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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佳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沈青月
那一天,向来温文的苏先生第一次斥责她的顽皮。他小心翼翼的收好画卷,独自心伤了许久。养母云贞告诉她,那画中女子名叫“安儿”。
两年前,她为司徒挑选生辰贺礼,在长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器铺里,又见到落满尘垢的“冰魄”。那一天,她第二次遇见司徒逸。他将“冰魄”高价买下,却转赠给她。她从他口中得知,这小刀名唤“冰魄”,而锻造小刀的人,是他极敬重前辈友人……
后来,云泽城里,逃婚的她被小飞卖到乌达帐中,司徒逸仅凭流落市上的“冰魄”为线索,就找到了她,他不惜已身犯险,孤身去救誓死不肯嫁给他的自己。
如今,“冰魄”正在她随行的小包袱中,是她最爱若“海棠红”一般的信物,而它的形貌却绘在司徒逸珍视无比的这卷手稿中。
覃楠兮心念如丝,纷飞缭乱,经不住弥漫心间的柔情,轻轻伸手去抚摸画中精巧的“冰魄”。隐约希望着身旁的司徒逸会再次开口道:“这是一柄难得的腰刀,姑娘何以厌恶至此?”
“殷姑娘?”一旁的司徒逸真如感应般开口,只是声音中满是疑惑。他听到了皮纸的碎响。
看着他空洞的眸光,覃楠兮心口一阵绞痛,缓缓放下皮卷。
“姑娘在看卢先生的手卷?”司徒逸并不介意,反而略带好奇。
“是,腰刀‘冰魄’”覃楠兮拖过他的掌心,迟疑了片刻,还是胆战心惊的写下“冰魄”的名字。
“‘冰魄’?”司徒逸的手心明显一抖,微微泛起潮润。“那是卢先生最后一件兵器。本就是为女子打造,难怪姑娘会喜欢。只可惜…..”司徒逸匆忙答道,声音轻弱的仿佛游丝,随风一荡,连尾迹都寻不出。
“为女子造?”覃楠兮始终不甘心就这样放开,捏住他微微潮冷的指尖,一笔一划的又写下。
司徒逸略加了一丝气力想抽手回去,却发现指尖被“殷默默”死死捏住,无奈笑道:“怎么苏州的女孩儿,都是这样外柔而内刚吗?”
看着他唇角无奈而温柔的笑意,覃楠兮心底的悸动和期翼,仿佛旷野中飘忽的磷火,虽极幽弱,可在绝望的漆黑中,却格外醒目。她咬住舌尖,竭力抑制着自己狂跳的心,刻意在他掌心写下“外柔内刚?何解?”
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她是在期待,他和“殷默默”聊起“覃楠兮”,甚至,她暗暗的期待着他能认出眼前的“殷默默”其实就是他的“楠兮”。她虽知道,不该心存此念,可,心却不由己。
殷殷的望着他,然而,司徒逸却摇了摇头,悄然避开。
覃楠兮怅然失落,也幡然清醒,依依不舍的轻轻放开他的指尖。
司徒逸搓了搓僵硬的手掌,挪过身子,坐到她身边,温和道“我无意责怪,姑娘无需在意。这冰魄确实是为女子所造。应该是卢先生为北狄王廷的贵妇所造。按这手稿上所写,‘冰魄’应当是造于前祁隆庆十六年,也就是天保三年的春天。那年夏天,卢老先生便发誓再不造兵器。因而,这把小腰刀应当是老先生最后一件兵器。”
见他沉浸在回忆中,覃楠兮便轻依在他身边,牵起他的手问起:“一代名家何故发誓弃技?”
司徒逸俊朗的眉峰狠狠一跳,屏息半晌,才缓缓道:“天保二年,北狄趁中原烽烟四起,趁机挥军南下,却不想遭遇阿米里山南麓的撒伊尔人顽强抵抗。八万铁骑鏖战了四个月,硬是突不破撒伊尔的轻骑阵障。”只见司徒逸支在膝头的左手下意识的紧握成拳,覃楠兮看的出他在极力克制着自己语气里的血恨。
“后来,北狄前可汗想方设法将卢老先生请到王廷。老先生一生痴恋武器,心思纯简,只当遇到了知音,便替北狄前汗打造了一柄钢弩。那可汗心机得逞,十五日之内赶制出千柄钢弩……”司徒逸说到心疼处,手背上的青经突跳,刻骨的仇恨被他死死咬在齿间。
“撒伊尔轻骑虽善奔袭突击,却无重甲掩护,遇上钢弩,毫无反击之力,最终,最终,撒伊尔人全族覆灭。”
覃楠兮本就知道那一场血战,只能心疼的看着他又提伤疤,看着他极力的稳住自己的心神,勉力将自己从沉痛中拽回,接道:“卢老先生知道自己上了当,偷跑出狄营,在浸满撒伊尔人鲜血的战场上号啕大哭。老先生自觉罪恶滔天,自缢谢罪,却被撒伊尔人的三个遗孤救下。”
司徒逸收声,他漠然空洞的眸光中,透出几许凌厉和锋锐,刻骨的恨意萦绕在冷峻的眉宇间。
覃楠兮心下了然,冰冷的指尖握住他的掌心,颤抖着写下:“其中一个,就是你?”
司徒逸也不意外,一直紧绷的身子缓缓懈下,向后靠在案几上,闭起眼睛回忆道:“是,那三个孩子,正是我、我妹妹,和我的表弟。卢老先生虽未殒身,却发誓终身再不造兵刃,不回中原。他自我流放,宁愿终身在边疆受苦……后来,我随家父戍守北疆,卢老先生其时已病得深沉,他辗转托人将这本手稿和那小钢弩交到我手中。待我寻到他时,老先生已卧骨荒野,只剩一孤冢……”
“小钢弩?你的钢弩?”覃楠兮一直都知道他擅用弩,常用弩,却不知道他那柄小巧精密的钢弩竟然有这样的来历。
“是,后来,我同样用弩阵,踏平了北狄的铁骑……”司徒逸的声音里没有复仇的快意,只有深沉的痛苦和哀伤。
覃楠兮心疼的看着他,安慰着写下:“以战止战,亦不得已。好在,一夕烽烟劳苦,换十年太平。只望清平永继。”
司徒逸一字一顿的念完,苦笑道:“清平永继?哪里那么容易。乌达,周桓,周聃,他们哪一个肯为了天下太平而弃置干戈?还有我,除了重新挑起烽烟,我几乎毫无生隙!”
他的话仿佛一双无情的打手,细细的揉搓着她纸笺般脆弱的心。覃楠兮默默忍着胸口窒人的疼痛,悄然看着他。
曾经,烽烟夺走了她的娘亲,养母,苏先生还有旭哥哥,因而,她痛恨战火。可如今,若没有烽烟战火,逸哥哥却生隙渺茫。满心的左右为难,她微微阖眼,却觉的脊背上细汗密起,一室的静寂,焦热难耐。
已近正午,室外炽烈的日光,透窗撒下,将窗畔两人的身影,长长的拖向地面。洁净的土砖地面上,两条青黑的影若即若离。仿佛一对踏向炼狱的幽魂,在孤冷的去路上,彼此依偎却又相互防备。
覃楠兮满心哀伤,无力的起身,悄然离去,却听身后的司徒逸低缓而沉痛的道:“有劳殷姑娘,将卢先生的手稿替我收到阁上的锦匣中吧。横竖我是看不到,纵有手稿也参不透强弩的关节。”
覃楠兮木然拾起案上枯黄的皮卷,落眼,一行墨字又入眼帘:“冰魄,隆庆十五年,季春,衢州卢方绘。”
隆庆十五年,也就是天保二年。正是那一年,爹爹覃子安率江南士子降楚,娘和尚在母腹的自己被苏先生带往幽州……
覃楠兮看着这个特殊的年份和画上逼真的“冰魄”,恍惚又看到那幅苏旭留给自己的断念遗画安儿的肖像。
那画儿上的,是苏先生的安儿,那个身穿北狄贵族礼服的中原美女。原来,安儿并非臆想,她真有其人,她就是这把小腰刀的主人。心中想的明明是安儿,覃楠兮却觉一股泪意汹涌而出。仿佛终身生离的不是苏先生和安儿,而是自己和司徒逸。
泪意汹涌中,一个奇异的心念一闪而过,却将她生生慑住。安儿,若真有其人,那么这个苏先生的安儿这个北狄王廷中的中原贵妇,只可能是昌义公主!惊怔在原地,覃楠兮不可置信的细细凝着画中的“冰魄”,忽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深觉昌义公主似曾相识,是因为她自幼就见过她的肖像。





玉堂佳偶 一三零.解铃
不过十多日,秋气的清寒中已渐渐显出几分肃杀来,林间疏阔的绿叶日见焦黄枯脆,除此而外,山水静谧,时光仿佛凝驻一般,日升月落,安恬闲适的让人恍惚真的抽身世外。
司徒逸的旧伤渐愈,阿素夫已着手开始医治他的盲眼。覃楠兮依旧默然守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日渐红润的气色,既满心欢喜又暗生惆怅。千般心思,无法倾吐,唯有把蔓草般虬缠的心念,化成一道道精美清甜的点心羹汤,送到他口边。司徒逸照单全收,偶尔会问起点心的名称做法,每每听到奇特新颖的点心,他总会沉吟许久,覃楠兮只以为他不过是好奇而已,并未深想。
这日一早,司徒逸刚刚药浴罢,满身的药气未散,盘膝坐在案几后,小心的捏着一枚精巧莹白的点心,笑道:“今日这点心又是什么做的?”。
“猜”覃楠兮莞尔,蜻蜓点水般在他掌心随性写下。
司徒逸笑应,抬手一丢,点心便没在口中,仔细品尝起来。
覃楠兮一手托腮,歪着头,满足而专注的凝着他,照例期待着他的赞叹,却见他抿唇之际,神色渐变,原本微弯的唇角微微颤抖,淡淡漾起一抹苦涩。
“猜到否?”微紧着心弦,覃楠兮低头又匆匆在他掌心写道,她只当是点心错了火候。
司徒逸沉默许久,忽然反握住她尚停在掌心的指尖,转身面向她,缓缓的,温柔的道:“雨草。哀水寒,并蒂悄零落,剩心空,情丝却相牵。我猜的,对吗?”
覃楠兮怔望着他唇角的那苦涩的笑意,总觉的那笑奇异而哀苦。他对“殷默默”向来十分客气,却也疏远。几乎从不会和她迂回,可今日,他却一反常态,不但准准的说出她“身折心空,藕断丝连”的念想,还将她的指尖握在掌心。
覃楠兮微微闭上眼睛,细细体味着指尖的温柔,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她柔软的指腹从他掌心粗厚的旧茧和陈年的伤疤上轻轻划过,一丝细碎繁密的酸涩顷刻汹涌心间。
极力擎住眼眶中的泪,微添了些气力,覃楠兮抽出了被他握住的指尖。她知道,哪怕再多一刻,她也再没有心力和勇气将手抽开。
掌心一怔,司徒逸也如迷梦幡然,豁然摊开手,彻底放开了那一丝细细的温柔。匆忙转过身去,微抖的声腔疏远而客气的道:“殷姑娘心细如尘,精心尽心之处,司徒逸感激不尽!”
看着他僵冷的背影,覃楠兮捂住口鼻,竭力遏住低泣,转身匆忙奔出门,泪光中避闪不及,只见白影一晃,就一头撞到柳七怀中。
“这是怎么了?”柳七扶住她,紧攥着她的手臂,语气焦急。
覃楠兮竭力抽出手,退步行了礼,转身匆忙离开。
柳七哀怜地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心疼和愤恨满心激荡,转身匆匆进到屋中。开口刚要质问,却见司徒逸已负手立在面前,他空洞的眼中,竟然也有淡淡的哀意,可冷峻的眉宇间,却是少见的恼怒。柳七喉头一涩,将质问的话咽回了心底。
“为什么这么做?”司徒逸冷冷开口。
“你是说私贩湖盐的事?”柳七心念一转,顾左右而言他。
“送她走!”司徒逸命道,在他身边七八年,柳七从未见过他命令他。
“是她自己执意要留下的”柳七深知司徒逸的性情,知道已瞒他不过。
司徒逸微怒道:“如果没有若卿的相助,她怎么能留得下!”
柳七心底凛然,是啊,他当初为何要助她留下?他怎么能因一己私念而令功亏一篑?仿佛寒风过野,心底的心疼和愤恨如落叶顷刻扫净。他长叹一声,刻意道:“这世间难得的正是不离不弃的情谊,她一个女孩儿,为了你,不惜委屈、冒险。我一个旁人看得都心疼,你倒也舍得。她苦苦哀求,求我让她留在你身边照顾你,说只要你的眼睛一好,她就离开。我看不下一个女孩儿哭的楚楚可怜,一时心软,就应了她。你若要怪,就怪我吧。”
司徒逸闭起眼睛,紧拧的眉心里无尽的哀伤缭绕,轻摇着头,几乎哀求般轻声道:“她无辜,不要将她扯进来。送她走吧。现在走,对我和她都好。”
柳七端详着司徒逸眉宇间的哀伤,明白胜算又多了一分,又叹息道:“你舍得放开她,可她舍不得放下你啊!你又何必为了男人们的这些纷争,让她一个无辜女孩受着熬心蚀骨之苦?”
司徒逸低头不语,眉心越蹙越紧。
柳七深知司徒逸的性子,又亲眼看到了他满心的不舍,接着以退为进道:“罢了,你若实在不愿她留在身边,横竖再熬些日子,等你的眼睛好了,你自己谴她走吧!你不是也说,这丫头心性执拗,若非她自己绝念,谁也劝不动她?结铃还需系铃人,这姻缘结是你亲手结的,自然只有你能亲手解开。”
司徒逸的喉头涩涩动了动,许久才开口:“好吧,既然你答应她等到我伤愈那日,那就到那一日吧。只是,不要告诉她我已经知道了。阿素夫离开时,一并送她走。”
柳七冷冷笑了笑,简单应道:“好”。他猜的没错,司徒逸天生一幅温柔痴情的心肠,他舍不得,他一定会放纵自己的心,他必然会留恋这份柔情。人心之弱,就在这牵心之痛时的不忍和不舍。柳七深知那其中的煎熬,此时不敢再深想,匆忙转移了话头。
“私贩湖盐一事,我先行决断了。”
司徒逸深吸一口气,转回神思:“我已知道了,秘营开支巨大,若卿费心了,只是这事定要机密才好。”
柳七微微诧异:“我原是来自行报备请罪的,不想你竟已知道了!果然整个北疆就没一件事能瞒得了你!”
司徒逸笑道:“没人通报,我也只是猜测。自我被囚,秘营便没了皇上和太子的支援,巨大的开支,若不是若卿你想办法,要如何支撑到如今?云泽一地,能无本而巨利的唯有湖盐。若卿不私贩湖盐,难道凭空变来银两不成?”
柳七语带埋怨:“你倒是缜密!”
司徒逸爽朗一笑:“若卿近来怎么小气许多?似乎对我多有不满?”
柳七笑道:“岂敢不满!只是缜密的司徒大将军可猜得到你的戍北大营中如今正发生什么事?”
司徒逸剑眉微挑,肃然疑惑道:“何事?”




玉堂佳偶 一三一.捕鱼(一)
柳七闲闲落座,手中的木杖倚放在案边,凝目望着司徒逸等他猜测。
司徒逸拧着眉心思索了片刻,道:“是长安有旨意传来?长平亲王被召回京?”
柳七笑道:“正是。你那天子气的谣言一出,新帝周桓便坐不住了。下旨着长平亲王回京主持太庙修缮。”
司徒逸笑叹:“修缮太庙?是个好藉口!长平亲王是新帝亲兄长,由他主持太庙修缮再合适不过。只是可惜,亲王未必会安心办差啊!”
“因而,周聃故意着人在大营放话,说你自进宫便生死不明,他是你的亲妹夫,替你守着大营,他若被召回,只怕是萧国舅会即刻怂恿新帝削减戍北军。如今营里人心惶惶,正留言四起呢。”柳七信手把玩着案上的几卷书册,淡淡的说道。
“他传的这话,还真是一石二鸟。传言我入了宫就生死不明,营中心思活泛些的将领,听了这话,自然会积极为自己寻条出路,少不得要去找他这个亲王靠山,他连费心分辨都免了。将来,我若真死了,忠心于我的也自然将这帐记到周桓头上。横竖戍北军的心都要被他收拢了去!”司徒逸摇摇头,笑意从容,仿佛他们讨论的事与他无碍。
柳七摩挲着手中的书册,脆弱的纸张在他苍白的手指下作响,半晌,他才停手抬头,瞟了司徒逸一眼道:“你怎么打算?”
司徒逸耸耸肩笑道:“等,其势未成,只能等。”
柳七撂下书册,又拎起笔架上一支狼毫,信手在空案上画了个:“势”字,随即专注的低头整理着已干涩的笔尖,懒懒道:“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这固然是好。只是,你司徒大将军的势,究竟是如何布局促成?”言到话未,柳七的语气固然闲淡,可低垂的头却赫然抬起,一道寒历的目光,射向面前的司徒逸,似乎要把他望穿一般。情势已如上弦之箭,必须万无一失,他定要明白的掌握司徒逸的所有心思布局才行。
司徒逸微侧过头迎住柳七,琢磨了片刻,撩衣落座,笑道:“若卿向来通透,又怎会猜不透我的心思?近来若卿有些不同寻常,可是有什么事?”
柳七闻言,目光一闪,身形微微正了正,顺着他道:“我是有些怨你!偏偏要在那么关键的当口上去赴美人之约!如今可好,你自己一身的伤,我一个无用的书生,还拖着个残废身子,想要驾驭你那秘营里的众将,谈何容易!”
司徒逸被他一牵,果然笑的十分尴尬,愧疚道:“这些日子的确辛苦若卿!好在阿素夫说,我的眼睛医起来倒快,多则百日,少则七七即可复明。只要复明,我自然立刻现身。到时,若卿即可稍缓缓了。”
柳七摇头担忧起来:“你的眼伤是阿素夫下的药,他医起来自然快。可方才他与我谈起你的旧伤,说是那陈毒虽解,可毕竟心肺已伤,要痊愈只怕要静养许久。你……”
“无妨”司徒逸一脸的无所谓:“只要眼睛能看见就好。什么心肺旧伤,不碍的。”
“不可硬撑,你的伤……”他深知司徒逸心肺之伤已深,若无三年五载岂能恢复?可若司徒逸真的撂下戍北军去静养三五载,那大事大局怎么办?
狠了狠心,柳七终于还是将到了唇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歉疚的凝着司徒逸一脸的朗然,低道:“不可硬撑,你也要对自己的身子上些心!”
司徒逸随意的点点头敷衍过去,转话道:“长平王得了这道圣旨,必然会有所部署,若卿务必留意,藉此,我们也可辨清营中人心。另外,秘营步伍的训练也要加紧。强弩一事,我虽暂时还未想到关窍所在,可却不能让矿上的匠人松懈。”
略顿了顿,他又接着嘱咐:“乌达那里要尽快派人联系,务必要稳住李叁。”
柳七点透道:“你的强弩营其实是准备来对付乌达的,对吗?”
司徒逸叹了口气道:“经了这些事,大营里,许有十中一二的部将会心生二念,可即便如此,也有不下十五万人能轻易掌控在我手中。这些人,足以对付周桓的朔方八万部从和京畿道戍卫。秘营中的两千骑兵,势必要调入关中,应对司徒鲲的禁卫,几乎是以一敌五,也是十分艰苦。而乌达其人野心勃勃,又反复无常,我若不早作防备,只怕他到时会趁云泽空虚而入,若那样,我必然首尾难顾。而有了装备强弩的步伍驻守云泽城中,我便好放手一博,无后顾之忧。且北军长年戍边,骑兵突击确实精悍,可坚壁攻城却是短板,趁此机会,训练北军步伍,也是个绝好的机会。”
柳七终于从他口中明确了,他确实是意欲起兵诛乱,不觉欣然,只要他肯起兵就好。心底细细考量了一遍司徒逸的布局,不觉暗叹他的周密。放下心来,刚要提及派人同李叁秘密联系的事,就听有人在外大呼小叫。两人听的神色俱凛,齐齐起身向外。
却见小院篱外远处的溪岸上,一个人影忽明忽暗的闪动。其时正是晌后,日头正烈,又映着溪面错落跌宕的水光,远远似有一道光障碍在眼前,柳七俾倪许久,才看清正站在一块光滑的大石上,指着湍急的溪流手舞足蹈的人,是阿素夫。可相距略远,又有湍流水声相扰,听不清他在叫喊些什么。
“他怎么了?”司徒逸看不见,又听不清,满心紧张。
柳七回头正要答,就见双眼红肿的覃楠兮也急匆匆迎面跑了出来,略一思忖道:“阿素夫在溪岸,不知是瞧见了什么,叫的大声。有劳殷姑娘暂在这里陪着牧云,我去看看。”说罢撂下两人匆忙忙上前。
覃楠兮上前,伸手刚要去扶司徒逸,却见他退身一步,迎着她欠身施然一揖道:“方才司徒逸多有冒犯,还请殷姑娘见谅。”
覃楠兮伸出的双手僵悬在半空,泪意犹存的双眼细瞧着他。却见他眉梢唇角上满满的诚恳,然而,不过半个时辰以前的那一抹温柔哀伤却是半丝都再寻不出了。
将失落混合着失望,生生吞入心中,覃楠兮轻轻扶住他,刚要引他向溪边去,就听远处的柳七哈哈大笑,声音随着风飘来:“你们猜猜阿素夫这是为什么大呼小叫?”
司徒逸疑惑道:“为何?”
柳七一跛一跛的靠上前,笑的恍如此时的日光绚烂明媚:“阿素夫看见溪中有肥鱼,馋了!”
随柳七一并回来的阿素夫坦荡道:“托将军的福,我恨九都没有吃过肉了!我想吃鱼!”
司徒逸深觉意外,转而朗然大笑:“哈哈,不过是条鱼,先生捕去吃好了,这样大呼小叫的,倒像是你被鱼捕去吃了!”
覃楠兮抿嘴偷笑,深觉愧疚,自到了这里,她一直将全副心思放在司徒逸身上,只顾到他要饮食清淡,却忘了阿素夫这个西域人吃惯了肉食,受不了素淡。
阿素夫双手一摊,满脸无奈:“我也不想叫,刻是,你们中原的鱼,和你们中原人依样,太狡猾,捉不住!”
司徒逸摇头朗笑:“再狡猾的鱼,也敌不住有心的渔夫!我教先生个法子,保管不到一个时辰,就有肥鱼祭到先生的五脏庙中!”
“你还会捕鱼?”柳七歪着头,难得好奇的望向司徒逸。司徒逸点点头,左右搓搓两手,好像真是意欲下河。




玉堂佳偶 一三二.捕鱼(二)
覃楠兮被三人的笑谈感染,心绪也明朗许多。好奇的看着司徒逸。
只见他一副手到擒来的气势,兴冲冲的就挽起袖子,要冲溪流处去,可刚向前迈了一步,就忽然驻足。意识到自己眼下根本无法下水。暗自叹息,可抬头时却高声笑道:“阿素夫,要我捕鱼给你吃,需你治好我的眼睛才行了!”
阿素夫站在岸上,眼睛时不时留恋的瞟向水中一闪而没的鳞光,正遗憾的紧,却听司徒逸又道:“去寻一处溪流狭窄,溪石有高低起落且两岸水草茂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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