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佳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沈青月
“哥哥,今后咱们在一处,小牛跟着你,什么都听你的,小牛力气大,能帮你干活儿。”那孩子又靠向前来,用他笨拙的世故将覃楠兮的思绪打断。
压住自己心底的千头万绪,覃楠兮努力对那叫小牛的孩子和颜悦色的道:“你一个孩子能干什么?你怎么会被卖的?”
“我也不知道,我自记事的时候起就总被卖来卖去。听以前的一个东家说,我爹爹是被抓去当兵战死了,我娘也病死了。”小牛对身世茫然,也还不懂伤感,却很聪明的讨好覃楠兮道:“哥哥,我学什么都快。要是能跟着哥哥,或许可以不用干重活呢。”
又见一个被烽烟战乱祸害了的孩子,覃楠兮凝着小牛又瘦又黄的小脸儿,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幽州边疆那些饿死在逃难路上的孩子们。
“稚子何辜?”这句在覃楠兮心底埋了十年的苏先生的临终质问,终于冲开记忆的禁锢回荡在脑海。稚子何辜?改朝换代,苏先生不肯背弃旧主,旭哥哥就遭人追杀。稚子何辜?开疆拓土,小牛这个普通的农家子,就要丧父亡母,被卖做奴仆。
“哥哥,你带着我好吗?就说我是你弟弟,我要同你在一处你才肯的成吗?”小牛自然听不懂这些沉痛的质问,一心追随着未来艰难中的一丝希望。
“为什么跟着我不用干重活?”覃楠兮抬起两只被捆在一起的手,用手背抚了抚小牛冻的皴裂僵红的脸蛋,柔缓的问道。
“哥哥一看就是个读书识字的人,我听人牙子议论,像你这样的人才值钱,被蛮子买去,是要去做先生的。哥哥若是做了先生,自然不会被派去做苦活,小牛若能跟着哥哥,也能少些苦累的活呀。”到底是个孩子,心思也浅。
“他们买读书人去做先生?”覃楠兮眉心一蹙,疑道。
“嗯,卖我的东家说这次来买云泽买奴隶的是北番国的一个大王爷,他家里有金山银山,绫罗绸缎,跟了他去,定不会吃亏的。若是哥哥在王爷家里做先生,小牛还能更在哥哥身边,那就再也不会饿肚子了。”小牛一脸向往,说着挨向覃楠兮身边,伸着脏兮兮的小手就要去替她解脚上的绳索。
“他们不会打你?”覃楠兮忙缩了缩脚,不忍的躲闪着小牛的手。
“他们明日就会像赶牲口一样,把咱们穿成一串赶着走。这样绑着你的腿你怎么走?”小牛机灵一笑,露出豁了几颗的一口小牙。
“明日赶去北番?”
“嗯,新买来人的隔日都要被赶去北番的。”
“你和我是今日才被卖到这里的?你也是从云泽被卖的?”
“嗯,我是在云泽被卖的。”小牛点点头。
覃楠兮心底一亮,略为宽松。自己虽不记得昏睡了多久了,可小牛也是从云泽被卖了出来的,小牛应当是今早被买,他还在这里和自己在一出,怕是他们还在云泽附近,如果还没有离了大楚境,或许还能有逃脱的机会。
想到这里,她忙抬头仔细研究起四周来,才发现自己是被困在一顶帐篷中。
那帐篷是极简易的一种,只是用一圈儿灰扑扑的厚毡扎在地上,随意支起一顶灰黑的毡盖就敷衍过去了。显见这里只是买了他们的北番人中转奴隶的地方。
覃楠兮吃力的将冻的僵硬的双脚收了收,强按下心底不时奔涌的愤怒和悔恨,正细细的盘算。忽然脚下感到一阵刺骨寒痛,只觉毡墙根下,一阵冷风忽得刀一样剁了进来,昏暗里,见一道光闪了一闪又灭了下去。
原来是一个宽大的身影冲了进来。只见他在低矮的毡顶下站定。将一双贼光精亮的小眼睛在覃楠兮和小牛身上扫了半晌,转头向帐外叽哩咕噜的说了几句。
“你,走!”那大身影说罢番语,忽得又转回身望向两人,从他茂密得胡须丛里吐出了两个覃楠兮能听明白的词。
覃楠兮一愕,回味了片刻,刚决定顺从的起身,突觉眼前的黑影一闪,自己提只小鸡仔一样被那大汉拎着肩膀提出了那扇只有半人高的门。
门外,一片亮光如银,目之所及,是无边无际、纯净冰冷的雪。一两个细碎的雪星子,随着刀一样又薄又利的风砍在了脸颊上。被拖着向前的双脚,打了结一样磕磕绊绊的在无痕的雪原上拖出两道三四寸深的雪沟。
茫然的环顾四周苍茫的白雪,覃楠兮心中只剩下冰冷的惊惧,眼下才是十月,这里就已是这样的雪势,只怕这里已经不是大楚国境了。难道真的就这样被困在了北番?真的被卖到北番去做奴隶?
玉堂佳偶 二十三.番王
哐当一声,那大汉像丢包袱一样将覃楠兮狠狠掼在地上。她脸面朝下的扑跌在雪里,吃了满嘴冰冷的雪粒,支住身子的手肘和膝盖陷进雪里,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敲碎了般生痛僵硬,半天都动弹不了。
“你是读书人?”一个音调怪异的声腔劈头砸了过来。
抬起头,覃楠兮才发现见自己被带到一顶大帐华丽的彩毡前。一个魁梧黢黑的人影正从大帐里出来。来人满身华丽,头上一顶黑貂镶宝的皮帽,身上裹着金丝云锦水獭皮滚宽边的大袍袄,一双马靴半腿高的靴筒上装点着五色丝绣坠着七彩玛瑙。
“你,是读书人?都读过些什么书?”魁梧身影迫到覃楠兮头顶,怪异的声腔里已有些不耐烦。
覃楠兮点点头,仰起脸来对正了他。
“蜂准,长目,鸷鸟鹰隼,豺声……”电光火石之间覃楠兮脑海中这一句闪过,那逼到眼前的黢黑的身影果然是真真应了这句描述。
“好,本王就喜欢你们中原的读书人!你去写出你的名字给本王看看。”
“王?他是北番王!“覃楠兮着实一惊,未及回神,手上的绳索已被解开,有人将一个小案端到面前,纸墨笔砚,一一罗列其上。
“写。”传到耳畔的命令声不容置疑。
覃楠兮吃力的曲了曲僵冷的手指,捏起笔,在雪白的纸笺上写下“苏九”两个字。才刚停笔,就有个粗手粗脚的大汉一把自她笔下将纸笺抽了去,捧到那番王面前。
那番王捏着单薄的纸笺,仔细端详,他脸上的笑意仿佛一个财迷掘出了宝藏一般,看了半天,满意的赞道:“好,一笔好字,骨力遒劲,气概凛然,小公子年纪轻轻就写得出这样一笔字,圣贤书定读的更好。”
“平日都读些什么书?”番王目光继续琢磨着纸上的两个字,接着问。
“四书五经自然都是读过一些的,却不敢妄称熟读圣贤书。”覃楠兮咬咬牙扛住左肩上被人重重压着的疼痛,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仰起下巴冷冷的答。
“好,好!博览群书,又不僵固,这样最好!”那番王话音刚落,脸上的笑意却忽的一冻,眉心拧起,回过头死死盯住覃楠兮,半天才从齿缝里冒出句冰冷的问话:“你既姓苏,可与无锡苏家有关?”
听他这一问,覃楠兮藏在袖管中的双手不觉捏得更紧。无锡苏家,正是苏先生苏长卿祖家。当年,无锡苏长卿苏州覃子安美名传遍天下,两大江南才子双峰并立,曾令天下儒生学子趋之若鹜。自己是覃子安的亲生女儿,又是苏先生抚养长大,既然这番王知道苏覃两家,自己应对不得不更小心加上小心了。
那番王自然不知道,一时之间覃楠兮的心念已飞转了这几个来回,只眯着眼细细打量着她,十分耐心的等她回话。
覃楠兮定了定心神,提起十分的精神,直了直身子,神色泰然的摇摇头,不卑不亢的应道:“小生是长安人,祖居长安,寒门士子不敢高攀江南苏家。”
“大胆狂徒,回话既不行礼又不敬禀,你可知你面前的是谁?”一声尖利的质问从那番王身后抢来。
应声回头,覃楠兮才见有一个青衫布巾的中原书生摸样的人,正恭眉顺眼的站在那番王身侧。
只轻扫了那个书生一眼,覃楠兮将一声冷笑夹杂着不屑的“哼。”算做对他回应,便转开眼不再理他。
“李先生不必在意。”番王抬手制止了那青衫人,接到:“你们中原士子多冥顽不灵,却不知道愚忠才是明珠暗投。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位苏公子既然到了本王麾下,本王自然以礼相待,相信假以时日,苏公子定像先生一样对本王以诚相待。”
“小生只是被卖给大王做奴隶,也不过是一介百无一用的书生,不需大王费心,只怕小生无以为报。”覃楠兮虽是女孩儿,但她自幼在苏长卿身侧受教熏陶,即便无心忠君报国,却也不会惧死投敌。
“百无一用?哈哈。此话差矣,苏公子是读书人,自然比本王更清楚。千年以来,你们中原的哪一次改朝换代中少了书生身影?哪一次群雄逐鹿的混战里少得了帐中书生的运筹帷幄?哪一个问鼎中原的开国枭雄身后不是有一班智囊相随?本王只是一心倾慕中原文明,有心以华夏文明教导我大狄子弟,因此才求贤若渴。还望苏公子抛下那些‘非我族类’的陈腔滥调,将一生所学传授我族子弟,将华夏文明播撒到大狄。自此,大楚大狄齐头并进,相敬如宾,岂不是造福天下的好事?”那番王一面侃侃而谈,一面缓步踱到覃楠兮面前,探出一只大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苏公子无须心急,安心在大王身边住下,日久见人心,日子久了,苏公子自然也同当初的我一样,对大王的恩遇感激不尽。”一旁的李姓书生又在一侧插话到。他的话虽是对覃楠兮说的,可身子却躬向那番王,满脸的谄媚取悦。
覃楠兮轻轻抽回自己的手,坦然的站直身子,静定的望着那番王,不置可否。
“呵,呵呵,李先生言之有理,日久见人心。本王和苏公子都不必操之过急。”那番王似乎确实是求贤若渴,决意不放过任何一个读书人。
一刻之前,覃楠兮还在惧怕今生要沦落北番为奴,转眼,自己却受到番王礼遇。人世的境遇确实难以揣测,既来之,则安之,覃楠兮心念一转,决定再不多说,暂且留在这番王身边,再寻机逃脱。
“本王麾下的几个子弟现下正在不远处狩猎,不如苏公子和本王一同去观看?”那番王十分客气,语气和缓的对身边神思纷纷的覃楠兮半邀半命道。
覃楠兮只得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向围场走去。
眼前的天地一片白色苍茫,雪原无垠。远处,有一片枯林,几匹马在林里横冲直撞,林外一射远的地方,席地设了几幅几案,案上,酒肴食已备下。
低头望着满案完全不认得的奇怪食物,覃楠兮才感到一阵庞大的饥饿从身体深处冲出来,她听到自己的肚子里的万马奔腾“我只是女子,不是君子,况且这吃食只为救命,我只有保住了自己的性命才能想办法逃走,想办法再找旭哥哥。”
她一面自我开解着,一面不由分说抬手就捡了盘中暗红的一小坨肉塞到口中大嚼起来。
“今日你们谁将那头红狐射下,本王定有重赏!”身边的番王声若洪钟,惊的覃楠兮一口噎住,抬头才见一班剽悍壮硕的北番武士跪在眼前。
呦吼~那七八个武士得了令,也不见谢恩,一跃而起,争先恐后的跳上马背,随着一阵马鞭的乱响,一群人就又林回枯林中去。
林子周围,围猎的锣鼓咚咚响了一阵,叫喊声忽的比先前更高了。番王身边的仆从们也都伸长了脖子,激动的满脸通红。
远处,一只火红的小兽慌不择路的窜出了枯林。白雪红兽,分外分明。
忽然,一线短短的黑影越过树梢,“嘭”一声,钉在小狐身上。
人声,锣鼓声戛然而止。
众人回过头,一齐望向那支小箭射来的方向……..
玉堂佳偶 二十四.被赎
远处,飞扬的雪末缓缓落定,团团白雾之后,一线黑影逐渐明朗起来。原来,方才那小箭正是来自这影中。
细细辨别,才看清那影是一人一马。马上的人一身漆黑的轻戎装扮,身影昂扬,一手引缰控马,一手正举着个小小的钢弩。那小弩的准心尚对准着那头小红狐还未及放下。他身下是一匹周身黝黑似缎的高头大马,因它方才是猛然被锢,这时正左右摇摆着丝线一般的油亮顺滑鬃毛,奋着四蹄,踢踢踏踏的在激溅起的雪末里不停的闪动着身子。
番王的侍卫如临大敌。顷刻之间,一众人已密密的站成一排,将番王和覃楠兮等众人护在后面。
“来者何人?”侍卫中有人用中原话高喊了一声,一排彤弓已应声张满,寒光闪闪的三四十支钢箭齐齐对准了来人。
马上那黑影也不答,只不徐不急的将小弩挂回腰间,才引缰缓缓上前,越靠越近。
“司徒……”等覃楠兮看清马上人,不由的浑身一震,失声叫出了出来。
“司徒逸”马上那人轻缓的接口。他的一人一马,几乎已经贴上了侍卫们的箭尖。他一副居高临下的泰然神色,对眼前的番王一众人视而不见,只将一双眸光投向覃楠兮,那淡褐色的光华里,一息万念。
覃楠兮被他望的不知所措,匆忙低下头避了过去,却听到身畔的番王干笑了一声,说道:“司徒逸,司徒大将军,久仰大名!”
马上的司徒逸这时才悠然转向番王,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笑道“王爷客气!”
那番王嘴角抽了抽,咬着牙客套:“这里并非大楚国境,不知将军到此有何贵干?”
“呵,这里虽不是云泽,却也不是北番,你乌达既然来得,我自然更来得。”司徒逸微扬着下巴,笑应。
覃楠兮这才恍然,原来自己尚未被带入北番狄国。
七年前北番狄国惨败在司徒逸铁骑之下。狄国投降,愿称臣入贡,两国那时定下盟约,北番狄国割出云泽城以北百里,做为两国中间区域,以促商贸交通。因此,这百里的疆域,名为两国障带实则却是大楚下辖。司徒逸这么应答那番王,显见是在揭北番狄国惨败旧疤,以弹压这个私自越境的北番王爷。
那番王听罢,气得眯了迷眼睛,低哼了一声才又接道:“好,那不知将军前来有何见教?”
“见教倒也不敢当,我听说乌达王爷自云泽买了不少奴隶?”
“当日大狄大楚定下盟约,明文议定两国通商,并不禁人口买卖。本王自云泽买些奴隶带回王府中差遣并不违例。”
“嗯,不违例。只是……..”司徒逸眼光又转向覃楠兮,定定的望着她,却对那番王道:“只是王爷要买走我司徒逸的女人却是不成。”
“女人!”周遭的几十双眼光,满含惊讶、疑惑,齐刷刷箭一样顺着司徒逸的目光飞剁向覃楠兮。
“嗯,我的女人。”司徒逸口气笃定,任由几十双目光将覃楠兮牢牢盯死,自己只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脸的茫然无措。
“听闻司徒将军近日甚得隆宠,贵国皇帝才将贵尚书令的独女指给将军,不知怎么这里又跑出个将军的女人?”番王身边的李姓书生愤愤然上前一步,对司徒逸揖了揖,质问道。毕竟有指婚恩旨悬在头上,即便是司徒逸深得圣宠,论理他也不敢在大婚之前公然行为放荡。
司徒逸应声回头,目光刀一般在他身上刮了两个来回,嘴角一勾,笑道:“覃小姐自然是本将军的正堂夫人,本将军的夫人也只会是覃小姐,至于本将军的其他家事,便不劳你操心了。”说罢略停了半晌,才恍然想起来一样补道“哦,忘了请教,不知这位高人是?”
“在下李叁,青州人士,现在大王帐下侍奉笔墨。”那李书生扬眉应道。
“青州,青州…….挺好的地方”司徒逸在唇低沉吟了半天,才回过头凛然望向那李叁,啧啧笑叹道:“青州原是佳土,你怎么沦落到这里?”
李叁脸皮一阵通红,咬着了舌头一般顿了半天,才答道“士为知己,良禽择木,小生抛家舍业,自是因为感激大王的知遇之恩。”
“知遇之恩?因而你到乌达帐下助他纸上行军布阵?好,倒是人尽其用。”司徒逸戏谑一笑,罢了便将那李叁丢到一边不再理会,转而对番王道:“乌达王爷,你既已知道我事谁,还摆出这样的阵势是个什么道理?”
那番王顺着司徒逸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看,咬了半天牙,不得不命了一句,让身前的侍卫都撤下防卫退到一旁。半天,那王爷又不忿道:“将军方才说本王帐中有将军府上的人,本王可是糊涂了。本王帐中那些奴隶,可都是花钱买来的,卖身契据也是两厢自愿签下,不曾见过有将军府上的人。将军这样突然前来质问,当本王爷是什么人?”
司徒逸淡然听罢,低头捻了捻手中的马鞭,不愠不怒的笑道:“我能当你是什么?你不就是北番的乌达亲王?眼下我的人在你帐中是实,今日我不追究你们在云泽城里偷买偷卖的事也就罢了,你反倒要扣押我的人,你又当我司徒逸是什么人?”
站在一侧的覃楠兮正暗自替司徒逸叫好,突然听到身边的番王口中传出一阵低微的切齿声,不觉脊背一阵发凉,手心也潮盈盈起来。细细一想,司徒逸独自扯了这么久,也没见有个随从跟来,只怕他又是单枪匹马来的。可是眼下,这番王的贴身近侍少说有三四十人。即便他司徒逸勇悍了得,要他一人抵挡如此彪悍的三四十个武士恐怕也是十分困难的。
覃楠兮正暗自想的心惊肉跳,忽然又听到那番王吞着一口气说道:“来人,去把奴隶的名册拿来,替司徒将军寻寻他府上的人。”说罢,他又虚眯着一道细长的鬼眼在覃楠兮身上飞扫了一遍,才转向司徒逸诡笑道:“不知将军府上被误买的家人姓甚名谁?只要在名册中找出,本王定不加一文便让将军赎了回去。”
覃楠兮一听,心底立时起了一阵寒战。司徒逸并不知她化名苏九,即便现在要赎她回去,也找不出那张买卖了她的契据。
她正暗自着急,却听司徒逸缓缓道:“我中原女子闺名岂是随意使人听闻的。况且我家这丫头又向来机灵,还不定这次又化名叫个什么呢。人我已找到了,眼下就要带她回去,钱你若想要,拿回去就好,那契据不契据的你即便拿在手中,难不成还能再把我的人带走不成?”话音才落,就见他右腿轻轻一扬,人便跃下马身,一步一步冲覃楠兮过来。
“司徒将军!”那北番王爷身子略向覃楠兮身边挪了挪,忍着一口恶气恨恨唤了一声。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可是我家这丫头就喜欢捉弄人玩耍,一次一个姓名,张三李四,次次不一样,我是真不知道她这次又叫个什么。”司徒逸嘴上心不在焉的敷衍着乌达王爷,脚下却不停,一步步逼近过来。
“司,司徒,大将军”覃楠兮的声音低的几乎坠到了地上,随着声音一并低下去的还有脑袋和眼睑,他一到面前,她就再没有力气抬起来头正对着他。
司徒逸没有回话,覃楠兮正暗自纳闷,忽然只觉得肩上被沉沉一压,冻得微微颤抖得身子便立刻暖了起来。
噫?心底一奇,覃楠兮就又莫名其妙的忘了尴尬,只将眉眼豁然一抬,恰恰碰上司徒逸淡然含笑的眼眸。
“下回再闹要记得带够衣裳”司徒逸一面将自己身上的黑貂披风解下来,包在她身上,一面云淡风轻的说。仿佛她真的是个和他闹脾气出走的心爱的小女子。
覃楠兮喉头一噎,只得乖顺的点了点头。
“哈,哈哈。”那番王突然笑的粗声大气,捧着肚子在一边道“没想到堂堂的大楚振远大将军竟然有这样非同寻常的癖好!这苏九分明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将军竟然……竟有断袖之好!哈哈哈哈哈”
司徒逸眉头拧了拧,望了那番王一眼,便不再理会他和一众番人的哄笑,牵起覃楠兮右手拽着她就走。
“你们别笑了,谁说我是男的?”覃楠兮却受不了围在身边的三四十张憋到通红满脸暧昧的脸。她一把甩开司徒逸的手,抬手便扯下了头上的帽冠。
满头的乌发迎肩一泄而下,周围的笑闹声戛然而止。方才冲到脑门的热血也终于回到身上,覃楠兮才发现,自己又置身周遭各路复杂的目光之下。
“走吧,苏~九~”司徒逸转身迎了过来,一只大手探到披风下,寻到了她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心粗糙而干燥,十分温暖。
踉踉跄跄的被他拖着,脚似乎不曾沾地,人已经被拖到那匹黑缎般漂亮的大马跟前。覃楠兮这时才忽的想起一件事,忙双手急急一扯,拽住司徒逸的手臂,小声的求道:“大将军,楠兮有事相求。”
司徒逸回过身,淡淡道:“说吧”。
“那帐中还有个小孩,叫小牛,他是个孤儿,也被卖给他们为奴的。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若去了那里,恐怕……将军既然能救楠兮,何不一并发发慈悲,也救下那孩子?”
覃楠兮仰着小脸期待的望着他,却见司徒逸的唇角只微微的翘了翘,应她道:“得寸进尺!”
他话音未落,覃楠兮只觉自己身子兀得一斜,双脚已经离地三尺,人已经端坐在马鞍上了,她得腰身被人自身后紧紧拢住,耳后,还不到五寸的地方,是司徒逸的声音“乌达,我的女人我带走了,赎金你去云泽取吧。”
玉堂佳偶 二十五.虎穴(一)
一路颠簸,震的人心肝脾肺统统移了位置,身后的司徒逸又一直沉默,覃楠兮只觉的满身满心的酸痛,等到司徒逸控着马缰缓下步伐时,她已经一张小脸儿蜡黄。
正抚着心口强按住胃里的翻江倒海,猛听耳背后司徒逸打破沉默,甩来命令般的一句:“待会到了营中,不可对别人提起你的姓名。”
覃楠兮几乎溃散的神思猛然一振,吃力的回过头,瞪住司徒逸问道:“营中?你要带我去边军大营?”
司徒逸似乎无心留意她的心绪,只低着头牵勒着马缰,锁着一副好看的眉毛若有所思,听到她问,才不经心的应了句:“今日回不了云泽,先带你去营中去。营中人多口杂,不要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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