气度了。
覃楠兮深谙眼下的形势,因而才着程嬷嬷将那几句话巧妙的传递过去。这么做不过是想借机提示长平郡王,与其大家各自孤军奋战,不如联合起来。挽救了振远大将军司徒逸,其实就是保全了他长平郡王府,也是保全了尚书令覃子安。
覃楠兮紧闭着双眼,任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在脑海中飞速的盘旋着,深思专注,连握着扇柄的手指也不觉又紧了紧。她知道,程嬷嬷去长平王府,再快也要几日才能听到回应,这一点她明白,因而并不十分焦急。可小飞要去办的事,要去找的人却是再耽误不得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又焦急的向门外望了望。
玉堂佳偶 八十八.布局
将近申正,小飞才探头探脑的进了覃楠兮房中,她还有些不习惯没有覃府下人的陪伴和引路。
“今儿怎么没派人到前园里接我过来?”小飞前脚刚踏入覃楠兮的房门,就撂开嗓子奇怪道。
“你小飞爷是什么人物,就这么个小小的园子,我还怕你走丢了不成?我可是从来没有派人接过你的。”覃楠兮一面迎了出来,一面和暖笑道。
见小飞听了自己的话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她又浅笑着接道:“放心,往后的一段日子,我家不会再有人盯着小飞爷的行踪了。”说着,顺手牵起小飞,就向房内走去。
小飞瞪着双眼,甩开她的手,认真犟了起来:“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自打回了长安,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说话总是说一半吞一半!还有,你家这地方可真是够邪性的!看着人人都是和气的,结果却都是些暗地里捅刀子的!他们连你都不放过,更何况是我一个江湖小混混。你今儿给我把话说明白了,免得飞爷我那天被你家的哥哥嫂嫂之类的人物宰了丢湖里喂鱼,都没人知道!”
覃楠兮明白小飞一直因为司徒逸的事对自己和覃府有芥蒂,也不强辩,只默然从桌上的细瓷盘中抓了一把艳红新鲜的樱桃,捧到她面前,讨好道:“飞爷放心,就算我家有人要算计,也是算计我这个准将军夫人,小飞爷是江湖中人,没人敢把你丢湖里喂鱼的!”
小飞定定的望着覃楠兮一脸的讨好,半晌,才无奈的哼了一声,劈手过去接下樱桃,转身一屁股落在了花梨圆凳上。
覃楠兮唇角深扬,欣喜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怨我!”
“谁说我不怨!”小飞打断她,道:“我怨的很,我怨你有这么个古怪阴险的哥哥嫂嫂,也怨你脑子也不好好动动,她说什么你信什么!害的大将军现在……哎,罢了,这也不是你的错,我一个江湖人都看不出你嫂子的心机,更何况你这么个大小姐。”小飞说着,又气恼的丢了颗樱桃到嘴里,狠狠咬了下去。
“其实……其实我兄嫂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覃楠兮扫了小飞一眼,犹疑着低声道。
她已从出事之初的极端愤怒中逐渐冷静了下来。目前兄嫂对她的不干涉不过问与其说是因为他们愧疚,不如说是他们刻意给她这个覃府千金,准将军夫人留下的空隙!那天,在父亲病榻前,嫂嫂萧落梅欲言又止的那一句“事情还远没有结束”已足够提醒覃楠兮,兄嫂的反常举止中一定有隐情。因此,覃楠兮虽然面上依旧对嫂嫂不理不睬,可心里已开始细细推敲他们的所作所为来。如今于她而言,不论是谁,只要是局中人,她都会细细推敲考量,她是不会放过一丝救司徒逸的可能了。
小飞嘴角一斜,高声道:“呵,果然你们还是一家人,将军生死未卜,你这么快就降了?你忘了将军他几次舍命救你,你忘了他对你……”
“别说了!”覃楠兮赫然打断她,尖利的声音连她自己都觉得意外。她始终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导致了司徒逸的被骗被囚,因而,小飞这几句气头上的话,刚刚好挑到了她的心尖的痛处。
小飞惊愕的望着紧闭起双眼,努力平息着自己的覃楠兮。只见她缓缓睁眼,深叹了一声,低声道:“眼下不是彼此埋怨的时候。我要你来是求你帮忙的!你若觉得我不值得你小飞爷出手相帮,那就权当这些事是在帮逸哥哥做吧!”
“我,我也不是在怨你!”小飞望着她,挠起头来,她只不过是说说气话,吐一吐郁积的愤懑罢了。
覃楠兮也不再管她,转身从妆奁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铜箭,回到桌边落座。
“这,这是当时那个大头鬼给咱们的信符?”小飞暗吁了口气,瞧了一眼她掌心的小箭,匆忙借机转移了话头儿。
覃楠兮点点头道:“是,就是那信符。我现在要请飞爷拿着它去办几件事。”
“去找那个大头鬼?”小飞歪着脑袋,琢磨着覃楠兮眼里她从未见过的阴翳神色。
“不是,这事还偏偏不能让莫丹知道。”覃楠兮摩挲着精巧可爱的小铜箭道。
“不能让他知道,难道你觉得是大头鬼出卖了将军?”小飞捏着拳头从坐上惊跳而起。
“当然不是!”覃楠兮断然制止了她,又道:“以逸哥哥的识人之力和莫丹同他的感情而言,莫丹决不会主动出卖逸哥哥的。可是,莫丹为人耿直粗疏,难免没有不慎透露信息的时候,如果有人深知他的性情和他同逸哥哥的关系,有心从他那里寻机会,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小飞会意,接道:“所以,现在我们不能让大头鬼知道这事?”
覃楠兮点点头,将小箭信符递给小飞道:“我要你去找的人是柳先生。”
“柳七?那只冷鬼也在长安?”
“阿萝如同柳先生的影子一般,既然你看到阿萝人在长安,那柳先生自然在长安。你去找他,把这首童谣背给他听。”覃楠兮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张纸笺,展开来,摊到小飞面前。
“童谣?”小飞疑惑的看看纸笺上秀丽的几行字,又看看一脸肃然的覃楠兮,才断定她真不是在开玩笑。
“你要背下来,背给柳先生听。
大地官,是强梁,张彤弓,乾坤凉,太液池畔濯缨黄;
点尔王,天地方,西北落,碧海光,云甲水戈定紫桓。”
覃楠兮一字一句的教小飞背诵。这首三十年前曾掀起大浪的童谣,既然眼下只流传着半句。她不妨将那唯有她和父亲知道的后半句略加改动,传了出去。既然昌宁郡王他们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制造势头,她为何不借力打力?
父亲曾说这首歌谣的后半句中说到的是传国玉玺的下落。而眼下野心勃勃的环伺皇位周边的那几个人,他们有哪一个不想在这样的当口里得到“受命于天”这几个字的?这首被覃楠兮刻意修改的谶谣,只要传开,就一定会有人留意到歌谣中的暗指。
第一句中是大地官,是强梁,是暗指乱朝纲混乾坤的是司徒一姓,而第二句中,覃楠兮却改说玉玺西北落,碧海畔闪光。西北碧海,自然是指传国玉玺落迹云泽。当年苏旭逃亡,最终落脚云泽是事实。因而这样说,定有熟知往事的人信以为真,再加上云甲水戈定紫桓一句,云泽城中的玉玺和云泽城中的甲戈能功定紫桓,而在云泽,除了司徒逸,还能有谁有以甲戈功定紫桓的本事?
小飞念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牢记了下来,才抬起头对覃楠兮道:“这歌谣不是早就流传的?只是没有这后半句!你为何要把这个告诉柳先生?”
覃楠兮将摊在桌上的纸笺收到袖中,低头犹疑起来:“若柳先生他…..他听到了自然就明白了,总之,你要记得只能亲口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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