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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佳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沈青月
父亲和司徒逸早已前嫌冰释,在勤王一事上两人更是不谋而合。而这些,司徒逸丝不对她讳言的大事,柳七竟然全不知情!柳七原本十分的司徒逸信任依赖,为何他会将这些大事统统瞒着他?而一向对冷淡的柳七,近日又为何一反常态,竟然关心司徒逸和覃楠兮之间的婚约?
心念及此,覃楠兮猛然想起那天夜里,柳七郁郁不平的声称要与司徒逸分道之时,他那令人疑惑的闪烁眼神……
暗自思忖了片刻,覃楠兮强按下满心的疑惑,默然点了点头,施施然对他一福,便起身匆忙下了城门。
自此,覃楠兮躲进了暂居的守备府内院厢房中,绝少踏出内院半步。长平亲王虽有心从她口中探听讯息,可碍着君臣之分,男女有别,也只能怅怅作罢。
而关隘外,北狄铁骑已显困兽之态。
一旬之前,司徒逸已分出一路精悍轻骑,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出现在狄军前锋战队的后方,一把火烧了军粮不说,更借助一线天的艰险地势,将敌军前锋的退路封死。
这支被司徒逸封在山谷之中的狄兵前锋,正是乌达最得意的“铁霹雳”战队。而此次统帅“铁霹雳”的,却正是乌达最疼爱的长子,也是他精心培育的继承人——狄太子赫洛。
赫洛虽也是难得的勇夫,却从未与司徒逸对战。此时见了远处正乌云般迫上前来的楚骑雄兵,不觉满心的愤怒疑惑,回头厉声询问:“司徒逸不是死了吗?怎么那大旗上又写着‘司徒’?”
帐下众人听到少主喝问,统统胆寒噤言。帐中沉默了片刻,才见李叁自人群之中款款步出。
他依旧青衣儒巾,一副中原书生的寻常打扮。行到堂中,对赫洛略礼了礼,李叁稳声道:“殿下稍安,对军帅旗上虽确然写着‘司徒’却也未必就是司徒逸。楚靖国公府皆姓司徒,从中拔出一二堪堪能带兵的,打着司徒的旗号,也有可能。况且,当日那司徒逸身陨的讯息,是我部间人辗转自楚宫内侍处听得的消息,着消息辗转之中,或有不准也未可知!”
赫洛听罢,死死瞪着李叁,切齿冷笑道:“当初是先生声称司徒逸确已身亡,楚帝甚至连谥号都写好了!如今,先生却又说讯息或有不准?先生这样出尔反尔,到底是间者采讯不准,还是先生刻意为之?”
李叁稀疏的眉峰霍然一跳,精光四射的眼目匆忙垂下,避过了赫洛寒戾的眼神,削薄的唇角却隐约弯了起来。
那封信中分析的没错,想他李叁穷尽了毕生所学,扶持乌达夺得可汗大位,从而得到乌达的信赖爱重。可乌达毕竟年事渐高,继位的赫洛,既未曾受李叁扶持帮助,又深恨父亲推崇中原文化,因而对李叁全无好感。若自己再不想方设法回归中原,只怕将来乌达归天之后,他也落得惨淡收场。
那人说的不错‘鸟飞反故乡,狐死必首丘’。他李叁,当初也是不得已才投奔敌国,本是期望借助乌达之力,报了李氏满门的血仇。如今那人给了他另一条坦途,事成之后,光烈伯功复名归。权衡利弊,他又何乐而不为?
想到此时,李叁躬身又是一拜,起身道:“李叁衷心昭昭,天日可鉴。殿下若还信的李叁。请允李叁前去与楚帅议和。”
“议和?你当对方是傻瓜?放着这样天赐的良机不要?”赫洛显然已经被李叁气疯,呼呼喘息着,不住的在狭小的帐内打转。
李叁却是不慌不忙,从容拱手道:“即便敌军统帅确实是司徒逸,我方亦不是无脱困的可能。因这次,他却犯了个致命错误。”
“致命之误?”赫洛细长眼中精光一闪,咂巴着嘴想了片刻,笑道“本王从前听说,你们中原书生中,有人单单靠着一张巧辩的嘴,竟退了敌人数万雄师。没想到,本王今日也要亲自见识见识了!”
李叁听出赫洛应允之意思,躬身笑道:“李叁深受大汗知遇之恩,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玉堂佳偶 一六七.抽薪
行军营帐内,司徒逸淡然的坐在火盆边上喝着茶。忽然听报说有狄方使者到来,他身边的副将伊斯亥不由深觉惊异,拧着两条粗眉毛,十分不理解为何狄方会此时派使者前来。
司徒逸低着头抿了一口粗瓷碗中黑红的茶汤,自言自语道:“他倒也不用我多等!”说罢转身对门口正躬身等命的兵士道:“带他进来吧。”
“将军好似是知道会有个使者前来?”伊斯亥一脸憨厚,在旁挠着头疑惑。他这样粗粗壮壮一条大汉,霍得起身一站,便像有堵高墙平地拔起,连帐内的灯火都随之黯了几分。
“嗯,我是在等他!”司徒逸点了点头,起身时低头略略理了理身上的黑锦战袍。
“他?”伊斯亥歪着脑袋,愈发不解。他跟随司徒逸多年,听得出他的话音中分明是说他知道来人是谁。
“李叁!”司徒逸抬眼瞟了一眼面前的伊斯亥,笑着摇了摇头。这个伊斯亥和莫丹一样,都是从小跟在司徒逸身边的番人将领。他们两人虽无血缘,却像是一对儿兄弟,不单冲锋陷阵时,都是难得的彪悍勇猛,便是连平日里的憨直懵懂,伊斯亥都和莫丹如出一辙。因此,司徒逸向来待他如同莫丹一样,他和莫丹两个,也是分工恰当,一个若守在营地,另一个则定然守在司徒逸身边。后来,莫丹身亡,司徒逸便将伊斯亥招到了身边。
“李叁!就是几次要暗杀将军的那厮?他还敢来?等我去会会他,先扯他两支臂膀下来再说!”伊斯亥话音未落,脚步已起,硕大的身影风一般杀向帅营门口。
“伊斯亥,你若敢扯了他的臂膀,我就剁了你的双脚!”司徒逸对着他的背影淡淡道。从从容容的说罢,他也不管站在门口满脸通红的伊斯亥,反倒自顾自低头从鹿皮战靴中抽出一柄小刀,噌的一声就将刀抽出鞘。只见那小刀虽长不盈尺,可出鞘的半截钢刃却如雪似霜,闪着灼灼寒光。
伊斯亥望着他冷峻的眉峰,空咽了口唾沫,半天才不忿道“将军,那厮可是几次要杀你,我这去卸他一双手,也好让他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啊!”
司徒逸摇了摇头,一面拿起案上的一条素娟,细细擦拭着小刀的钢刃,一面缓缓道:“他一个书生,知道你的厉害又能如何?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况且这李叁还是我招来的。你也不想想眼下的情形,就只知道打打杀杀!你若还是这样沉不住气,又不服管教。将来,我怎放心让你去扶持小牛儿?”
伊斯亥一听,慌了精神,撂下李叁不管,冲到司徒逸面前,急得不住搓手,连声腔都变了:“将军,你不能把咱们交给那个小娃儿啊!他才多大一点儿,哪里就担当得了整个戍北军?”伊斯亥原以为,司徒逸之前说要着力培养小牛,以接他大任的话,不过是因为他自己当时伤重,不得已的打算罢了。可伊斯亥万万没想到,如今他伤已痊愈,却还坚持要这么做。
司徒逸挑眉瞟了一眼焦急不安的伊斯亥,笑道:“你怕什么,我又没说明日就把你们都扔给小牛儿。放心,你们跟了我这么些年,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小牛今年十三了,我从军时,其实也不过只有十四岁。再过两三年,他也定能担负重任。那孩子心性沉稳,聪明忠义,是个能托付的……”
“可是,将军……”
“下去吧,带李叁进来!”司徒逸打断了伊斯亥的话,挥了挥手命道。
伊斯亥愣在原地,歪着脖子巴巴望了司徒逸许久,见他始终不肯抬头,也只好气鼓鼓的退了出去。
伊斯亥硕大的身子冲到门边,毡帘随着他的臂膀掀起。一时间,帐外的寒风夹着雪气乘机涌了进来。帐中原本熊熊的火盆,忽然受了酷寒的打压,黯了一瞬,随即又坚韧的跳跃起来,烧得反比之前更加通红旺盛。
司徒逸得目光凝住眼前跳跃挣扎的火光,人不由也陷入起伏如潮的沉思中。他何尝不想一直呵护自己挚爱的戍北军。只是,他选的这一条路,不允许。他清楚的知道,只有他放开手,将来,他身边的人和事才能平安无虞。至于他司徒逸本人,所竭力博求的,不过是能平安得激流勇退,巅峰抽身罢了……
堂中火盆中通红炽热的光,又猛然跳跃,窜起的火苗红光一闪,打断了司徒逸的沉思。抬头时,见一袭青衫的李叁已立在身前。
李叁拱手一揖,从容不迫道:“参见大将军!”
司徒逸稳坐在案后,不言不动,手中把玩着的短刀,依旧在掌心里反复回转。那雪色利刃,映着堂中的火光,闪烁跳跃,连带司徒逸唇角的笑意,都透出几分冰火交融的诡异。
李叁望见他诡异的笑容,神色依旧坦荡,毫不畏惧的朗声又道“李叁参见大将军!”
司徒逸这才挑眉认真的看向面前的李叁,含笑道:“李勖,李勉之。我朝凌霄阁二十四功臣中位十九的光烈伯李炽的幼子,排行三。李勖自幼深得光烈伯宠爱,志向高远,少年时游历名山大川,以李叁之名,结交无数任侠豪客,名士清流。韶平年中,嗣光烈伯因罪削爵,李勖获罪流放,后流落江湖,形踪全无。”
李叁听他说出自己的家世,虽不意外,却也恰恰碰到了痛处,嘴角不自觉的抽搐几下,略显凌厉的目光随即垂落地面。
司徒逸见他局促,唇角的笑意更深,缓缓将手中的小刀退入鞘中,接道:“李世叔若知道了勉之兄今日以狄使身份来与我谈议,只怕会英灵难安吧?”
李叁听了这话,眉心不觉狠狠一跳,忙低头拱手,恨恨道:“李氏一门早已削爵伏罪,李叁不过狂澜余孽,断断不敢高攀堂堂的朝廷栋梁,国家砥柱靖国公司徒家。李叁不敢与将军兄弟相称!”
司徒逸摇了摇头,缓缓起身踱到李叁面前,凝了他片刻才道:“前尘旧事,自有是非公断的一日。勉之兄前来,也不是叙旧的,还是说说当下吧。”
李叁见他不将自己的暗讽放在心上,只好深吸了口气,抬头迎住他幽不见底的目光道:“李叁此来,是为请将军移师关中。李叁保证,将军回师,赫洛王子定会投桃报李,撤回狄境。”
司徒逸负手立在李叁身前,饶有兴趣的歪着头笑问“你,竟是来议和的?”
李叁犹疑了一瞬,抬头静定的凝着司徒逸道:“李叁也是为了将军好。将军眼下正踏在坎坷之上,将军竟不自知吗?”
司徒逸笑道:“哦?愿闻其详。”
李叁道:“将军不闻‘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据李某所知,将军能这样完整康健的现身关口,期间也是经历了许多惊心动魄的传奇?”
司徒逸点了点头,对李叁的话不置可否,只带着一副洗耳恭听的认真神情,笑盈盈的看着他。
李叁略理了理气息,又道“天下共知,将军在韶平帝朝中时得尽了圣心隆宠,更是极得那废太子周燮的器重。只可惜,天不遂人愿。隆庆帝驾崩一事曲折颇多,那个爱重将军的储君也一朝获罪被废。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如今的隆庆帝,该如何安置将军这个前朝“肱股”?又该拿什么恩赏你这个突然驾临前线,一朝退去敌国八万雄师,立下盖世军功的世家将军?”
李叁说到这里,顿了顿口,抬眼看了司徒逸片刻。却见他始终神情淡然,仿佛事不关己。李叁不觉有些心急道:“况且,李某还听说,将军的未婚妻,尚书令覃子安大人的独女覃小姐,此时也正在关城之中。那位覃大人三朝元老,德高望重,满朝文仕几乎对他言听计从。将军若真娶了这位覃小姐,不知道那隆庆帝从此还能否龙榻酣眠?”
司徒逸默默看着李叁,见他无意继续,才悠悠笑道:“勉之兄的消息很灵通嘛!司徒逸之前的遭遇,如今的安排,勉之倒都清楚!不过,我是个武夫,不喜欢虚与委蛇。在司徒逸看来,勉之兄今日说了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其实,所为不过两件事,一,让我放赫洛活着离开,以报答乌达对勉之兄的知遇之恩。二,寻机回归中原故国。司徒逸猜得可对?”
李叁闻言震愕,半晌,才虚着眼不可置信道:“那封信是出自你手?”




玉堂佳偶 一六八.抽薪(二)
司徒逸坦然点头道:“确实是司徒逸亲笔。”
李叁愕然,司徒逸明知他是李勖,明知他寄身北狄王廷,是在等待替家族复仇的机会,明知屡次暗杀他的阮梅娘背后正是他李叁,可他竟然主动递信给他,给他一条坦途,家仇可报,自己也能名正言顺的回归中原。
“勉之兄是想问我为何这么做?”司徒逸无视李叁的怔愕,回身扬手做了个请势,自己则座回上首案几后。
李叁随请入座,薄唇紧抿,满目的警觉已渐渐荡散。那封信句句有理,字字诚恳,实实的切在他心口最软处。得信之初,他曾以为那信出自柳七之手,不过是堂皇冠冕,想利用他劝赫洛退兵止战而已。然而李叁怎么都未料到,那信竟是司徒逸亲笔,更未料到司徒逸这个楚军统帅,会当面承认写信给他,承认这非同小可的“通敌”的罪证是他亲笔书写。
司徒逸微侧着身子面向李叁,一双琥珀色眸子幽然凝着他道:“司徒逸这么做,一则,是为了却先父遗愿,维护李氏宗族,以回报光烈伯当年的提携扶助先父之恩。”
李叁眼波泛起微漪,随即平静如初,淡淡道:“那么,其二又是为何?”
司徒逸笑而不语,目光湛然,只望得李叁满心里发怵时,才从案下书卷之中抽出一个敞口封套递向他。
李叁不得不微微起身接下。一面拧紧眉毛打开封套,一面疑惑道:“这是什么?”
司徒逸若无其事道一指封套笑道:“勉之兄的小允儿,现下正安居在此处。想来兄客居异国多年,此次回京,总要有个落脚之处吧。司徒逸就物归原主,也好助兄父女团圆。”
李叁闻言惊怔抬头,手中捧着封套里落下的朱印房契,目瞪口呆。
司徒逸恍若未见,全然一副故交闲话家常的口吻接道:“勉之兄也有几年未见过允儿了吧?那孩子如今是越发的伶俐乖觉了。”说着,还仔细端详了李叁惨白的面容片刻,笑道:“不过若论允儿的相貌,还是与梅娘更为相似些。”
李叁听他提起梅娘母女,立时心如刀割。他并非心狠毒辣到完全不顾妻女。梅娘千里追随,陪他流落北疆,为帮助他,不惜冒险刺杀司徒逸,最后落了个事败身陨的下场。允儿也因父亲愿心的连累,幼年便失了亲母抚育。对梅娘母女,他何尝不愧疚心疼?只是,他也有他的不得已……
司徒逸将充公拍卖的原光烈伯府买下来,安置他的女儿,还将房契奉还,却又有意无意的提起梅娘。显然,他并不是真的不计梅娘刺杀他的事,他到底意欲何为?
想到此处,李叁眉心不由狠狠一跳,额角顷刻渗出片细密的汗珠。复杂变幻的眼神,投向司徒逸,就好似临望着一个令人生畏的深渊。许久,他才起身对司徒逸躬身长揖,幽幽谢道:“李叁多谢大将军海量宽宏,前嫌不计!”
司徒逸转身正视着李叁,目光倏忽间清冷如水,只凝着他不语。
摄在他凌厉的目光中,李叁只觉背脊上汗毛微微倒竖。明明置身火盆一侧,寒意却止不住散满周身。勉强镇定精神,他又躬身道:“将军方才说,前尘旧事,自有是非公断之日。李叁也不必急在一时辩驳。今日虽得将军厚待,可在其位,还须谋其正。李叁此来,确是狄使身份,所为的,终究还是要劝将军移师关内,放赫洛王子回国。如此,战事遏止,也免两国黎民涂炭。”
司徒逸淡淡听罢,垂下眼帘,手指轻拂过案上那柄小刀,口气也忽然转的冷淡异常:“勉之兄认敌为主,抛妻弃女,这种种行为,司徒逸虽不敢苟同,可兄毕竟是光烈伯世叔唯一存世之子,司徒逸也不能不救。至于勉之兄所请,恕司徒逸不能应允。”
李叁怔怔望着司徒逸,勉强争取道:“将军即便不为自身筹谋,也要为天下苍生计。赫洛王子骁勇善战,也不只是莽夫。经此一役,他得知将军贵体康健,且仍将镇守楚境。怕是他也会迅速收敛了雄心,从今后自然不会轻易麾军而下。将军兵不血刃,退雄敌而去,自此边境安泰,两国黎民得益,将军又何乐而不为?”
司徒逸垂目凝着手中的小刀,粗砺的指尖划过冷硬的刀柄,唇角不由荡起不屑的笑意。这样自保第一,兼赚名利的行事,真不是他司徒逸骨血中认同的东西。
“勉之兄这是暗示我,如今正是我刚刚拿回戍北军掌控权之际,应先行攘内,清洗军中异己,以存自身实力,这才是明智之举。是吗?”
李叁未料到他丝毫不迂回的一针点破,面上不由飞起赧色,尴尬的点了点头。
“且我若不打这一仗,赫洛平安还朝,勉之兄不仅对乌达有了交代,更对北狄储君有了个大恩德。即便兄今后回归中原,复袭祖爵,将来楚狄之间,都能游刃有余?”司徒逸淡淡说道,可他清冷的神情,足以将满脸赧红的李叁顷刻冻僵。
司徒逸说罢,收声沉默,只有手中把玩着的小刀,轻轻叩敲在案上。冰冷金鞘叩在乌黑的硬木上,沉响笃笃。那闷响声,仿佛重锤,一声一声,悉数敲在李叁心头,让他没来由心神慌乱。
默了许久,李叁正想再开口辩几句,猛听上首的司徒逸道:“勉之兄可知我这刀所从何来?所为何用?”
李叁料不到他忽然转话讨论起军中常见的佩刀,不由莫名其妙的看来眼他手中摩挲的精致小刀,疑惑的摇了摇头。
“这是先外祖的佩刀!司徒逸自入伍那日起,便深知前路艰险。兵者,本就危事,司徒逸既然身负保家卫国的重责,就不在乎自身安危。若不幸他日身陷敌困,便以这把先祖佩刀自刎。只求不辱大楚国威,不辱父母声名!”
李叁听得心头大震,脸色缓缓灰白。
司徒逸冷冷笑道:“况且,勉之兄一介文弱书生,尚且心系灭门仇恨,不惜忍辱负重,认敌为主,寻机复仇。那屠族的仇恨,以兄之见,司徒逸当如何自处?”
李叁雪色唇角微微抽动几下,反倒坦然下来,抬眼时带着三分谑笑道:“原来将军此战,卫国勤王之说亦不过是堂皇托辞,狭泄私怨才是真正动机?”
司徒逸抬眉静定的望向李叁,冷冷道:“激将无用!国仇也好,家恨也罢,司徒逸是断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乌达的‘铁霹雳’,我灭定了!”
“将军”李叁空叫了一声,犹疑的目光瞬间被司徒逸凌厉的逼视击落地面。心知所图渺茫,只好怅怅的闭起嘴。
司徒逸见李叁终于收起了议和的心思,转而缓和道:“勉之兄既已决意回归故土,这阵前之事就不必再费心。司徒逸自然会安排好一切,勉之兄只安心待在营中便可。”
李叁深知司徒逸定然会已扣下使者为由将他留在营中,而待他凯旋时,李叁这个光烈伯遗孤,则可以名正言顺的为枉死在萧国舅一党手下的嗣光烈伯鸣冤…..暗忖片刻,李叁深深一揖,低眉道:“李叁静听将军差遣。”
司徒逸略略意外,随即也坦然,笑道:“司徒逸没什么吩咐勉之兄的,只不过有几件事,倒是十分好奇。”
李叁道:“将军尽管询问。”
“阿素夫的妻子艾米拉究竟如何落到北狄王廷中?昌义公主为何将她留在身边?”
李叁惊觉抬头,原以为这个秘密一直埋藏的无懈可击,可司徒逸显然已经有所察觉。暗忖片刻,就将自己所知娓娓尽道。
司徒逸不动声色的听着,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玉堂佳偶 一六九.远待
十一月初九,司徒逸率亲骑两千,直攻赫洛大营。
而此时,行营中的赫洛却正勃然大怒。壮硕粗大的身子,旋风般来回疾走,搅的帐内浊暖空气亦随之不安的四下流动。赫洛面前,站着他亲手培植的九名亲信武将,这些将领们此时也是个个怒目倒竖,神色忾然。然而,终究没有一个人能想出个妥贴的退敌之策。
前方已确信,正乌云般压迫而来的楚军先头,那面“司徒”帅旗之下的,恰恰是令北狄骑兵胆寒的司徒逸。想他镇守北疆的八年间,北狄大军从不敢逾边进犯。若不是此次听信司徒逸已死于dang争的假讯,老病的乌达定会最终放弃麾军南下壮志,更决计不会派心爱的儿子出征。
“那些可恶的汉人的话也能信吗!”赫洛大声咆哮着,铁锤般的粗拳随声砸落在硬木几案上。满桌的杯盏,跳震跌落,一阵粉身碎骨的乱响,敲的身边的武将们眉头皱得更紧,愈加得一愁莫展。这些将领勇武无匹,是并不惧怕恶战得,可他们心中却都十分憋屈。因为他们此时才明白,这次北狄雄师南下,是被人利用了。
帐中寂了片刻,一员大将终究忍不住移步出来,粗粗对赫洛行了个礼,壮声道:“殿下,李先生曾说过,司徒逸眼下也是冒险一战。他的戍北军被那个不懂打仗的王爷搅了一年,早就不是之前的戍北铁骑了。且属下听说,那个王爷与司徒逸之间,其实也是貌合神离,若按李先生的计谋……”
“你还敢说那小子!”
赫洛厉声打断,刀一样的眼神剜向说话的将军:“若不是父王听信那些汉人的话,还一直偏袒那个李叁,我们怎么会被困在这里?那姓李的小子,到底是被司徒逸扣下了,还是他主动投去的,你们谁说的清?还有谁胆敢再提那小子,等着一百军棍伺候!”暴怒之下,赫洛早已没有分析话中道理的理智,更何况他本就痛恨李叁。
是李叁的忍辱负重之计,让他得父王乌达受尽了前可汗的侮辱,也让他成了人人可以耻笑的软弱王族。虽然最后,乌达如愿登基为汗,他也贵为太子。可是那些不堪的过往,让这个纯正的狄人汉子无法释怀。在他心底,男儿尊严是大过于天地的事。
这一次,乌达听了他在长安的间谍所说,相信了司徒逸身陨的信息,才出兵南下。可是皇令刚下,一向与赫洛疏远的李叁,竟然突然上书恳请随军南下。这一举动,在赫洛看来,分明就是有意监视。此时,赫洛想起这种种,只觉愤怒异常,满腔的热血沸腾不止,恨不得立刻持戈上马,将司徒逸和李叁撕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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