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佳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沈青月
“既然你们绸缪了这么久,何以不在关键时刻一举起事,反倒要突然收了利刃?这是韬的什么光养的什么晦?竟要迂回成眼下这个态势?你的英主长平亲王甚至要质押了自己的孩儿,远去边疆避祸?这一招,又是什么路数?”覃楠兮凝着哥哥,她得眼底里看不出一丝情绪。
“哎”覃楠甫长叹一声,沉郁道:“临事起了骤变,这,这恐怕也是天意蹉跎。当时长平王身边的一个近侍被他们收买,走漏了消息,所以我们只好阵前铩羽。”
周桓生母出身寒贱,又经历了多年的人世浮沉,他深谙如何利用底层的人替自己办事。好比当初,他利用李老儿散布不利于司徒逸的谣言。大事当前,周桓和萧国舅自然会防范每一个宗室贵胄,即便是长平王往日掩盖的再好,也不能逃过他们的监视。
而长平郡王周聃,虽然生性谨慎,又聪明细致,可他却恰恰就败在了出身上。他的生母出身高贵,他这样的人,从来不会将侍从下人放在心上。也正是这一点,被周桓利用。周桓收买了周聃身边的侍从,等到周聃意识到时,他们起事的一些蛛丝马迹已经为周桓了解。
为了避免己方更大的损失,周聃只好临阵铩羽。命覃楠甫用诱捕司徒逸的计策取信周桓。同时,布置了在大典时派人救走司徒逸,以拢络他的局。可他们却怎么都没想到,司徒逸竟然被一支莫名其妙杀出来的人劫走,还彻底失踪。他的计划几乎全盘输尽。为求自保,他只好避祸自请出京。恰好,周桓此时皇位未稳,一来不能公开杀害亲兄弟,二来还想利用他的王妃司徒琳琅安抚戍北军。因而,就有了极其不和规制,堪称荒唐的亲王自请扶灵归葬,而新帝特允并加恩追封一事。
覃楠兮细细听完,仍不收话里的讥讽:“这也是好事不是吗?想必哥哥和哥哥的明主自然能绝处逢生,一举反击。将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这,这话怎么说”覃楠甫长叹一声,明知故问。
覃楠兮低哼了一声,缓缓道:“周桓所为,为天道不齿,长平亲王有情有意,只要有爹爹和你在,自然天下士子会归心于他,而只要踏雁将军能再现身相助。那周桓、司徒坤、萧国舅弑君篡逆,岂不就正是恰应了那‘大地官,是强梁,彤弓张,乾坤凉,太液池畔濯缨黄’的谶谣?想必,新帝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当初为了弹压、陷害逸哥哥而编制的谣言,会反过来葬送了自己的民心?”
不待覃楠甫回神,覃楠兮又咄咄逼问:“只怕是新帝的天弓阵,也是哥哥你的一个棋子吧?天弓阵,张彤弓!好一个将计就计!想来,暗训天弓箭营以做昌宁郡王府亲卫一事,也是哥哥你的良言献策吧?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的所作作为,只是不足一年前的临危不得已之举?”
覃楠甫静静听罢,仰唇一笑,竟露出丝赞赏的神情。默了片刻,闪烁道:“罢了,这些事其中曲折太多,若将来有机会,我再细细说给你听。总之,为兄和长平王都有是真心保护和珍惜司徒将军。否则,你以为凭他不到五十人的骑兵,闯得出周桓别院的地牢?”
覃楠兮闻言,眼波微闪,她知道,哥哥这话不假。
“周桓确是暂时不敢也不舍得杀司徒逸。可是,司徒鲲却不肯轻易放过他。你的逸哥哥,这一次,他只怕是伤的不轻的。”覃楠甫一面说,一面微侧着头,细细琢磨着覃楠兮的神色,看了片刻,他唇边闪过丝浅浅的满意的笑意,又加重了语气缓缓道:“你还记得那个西域神医吗?他被长平王爷藏了起来,若你肯去找你的逸哥哥,就带着他。不是为了为兄和长平王爷,只是现在,恐怕也只有他,能救得了你的逸哥哥了。”
覃楠兮咬着唇角,心念飞速旋转。她只觉的疲惫无力的身子被一股暗流席卷着,跌跌撞撞的向深渊逼去。她想拒绝,可那一晚,司徒逸缓慢的脚步,需要人搀扶的情形,还有他显然丧失了焦点的目光,又一次历历幻在了眼前。他的伤,只怕并不是哥哥在危言耸听……
玉堂佳偶 一零六.重逢
覃楠兮对派小飞去找柳七的事,原本不抱希望。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手中的那小箭信符所能找的人,都只是司徒逸早先布防长安维护太子的力量。可眼下,天下已然大变,那些人恐怕早已消散不见。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这次小飞回来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快。她不但找到了司徒逸的人,还在短短三天内,收到了柳七的亲笔信函。
“你快看看,那大冰砣子说了些什么?”小飞掠到覃楠兮身边,一脸兴奋期待的把信函托向她。
覃楠兮蹙着眉心,微颤的指尖启开漆封,抽出封套里的纸笺,落眼簌簌读起来。
小飞耐不住性子,又追问道:“你快说说,将军到底被他藏到哪里了?”
“他说,逸哥哥确然受伤了。他们在,在”抬眼瞟了眼窗外,覃楠兮咬着唇角,斟酌了片刻,随即坦然道:“他们在云泽的阿米里山中。”
小飞听罢,挠着头难得聪明的分析起来:“将军受伤,柳七肯这么痛快的告诉你他们的藏身地,恐怕是真的要你带着那个鬼番子去救将军?”
覃楠兮点点头,刚要开口,就听阿飞又道:“不对!他既然要说他们的藏身处,何必不说明白些?阿米里山?你又不是没见过那鬼山!简直从天边到天边都是,少说也有百里长吧,咱们两个,怎么找他们?”
覃楠兮道:“你放心,阿米里山虽绵延百里,但柳先生一定知道我们何时入云泽境内。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带我们去见逸哥哥。”覃楠兮明白柳七的意思。阿米里山对司徒逸而言,是最保险的所在。那里不单有他极熟悉地形和天候的阿米里山天险保障,还有山外二十万他的亲随部下。然而,也确如小飞所说,以柳七的行事风格,眼下的情形,他还愿意告知覃楠兮司徒逸的藏身所在,必然是因为司徒逸的伤,真的已不是柳七能医治的。
一念及此,覃楠兮已是坐立不安。立刻找到哥哥覃楠甫,谈妥了相关的诸事。定下次日一早,覃楠兮和小飞带着那个西域神医,去往云泽,覃楠甫调动风竹卫暗中随行保护。
次日卯初,覃楠兮辞别了病重的覃子安,和小飞两人上了府门处早已备好的简陋马车。
马车上,早有个绿眼、高鼻,神情奇特的西域人坐定其中。那人身上穿着一身炫丽虚华的戏服,丝毫不像个医者,倒活似个行脚的番邦艺人。
覃楠兮望着他,微怔了片刻,躬身行了个礼,随即引小飞蹬踏上车。
两人刚刚坐定,就听青布车帘外,一声霹雳鞭响。简陋的马车,撞开了卯初时分晦暗微明的天色,向金光门飞奔而去。
“瞧咱俩着装扮,再带着这么个番人,够热闹的。”小飞靠着车壁,低头扯了扯自己的粗布衣襟,又瞟了一眼覃楠兮的荆钗布裙,笑道。
“记住,咱们是北上寻营生的,带着这番人,是因为收了他的车钱,与他并不相识。”覃楠兮又嘱咐了一遍。覃楠甫曾反复告诫过她,城门处若遇到盘查,千万不能露出破绽。
“知道了,娘子!”小飞嘻嘻一笑应道:“不过咱们两个若真做个夫妻,倒也称得上是郎才女貌,般配的紧呢!”
一旁的西域神医见她笑闹,也跟着嘿嘿乐起来。
“你竟听的懂中原话?”小飞本就最厌烦路途枯燥,见了他跟着笑,来了兴致,窜到他身边追问起来。
那人点点头,绿幽幽的眼睛里全是笑意,声腔有些古怪的回答:“削的,来长干已经湿年啦!会听还会说呢!”
小飞听罢,乐得差点儿掉下车去,她一面儿擦着笑出来的泪,一面取笑道:“削的~谁削你啊!长安,是长安,不是长干!湿年,还干年呢!你这舌头是打了褶儿啊?”
“小飞!”覃楠兮淡淡望着那个西域人,轻声制止了小飞。又十分客气的对那人欠身道:“小飞只是好奇,并无恶意,还请先生不要怪罪。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那人转过一双幽绿的大眼睛,望着覃楠兮诚恳道:“削姐,楠甫湿我的旁友,好旁友,你不用客气!我叫阿素夫。”
覃楠兮点点头,浅笑相应:“既然哥哥和先生熟稔,想必,哥哥也一定和已先生提起我们此行的目的。毕竟救人要紧,还要请先生担待我们这一路快行的颠簸劳苦。”
口中和这个自称阿素夫的西域游医客气着,覃楠兮的眼睛却在仔细的琢磨着他的一举一动。
正是眼前这个神色单纯的西域人,他经了哥哥的推举,到了萧国舅身边,再到先帝身边。也正是这个看着十分单纯的游医“偶然”发现了先帝所食丹药中有慢毒一事,然后才掀起了太子被废这样的惊涛骇浪。这个游医,真的只是哥哥的好友?按哥哥所说,目前只有他能解司徒逸所中之毒。可他若不是下毒的人,又要如何解毒?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他背后,到底是哥哥和长平亲王?还是新帝周桓和萧国舅?
对面得阿素夫,自然不知道覃楠兮心海里正翻涌的暗潮,见她客气,只仗义道:“毫说,毫说!削姐不用客气!”
覃楠兮欠身相谢,刚要接话,就觉身下的马车猛然停驻。帘外,传来一阵叫嚣嘈杂声。
小飞撩起车帘看了看,转头肃然道:“到了金光门,像是有盘查呢。”
“金光门紧邻西市,每日进出其门的贩夫走卒络绎不绝,从未见过戍卫盘查,怎么如今连金光门都盘查起来了?”覃楠兮无奈,刻意选了金光门出城,可还是避不过盘查。
车夫收鞭下车,恭敬的立在一侧。
小飞抬眼一瞟覃楠兮,示意她和阿素夫留在车中,自己则身子一缩,掀了车帘下去。
只听小飞在外谄媚道:“军爷,小的原就是个贫苦人,爹娘死的早,靠着一双手,辛苦了这些年,才说下一房四肢健全的媳妇。可谁知道,我那丈人家竟不是个东西!娘子临过门,他们硬是要添聘,小的无奈,只好家底儿都兜了出来,如今真是一个子儿都没得多了,哎,在城里啊,也实在找不到营生,才想着去北边投奔小的亲娘舅呢!我那亲娘舅啊,说起来可真是个好…….”
“住嘴,让你婆子下车,爷们奉命查验。莫说是人,就是连只苍蝇都要验验!”一个粗鲁的声腔打断小飞的絮叨,命道。
“使不得啊!小的那娘子才过门,皮面还娇的紧,她这乍乍的见了军爷威严,定会被骇的魂飞魄散!饶那样,小的岂不是人财两空啦?使不得啊!”小飞拖着哭腔,死皮赖脸混道。
只听“啪”的一记耳光声,混和着一声呵斥,紧跟着,青布车帘呲啦一声就被扯破,一柄寒光闪闪的大刀抵进了车厢。
覃楠兮和阿素夫面面相觑,缓缓的随大刀的牵引下了车。
“相公!”覃楠兮忙俯身,从车边扶起正捂着脸,惊恐的看着她的小飞。
“呦!难怪要添聘,这么个娇娘子,许给你可是糟蹋了!”眼前,一个五大三粗的兵丁欺向覃楠兮,两只贼眼在她低颔的脸儿上贪婪的流连。
“这个番人是什么人。你们为何带着他?”色眯眯的兵丁身后,一匹大马缓缓靠上前来,冷冰冰的对着三人逼问。
“回,回大人,这番子原是个卖艺的,小的也不认得他,只因他说也要去北边的。小的想,横竖是花了钱赁了车的,若带了他同行,两厢下还好匀些嚼用不是?”小飞顾不上抚红肿的脸颊,躬身到马前,谄笑着解释道。
覃楠兮勾着头,静静的站在车边,一旁的阿素夫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昂着头颅,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幕。
马上的人冷冷的看着三人,缓缓开口道:“带走!”
围在三人身边的兵丁得了令,立刻欺身上前,扭住小飞就要带走,他们刚要靠近瑟瑟发抖的覃楠兮,就听人群后,一个文弱清雅的声音道:“慢着!”
覃楠兮一惊,应声抬头,却正正迎住了一道熟悉到目光。那双点墨般黑亮的眸子,是那么熟悉、温和、又满是哀怨……
玉堂佳偶 一零七.相欠(一)
马上的兵长应声回转,将将迎上缓缓上前的那人,立刻神色一僵,滚下马背,恭恭敬敬的唤了声:“三公子”
“这位小哥原是我家的花匠,我认得他,不是作奸犯科的人,你们何苦拦他?”马上的司徒远远凝了覃楠兮一眼,随即转头对那兵长和蔼道。
“只是,只是……”兵长躬身吞吐了半晌,横下心道:“只是他们车上这个番人……还请公子示下。”
司徒清俊的眉峰隐约一跳,他是萧太妃和萧国舅的亲外甥,小靖国公司徒鲲的亲弟弟。常常进出内苑的他,怎么可能认不出阿素夫?
阿素夫见了司徒,幽绿的眼底也隐约现出些紧张。
覃楠兮紧攥着裙裾,一颗心提悬到喉咙口。
小飞左右望了望,灵机一动,三步跃到司徒马下,磕头道:“三少爷,这番人确实只是个卖艺的,他要去北边谋营生。小的恰也要去北边投奔亲娘舅,收了他几个车钱,才带着他同路的啊!”
司徒望了一眼小飞额角晶莹的汗珠,又遥遥望了望双肩微抖的覃楠兮,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起来吧,我让他们放你们走就是了。”
覃楠兮闻言震惊,不由抬眉望向他。只见司徒满是哀怨的眸底,泛着温柔和善的光。那眼神看的覃楠兮心底微微一颤,顷刻就泛起阵阵酸涩。
司徒,他是最无辜的一个,他崇拜自己的异母哥哥司徒逸,一心想亲近,可他也爱自己的亲哥哥司徒鲲,那是血脉相连。偏偏他的两个哥哥对峙相斗,他的左右为难可想而知。
“放他们出城吧,不过都是些辛勤讨生的寒苦人,你们何必咄咄相逼。”司徒收回萦绕在覃楠兮身上的幽然眼神,开口对那兵长道。
“只是,二公子亲自下了令……”
“若有差池,我自然会和二哥解释,何须你嗦?”司徒打断兵长的话,语气中有一丝薄薄的威严。
覃楠兮远远凝着他,满腔的感激,噎在喉头。一年未见了,司徒,这个她从小熟悉的富贵公子,仿佛凝在了旧时光中一般。那清瘦到略显病弱的身形、望着她时眉宇间的宠溺呵护,都丝毫未变。可是,唯独他那一身阳光般的明朗,却已寻不出一丝痕迹!如今,萦绕在他周身的,是莫名的怅恨和哀怨。
“多谢三少爷!”小飞机灵的接下话茬,又磕了个头,起身跳到车旁,瞪眼等着兵丁们放行。
覃楠兮咽下心头的难过,遥遥欠身,深深相谢,转身上了车。阿素夫赶忙躬身行了个礼,紧随在她身后上车。
司徒长叹一声,目送马车缓缓出了金光门。
马车颠簸前行,一点点远离了长安,帘隙里的司徒一点点淡出了视野。
覃楠兮酸涩的眼眶,再也擎不住泪珠,任由它滚滚而下。
“哎~哎~你这是怎么了?以前被乌达抓去,我也没见你怕成这样啊!不过是个盘查,这不是有惊无险吗?”小飞惊魂未定,又见覃楠兮哭的梨花带雨,更不知所措起来。
“削姐,司徒三公子鸡然放了我们出来,已定不会走楼消息的!你放信,他是个毫人!”阿素夫只当覃楠兮是惊惧过度,好心相劝。
小飞闻言,惊的眼珠子险些掉出眼眶,炸声道:“什么?那个是,是司徒三公子?那,那就是司徒鲲的亲弟弟,大将军的异母弟弟?”
覃楠兮哽咽着点点头。
“你认识他!他也认识你?和你?”小飞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手指从覃楠兮指向阿素夫。
两人闻言都点了点头。
“坏了!坏了!”小飞一掌拍向自己的脑门,懊恼起来:“他是司徒鲲的亲弟弟,他放我们出来,还能安什么好心?一定是要顺着我们找到将军!不行,要掉头回去!”小飞说着,身子一倾,就要出去命车夫掉头。
覃楠兮一把拽住她,肯定道:“他不会!”
“大将军险些死在司徒鲲手里!你凭什么保证他的亲弟弟安的就是好心?”小飞臂肘一甩,执拗起来。
“不用保证,司徒他绝不会伤害他大哥!”覃楠兮嚼着泪珠,口气却是不容置疑。
对于司徒,这个和她相伴十年的朋友。覃楠兮太了解他的心性心念了。她就是知道,他绝不会伤害他崇拜敬慕的大哥司徒逸。还有,他一定会顺从她的心意。从小就是如此,只要是她的愿心,他从不违拗,尽力成全。十年以来,他时时如此,事事如此。覃楠兮就是敢肯定,她既然铁了心要去找司徒逸,他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成全她。
“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你不知道将军他受伤了?他如今可还冒得起一丝风险?”小飞虽然语气愤然,可身子还是坐回了车中。
两人正争执,就听车后一阵马蹄疾驰声,迫上前来。紧跟着,就听车帘外唤了声:“楠兮~”
马车应声收住,覃楠兮的身子随着车身一晃,心也跟着剧烈震荡起来。司徒,他为何又跟了来?
“楠兮,我有话要和你说”车外传来的声音带着微喘,语中充满期待。
略思忖了片刻,覃楠兮抬手理了理鬓发衣裙,又匆忙擦净了眼角的泪,命小飞和阿素夫留在车中,独自盈盈下了车。
“楠兮,我,我来送送你!”咫尺之外站定的司徒,似乎未料到覃楠兮肯相见,眉宇间一时流幻着欣然惊喜和局促不安。
覃楠兮深深拜下,勉强抑住哽咽,客气道:“多谢三公子!”
司徒俯身来扶的手,闻言豁然一定,他沉默许久,才虚扶覃楠兮起身,苦笑道:“楠兮,咱们就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吗?以后,等以后你嫁了我大哥,你再称我一声三叔,也不迟不是嘛!”
司徒哀哀的话语,仿佛是锐利的针尖,顷刻扎破了覃楠兮敛了满心的泪,泪珠儿顺颊滚滚坠落。
“嗨,我还当你要嫁人了,就能长大些呢!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动辄就哭!过会儿又把眼睛哭成一双红桃子!”司徒见了她的泪,仿佛是见了故旧相知一般,亲切欣喜起来。
“司徒!你,你又取笑我!”泪意朦胧里,覃楠兮也承下了司徒的情。尽管自己从未对他有过他想,可她从来都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十年的亲密友情,她无论如何都不忍,不忍心再伤害无辜的司徒。
司徒朗然一笑,仿佛回到多年前两人笑闹时。变戏法一般从袖中掏出一叠纸笺,递到她手边。
“又是什么?”她顺手接下,极自然的问。不经意间,她也说出个“又”字。毕竟,十年的相伴,她和他之间的友情和默契,不是谁能取代的。
司徒深深一笑道:“你向来不懂银钱的好处,想必这匆忙出门,又装扮成这样,备的盘缠也未必足够。出门不必在家,有备无患,我方才去家里的钱庄上支了些来,你带着。银票好过现银,路途中,切忌露富。”
“你急忙忙赶来,就是为了给我送盘缠?”覃楠兮咽了咽又涌上来的泪,涩涩问道。
司徒局促的点了点头,片刻后又郑重的摇头,低声道:“我,我还有些话要和你说。”
覃楠兮明眸闪烁,凝着他静静听候。却见他犹疑的瞟了她身后的车厢一眼,抿唇不语。
玉堂佳偶 一零八.相欠(二)
覃楠兮会意,转身对车夫命道“你们慢慢向前,我随后就来。”
车夫得了令,皮鞭一甩,马车就晃晃悠悠行了起来,渐渐越变越小。
覃楠兮缓步向前,司徒牵着马,伴在她身边。
“楠兮,大哥的伤其实就是这个阿素夫下的手。”司徒犹疑了许久,才打破沉默。
“我知道,我虽不通药理,但也明白些皮毛。毒药一道,成方诡密,若不是配毒之人,自然不能解毒。”覃楠兮语气淡淡道,心底却更觉欣慰。她信他,果然还是没信错。
司徒闻言却显然愕了一瞬,缓了片刻才接道:“我知道这个阿素夫有个妻子,十多年前在北疆一带失踪了,你,你可以尝试着去找她,有了他的妻子在,他应当不会伤害大哥。”
这一回,换覃楠兮愕然,她料不到,纯真明朗如司徒,也能在意欲保护哥哥的时候,使用这样阴暗的法子。看来,事过境迁,她变了,他也有些不同了。
敛住心念,覃楠兮道:“这个阿素夫到底是什么来路?他的妻子又是怎么回事?”
“你也知道,二哥往常是不会和我谈起这些事的。我只是在他们聊天时,偶尔听到过一些罢了。”司徒抿了抿唇,有些局促不安的答道。
覃楠兮莞尔一笑,体谅道:“你本就不在这些事情上上心,这也怨不得你。”
司徒感激的笑了笑,接道:“这个阿素夫好像是十多年前来长安的,倒也确实是个神医。宫里许多人的旧疾顽疾都是他治好的。我听说,他初来长安时,但凡攀上个贵宦,便不管不顾,开口就求人家帮他寻妻子。可不知道为什么,过了不到一年,他就再不提这事了。好事的都以为他在长安新娶了娇娘,就将旧妻遗忘了。可是最近,我刻意着人去查过,并未发现他在长安置了家业。而据当初被他央求过的人回忆,他的妻子是在北狄边境上失踪的,好像是被什么人拘了去。”
覃楠兮静静听着,慢慢对司徒刮目相看起来。她一直身处漩涡,深知阿素夫的来路,可能就是很多事情的关键所在。她没想到,一直恍若置身事外的司徒,也看透了这一点,还暗中调查起阿素夫的来路。
司徒却不知道覃楠兮的心思,只斟酌着力求明了的解释:“据说,阿素夫的妻子美貌非凡,他们两人自幼相识相爱,感情笃深。当初,两人一起到长安谋生,不想,半路遇上一支来路不明的匪人,劫走了他的妻子。有人说,曾见过他的妻子在北狄,有人说她是被北狄贵族抢去做了夫人,也有人说她是被禁锢在北狄王廷。”
略顿了顿,司徒盯住覃楠兮,诚恳道:“这些,虽然都不是做准的消息。可云泽毕竟是大哥的下辖,大哥要派人去查,应当会便宜很多。只要找到了这个女人,阿素夫应该会十分感激大哥,就不会再伤害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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