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佳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沈青月
“我,我刚才不是都说了吗?”阿飞粗黑的手掌摩挲着干净的青布外衫,有些迟疑。
“说谎!你说你母亲过世,在家中无靠才出门去往北疆寻找父亲。可你行事做派哪一样像个才从乡下出来的女娃儿?你身上又哪里有一点点高堂往生的悲伤?你包袱里这用来易容的胡茬,也只是你小飞爷的百张脸之一吧?小飞爷,你不但易容手艺平平,说谎也是漏洞百出,你还不说实话?”覃楠兮死死盯着小飞,心底里,她不想从她的眼中看到机敏的掩饰。
小飞尴尬的笑了笑,咬了咬嘴唇,才说:“苏小姐好聪明!我也不是刻意想骗你。小飞确实是我得真名,至于姓嘛,我娘说我是该姓李的。我没钱再住店是真的,要去北疆找爹爹也是真的。只是,只是,我娘没死。她,她是我们镇上红喜楼的人。”小飞的眼神闪了一闪,飞过一抹羞怯。
“什么叫你该姓李?”覃楠兮不解。
“嗨,我不是都说了嘛,我娘是红喜楼的姑娘!红喜楼,就,就是妓院。我娘当年的相好姓李,我应当是他的女儿。那姓李的听说后来去北疆谋生了。所以我才想去北疆看看。”
“对,对不起。“覃楠兮反倒尴尬的满脸通红,不知所措。
“嗨,罢了,我知道苏小姐你是好人,也不会笑话我,说就说了,这也是事实,出生天定,哪里听凭人意啊!”小飞难得的有些惆怅。
“不过你放心,我打小就被我娘寄养在红喜楼里那个该死得洗衣仆妇家,我不是在红喜楼长大的。十二岁的时候,我就从那老巫婆家里逃了出来,可我娘又不能留我。她告诉我,我爹可能在北疆,所以我才想去北疆的。可我没钱,只好一路走一路混,找个短工做几天,攒几个小钱再走,可这地儿,还真是不好找活儿干,我也是没办法了,所以才,才骗你的。”小飞说的很真诚,她似乎十分怕覃楠兮误会。
覃楠兮点点头,再不忍心多问,只和小飞扯了些乱七八糟的事就催促她睡下了。
已是初冬时节,夜寒十分凛冽,客栈寒简的木窗挡不住西风,嗖嗖的灌进狭小的房间。地上的炭盆不死不活的燃着,在风里,忽明忽暗的亮着,那暗红的光,还不及透窗洒进来的月光明亮。
冷硬的木板床上,小飞瑟缩着身子靠向里面,睡的气息均匀,偶尔唇底还会咕哝出一两个含混的声音。覃楠兮和衣躺在床沿上,扯过一角又冷又薄的布被搭在身上,又伸手摸了摸放在头边的包袱,才放心的闭起眼睛。
梦中,北疆已然飘雪。那雪,就像是翠微山下的梨花一样,漫山漫谷的白,沁着甜香。旭哥哥猫一样轻灵,身子一荡,就躲进花间,白粗布的衣衫隐进花丛里,分不清人也看不清花。覃楠兮急得围着一树白得闪亮的梨花团团转,眼也看花了,脖颈也仰酸了,正要哭呢,忽然,一只细瘦的手臂破开密密的雪白探了出来,那还显细瘦的小手里,托着个白绿相间的花环。“楠兮,给你的!”旭哥哥给她戴上花环,左右扶扶端正,一脸欣喜的望着她。那时,他的眼睛,亮的像天河里最亮的星。
覃楠兮正想开口说那句“旭哥哥你真好!”却突然觉得口鼻窒闷,身边还有一只手凭空而来的手在紧张的扯她。
猝然睁眼,四下一片黑暗,身子被小飞箍住动弹不得,口鼻也被她死死捂住。
“难道……”坏念头还未来得及闪完,覃楠兮就看清了屋里立着一个影。那影高大魁梧,却像鬼魅一般没有一丝声响,他正向着床边靠过来。硕大一颗头颅在黑暗中凝成黢黑的一团,他浑身上下除了手里的长刀正明晃晃的闪着冷光外,别的什么都辨不清。
覃楠兮的喉头立刻又干又涩,浑身簌簌颤抖起来,她丝毫不敢移动身子,只能惊恐的瞪着双眼,死死盯着那身影,一步一步的向她们逼了上来……
玉堂佳偶 二十.风竹记
刀,映着月光,冷森森颤悠悠的逼了上来,悬在鼻尖上不足一尺的地方。
小飞疾撤了手,一旁装睡,覃楠兮闭起双眼,停下呼吸。
一只黑手,幽灵一样在半空停了停,落在了覃楠兮枕边的包袱上,摸索了两下,那包袱便离了覃楠兮枕边。
“还给我!”一声急叫。不知哪里来的天大胆子,覃楠兮劈手夺回了包袱,紧紧抱在怀里,张大眼睛,惊恐的傻坐在床上盯着眼前。
黑影显然一震!大刀霍然砍了下来……
“走水啦!走水啦!快救人啊!”床角的小飞歇斯底里的叫起来。
“闭嘴!”黑影一声低喝随着刀影一并架到覃楠兮脖子上。
小飞戛然无声,身子缩在床角上筛糠般抖。
“拿来”黑手来夺小包袱。
覃楠兮死死抱住,坚决不放手。
门外,一阵脚步声和着店家和一众伙计的大叫声“不得了!不得了!是哪里走水?”
房中,三个脑袋在在黑暗中一起转向门口。
“嗖~”黑影如暗夜飞过墙头的野狗一般,一越就跳出了小小的木窗。那猝然被撞开的窗扇,受惊一样打回到窗棂上,劈劈啪啪的响。
“哐当”一声,房门被撞开。门口塞满了衣冠不整的店家和几个表情惊恐的伙计。
房里的灯不知被谁点亮了。
“啊~”你的手。小飞一惊一乍,伸手过来捂住了覃楠兮正汩汩冒血的伤口。
“你傻啦!手伤成这样不知道叫喊!你不疼啊!”小飞又惊又急。
覃楠兮这才收回盯着窗口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撕碎的一小条包袱裹布和右臂上的鲜血,又怕又疼,哭出声来。
房里乱了一阵。
店家确认没有起火,便敷衍着小飞控诉的两人遭盗一事,只派人寻了些止血药散和净布给两人,便带着一众哈欠连天的伙计们退出去了。
“你疯了啊?到底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比命还重要?”小飞一面替覃楠兮包扎一面埋怨。
“对我而言,那包袱里的东西确实比性命还重要。”覃楠兮泪眼婆娑,悔恨自己不够谨慎小心,应该把苏先生托付的那本舞谱贴身放着才对。那舞谱和自己牢牢刻在心底的那首童谣,是当年答应了苏先生,一定要亲手交给旭哥哥,一定要亲口告诉旭哥哥的。可如今只剩下刻在心底的童谣了。
“那包袱里有很多银票?”小飞龇牙咧嘴,十分心疼。
覃楠兮回神,疼的咧了咧嘴角,摇了摇头,又傻愣愣的望向窗口。
“那你是疯了!还有什么东西比命金贵?有什么东西比银票值钱?你还真是个富家小姐,不食人间烟火,这样自己伤了,明日又没有钱会账!看你怎么办?”小飞絮絮叨叨起来。
“你怕什么?我答应替你开销了旧账,自然会做到。”覃楠兮收回哀伤的目光,咬着牙根忍着疼痛,还不忘担待小飞的事。
“你,你还真是…..”小飞瞟了覃楠兮一眼,摇了摇头,手下却又轻了几分。
“算了,你也别太伤心。我知道这一带有个地头蛇,他定能找出那个盗贼。只是,只是找他是要有些开销的。”小飞口气仗义。
覃楠兮眼睫一跳,凝了小飞一瞬,语气中荡起一丝冷意:“无妨,你说要多少钱就好了,只要能替我寻回那包袱就好。”略顿了顿,她又接到:“我这么在意那包袱,是因为那里有本儿先母留给我的舞谱,那是先母给我的唯一念想,我一定要找回来!”
“就为一本舞谱?你知道找那皮五寻人要多少银子嘛?你身上到底带了多少银子?”小飞一跃跳起,深觉不可思议。
“我还有一些钱在身上,但也不多,还托小飞姐姐替我寻寻那地头蛇才好,那包袱我是一定要寻回来的。”覃楠兮收回受伤的手臂,自己缠起最后一小节布,一双深不见底的眼波,静定的凝着小飞。
“我,我,我也不是认得皮五本人,只能托相识的本地人寻一寻看了。”小飞的眼神有些闪躲。
敲门声打断了两人。
“谁?”两人一起警觉起身。
门外,立着个魁梧的汉子,一身紧窄的黑衣,脸上的面皮僵硬,手里领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我的包袱!”覃楠兮一把夺过去抱在怀里。
“这位大侠是….?”小飞贴在门边上,脚尖在地上不停的擦磨。
“还请小公子看看包袱中可少了什么?”那大汉嘴唇纹丝不动,沉厚的声音却传出来。
覃楠兮这才慌忙打开包袱。一本泛黄的舞谱,两件换洗的衣物,还有那把临走时一时动意拿来路上防身的小腰刀“冰魄”。一一安好。
“多谢侠士!我包里的东西一件不少。”覃楠兮感激的抬头。
“就着些!”小飞在一旁无奈不解的摇头,满眼的震惊和不解。
覃楠兮顾不上理睬小飞,对那身影长身一揖,道:“今日相助,小生不胜感激,不知侠士高姓大名。还请侠士告知,小生日后好相谢。”
“不必,萍水相逢,也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公子包袱中一物不少就好,在下告辞。”说罢,那黑影拱手礼了礼。
他漆黑的袖口上,一支细秀的银丝风竹纹一闪而过。
“这人你认得?”阿飞一面伸长脖子望着远去的黑色背影一面关门。
“不认得!”覃楠兮摇摇头,心思只沉浸在那一支十分眼熟得风竹纹上。
“路见不平?呵,哪有这么巧?带好了人皮面具专等着路见不平?”小飞歪着脑袋,审视着覃楠兮。
“人皮面具?”
“呵,别说你没见过!我怎么觉得他是专门为保护你。”小飞索性叉起双手,上上下下打量起覃楠兮来。
“看什么?我说不认得就是不认得。你若不信,立刻就给我出去!”覃楠兮压住心底泛起得疑惑,杏眼一瞪,先扼住了小飞的絮叨和探问。
“我不过,不过好奇问问罢了。苏小姐莫恼,千万莫恼。”小飞深怕被赶了出去,立刻服贴下来,讨好的过来扶覃楠兮向床边去。
夜,又归于宁静。
心头的余悸、疑惑和臂上一阵阵的生痛,扰的覃楠兮无心安眠。
辗转反侧,暗暗琢磨,那个银丝风竹纹到底在那里见过?为何那么眼熟?
忽然,心底霍然一亮,想起了哥哥最宝贝的檀香炉,那镂雕的纹,也是:一杆孤决的细竹,傲然在风中独立。与那黑衣人袖口上的印记如出一辙。
“哥哥?”覃楠兮惊讶但更疑惑。哥哥同爹爹一般,是个彻头彻尾的文人儒生,怎么会和江湖中的侠士有往来?即便哥哥交往了些江湖上的朋友,托他们一路保护自己,那他为何要遮起自己的面目?再者,若他们只是寻常交往,为何哥哥最爱的风竹纹会出现在他的衣袖上?难道他是刻意露出那风竹纹给自己看?
一阵夜风自撞坏的窗口灌了进来,冻得覃楠兮浑身一激灵,回头才见身边的小飞早睡熟了,此刻正蜷了蜷身子,咕咕哝哝的在说梦话,挪了挪冻僵的身子,抚着生痛的手臂,将那小包袱紧紧抱在怀里,覃楠兮这才躺下。暗暗盘算着,再走半月,大约就能抵北疆了,哥哥说过的人和线索牢牢记在心底了。旭哥哥,这一次是真的近了。
玉堂佳偶 二十一.云泽
薄雪,细盐一样铺在道上。被刺啦作响的西风一卷,雪粒夹杂着细小的石子,一跳一跳的滚向极远的西天,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土道上颠簸的小车里,覃楠兮和小飞两人蜷缩起身子,彼此偎依着躲在车厢角落里。两副齿关上下磕碰的声音,在静谧的旷野上,更觉的人。
“为,为何定要夜行?”小飞不解的望着脸色冻的铁青的覃楠兮。
徒劳的将两手相互撮了撮,覃楠兮只摇了摇头。心底里,她也后悔起自己冒失唐突的决定来。十年都等得,又何必急在一朝?旭哥哥真的近了,可自己又莫名生出些惧怕和忐忑来。那么坚决的离开长安,这么急迫的赶来北疆,真的只是为了苏先生的遗言?真的是只为了找到旭哥哥吗?
“你还笑得出来?脸都冻绿了!”小飞斜飞了覃楠兮一眼,哭笑不得的打断覃楠兮的胡思乱想。
“真是菩萨保佑,一路无风无雪就到了!”车外,风雪里熬白了眉发的老车夫喜道。
“这叫无风无雪?”小飞像是又见了个怪物,一把掀开冻到打手生痛的车帘。
远处,一排青黑的城墙一点点逼上前来。
“这也叫雪?”车夫深红的鼻头迎向小飞“两位公子是头次来北疆吧?若日后有机会见了北疆的雪,就知道老汉不扯谎了!”车夫爽朗一笑,扯下腰间的皮囊,猛呷了一口酒,长舒一口气。将手中的皮鞭向空中一甩,一声响亮的霹雳,马车的颠簸便比先前更烈更猛了。
“前面就是云泽城了,城门卯时开。咱们这样赶过去,恰好赶上开城门呢!”车夫爽朗的声腔里是对一路平安的感激。
“这就是云泽城?”手攀着车壁才稳住身子的覃楠兮好奇的探出脑袋来遥遥望了一眼。
“可不就是云泽城!北疆互市,早七八年这里还是戈壁,不出五年,平地就起了这么个城,如今这里可热闹的紧。”车夫长年往来中原北疆,对这里十分熟悉。
“一路听说这云泽城互市,到底这互市是个什么摸样?怎么这么大的名声?”小飞伸长了脖颈望向西天脚下青黑的城影。
“七年前,大楚骑兵重挫北疆突施骑,北番遣使求和。时任大楚骠骑大将军上书圣上,力主在边疆建立互市,互通两国丝马,以安边疆。因而才有了眼前的云泽互市,至于这云泽城,则是因云泽互市繁茂,交流往来的人日渐多了,那骠骑将军才又请旨下令建了这城,以便戍防贸易两不误。”覃楠兮遥望着云泽城渐渐大起来的影,口气淡然的道。
“呦,这位小公子倒是都知道!”车夫意外,又接着感慨:“若说着互市还真是利边利民!自打云泽城建起来,北疆便再没了烽火,我们也能有口饭吃了。”
“这么说那个请旨建城什么将军还真是干了件大好事?”小飞凑到车夫身边,好奇甚至能让她忘记了车厢外刺骨的西风。
“边贸互市历来就有,又不是他初创,更何况,当时朝中提出边贸互市稳定边疆的也不止他一个人,这事在当时本就是朝廷战略,不过是由河西节度使督建管辖罢了,怎么能记作他一人的功劳?”覃楠兮语气淡然,甚至略带不忿。当年爹爹也力主建互市,还曾因此事对司徒逸赞不绝口。可惜,司徒逸毕竟年轻贪功,后来的很多开土拓疆的呈请则是爹爹厌恶至极的。
“这河西节度使,应当就是李老儿口中所说的那个少将军,小国公?叫,叫司徒逸?”小飞的好奇心依旧,退回车中坐定,和覃楠兮探讨起来。
“少将军还说的过去,小国公就是胡说了,你难道不知道靖国公爵位是他家二少爷承袭?”覃楠兮缩回车角,语带不屑的答道。
“你对这个司徒将军家的事情似乎十分熟悉?”小飞索性转过脸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架势。
“不过是听说而已,我从长安来,司徒家炙手可热,长安城里随便找个三岁的娃儿都知道他家很多事,光听说也够了。”覃楠兮低头整理着小包袱,头也不抬的回答。司徒家的事,于她而言,倒真正是听说都不愿意的。
“二少爷?为何?难道这少将军排行三、四?或是他家二少爷建了更大功勋?可司徒一姓并不多见,除了这个少将军司徒逸,也再未听说那位将军是司徒家的呀。”小飞追问,司徒家的事虽不关己,可她却关心的很。
覃楠兮眉峰一翘,眼角忽得多了一些幸灾乐祸的嬉笑“这你就猜错了,司徒逸是老国公长子。他不得承袭勋爵,是因为靖国公府的二少爷虽不如他军功卓著,可却有奇勋在身。”
“奇勋?”
“对,堪称奇勋!三年前承乾殿的惊天大案你可知道?那案子就是司徒家二少爷破的。短短百日,惊天大案得破,主凶从犯上下所涉达二百一十一人。你说,这样的本事,承袭国公爵位可算忝居其位?”覃楠兮唇角的笑靥里满满全是不屑。
“承乾殿大案?你,你是说,刺,刺杀圣上…….”小飞冻得惨白的唇惊得半张着。
覃楠兮点点头,戏道:“司徒家二少爷硬是百日定案,秉得就是宁错一千,不纵一个的宗旨。涉案的二百多人,多是前朝归降老臣,其中不乏一些与靖国公府日渐疏远了的老国公旧部。到头来,承乾殿上一个莽撞冒失的小子,凭空引来一场血雨腥风,却成就了司徒家二少爷的青云之道。”
“你是指司徒家那个什么老二假公济私?辣手除敌?真狠!那这条青云路岂不满是血腥!”小飞乍舌叹道。
“奇勋也好,军功也罢,哪一条扶摇之上之路不是他人鲜血铺就的?”覃楠兮反问,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这,似乎,似乎也是,带兵打仗可不是鲜血铺就的功绩?这么说,这司徒一门还真没个好人!”小飞唏嘘。
覃楠兮一愕,底下头,呢喃一般轻声辩驳着“也,也不是,司徒家是有好人的………”话音才落,心底已微微的有些疼痛,眼前,又是司徒明亮的双眼和瘦弱的身影。
车外,人声嘈杂起来。好在云泽城城门已在眼前。
灰黄的土墙夯得如同北疆的天一样又冷又硬。城门口,有几棵胡杨,满树落尽了叶的枯杈,像是从幽暗处探出的鬼爪一般,突兀得横在厚重的木门上,令原本熙攘热闹的城门莫名多出些森冷的气息。
覃楠兮压低了帽檐,一声不吭的等待着哈欠连天的守城兵士检查她随身的包袱。小飞在一旁抓耳挠腮,眼睛四下飞瞟,似乎在寻找或者等待什么。
“听说北番有个大财主来云泽买奴隶了,咱们可要小心些。”小飞凑到覃楠兮耳边低声道。
“哪有如何?”覃楠兮不为所动。
“我是说,城里的人牙子得了这个信儿,定都摩拳擦掌。若找不到人,他们可是要偷人的。你一个大家小姐,需提防着些!可不能什么人都信。进了城一定要时时处处和我在一处,我多少有些江湖经验,还能看出些人心好坏来。”小飞漆黑的眼睛里满是真诚坦然。
覃楠兮听罢不觉有些感动,点点头应下。匆忙收拾了七零八落的行李,进了城门去。
云泽城虽是边疆小镇,却也是五脏俱全。
一路颠簸的覃楠兮安然入城,便心底一宽,再受不住冻累,一心只想快些找个热腾腾的地方,吃一碗热腾腾的汤面,暖一暖身,歇一歇脚。
还是小飞眼尖,转眼功夫便寻了个洁净温暖的面铺。两人一同进去。覃楠兮才落座,小飞便殷情的替她斟茶倒水起来。
“这是做什么?”覃楠兮笑道。
“嗨,这一路若没有你照顾,我怎么能到的了云泽。明日咱们也该分道了,小飞这次受了公子大恩,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相谢。今儿就敬公子一杯,谢谢你一路相助。”小飞说罢,一扬脖便将杯中满满的一杯一饮而尽。
“相逢既是有缘,这不是你说的吗?小飞爷不必客气!”覃楠兮望着小飞眼底隐约的潮意,不觉也有些凄然,忙举杯敬了敬,一杯烈酒便见了底。
半晌,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端到面前,一顿下去,立刻周身舒爽。本想起身,可眼皮竟然千斤样重,覃楠兮满心疑惑,正要回头寻小飞,不想身子再不听自己使唤,重重跌了下去…….
玉堂佳偶 二十二.被困
隐约的,一阵涨麻的感觉自脚趾处传来,覃楠兮本能的收了收脚,慢慢明白过来,那种手脚僵硬涨麻的像是一折就会断掉的感觉是冷。
耳边,是一片聒噪的人声,可话语里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懂。还有一个低低的啜泣声夹在其中,断断续续。
“小飞?”覃楠兮努力张开了沉重的眼皮。眼前,却只有一个脏兮兮的孩子,正张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的光亮,他瘦骨嶙峋的小身子随着呜呜的低泣不住的颤抖。
“喂”覃楠兮哑着嗓子喊了一声,想起身时才惊觉自己动弹不得,她已被人捆住了手脚。
那孩子回过头,一根脏手指竖在了布满血痂的唇上。
覃楠兮会意,又将僵硬的身子跌回了黑暗的角落。
见她会意,那孩子才慢慢将小身体挪了过来。
“不要大声说话!他们会用皮鞭子抽人的。可疼了!”孩子的眼神惊恐,他破烂的布袄上有几条新鲜的鞭子抽烂的破口,几缕破絮从破口处冒出来,还沾着血迹。
“他们是谁?小弟弟,这是什么地方?你,还有我怎么会在这儿?”脑中飞速的转着,可所有的事却都终止在了云泽城中的小面馆里那杯一饮而尽的酒中。
“他们是北番人,可凶狠了!”孩子低声答道。
“北番人!我被她卖给了北番人?”脑中一阵惊雷炸过,覃楠兮的身子比方才更僵硬。
那孩子显然一愕,小心的点了点又摇了摇头,盯着她看了半天,才敢凑上前来,将唇贴到覃楠兮的耳垂上,低声道“我是被卖给他们的,哥哥你怎么来的我不知道,我来时你已在这里了。”
一阵恶寒从心底直冲上来,后悔超过了愤怒。她早猜到当初客栈遇盗的事可能与小飞有关,可她竟然因为小飞的眼神有几分像雪蕊就蠢到相信小飞不会再对自己下手。
徒劳的扭了扭身子,覃楠兮四下里寻找自己的小包袱,自然是毫无意外的一无所获。她死死的咬住唇角,又悔又恨:“覃楠兮啊覃楠兮,你苦心孤诣,不惜将亲父兄置于万丈绝壁边缘,一路辛苦艰难,原以为到了云泽就能找到旭哥哥。怎料到只因自己一时的心软,一时失了小心谨慎,就被卖给北番人为奴。如今自己深陷困境,苏先生托付的遗物也不见了踪影,你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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