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佳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沈青月
“哦?”
萧落梅迎着覃楠兮探究怀疑的眼神,深深一笑道:“至于妹妹所说的螳螂,黄雀之类,其实说到底,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当初王爷也是劝了你哥哥许久,他才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呢!”萧落梅抿唇默了片刻,又轻声接道:“你哥哥他身处朝堂,也有许多不能外道的苦楚,他没个帮衬他的兄弟朋友,公公又病了。若你哥哥他不替咱们家打算,这样的大事里,难道他要眼睁睁看着咱们一家老小成了祭品不成?而我,只是个女人,说到底也只是唯夫命是从罢了。”
覃楠兮默默听罢,面上不动声色,心思却暗自翻飞。表面上,萧落梅是真诚坦白的说出了所谓真相,其实她话里话外不过是在说他们夫妇是不得已而为之,她将所有的事推到长平郡王身上,将哥哥和她自己放在一个无奈和被迫的位置上。
若长平王事成,司徒逸平安得救,他们不单是长平王处一等一的功臣,更是忍辱含垢,费尽心思的保住了司徒逸的人!将来司徒逸必然是国舅,而自己和司徒逸成婚,他们是自己的兄嫂,又是司徒逸的恩人,那这天下,还有谁能盖过他们?倘若长平王大计不成,哥哥却仍旧是昌宁郡王处计出奇谋,一举拿下司徒逸的功臣,况且哥哥又是爹唯一的儿子,是江南士子满朝文臣竭力保护人,即使是他做了助昌宁王弑父逼宫这样辱没覃家门楣的事,不过也是为覃家大小计,一句他们是不得已而为之,也能轻易保得声誉,将来依旧是仕途通达。这样进可攻退可守的巧妙位置,真是不知道他们谋划了多久!
覃楠兮心底猜测着这些阴影里的暗事,眼光则在萧落梅从容美好的眉宇间细细搜寻。她曾以为,嫂嫂是个单纯美好的闺阁女孩儿。到如今,才慢慢看清,萧落梅纯净姣好的面容下,有着一颗蓬勃的野心!她到底是不甘心曾在娘家受到的那些委屈。至于哥哥,覃楠兮是了解他的,以哥哥的执拗,不论是长平郡王还是萧落梅,都不可能操纵他或说服他。而他们能齐心这件事,只能是,他们之间是一拍即合的。
长长的叹了口气,覃楠兮原本心底的信心又熄灭了,她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和兄嫂之间,目前只有半个暂时共同的目标!她能设想出,在几天后的那个最危急关键的时候,兄嫂会随时相时而动,随时有可能倒戈相向,置司徒逸于死地......虽然,昌宁郡王身后的“黄雀”是长平郡王,可是,因为兄嫂在其中,一切又变的扑朔迷离。
冷下了心肠,覃楠兮也幡然悟到,嫂嫂今日的这番话,是在解释哥哥的所为,更是在劝她识时务。劝她也像他们一样顺势而为,应时而动!她若听话,自然还是他们的好妹妹,好棋子。可若她不听话呢?覃楠兮忽然觉得萧落梅悠远淡雅的眉峰里,有一股忽隐忽现的微弱杀气。
终于知道了局势的真相,覃楠兮却没法像父亲一样乐观,她知道,眼前的路渐现血色,可是,要她放弃司徒逸,她却是做不到的......
玉堂佳偶 九十七.交锋(二)
“你这又是螳螂,又是黄雀,还有弹弓和猎人!这说的到底是些什么鬼?急忙忙把我找来,就是让我传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给那个大冰块?那冰块要听了这些鬼话,还不把我生吞了?”小飞歪着脑袋,不解的对覃楠兮道。
覃楠兮神色肃然,她要尽快让柳七知道潜在的危险,柳七那里多一分准备,司徒逸就少一分危险。她满心焦急,见不得小飞拖沓,冷着脸命她道:“你立刻动身,不许再耽搁!”
小飞从未见过覃楠兮这样以主子的身份命令自己,不觉惊愕的张了张嘴,楞了片刻,只好旋身起来,扭着头急步就向门口去。
“小飞”覃楠兮见她神色愤懑,又开口唤住了她,语气满是担忧的嘱咐她道:“你就这样告诉柳先生就好,他自然会明白的,你不要问那么多。你不要知道的太清楚。传完了话,就快回来!还有,路上要多加小心,一定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的行踪!”
小飞见她反复多变的神情,只疑惑的望了她一眼,乖乖的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不大的木屋,少了小飞的聒噪和跳脱,立刻显得空荡荡的,屋外此时正是下晌,亮白的日光,明晃晃的耀在木门框上,衬的屋里幽深昏暗,仿佛覃楠兮此刻晦暗而空落的心情一般。之前她心中所有的希望、期待,都因为萧落梅今早的一番话,悉数化作毫无把握的忐忑。
方才,她急急把小飞找来,托她传话给柳七,是要告诉他,所谓“黄雀”实则就是长平郡王。而她传话的语焉不详,一则是为了保护小飞,更重要的则是,她不想柳七清楚的知道兄嫂的打算和谋划。她参与这事,终究只是谋求司徒逸平安归来,她不想妨害任何人,何况是自己的亲兄嫂。即便是他们曾利用她,她也不忍心伤害他们。
她将自己对整件事的猜测,以黄雀螳螂的故事告诉柳七。她相信,以柳七的聪明,定能参透其中的意思。现在,无论于昌宁郡王还是长平郡王而言,司徒逸都是他们竭力拉拢争夺的焦点,自然,也是“若不能为己所用,便绝不让他为敌所用”的力量。
司徒逸无论被他们中的那一方囚禁,他们都不会轻易伤他,一是因为他们还想笼络他,另一点则是他们到底还是不敢杀他。毕竟明目张胆的杀了司徒逸,只会让他们还显薄弱的力量,直接与二十万戍北边军为敌。昌宁和长平都不会这么蠢。
可若是在乱事中暗伤了司徒逸,再嫁祸给对方,那么,相当于既除了司徒逸这个不好驾驭的前太子忠将,又将二十万戍北边军轻易招拢在自己麾下。其中利弊得失,想必长平郡王已算的十分清楚。
因而,覃楠兮不敢再奢望所谓“黄雀”援手施救了,她只能依赖柳七和司徒逸的亲骑营孤军起事。困在闺中的她,除了这些信息之外,再不能做些什么。覃楠兮只觉得自己仿佛是站在岸上,眼睁睁的看着司徒逸溺在水中危急万分,可她除了哭泣呼喊,却什么都做不。心痛混合着巨大的惊惧肆虐在她的心底,覃楠兮伏在案上,低泣起来。
“小姐,小姐!你快想想办法吧!”门外,程嬷嬷拖着哭腔奔了进来。
她鼻头深红,满脸泪痕,手里的一条绢帕子已被绞拧的皱皱巴巴。覃楠兮虽然习惯了她不分轻重的咋呼,但也第一次见她这样狼狈,迅速擦了眼泪,起身关心她道:“嬷嬷这是怎么了?”
程嬷嬷不顾自己满手的涕泪,攀住覃楠兮的手道:“琳琅小姐,琳琅她要生了,说是自今早起肚子就疼起来了。人,人疼的死去活来!这可怎么好啊!女人生孩子那可就是过鬼门关啊!我的琳琅啊……”程嬷嬷方寸大乱,混乱道。
“王爷呢?可派人去报知王爷了?”覃楠兮也只是个闺阁女孩儿,对女子生产一事也是懵懂模糊,一时听说了也不免有些慌神。
“一早就派人去了,可,可不知为何,城门全关了!这青天白日的,不知道怎么就把城门关了啊!”程嬷嬷哭道。
覃楠兮闻言惊怔,半晌才回神道:“你确认城门关了?”
程嬷嬷抽泣着点头,哀哀咒骂着大白天突然关闭的城门。
覃楠兮一瞬便明白过来,城门白日突然关闭,必然是昌宁郡王要提前动手。小飞才走不久,算算时辰,必然是到不了城里了,若她不能及时找到柳七,那……..她突然不敢再想下去,深深闭起眼睛,极力稳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小姐,小姐,你快想想办法啊!人命关天啊!”程嬷嬷摇着覃楠兮的手臂,哀哀求道。
人命关天!对,人命关天,尤其是司徒琳琅的命,她是司徒逸唯一的妹妹。既然不能为了他亲自奔走,那就拼力去保护他在乎的亲人吧。覃楠兮想到这里,神思立时清明起来,一瞬便丢开她无能为力的城中巨变,将所有的心力挪到眼下的难处中,匆忙问道:“嬷嬷,女子生产,最重要的是什么?”
程嬷嬷见她忽然镇定下来的神色,也止住了哀哭,回道:“稳婆,自然是经验丰富的稳婆是最重要的。”
“嬷嬷,你现在就去王府。琳琅姐姐生产,王爷又不在,那府里定已乱作一团了。你是姐姐的养娘,眼下去指挥调度也不算逾矩,你去,先让下人们不要乱,看他们可提前安排了稳妥的稳婆。另外,及时派利落的小丫头回来回话。”覃楠兮抿了抿嘴,一一交代起来。
程嬷嬷听着,长缓了口气,她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听罢吩咐,便立刻带了几个小丫头出了门去。
覃楠兮咬着唇角略沉思了片刻,随程嬷嬷她们出门,转身急向萧落梅房中。
萧落梅此时正安然的在翻看着帐册,听到门外匆忙的脚步声,刚要抬头发作,见是覃楠兮,便又立时和缓了神色,起身相迎道:“妹妹这是怎么了?匆匆忙忙的样子,脚下好似都带着风呢!”
“嫂嫂”覃楠兮欠身礼了礼,匆匆接道:“请嫂嫂派几人行动利索的人,分头去附近的几个村庄,寻个稳妥的稳婆来吧。琳琅姐姐临盆,王爷一时又回不来,只怕是王府里已乱做一锅粥了。若他们府上原本安排了城里的稳婆,只怕是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来不了,还请嫂嫂派人,去找个附近的稳婆来救命。”
出乎覃楠兮的意料,萧落梅闻听司徒琳琅临盆,不但不急,反而淡淡冷笑了一声,缓缓的落座茶台前,冷道:“司徒琳琅生孩子,何必咱们跟着着急?她可是堂堂的长平郡王侧妃,是王爷心尖上的爱妃,何必咱们瞎起哄?”
覃楠兮闻言怔住,她从未见过萧落梅如此刻一般尖利刻薄的论事。论理,哥哥冒险与长平郡王共谋大事,他们之间是利益相连的共同体,萧落梅本不该对长平王世子一事漠然。何况,覃楠兮所认识的萧落梅,从来都是善良的。即便是路遇的乞丐,她都会出手施救。司徒琳琅和她之间明明是利益相关的共同体,又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萧落梅竟然如此不通的冷漠对待。覃楠兮不可置信的望着她,竟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妹妹不用这样看着我。生孩子这种事,咱们还是少沾染的好,免得晦气。何况,你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又何必巴巴儿的去管司徒琳琅生孩子的事?你难道不怕?”萧落梅缓缓的摇着手中的团扇,饶有兴味的望向覃楠兮笑道。
覃楠兮凝着萧落梅,震惊于自己从未见过的,她的另一面。不知道为什么,覃楠兮总觉得萧落梅此时的眼神,有种自己从未见过的兴奋,那兴奋中,有着一抹复仇一般的快意。
覃府毕竟是萧落梅当家,覃楠兮要派人去找稳婆,必须要让她应下这件事才成。深吸了一口气,覃楠兮恳切道:“嫂嫂,人命关天,想必王爷若知道了这事,也定会感激嫂嫂的临危相助的。”
萧落梅冷冷一笑,摇头道:“王爷的心思我可猜不透,我只知道,司徒琳琅出生高贵,天生的贵人八字,是王妃的命数,她生的又是世子!她这样的人,怎么会遇到过不去的坎儿?妹妹你多虑…….”
“嫂嫂!”覃楠兮疾声打断了萧落梅的风凉话,凝住她,一字一字的道:“我若是你,必然立刻派人去找稳婆。保住司徒琳琅母子,才是笼络司徒逸最大的筹码!你好好想想,司徒琳琅若有个三长两短,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萧落梅听罢,浓深的眉睫隐约的颤了颤,喉头艰难的吞咽了一下,仿佛是吞下了一个巨大的愤恨和不甘,她沉默的凝了覃楠兮半晌,才冷冷开口对门外唤道:“吴嬷嬷~”
玉堂佳偶 九十八.交锋(三)
煎熬了近十个时辰的司徒琳琅,此时正躺在塌上,憔悴的仿佛一支被抽干了水分的焦黄枯枝一般。她结满血痂的惨白的唇空张着,却已连一丝声音都已发不出,白绢一样的面孔上,两只因疼痛而丧失了所有神采的大眼睛,安静而空洞的凝着顶上华丽繁富的鸳帐,她仿佛是在一心期盼着生死大限的解脱。可这样窒人的静默只持续了很短时间,忽然,她那原本死水一般的苍白脸儿扭曲起来,发际里的汗珠一瞬就像是泼水般滚滚淌了下来,她的身子因为阵痛而剧烈的颤抖,整个人困在已被汗濡湿的锦被里,仿佛一支濒死的野兽在徒劳的挣扎……
覃楠兮僵楞在门口,惊恐的望着不远处的司徒琳琅,眼泪瞬间夺眶奔涌。她从不知道,女子生产竟是这样血腥和恐怖的场面,而更令她难过的,则是在这样巨大的痛苦和惊险的关口里,却只能柔弱的女子独自孤零零的去闯,而那个她甘愿为之生儿育女的男人,却只能袖手甚至连袖手而观都不愿意……
“琳琅!好孩子,别睡,不能睡,小姐带了三个稳婆来!快了,就快了!再忍忍啊!”程嬷嬷插着一双满是血污的手,又哭又叫的伏在司徒琳琅凌乱的发畔。她是她自小带大的孩子,她的痛也是戳在她心上的。
地上的下人们乱成了一堆,三个稳婆见状,也无须吩咐,匆忙越过僵在身前的覃楠兮,匆忙冲向了司徒琳琅。
“楠兮,这,这里咱们还是不要久留的好。”萧落梅也没有经历过生产,满屋子逼人的血腥气也迫得她微微颤抖。
覃楠兮无声的甩脱她来牵自己的手,死死的盯着司徒琳琅灰白的面庞。那张曾艳若桃李的脸儿上,此刻笼罩着的是死亡的灰霾……她曾说,她希望自己腹中的孩子,能像他的舅舅司徒逸和父亲长平郡王……可是,她不知道,这孩子的舅舅和父亲却正在一个你死我活的杀局中相互对立。覃楠兮积了许久的悲伤仿佛被浓重的血腥气刺破,泪再不能抑制的肆虐滂沱起来。
“楠兮~”又一次剧烈的阵痛之后,司徒琳琅气若游丝的低唤了一声。
覃楠兮听到,立刻挣脱开萧落梅拽着她的手,扑到司徒琳琅榻前,握住了她如冰雪一般苍白寒冷的手。
“琳琅姐姐~”覃楠兮泣不成声。
司徒琳琅的手指似乎向覃楠兮的手里拢了拢,可覃楠兮却感受不到一丝力量,她的手,冰冷无力几乎已寻不到一丝生者的气息。
灰白干裂布满血痂的唇空翕了翕,司徒琳琅许久才积攒出了一丝力气,发出了一声极微弱声音。覃楠兮极力遏制住自己的哭泣,伏身到她唇边,只听她苦苦道了句:“谢~谢你!”
“姐姐~”覃楠兮哽咽着捏紧了她冰冷的手,仿佛是要竭力将她从死亡边缘拽回来。
“告,告诉~哥哥,王爷他~他~”
“好孩子,别再说话了,省下些力气吧!来,把这参汤喝了!”一个年老的稳婆横过身来,拦住了司徒琳琅的话,将一碗褐红的参汤送到她唇边。
司徒琳琅微弱的摇了摇头,长时间的裂骨剧痛已将她折磨的没有了求生的欲望。
“姐姐”覃楠兮一把扶起她,将她湿透的脊背揽抱在自己怀里,低泣着哀求道:“姐姐,为了小世子,你不能放弃!逸哥哥他还,他和王爷都还盼着小世子降生呢!”
听到司徒逸的名字,司徒琳琅涣散的眼神微微闪了一闪,半天后,她忽然竭尽全力的凑到药碗边上,吞下了所有的参汤,罢了,忽然又死死捏住覃楠兮的手低声哀求般道:“一定,一定把,把我的孩子,交~交~给我哥哥!”
门口处的萧落梅冷冷看着眼前忙碌的人们,仿佛一尊僵硬冰冷的石雕一般,毫无知觉般浸身在窒人的血腥气里。她漠然的眼神直凝着枯萎的司徒琳琅,唇角上竟然缓缓渗出了一丝快意。吴嬷嬷站在她身边,满眼心疼又警觉的凝着她。
萧落梅比天下任何一个人都乐见司徒琳琅受苦受罪!她恨她,除了吴嬷嬷,世上没有一个人知道,她萧落梅恨司徒琳琅入骨!她恨,若不是司徒琳琅那一次御驾前逞能的骑术表演,她必然也不能得到圣眼垂青。若不是她的逞能,也必然不会有将她指给长平郡王为妃的圣旨!司徒琳琅,她不过也同自己一样只是个庶出女儿,凭什么司徒琳琅能嫁给长平郡王?她凭什么抢走与与自己自幼相识相知相恋的长平郡王周聃!她既然夺取了原本属于自己的爱和幸福,那她就必须承受天下最大的苦难!
“小姐~”吴嬷嬷暗中握住萧落梅因兴奋和仇恨而颤抖的手,默默的劝慰着她。萧落梅听到唤声,猛然一怔,眼中熊熊燃烧的愤恨瞬间熄灭。
榻上的司徒琳琅半个身子隐在覃楠兮怀里,似乎在对她嘱咐什么。只见覃楠兮原本哀伤的眉宇间,渐渐显出一抹惊恐的神色。
萧落梅见状,身子刚向前微倾,脚步还未来的及跟上,就被吴嬷嬷死死拽住,半拖半扶的将她拽向门外去。
“小姐,王妃的事您千万不可以插手,否则王爷哪里怕是说不清楚!”吴嬷嬷伏在萧落梅耳边,半求半劝。她服侍她从小到大,非常清楚的知道,当初长平郡王周聃突然娶了司徒琳琅这件事,对萧落梅有多深的打击。她将自己闷在房里整整哭了七天,再出来时,就欣然接受了父亲萧国舅请贵妃保媒,将她许给覃楠甫的事。从那以后,萧落梅一次也没有再提起过周聃的名字,可吴嬷嬷知道,她放不下。
覃楠兮自然无暇留意萧落梅旧日的积怨。泪光朦胧里,她只看到司徒琳琅苍白的眉头又扭曲痉挛起来。她方才毫无力气的手,忽然间死死攥住了身畔的锦被,那葱管一般的长指甲,轻易就穿透了那厚密的织锦,扯的那些富丽虚华的金丝银线仿佛破絮一般。她紧合的齿关,死死咬着唇角,细细的一线血迹从齿逢里渗出来。她的身下,殷红的血已将厚实的绣褥浸透。血,混合着汗水,泪水,粘腻腻的一片,染在红檀的榻缘上,像极了当初喜堂上那对儿红烛脚下的泪,那泪,含着笑,嘲讽着眼前殷红一片的浓情蜜意。
覃楠兮浑身颤抖,死死抱住司徒琳琅的双肩,刚要开口,就听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其中有叫嚣嘶喊的人声,还有兵器碰撞的厮杀声……
“你们是什么人!”萧落梅的歇斯底里的质问,从门口传来。
紧跟着,只听“咚”的一声巨响,重木房门脱开了门框,直直扑倒在了堂中。
四下里,顿时激起一片乱想,丁零当啷的器皿破碎声,丫鬟仆妇们的尖叫声,混合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砸到覃楠兮的耳边。
霍然起身,覃楠兮用单薄瘦小的身子护在司徒琳琅榻前,声嘶力竭的喝道:“王妃生产,尔等何人?胆敢擅闯?若惊了王妃,可是灭族之罪!”
迎面,挟着血腥气冲进来的人群,突然听到这样的问话,霍然立住。覃楠兮这才看清,来人其实只有七八个,却都是极彪悍壮硕的戎装男子。
“你们……”
“琳琅姐!我来接你回云泽!”一个洪亮的声腔,夹杂着不甚协调的哭声从那些戎装的壮汉后面扑了出来。这声音未落,就见一个硕大的身影从壮汉堆里窜到前面,直直就要向司徒琳琅的榻畔去!
“莫丹!”覃楠兮盯着那大汉,半张着嘴惊怔在了原地。
玉堂佳偶 九十九.血债(一)
莫丹硕大的身子猛然一定,望向覃楠兮。
只怔了极短的一瞬,他就匆忙接到:“苏,覃小姐!你在这里就太好了,快,快帮我!柳先生命我来救琳琅姐。我们要带她回云泽。”说着,他人已劈到覃楠兮面前。
“可是,琳琅姐姐她…….”覃楠兮挡在榻前的身子向后挪了半步,并没有让开的意思。
“快,快些,耽搁不起了。先生他们很快也要到了。还有他们的人只怕也要追来了,耽搁不起的!快!”莫丹又向上逼了一步,他硕大的左掌摊在半空,急惶惶的对着覃楠兮左右挥舞。右手里,拎着的一口大刀,刀刃随着他团团转的身子,也左右摇摆。寒锐的刀尖上,几滴温热的鲜血随既飞溅而出,“啪”的一声,恰恰落在覃楠兮梨白的绣鞋上。白底红血,分外刺眼。
覃楠兮低着头,正看的心惊肉跳,忽然听到身后的司徒琳琅吃力的声音:“楠兮~让我,让我跟莫丹走!”
“琳琅姐姐”“姐~”莫丹和覃楠兮同时扑向榻边。
“莫丹,哥~哥哥呢?”司徒琳琅一把扯住莫丹的大手,仿佛濒死的人扯住了生的希望,她那双已经灰白死寂的眼里,忽然焕发出生的光华。
“姐~”莫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司徒琳琅,竟然哭了起来。
三人身后,洞开的大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兵器迸击的乒乓声。
莫丹的身子应声一怔,不由分说,大手向下一插,将司徒琳琅连带她身下血汗淋漓的锦褥,一起牢牢的抱在了怀里。
覃楠兮怔在原地短短的一瞬,随即提裙快步追着莫丹的身影出去。她身后,一心挂着司徒琳琅的程嬷嬷也随碎步小跑着跟了出去。
两人才将跑到门口,就被迫停下了脚步。只见莫丹怀抱着奄奄一息的司徒琳琅,站在院子当中,他们身边是围成一圈儿的武士。对面,却立着一排寒光闪闪的箭尖!而那箭阵之后的,是一匹高头大马,以及马上神情冷漠淡然的覃楠甫。
覃楠兮不可置信的长圆了嘴巴,细弱的惊叫声却被四下忽起的寂静吞没了。
短短一阵诡异的静寂之后,覃楠甫幽然开口:“擅闯王府,劫持王妃,你们好大的胆子!”他声音依旧低沉轻缓。纵然他的眼前还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王府护卫的尸身,纵然他对面的武士,每一个都手持武器,满身满脸的新鲜血痕,纵然他身前的侍卫们箭已上弦,分明顷刻就要射杀活人,可他依然镇定从容,眉宇之间甚至连一丝波澜都寻不出。覃楠兮远远望着高高在上的亲哥哥,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那个儒雅清淡的哥哥,立于这样的血色刀光中,竟然能如此从容镇定,他从容的,甚至像是驾轻就熟!
“今日我定要带我姐姐走的!识相的,你最好让开!”莫丹宏大嘹亮的声腔直穿四周,可他声音里底气却已明显虚弱了。他虽然憨直,却也知道以十敌数百的必然结局。
“在下奉命守护王府,倒是要看看,谁能带王妃出这里一步?”覃楠甫冷冷扫了一眼莫丹不屑道。
莫丹咬咬牙,紧了紧怀中的司徒琳琅,怒红着两眼默然盯着覃楠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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