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佳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沈青月
“二十一日?”覃楠兮顾不得拭泪,不可置信的抬头望着司徒逸。
司徒逸点点头,淡淡道:“不错,二十一日。”
覃楠兮忧疑的回头,望向一直伴在身边,冷眼不语的阿素夫。只到见他对着自己点了点头,才放心下来。
已明知再多说也是无益,覃楠兮勉强稳住颤抖着的心神,紧握着小飞的手,牵着她深深一拜,丝毫不乱脚步的退出了司徒逸的正堂。
三人前后相随,出了门。
覃楠兮的单薄的背影,仿佛一抹恋恋不舍的影子带着十分的眷恋和不甘,却不得不消逝在刺眼的日光中一般。只是一个转身,她就遁入深深的黑暗中,连一丝痕迹都再寻不出了。
房中的司徒逸,空蒙的双眼虚无的望向门口的方向,忽然周身一滞,身子一仰就重重的跌坐在身后的主位上。
“牧云~”柳七听到异响,匆忙收回萦绕在门口的痛苦眼神,上前扶住司徒逸,替他把脉道:“拖二十一天也未必够,你身上的余毒我已试了半年多了,就是找不出解方。若到时再贸然服用阿素夫的解药,只怕药性相克,反而会雪上加霜的。”
司徒逸苦苦一笑道:“生死由命,若卿为了我的伤,已尽了十分力,不必再自责了。我不要阿素夫即刻替我医治,一则确实是因为时疫的事不容乐观,若卿需要帮手,毕竟,秘营中的这两千骑兵,是我们唯一的赌注了。”
柳七摇了摇头,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白瓷瓶,取了一粒小药丸,送到司徒逸口边,淡淡接道:“还有另一则是为了什么?”
司徒逸别过头吞下药丸,微微有些赧道:“我,我也不想让楠兮知道,我这么复杂的伤情,是因为当初救她时被伤所致。”
柳七暗叹一声,带着些奇特的埋怨道:“哼!当着面儿,恨不得冷酷尖刻的话都迎头全抛给人家,背地里,又何必这么替人着想?”
司徒逸揉着闷痛的心口,苦笑道:“若卿,换你是我,你要如何做?她哥哥……若有一天,她再跪在我面前,求我不要杀他哥哥,我怎么做才好?”
柳七无奈道:“儿女情长,害了一次还不够!罢了,你既然不想她为难,不让她入云泽不就够了?又何必如此迂回决绝?”
司徒逸摇了摇头,低叹道:“你不了解楠兮,她虽是个柔弱的女孩儿,可心志却极强,若不是她自决心念,任什么恶劣情景都挡不住她的。”
柳七闻言,苍白的唇苦苦一勾,暗自惆怅,他又怎么会不了解她?
“还有,楠兮这傻丫头,这次又做了长安那几个人的饵,我又何必不将计就计?”司徒逸微微挺了挺脊背,深锁的眉头里一抹成竹在心的得意隐约在萦绕。
玉堂佳偶 一一八.山洞
仿佛鸿蒙开辟时遗落的神迹,壮阔雄浑的阿米里山腹深处,有一道狭长的谷,东西长四十里,峡中万丈绝壁依深渊,最狭处,不过一线天隙。
覃楠兮仰头望着鬼蜮妖魔一般狰狞奇诡的山石,不觉背脊上一阵凉意扫过。心底也不由疑惑起来,司徒逸的骑兵名震天下,可这样崎崛的山道峡谷,要怎么秘密训练骑兵?
行的极慢的车外,湍流声咆哮,车中的柳七却十分从容镇定,抬眼望了望对面的三人,淡淡安慰道:“诸位放心,这条路,我们已经走过不下千遍,只要不遇山洪落石,没什么要命的险要。”
“山洪落石?”覃楠兮抬头又望了一眼山壁,只见褐红色的山壁土石,坦荡的裸露在外,没有一丝草木覆盖。不觉担忧道:“这样的红土山体,又无草木遮蔽,遇雨必然塌毁,若上有山石滚落,又有万丈深渊在侧,岂不是进退无着?”
柳七无动于衷道:“秘训骑兵,秘开铁矿,这哪一样不是轻易就能落到‘造反’二字上?都是杀头的大事,可不是前狼后虎?谁还想过退路?”
覃楠兮愕然,随即垂头收声。车中毕竟还有阿素夫和小飞,她若追问,只怕柳七口无遮拦的再说出什么,那么阿素夫的生机必然更小了。
柳七不管覃楠兮的回避,反倒像是来了兴致,追问道:“小姐是在奇怪,牧云怎么会在峡谷中秘训骑兵?而这样与世隔绝的营地,又怎么会如此迅速的染上时疫?”
覃楠兮心思被他猜透,不觉微惊,勉强挤出一丝安然的笑意,摇摇头道:“楠兮只是在想秘营的疫情而已。我们只有五个人,到底也是势单力薄的。真不知能否在二十日内遏制疫情?只求天可怜见罢了。”
“天可怜?”柳七见她刻意绕开,也不再为难,只带着一丝嘲讽摇了摇头,幽道:“天地无情,等天怜,无异于等死。小姐才遇到些微波折,就说出这样顺天应命的丧气话来?其实,在柳七看来,小姐若有心,不如多用心,或许,就能逆势顺心也未必呢!”
覃楠兮深觉意外,她听得出他这话中有话,可刚想深问,就见他安然的紧闭了双眼,一副漠然拒绝的神情。她也不敢再多事,只好暂时将心头的疑惑存了下来。
天光即将收尽时,几人乘坐的马车才缓缓停下。
覃楠兮领着阿素夫和小飞,紧跟在柳七和阿箩身后下车,目不斜视的进了一个巨大的山洞。
“怎么听不到水声了?”小飞凑到覃楠兮耳边,低声好奇。
覃楠兮伸出食指悄然挡唇,示意她收声。柳七刻意选了后晌出发,就是算好了行程,要拖到天色黑透才带他们几人进营。他不想外人窥伺秘营。经了一路的天险,覃楠兮终于明白过来,不是司徒逸和柳七对她不设防,是因为即便她知道了秘营和铁矿就在阿米里山中,有山中的峡谷绝壁阻拦,若没有他的人带路,她也只能有进无出。
巨大的山洞仿佛地狱的洞口,一股沉腐的病气直冲出来。覃楠兮微微皱了皱鼻子,侧脸刚想躲开,就见身边的柳七递了一条长丝帕到她手边。身后的阿箩拿出早备妥的另外两条丝帕分给小飞和阿素夫。
柳七苍白修长的手向覃楠兮靠了靠,温和道:“营中所有的病患都已集中在这里,略遮遮吧,隔一隔病气。”
覃楠兮感激的点了点头,接下丝帕,一面抬手兜住口鼻,一面询问:“全部在这里?”
柳七点了点头,已率先进了洞去。
山洞内里十分宽阔,正当中点着一堆柴火,火头上,架着一口巨大的铁锅,一锅滚水正咕嘟咕嘟的沸腾着,沸花心里,还隐约可见素白的布条在翻滚。噼啪作响的柴火,仿佛是被四周微弱的痛苦呻*吟骇住,不安的跳动着。金红的火光,映向四周红褐的山土洞壁,折出一道火海般的红光。东北两面的山壁下,密密的排躺着染病的兵士,西面山壁根处,是一排密密麻麻的药,药香漫出,四下飘散,仿佛是在竭尽全力的遏制着洞中的病腐气。
覃楠兮忍住心底的恐惧,落眼望向洞壁下密密排躺着的病人,粗略算了算,竟不下百人。微屏住呼吸,她担忧的望向阿素夫。
阿素夫不愧是名医,他全不为眼前的惨景所骇,也似乎忘了覃楠兮和小飞的存在。他早已俯身在东面洞壁下,和柳七头对头的谈论起洞中的疫病情况。而柳七,平素周身的冰冷也悄然消失,他望向阿素夫的目光中,有探讨、感谢,也有生死相托的同盟之义。
望着他们的眼神,覃楠兮忽然有了莫名的勇气,她一面回想着林中遇到那对牧人夫妇时的情景,一面带着小飞和阿箩,仔细的打理起病患。
几人同时动手,柳七诊脉,阿素夫行针刺血,覃楠兮领着阿箩小飞递水,擦洗,包扎,几人忙的无暇抬眉,直到洞中的病患都初步处理了一遍。几人停手时,才惊觉洞外已是艳阳高照。
柳七疲惫的叹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忽然释然一笑道:“洞里病气太重,大家忙了一夜,出去歇歇吧。”
阿素夫显然有些意外,随即也释然,咧嘴一笑,大大方方的跟在他身后出了洞口。
覃楠兮带着小飞,在洞口侍卫们猜疑不解的眼神中,局促的跟在众人身后出洞。
出乎三人的意料,这个山洞并不在峡谷中。洞口处,是一片平阔的绿地,绒毯般的绿草软软的铺开,极远处,一条银带般的河水蜿蜒东去……
“天啊!咱们不是明明在峡谷里?怎么,怎么峡谷凭空就没了?柳七,你不会会妖法吧?”小飞扯下拦在口鼻处的丝帕,惊讶的目瞪口呆。
“古人就有偶得桃花源的事,不也明白的说是‘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嘛?阿米里山脉巨大,经了一条峡谷,得了这么个洞天,也是再通常不过的。天地之间,本来就有太多人未涉足过的幽境,是你自己没见过罢了,怎么还胡扯起妖法,还攀污起柳先生来了?”覃楠兮抿嘴一乐,一面在阿箩端来的净水中浣手,一面笑道。
柳七却不以为忤,微微一笑,竟略带些惆怅的应道:“我若真会妖法就好了,吹一口仙气,治好了这些兵士,也不必你们大家跟着冒险了!”
阿素夫听闻,凑上来十分体贴道:“先生布用自责。我使医生,救人使天职,布毛现!覃削姐使毫人,也布会介意!”
柳七侧脸刚想道谢,却被小飞抢先:“阿先生,你好没意思,小飞爷一路陪着你和苏九颠簸劳苦,眼下还这么出生入死!你怎么只说苏九是‘毫人’?那我小飞就是‘坏人’喽?”
众人一听,都被她逗乐。
小飞一见连平日冰块般的柳七都难得的开怀,就没轻没重的耍起宝来:“还名医,还先生呢!你不就是瞧苏九生的俊俏,看她就是‘毫人’,小飞我皮糙肉厚,自然怎么看怎么是坏人喽!”
“咦,飞姑娘,布能折磨呼说。若被我妻子指导了,我救惨啦!”阿素夫幽绿的眼睛里闪烁着真诚的担忧,认真而匆忙的摆着双手,阻止小飞。
覃楠兮唇角的笑意顷刻荡尽,她不忍再看满眼希望和眷恋的阿素夫,垂头哀哀的拨弄着腕上的海棠红。
柳七浅蕴笑意的目光,扫过阿素夫,落向覃楠兮的一刻,唇角的笑意忽然苦涩起来。
阿箩站在柳七身后,将一切尽收眼底,心疼的替他擦汗,悄然帮他掩尽了心绪。
小飞虽然胡闹,却也机敏,立刻意识到自己突兀,忙挠了挠头,岔起话儿来:“阿先生,你夫人,一定是个大美人吧?”
阿素夫粗肠大心,根本没有察觉一瞬而逝的尴尬,听小飞问话,眯起眼开怀一笑,猛点头道:“使,我妻子,使大美人!第一美人!”
“哈,哈,这番人!还真不客气!”小飞讪道,接着打趣:“那你夫人一定也极温柔?”
“温柔?不,我的妻子,响是,响是狮子!”阿素夫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答道。
“狮子?”小飞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一旁的柳七,覃楠兮和阿箩也被他逗的回神细听。
“你们中原,有河东狮吼,说的,旧使老婆漂亮又理海!我的妻子,漂亮,可使我很爬她,她就响狮子,河东狮子!”阿素夫非常诚恳的解释。
“哈哈哈哈”小飞笑的滚在地上,抱着肚子说不出话。覃楠兮和阿箩也掩着嘴巴,笑的双肩乱抖。
柳七开怀了一阵,静下来,轻声道:“不知阿素夫先生可会描摹人像?”
阿素夫转头迎着他,不解道:“人像?”
覃楠兮转瞬明白,柳七是要阿素夫描画其妻相貌,他好按图寻找。一阵欣喜和感激油然而生。覃楠兮起身,刚想开口替阿素夫道谢,忽然想起,当初,柳七替她寻找苏旭时,却从未问过她苏旭的样貌……
玉堂佳偶 一一九.仁心
柳七起身一瘸一拐的迎向阿素夫,道:“等这里的疫症得控,我派人去找尊夫人,毕竟牧云和我在云泽多年,于边境上找个人,或许有些便宜。只是若没有夫人的画像,怕人海苍茫,无的放矢。”
阿素夫盯着柳七看不出丝毫表情的面具,愣愣的起身,竟说不出话来。十年了,他一个番人,沉浮长安宦海,所求的,不过就是借助大楚的强悍,从北狄皇室手中讨回自己的爱妻。这些年来,他见过许多乾宁殿上的显贵们,有人以此利用他,有人借此逼迫他,却从来没有人真正为他妻子的行踪用心过。阿素夫幽绿的眼睛浮起一层潮意。立身环手,对着柳七深深一揖。
柳七忙上前扶住,道:“先生不必如此!先生不惜以身犯险,倾力医治这些兵士,柳七此举至多是投桃报李而已。柳七承诺自会为此事尽力尽心,可毕竟时隔久远,最终能否寻到尊夫人,还要看天意成全与否。”
阿素夫起身,微咽道:“先生园艺费心,阿素夫一竟感激布尽啦!”
覃楠兮望着两人,笑意渐浓。这个柳七看似冰冷凉薄,可几次三番,他总在身边的人危急时无声援手,事后却有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疏离态度,也实在是有趣的很。
“这云泽的山水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之前那么好个踏雁将军,忽然变的恶鬼一样无情?眼前这个大冰块,反而有情有意起来?”小飞斜依在树上,扯着帕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对身边的覃楠兮嘟囔。
“山水?”覃楠兮却被小飞的话提醒,眼中忽然明光一闪,转身疾走几步,左手搭在额上,遥遥望向远处的河。
“柳先生,那条河可是落星河?”覃楠兮一手指着远处的河流,回头顾不得几人惊异的眼神,问柳七道。
柳七疑惑的点点头,拄着杖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手指仔细看起来。
“楠兮曾在逸哥哥的帅营里见过北疆舆图,记得这落星河的源头应当是在阿米里山中,且整个云泽就靠一条落星河润养?”
柳七猜不透她的意思,只默然点头。
“既然这样,那若是我们把治疗时疫的药,散撒到落星河源头,那药遇水即溶。那么,下游云泽城里的百姓和戍北大营的兵士饮了河水,不是就能控制疫情了?”
柳七听罢,抿嘴沉思。阿素夫听了却激动的三步奔了过来,高兴道:“科艺,科艺,这个办法科艺的!这次疫症太胸梦,先生和我亮个只怕来不及,下右的人喝了有药的水,新染病的人,就回烧很多!这样,我们就来得及治疗!”
柳七刚要开口,就见阿箩带着一个侍卫匆匆上前。那侍卫迎着柳七躬身一拜,双手齐眉举起,将一截短短的绢束捧到柳七手边。
柳七接下,娴熟利落的展开绢束,落眼迅速读起来。片刻后,他抬起头对阿素夫歉然道:“将军那里有些急事召柳七前去商议,这里只好先拜托先生了!”
阿素福忙应道:“先生芳馨,阿素夫会竭尽全力的。”
柳七拱手相谢道:“请先生担待,柳七日落之前一定赶回来。”
阿素夫欠身回礼,真诚道:“布急,布急,大事咬紧!”
覃楠兮一直静立在两人之外,看着柳七焦急的眼神,不由揪心起司徒逸的伤。
柳七对覃楠兮欠身相辞,转身刚要迈步时,却又顿住脚步,回身望向她低道:“覃小姐放心,牧云他一切安好,他召我前去,只为商议紧急军务。”
覃楠兮微愕自己的心思又被柳七猜透,也顾不得许多,慌忙低下头掩饰了赧红的娇颜,默然欠身相送。
阿箩屈膝拜别,起身哀怜的望着柳七,扶着他匆忙离开。
“呵,这个大冰块挺有意思,以前只觉得他像冰雕的,看一眼都冷的掉鸡皮疙瘩,没想到,其实他人还不错。”小飞一条胳膊依覃楠兮肩上,踮着脚,望着柳七一瘸一拐的背影道。
覃楠兮正专心琢磨着他清冷如月的背影,却听小飞惊道:“坏了,他骗了咱们!他这是要把咱们丢在这里不顾死活,他自己逃了。昨日咱们足足走了三个时辰才到这里,他这会子回去,还说日暮前回来!分明就是诓咱们!我就说,他不是好人,猛的变好,定是有诡……”
“别胡说!”小飞“计”字未及出口,就被覃楠兮打断:“柳先生何必把咱们三个骗来这里扔下?于他有什么好处?”
小飞吞舌,收回扶在覃楠兮肩上的手,顿了半天才强辩道:“那,那他那样行动不便的,怎么可能日暮前回的来?”
覃楠兮无奈的摇头道:“这么大一座阿米里山,难道只有一条出路不成?”
“啊?”小飞愕然“有好路他不带我们走?偏偏走那种鬼见愁的悬崖深谷,他安的什么心?”
覃楠兮摇了摇头,撂下叽里呱啦不停聒噪的小飞,返身走向山洞。小飞的心思太纯简,她又何必让她知道那些漫溢着矛盾纠结的,亲密防备?
柳七推门进去时,司徒逸正和衣半靠在塌上,紧闭着双眼,认真的听着小牛用略显怪异的颂读声:
“‘知伯益骄。请地韩、魏,韩、魏与之。请地赵,赵不与,以其围郑之辱。知伯怒,遂率韩、魏攻赵。赵襄子惧,乃奔保晋阳。
原过从,后,至于王泽,见三人,自带以上可见,自带以下不可见。与原过竹二节,莫通。曰:为我以是遗赵毋恤。原过既至,以告襄子。襄子齐三日,亲自剖竹,有朱书曰:赵毋恤,余霍泰山山阳侯天使也。三月丙戌,余将使女反灭知氏。女亦立我百邑,余将赐女林胡之地。至于后世,且有伉王,赤黑,龙面而鸟,鬓麋髭,大膺大胸,下而冯,左衽界乘,奄有河宗,至于休溷诸貉,南伐晋别,北灭黑姑。襄子再拜,受三神之令。’”
柳七静听片刻,笑道:“牧云果然慧眼识人,小牛识字不过一年,竟已能读史书了。”
司徒逸闻言起身,笑应道:“他只是认得字,句读都不分,意思自然更不通了。不过这孩子倒确实聪明。”
小牛抬头见了柳七,忙躬身行礼,起身合上书册,轻手轻脚的放到榻畔的小几上,红着一张小脸儿匆忙退了出去。柳七看着小牛灵巧的小身影,抿紧的唇角忽然一提,想到了一个主意。
“若卿忙累一宿,快坐。”司徒逸循着柳七的声音,转脸向他道。
柳七缓缓落座,拿起案几上的《太史公记》,道:“三家分晋?你怎么又读起这篇来了?赵毋恤得神命诛智氏?这可不是与那谶谣中‘受命于天’的话异曲同工?”他语气轻松,仿佛是在玩笑,可望向司徒逸的眼神里,却满是琢磨和揣测。
“闲着无趣,随便挑了一段让小牛念念,左右都是读熟的,也正好教教他句读。”司徒逸起身,左右活动了下僵直的脖颈,轻描淡写的避了过去。
柳七会意,也不再提,撂下手中书册道:“你着急找我回来所为何事?”
司徒逸指向案上的锦盒的方向,叹了口气道:“不是我要着急找你回来,是时不我待啊!”
柳七起身,掀开锦盒,自盒中取出一条窄细的绢书,细细扫过了上面的蝇头小字。罢了便随手抽出火折子,点燃那细窄的绢条。只到亲眼看着它在香炉中,彻底蜷缩为一团苍白无力的灰烬,他才放心的拍了拍手,低声道:“若这消息是真,与我们而言不正是好事吗?”
司徒逸勾唇一笑,沉声道“也算是好事,乌达回北狄,周桓更会坐立不安。”
柳七道:“乌达不惜易装偷出长安,星夜赶回去,定是与北狄爆发时疫有关。”
司徒逸点点头,不置可否,默了半天,却突然道:“若卿,等这里的疫情得控,就派人去找找阿素夫的妻子吧。”
柳七暗自一笑,口中却没透露半分自己的打算,假意询问“这是为何?”
司徒逸道:“他不过是个医生,被人利用罢了。找到他妻子,放他们走吧。长平王把他派到这里,是不会再给他活路了。”
“嗯,你的楠兮听到你这么说,一定高兴的跳起来!”柳七瞟了一眼司徒逸眉宇间隐约的柔情,语带揶揄。
司徒逸长长叹一声,幽道:“这些事只说是你的意思,不必让她知道了。”
玉堂佳偶 一二零.隐
柳七摇头暗笑,自己提壶斟了杯茶,轻啜一口道:“有个难题,你那个傻丫头倒是给你想了个好法子,只是用或是不用,还要凭你裁决。”
司徒逸略为意外道:“难题?”
柳七道:“楠兮想到把抑制时疫的药物散撒到落星河中,那下游的云泽城和戍北大营的传染速度必然大大下降,以此,替我和阿素夫争取时间控制疫情。”
司徒逸听罢,笑道:“她见过我帐中北疆舆图,这丫头,记性倒是不错!只是,这法子听着有理,确实可行?”话音刚落,他却忽然眉心一皱,琢磨起柳七的话来,方才柳七言语中唤到覃楠兮的名字时,竟然叫的十分顺口亲切。
柳七一心牵挂疫情,并未觉察自己的口误,点头接道:“只要持续散撒数日,水中的药物浓度应当足以控制传染。没有新添的病患,就足有控制疫情。”
司徒逸听罢,迅速收敛心神,沉吟片刻道:“那就暗中派人去云泽城中所有的水井中撒药,至于戍北大营……”
柳七意外:“那戍北大营怎么办?”
“城里百姓无辜,能救就救,可是,大营那边……”司徒逸紧攥着眉心,紧抿的唇角上漾着一抹说不出的沉痛。
柳七豁然起身,惊怒让他的声腔都在微微颤抖:“牧云!长平王不过是和他们一起邀宴打猎,他收买不了他们的!他们跟着你出生入死十多年,你这是要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
司徒逸的喉结狠狠一吞,冷道:“利萨跟着我十多年,是我亲骑营的副指挥,你可想到他会背叛我?”
柳七紧握着拐杖的手背上,青兰的脉络一跳一跳:“可你因此而放弃戍北军,岂不是因噎废食?简直愚蠢至极!”
“不是放弃戍北军!”司徒逸回头,空洞的目光落向虚无,勉强按捺着激愤解释道:“我只是说再等等。戍北军虽是我一手带起的,可人心叵测,我久不回军中,种种谣言早也传的满营都是。其间必然有人暗生二心。时疫爆发,这于长平王而言是天赐良机,他又怎么会舍得放过?他若乘机大肆收买人心,再等等,我们只需再等等,就可以看清戍北军中,到底谁是将来能并肩而战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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