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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佳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沈青月
司徒逸语声未落,覃楠甫震惊的无以复加。
他料不到,司徒逸还敢身先士卒。若由自己的父亲上书,奏请隆庆帝退位。那么好歹,这长平的帝位是由文武两班共同扶持而来。可他还要牵首上呈万民书,这个举动,简直就是将自己放置在功勋耀日的地位,一成一毁,他已是功无可赏,他可想过自己的退路?
覃子安深深看着司徒逸,枯朽的眼底,慢慢蒙上一层雾意,摇头道:“你这孩子,这样不管不顾的锋芒毕露,将来……罢了,还是由为师上书吧!”说罢,就颤巍巍的想要掀被起身。
司徒逸忙上前扶住他,还想说什么,却被覃子安牢牢按住他的手,颤声道:“不要再和为师争论,这事就这样定下来。将来堂上,你附议即可。万不可再一力而先。”
“可是先生…..”
“去吧,去看看兮儿,她的手不知伤的重不重。为师知道你的心早跟着她飞了。快去吧。”覃子安打断司徒逸,催促他离开,“这里,有楠甫伺候笔墨就好,你快去看看兮儿吧。”
“侯爷还是尊父亲的意吧,他老人家累不得,也是急不得呢!”覃楠甫捧了个小案过来,轻声劝说。
司徒逸看着小案上齐备的笔墨纸砚,和覃子安哀然又坚定的神情,只好默然点头,行礼退出房门。
覃楠甫目送司徒逸出门,唇角上满意的笑容里,透着对将来的千般算机。
自己深得长平王信赖倚重,而父亲肯上书,隆庆帝随即禅位。长平的帝位中有他和覃家不可磨灭的功绩。且这个刚刚出门去的“首功”之臣,又是自己的亲妹夫,将来朝堂上,谁还能出他覃楠甫之右?
“将军!”门外,小飞早早侯在那里,只等着他议完大事出来。
司徒逸匆忙迎上前去,急问:“楠兮的手伤得如何?可有请医生来诊治?”
小飞笑道:“不过是被沸水溅了几个红点子,哪里就那么严重了?上了药,除了有些疼痛,也没多大的事。不过,你还是去看看吧。你去了,疼也不疼了呢!”
司徒逸不理小飞的揶揄,道:“是楠兮让你在这里等我的?”
小飞迈开步子,引他下楼,道:“不是,我看她上了药也不肯回房,傻愣愣的呆坐在楼下偏厅,想着她应该是在等你们议完大事。所以就在这里等你啊。”
司徒逸道:“怎么在偏厅?那里连炭火都未置,她穿的又单薄。这要是着了风寒,伤上加病可怎么好。”说着,他已大步流星,向楼下去。
小飞被甩在身后,又好气又好笑,对着他一闪而逝的身影埋怨起来:“你这是在怪我咯?你家娘子自己要像根木头一样,呆坐在那里傻等。管我小飞什么事!好心来报你知道,还被埋怨,这世道,真是好心没好报!”
临湖的偏厅中,其实已有小飞布置的炭火,熊熊火光,毕毕剥剥的正燃的兴旺,小厅里也早已暖意融融。
司徒逸冲进来时,覃楠兮还陷在沉思里未回神,只顾端着一杯半凉的茶出神。
司徒逸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边,轻轻取下她手中的茶杯:“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语罢,将她受伤的手捧在掌心里,仔细的查看着,心疼道:“这灼烧伤最疼,火气未散尽时,尤其疼痛钻心。可有上些止疼的药?”
覃楠兮抬眉,看着他满眼的担忧,甜甜扬唇道:“不疼了,只是几个水点子溅上罢了。”
司徒逸轻轻吹着伤口,又道:“怎么不回房去?这里临湖风大,着了风寒可怎么好?”
覃楠兮抿唇浅笑:“我就算事回去歇下了,你还不是一样要扰我出来?”
司徒逸笑道:“也是,你的闺房,现在我还是不好进的。不过,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随意出入了。”
覃楠兮微微脸红,撇开他正色道:“你们的事议完了?哥哥他这样急急把爹爹扰起来,究竟是为什么?”
司徒逸看着她担忧关切的颜色,叹息道:“万民书,是民心民意,可是退位禅让这样的事,却是朝堂大事。只有民意是不够的。”
覃楠兮眼波一闪,接道:“所以,长平亲王就说服哥哥,来请爹爹,或者你上书,以朝臣之身奏请皇帝退位?”
司徒逸看着她眼中的聪慧机敏,沉默不语。
“那,是你,还是爹爹上书?”覃楠兮闭了闭眼,无奈追问。到了这一步,她也已想透,爹爹和司徒逸尽管有意匡扶长平王替代隆庆帝,可是这些所谓民意天谶的事,却不是他们主导,他们也是被架上浪头。
司徒逸轻声道:“是先生,我劝先生同意由我上书,可是先生他执意要亲自上书。”
覃楠兮唇角轻翘,她明白父亲的心意。他已暮年病笃,而司徒逸年轻,又是自己的未婚夫,为了司徒逸本人,也为了她,所以父亲才这么做。
带着对父亲的无尽感激,覃楠兮柔声劝道:“这件事,逸哥哥还是听爹爹的吧。爹爹这样安排,自有他的道理。”
司徒逸点点头,他何尝不明白恩师的心思,保护他,亦是保护覃楠兮。
默了片刻,他忽然想起一事,不由问道:“方才覃大人一提奇石的事,楠兮就知道的十分详尽。你当时推说潼关关城中人尽皆知,可是我在关城中时却从未听说。楠兮是怎么得知这事的?”
覃楠兮道:“当时当着哥哥,我不好明说。这事,是柳先生告诉我的。他知道的十分详尽,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司徒逸摇了摇头。
覃楠兮烟眉轻蹙
“柳先生的意思是说,这些事,都不过是长平王继位的前兆。你是他夺位的首功之臣,只怕将来会……”她说不出功高无赏的下场,转而满是担忧的恳求起来,“逸哥哥,柳先生的担心不错,等,等这些事过去了,也请求爹爹告病随我们一道还乡颐养,我们都尽快离开吧!”
司徒逸认真的听她说完,紧紧握住她的手,悠悠长叹一声,郑重的点了点头。
他已猜出柳七告诉覃楠兮这些事的目的,他悠长的叹息里,满是伤感和无奈。一件件事,都在证明柳七确实有很许多事瞒着他。他纵使再不愿意相信,柳七是别有意图的留在他身边,也不得不着手好好查一查,柳七与那飞鸽传书之间的关联了。





玉堂佳偶 一八五.隆恩
隆庆三年,二月初二,隆庆帝下诏,废贵太妃萧氏所有尊号,迁居乾西殿。
萧崧及其两子斩首,三族连坐,家产充公。
嗣靖国公司徒鲲削爵去职,流放夜郎,终身不得回京。念及靖国公功业及司徒逸勋劳,祖爵由老国公幼子司徒翀承袭。
嗣光烈伯李威一门昭雪,祖爵由其幼弟李勖承袭。
韶平五年乾宁殿刺杀先皇一案,着有司重审。
次日,隆庆帝颁《罪己诏》,同日,下退位诏书,禅位于其兄长平亲王。
长平亲王三却其位,于旬后方祭告天地,再入高祖庙拜受,登基称帝,改元元平。
元平帝继位次日,便颁下诏书,调整自韶平初年开始的偏重戍武之政,轻徭薄赋,与民生息,以滋养国本,并治黄河修漕运,更大开科举,广开招贤纳仕之途,纳天下贤才。
次日,又下诏大赦天下,除重案首恶不在赦列,其他从众一并不予追究。一时之间,四处人满为患的牢狱空空如也。
这两道诏书一下,犹如久旱大地逢甘霖降世,立时四海欢庆。元平帝原本就有贤王之名,如今身登极位,更是重望所归。
三月初六,元平帝又下诏,追封亡妻司徒琳琅为懿惠柔嘉皇后,并封皇后遗子,年仅三岁皇子周琮为弘阳王。原本,按楚制,皇子封王即可开府另居,可皇帝怀念亡妻,又心疼幼子,故特将弘阳王养在自己身边,亲自教导。
覃子安告老致仕之请恩准,敬称国老,特恩于京中颐养,着御医悉心看护病体。
司徒逸封大司马大将军,武定公,食邑一万八千户。
覃楠甫迁吏部尚书,封文安伯,食邑三千户。
其他勤王卫国的勋臣亦一一行赏。
三月十六,元平帝登基不过半月,便颁旨,驾临崇义坊覃府,探望病重的国老覃子安,一班重臣随驾前往。
此一时,彼一时。覃楠甫纵然深得圣宠,亦不敢僭礼。筹备了整整三日,十六那日天尚未及卯正,他已携爱妻萧落梅及一众家人跪迎圣驾。
巳正时分,圣辇缓缓降临。只着一身明黄云锦常服的元平帝,亲和恬淡依旧。
然而,有那绚烂触目的五爪金龙伏在他的胸口处熠熠生辉,到底已是君臣天壤,令人不敢再轻易亲近。
元平帝却似乎全然不觉今时往日的不同,亲自躬身扶起俯拜在地的覃楠甫,笑道:“爱卿快快请起。”
覃楠甫起身,萧落梅亦随着夫君起身,谦然退到一旁,自始至终,羽睫低垂,恭顺从容。
元平帝幽潭般的目光,在落向萧落梅的一瞬,隐约泛起一丝涟漪,然而随即便消散无迹。
片刻之后,元平帝返身,对身后以司徒逸为首的一班重臣笑道:“覃大人一向勤谨,这样谨小慎微,想必众位爱卿也是见惯了的。可是这覃夫人,朕是知道她的,她幼年时常在宫中,与众皇子公主们都是相熟的。怎么如今,连她见了朕,都这样恭顺疏远了!可见,这覃府的规矩礼数着实是厉害的!”
一众文武大员只以为新皇帝这是要营造君臣和乐的一幕,便都笑语附和。只有萧落梅知道,元平帝话中有话。然而,事过境迁,她早已将少年时的恩怨爱恋放开,如今一心一念只爱重敬慕自己的丈夫。
待众臣笑语稍低,萧落梅款款上前下拜,俯首道:“圣上容禀,昔年臣妾年幼,不知地厚天高,无知妄为,幸得先皇及诸位王爷公主宽宥,方得存于世。今臣妾得蒙夫家不弃,以陋质忝为命妇,一心一念,谨记夫训。天威之下,已是惶惑不安,岂敢再冲撞圣驾,违背圣诲妇德。不谨之处,还请圣上隆恩宽赦。”
元平帝听罢,目光微闪,随即便探手虚扶她起身,客套道:“覃大人治家有方,夫妇伉俪情深,实为我朝之表率!”
身后众官员又是一阵应和,罢了也便垂首默然,跟在帝王身后,大步向覃府深处去。
覃楠甫随在圣驾身后,亦步亦趋向前,谨慎的眼神,却不由的瞟向远处的妻子。
萧落梅依旧是通身的安然恬淡,款款随在一众人之后。仿佛方才一幕全未发生。覃楠甫看到妻子静水无澜的神色,空悬的心终于悄然咽下,这才专心引领皇帝去探望父亲。
覃子安身为国老之尊,又病势沉笃,虽已提前领了旨意,着他安养榻上,无需接驾并免去一应参拜的礼数。可覃子安却执意让覃楠兮扶自己起身,立在廊下恭迎元平帝圣驾。
元平帝远远见了廊下颤巍巍跪在风中的覃子安,立时快步上前。
看着覃子安如枯叶般单薄颤抖的身骨,元平帝亦难忍心头哀恸,亲自躬身双手扶住他道:“国老快快起身!春寒料峭,国老身子如何担待?快回榻上安养!”转头又对一旁跪着得覃楠兮和蔼道:“小姐也起身吧!这乍暖还寒之中,最易添病,小姐亦要珍重身体,才好于国老膝前尽孝!”
身后群臣见着一幕,微微动容,深感元平帝之宽厚贤明。唯有为首的司徒逸琢磨的看着元平帝的背影,肃然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没有皇宫森严的规矩,覃府中的君臣一室颇为温馨和暖。
元平帝坐在榻侧,对覃子安嘘寒问暖,赐医赐药,引的覃楠甫夫妇和覃楠兮不得不时时起身叩首谢恩。
片刻之后,元平帝自己也意识到这有趣的一幕,朗然笑道:“朕只是来探望国老,可不是来领叩头大礼的。”说罢,那透着淡淡威严的温和目光,落在覃楠兮身上,接道:“不过,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日,朕既然领了覃小姐这么些大礼,看来是必须拿出个回礼来了!”
群臣齐声而笑,一室欢愉中,覃楠甫双眼如炬,覃楠兮跪地在地上,红透的小脸低垂,看不清神情,一旁落座的司徒逸惊讶之余唇角飞扬,满身的欢快无法掩饰。
“朕的大司马大将军呢?”元平帝转回头,笑向司徒逸接道:“还要等着朕请你吗?”
司徒逸闻言起身,行到覃楠兮身边,欣欣然撩衣跪拜,喜道:“谢陛下隆恩!”
“哈哈,国老您听听,朕还没说是什么事呢,您这好女婿就急不可耐了!”元平帝朗笑道。
榻上的覃子安笑意满满,吃力的躬身礼道:“谢陛下天恩隆厚!”
元平帝安慰的拍了拍覃子安的干瘦的手背,转身看着面前跪着的一对道:“好一对儿璧人,娇女才郎,佳偶天成!可惜虽有先帝赐婚恩旨,还未及婚仪,倒先碰上国丧。好在姻缘天定,两位历经诸事,仍旧属意彼此。朕也乐见其成,今日,朕也作回月老,就当着众位大人的面,把这桩喜事定下吧!下月十六,是个好日子!司徒爱卿,你在京中尚无宅邸。这样吧,朕做郡王时那园子还空着呢,你就好好拾掇拾掇,把覃小姐娶回去吧!”
元平帝语声亲切,隆恩垂地,司徒逸和覃家上下却都不敢称谢领旨了。
覃子安苍老的眉心微拧,浑浊的锈眼期待的望着司徒逸,而堂下众臣则是惊的瞠目结舌,讶然看着眼前一幕。
“怎么,这是乐傻了?还不谢恩?”元平帝笑对司徒逸道。
司徒逸深吸一气,仰头道:“臣惶恐,那王府是潜龙邸府,臣万万不敢僭越居住其中。”
“迂腐!”元平帝拍膝而笑,随即摇头笑道:“司徒爱卿向来不拘小节,怎么到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反倒迂阔起来!朕本就有心在京中赐爱卿一所宅院,这样,爱卿能长居京城,你我君臣也可时常相见。可是若另起宅院,一则需耽搁时日,另一则也需耗费银钱。目下国库的情形,诸位爱卿都清楚。”元平帝说着微微停顿,向四下的众臣扫望一眼,又接着对司徒柔声道:“再者,那园子,是朕与柔嘉皇后的故居,爱卿居于其中,想必皇后泉下有知,亦定然开怀。爱卿就不必拘那些个小节,快快领旨谢恩吧!”
司徒逸无法辩驳,望了眼榻上无奈点头的覃子安,只好深深叩首,谢道:“臣谢圣上隆恩!”




玉堂佳偶 一八六.宴
原长平郡王府门上的九尺金匾,换作了朱底金字的大将军府。
这座以精巧秀丽独步长安的园子,曾是许多宗室显贵艳羡之物,原本长平王登基为帝,真龙潜邸,再心爱亦不敢探问。可这园子突然被赐予司徒逸,朝堂坊间立时议论纷飞。
有说司徒逸功高震主,元平帝不得不讨好与他。有说,司徒逸身为外戚,又手握重兵,位高权重,元平帝便好比那献帝,刘询。司徒逸自然就是那曹操,霍光。众口铄金,短短月余,满朝文武再看司徒逸时,神色多已纷杂。司徒逸只好佯装不知。
然而,即便如此,内府的各种赏赐,依旧每日流水般穿市而来。短短二十日,那园子已四处结彩张灯,透着新婚甜蜜的喜庆。
元平元年四月十六,皇帝亲临大将军府,主持大司马大将军司徒逸和尚书令覃子安之女覃楠兮的婚礼。
往日秀雅的园子,此时则雕梁结满喜帷红帐,窗墙间缀饰祥瑞,俯首皆是喜庆,处处透着尊荣。
碧晶池畔的青庐正中,是祭天拜地的牺牲,端端正正的摆置,二列供奉错落其旁。八个葵口宝相纹银盘一一陈列。盘中的点心白糯,瓜果红黄。缤纷色彩之上,还妆点着金丝红线编结的朱红双喜字。两支银胎掐丝莲花镶宝烛台,各置一旁,一对儿朱红喜烛,红炎跃动,欢喜难禁。
一众大楚肱股林立两侧,朱紫冠带,戎装礼服,间杂着一班流彩幻光的命妇,钗镮琳琅,交相辉映。
青庐上首端坐的,是元平帝。他似乎较平日更见欣喜,温和的笑意,一如庐外回荡的熏暖春风,浅浅挂在唇角。他时而侧身,与略下首处共坐的覃子安耳语几句,时而回首,询问身侧恭立的大司礼几句。若不是那一身明黄的龙袍,他这样通身的亲和,险些就让人们忘记了,他,才是当今的至尊天子,这大楚的天空下,是没有人可以凌驾于他之上的。
一阵喧闹自人群深处沸腾起来。
大司礼扬颈高宣:“吉时到!”
众宾窸窣而动,笑意沿着人群缓缓伸向尽头,只见朱红喜帕两头,一双璧人缓缓上前。
司徒逸红衣如火,深扬的唇角七分含情,三分蕴意,
覃楠兮深颔脸儿,轻扇覆面。水色月纱纨扇下,惊人的秀色朦胧可探。
那往日轻拢身后的三千青丝轻轻绾起,一对儿环髻两侧,列插九式花钗,额顶饰一朵金丝牡丹,层层金瓣,舒展成一片辉煌。金丝虬绕的花枝,漫伸出鬓角之外。枝头上垂下缕缕金丝流苏。微微颔首之间,流苏颤颤摇曳,金光流幻,更映的她雪腮若脂,娇颜剔透。两道娥眉,淡扫青黛,轻轻挑向鬓角,悠悠晕成远山。眉心处钿一朵儿翠羽梅花。一双剪水眸儿,似一对儿玄青明珠沁在一汪静水之中。樱桃般双唇,点着红艳的石榴娇,恰到好处的娇嫩欲滴。
两人同心亦同步,缓缓跟随着司礼唱词行礼如仪。
四围的众人中,惊赞声隐隐流动。
元平帝唇角深扬,笑盈盈望着一对新人不住点头。
覃子安慢慢抬手,遥示拜倒面前的两人起身。枯叶般的身子仿佛抽干了最后一丝支撑的生命,缓缓颓下,无尽的疼爱和歉疚自他浑浊的眼中绵绵涌出。
司徒逸,这个他最喜爱,欣赏和放心的学生。从此,他将最舍不下,最对不起的心爱的小女儿,和对大楚百姓的深情与担待,一并托付给他了……
仪礼结束,皇帝略坐了坐便起驾回宫。那金光四散的仪仗,随着最后一抹夕阳,逶迤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众宾中,有三五自谓清流,不屑与权臣为伍的老大人随驾告扰先行退去。余下众多交往不深,却有心攀附的大员,虚语应酬。
一团喜庆中,最欢喜的,莫过于跟着司徒逸浴血多年的北军众将。少了天威震慑,这些平日恣纵无状的武将,更是乐得忘乎所以。一哄而上,将司徒逸牢牢扯住。
司徒逸来者不拒,敬到嘴边的盏,统统仰颈饮干。琉璃换盏,琥珀流光,酒浓意更浓。
武将们心思单纯,只觉着热血换来得泼天富贵必将恒久且昌,各个喝的得意欢畅,放浪形骸。京畿大员见他们饮酒如水的豪情,直看到目瞪口呆,纵平日号称擅饮的,也不敢举杯了。覃楠甫算是半个主家,一面穿梭众官员间应酬维护,一面含笑注视着酒场正中的司徒逸,
伊斯亥最是个豪爽好饮的,几巡下来,红脸粗脖的端着酒杯蹭到司徒逸身边,兜手揽过司徒逸的肩,直着舌头朗声道:“大哥,兄弟们盼这一天好几年了!当,当年先皇赐婚的时候,莫丹就,就说过,等大哥大婚,定送个像样的礼。”说着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双眼一红,带起哭腔:“大哥,伊斯亥从来没叫过你大哥,今日这声大哥,是替莫丹叫的!他命短,没看到这一日!我,我们替他看。”说着,伊斯亥艰难的拧过僵直的脖子大喊一声:“快啊,拿上来吧!”
司徒逸静静看着他,唇角的笑意虽始终从容,可喉结却因哽咽不停的上下滑动。莫丹,那个两次救他性命的亲表弟,却不在着一群欢庆的人中。他下意识闭了眼睛,没有将仇恨的目光投向远处的覃楠甫。
人群中的柳七,远远看着这一幕,长叹一声,缓缓靠向人圈儿。
“伊斯亥,你喝醉了!献了贺礼就下去吧!”柳七淡然的声音一起,司徒逸身边嘈杂的七嘴八舌戛然停止。
远处的覃楠甫脸,原本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见到这一幕,不由惊怔。




玉堂佳偶 一八七.贺礼
“柳,柳先生!好!先生平日最懂大哥的心思,那,先生送什么贺礼?”以伊斯亥为首的几个将士乘着醉意,吆喝起来,四下应和声起。
司徒逸已收敛了心神,恢复笑语,打断道“你们可别闹!小心明日我酒醒了,一个个罚你们!”
“今日你是新郎官,不是大将军!谁要听你的!”伊斯亥豹目圆睁,犯起混来。身后一众半醉的武将,也跟着混闹起来。
柳七原本只想阻住伊斯亥继续提起莫丹,却不想将自己陷了进去。被一圈儿人高马大的武将团团围住,原也有七分酒意的柳七,一改往日的疏离清高,含笑应下。
见柳七都跟着玩笑,众将哄闹声更甚。
柳七不理身周的哄闹,转身深深望住司徒逸。眼底里,酝酿了一夜的哀痛,深沉如海。片刻后,他仿佛宣泄般大声道:“我一个书生,无官无职,拿不出什么珍贵的东西,就送将军伉俪几个墨字,聊表恭贺之意!”
司徒逸感激一笑,郎声道:“快,笔墨伺候!柳先生的一笔行草,那可是难求的!我们相识这么些年,他都不肯赠我一幅呢!今日押着他多写几个字才好!”
语声刚落,一旁伺候的下人已利落的置好案台并笔墨纸砚。园中宾客无不伸颈探望,好奇的望向这个神秘而声名在外的将军府清客。
柳七缓缓靠近书案,看着铺陈眼前的素绢如雪,砚中浓墨如夜。他苍淡的唇角微抿,忽然,只见他扬手而起,撂开手中的木杖,将整个身子靠在案上。两手各握住一支狼毫,齐齐落向素娟。只见他苍白手腕起落如飞,左手自左向右,右手自右相左,两笔各自飞走,写成“佳偶天成”四个飞扬恣纵的墨字。
人群中一阵惊叹唏嘘四起,左右手协作,一气呵成,这本事,并不寻常。司徒逸也深感惊异,他从不知道,柳七还有这样惊人的才能。
远处的覃楠甫则惊得面目失色,不可置信的死死盯着柳七单薄清淡的背影。好似要将他看穿一般。这样的本事虽然罕见,可他,却是亲眼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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