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佳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沈青月
玉堂佳偶 二零七.杀意
覃楠兮如闻惊雷,脚下一滑,险些跌下山阶。
她从不敢想,司徒逸还有更大的企图,不由喃喃自语起来:“不可能,逸哥哥他不会的!”
萧落梅看着覃楠兮满眼的泪,摇了摇头,不觉想起自己心底遥远的悲哀,凄然道:“傻妹妹,像将军和…..他们这样的男人,终身怎么可能为一个人,一个家所系?他的心,那是要驰骋天地的,也唯有天地,才能让他甘心为其呕心沥血,费尽心机!”
覃楠兮泪意婆娑,脑海里不断浮现着柳七郑重的告诫,忽然觉得司徒逸另有所图的事,全天下,唯有她一个人还蒙在鼓里全然不知。
微微哽咽道“嫂嫂是说,为了他心中的天地,这条路上,不论谁挡了他,他都会狠下杀手?”
萧落梅凄然一笑,点了点头。那些遥远的记忆虽不再让她疼心,却让她记忆犹新。少年的经历,早让她认定,像他们那样心怀天地的男人,都是一样的无情无义。
覃楠兮缓缓睁开眼睛,低道:“嫂嫂的意思是,一旦哥哥决意维护当今的意图为逸哥哥确认,他也会对哥哥……”
萧落梅点了点头,随即咬了咬唇角,忽然就转身拜在覃楠兮身前。
覃楠兮又惊又急,对拜跪下,扶住她道:“嫂嫂你这是做什么?”
萧落梅回过头,以一道严厉的目光,阻住了不远处手足无措的下人们。
转而望向覃楠兮诚恳道:“楠兮,好妹妹。楠甫他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你明白,他生性执拗,认定的事,绝无回头的余地。当初,他认定几个皇子中,唯有当今圣上,才是值得他倾心扶持的圣主。
因而,他不惜与爹爹对立,不惜以身犯险。十多年来,他为此熬心费力,历经艰难,才终于守得云开月明。可偏偏,为了皇上,你哥哥他和大将军之间……楠兮,嫂嫂知道,这世间,大将军唯一看重的人,就是你。你劝劝他,嫂嫂求你劝劝将军,为了你,不要为难你哥哥。如今,萧家已散,嫂嫂只有你哥哥了。”说到语尽处,萧落梅已是泪雨滂沱,一双捏住覃楠兮臂腕的手,几乎深嵌入骨。
覃楠兮全然未觉臂腕上的红印,愣愣看着萧落梅,心魂仿佛被抽尽一般,神思也难以归拢,只散漫成无数纷乱的心绪。
她曾以为,他是个不惜在无辜白骨上建立勋业的贪婪武将,后来,她知道了,是她自己错了。他征战不休,亦是有族仇苦衷,他也深深为自己手染鲜血而自责。
她曾以为,他生性旷达,举重若轻,丝毫不恋栈权贵,可如今看来,她似乎又错了,他终究抵不住那条通往巅峰之路的诱惑……
可那条路,是血路。必然有许多人会成为鲜血淋漓的路基!难道,她要眼睁睁看着第一个倒下去的人,是自己的亲哥哥?
覃楠兮再忍不住,甩开萧落梅的手,转身跑下了山阶,她要亲自去问问他,当面问他……
萧落梅怔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含泪深深的拜了下去。
覃楠兮和司徒逸的夫妻之情,是她心底唯一的指望。她固执的以为,覃楠甫的险境,是司徒逸的所为。却不知,半山处,此时正冷冷俯瞰着她们姑嫂二人的那个雪白身影,才是控局的人。
吴嬷嬷匆忙上前,扶萧落梅起身,心疼道:“小姐啊,楠兮小姐本就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姑爷是她的亲哥哥,她怎么会不管不顾,你又何苦如此?”
萧落梅叹道:“只要楠甫能安然就好。这也不是什么委屈。嬷嬷你在萧府那么些年,难道你还不明白?权势,那就是无刃利器!如今司徒逸权势隆盛。想往昔,我娘家在时,我都帮不上楠甫什么,何况眼下,我连娘家也没了。眼下,只要楠甫平安,我就知足了!”
吴嬷嬷一面扶着萧落梅缓缓上山,一面忧道:“小姐若认定了司徒将军真有心……那,那哪里能是楠兮小姐能拦得住的啊?”
“不是人人都同他一样将情意视若浮云的”萧落梅低低说着,落眼望向山涧中的清幽野兰,语气也淡如流云。
片刻后才缓缓接道:“司徒逸是个重情的人,他对楠兮是极真心的。否则,危局之中,他不会为了一封信,就轻易冒险去若水庵见她。有楠兮在,他或许会对楠甫手下留情。”
吴嬷嬷正想询问,抬头猛见山腰处,那歇脚的木亭里,一个修长清雅的白影,正定定的望着她们主仆二人。
吴嬷嬷心下狐疑,定睛细看时,不由三魂立时吓散,惊怔在原地。
萧落梅觉出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不觉也惊呆。
片刻后,吴嬷嬷回过神来,匆忙远远行了个大礼,转身下了山阶,带着覃府的几个随行下人匆匆避开。
萧落梅的心擂跳如鼓,强自镇定了许久,才垂目提裙,款款行到白衣人前,伏身拜下颤声道:“臣妾参见圣上!”
“梅儿,快起来!”元平帝亲自俯身扶住她,笑意温柔而亲切,话语声亦如如多年前一般,清泠悦耳如珠玉落盘。
萧落梅背脊僵直,悄然侧过身,撤开了被他扶住的手臂,垂目请罪:“臣妾不知圣驾在此,惊扰了圣上。臣妾这就带家人下去,望圣上恕罪!”说着,又伏地叩拜。
“梅儿,这儿除了你我没有他人!”元平帝俯下身子,双手扶萧落梅起身,温柔爱怜的看着她道“你看我今日这穿戴,可有一丝以帝王之身相见之意?”
萧落梅进退两难,只得如命怯怯抬头。
却见元平帝今日一身雪白锦袍,玉冠束发,通身上下,寻不出一丝至尊气息。他这样通身的清雅洁净,云中仙人般的闲淡从容,恍然时光倒回了多年前,他还是那个闲散的皇子郡王。
萧落梅看着他,心底沉睡的那一线心弦忽然隐隐生疼。那韶华如梦,又如何会因尘封而僵死啊。鼻翼微酸,她为掩饰匆忙又垂下眉睫,却听元平帝又温柔道:
“前些日子,覃家事多,我派人送碧菱糕给你,也不知你可还喜欢?宫里的御厨再好,也不及你做的香甜。真不知今生可还有缘尝到梅儿的手艺。”元平帝低声说着,声音中的温柔连他自己也纳罕。纵然身为至尊,可终究有些人,有些事,他也会放不下,看着她,又大胆道:“梅儿,你府上的人回说,今日你会来这里上香,因而,我才特意来的,我想看看你。”
萧落梅酸涩的鼻翼猛然一顿,迅速回神过来,原来,他还是派了人暗中监视着覃府。原本柔软的心底不觉又坚冷似冰,往昔的回忆恍如气息,轻轻吐了出去,无形无际。她退开身,低头恭敬道:“臣妾惶恐”
元平帝怔愣半晌,怏怏收回空悬半空的双手,却有些不甘心的道:“梅儿,你我自幼相识,何至于,何至于疏远至此?”
萧落梅始终低垂着羽睫,躬身退开一步,复拜在地镇静道:“圣上不罪臣妾惊驾之罪,这是圣上仁德宽容,可臣妾身为命妇,却不敢乱了规矩,失了分寸。”
元平帝仿佛被“命妇”二字狠抽了一记耳光,身形隐约怔忡,伸向萧落梅的手也缓缓收回。许久,他才幽幽望着脚边跪的端正的萧落梅道:“起来吧!覃夫人不必如此拘束!朕亦是闲来怀恋过往岁月,一时兴起才到了这里。”
萧落梅听他换了称呼,才暗暗长舒口气,又叩首谢恩起身。
面前的元平帝已然换了一个人,从容的目光深处,再寻不出一丝方才的温柔和眷恋。
萧落梅不知该说什么,却又不敢退走,只得默然站在亭中。
“既然偶遇,朕恰巧也有些事,想问问夫人。”元平帝退净了记忆里的温和,负手立在木亭斑驳的柱边,身影孤单,声音清淡。
萧落梅垂下流连在他背影上的目光,恭敬道:“圣上尽管吩咐。”
元平帝淡淡哼了一声,似乎将终生的遗憾,都缚在着浅浅一叹里,抛却干净般。叹罢,声音也回复了寻常的不怒自威:“夫人可知几日前乾宁殿里的事?”
萧落梅微微意外,如实道:“臣妾知道。”
“那夫人可知,当时那些贼人何以自乱了阵脚,忽然失了斗志,被拿下?”
“这~”萧落梅一颗心提到喉头,咬着唇角低道:“臣妾愚钝,又处身深闺,不知当时险情。”
“哈,还好。梅儿到底是没说朕天命所归,众神护佑,那些贼子慑于煌煌天威,自破贼胆的鬼话!”元平帝忽然抿嘴一乐,亲切的称呼她梅儿,可语气却带着威严。
萧落梅不知如何回应,只得垂首默然,恭立一旁。
“夫人应当自豪才对,当时,朕身陷贼人手中,全凭司徒大将军和覃大人联手,计出智胜,才力挽狂澜!”元平帝淡淡说笑,漆黑的瞳仁里,却是深不见底的森冷。
萧落梅只觉脑际轰然,双膝一坠,跪地道:“圣上英明,楠甫他对圣上忠心无二。楠甫虽是将军内兄,可,可他与将军之间深有芥蒂,私下并无过多交往啊!圣上明察。楠甫只是情急之下被人利用啊!”说着,萧落梅禁不住焦急,潸然泪下,咚咚磕头请求。
覃楠甫,他自然知道他的忠心。只是一路而来的事,他参与的太多,太深。且覃楠甫完美的继承了覃子安的风范,朝野之中,那一班执拗的文儒,如今大有以覃楠甫为尊的势头。身为帝王,他怎能坐视。况且,覃楠甫还是司徒逸的内兄……
元平帝冷冷看着萧落梅的泪,漆黑的眼眸中,一丝决然和杀气夹杂着愤恨腾腾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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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佳偶 二零八.新仇
覃楠兮回到将军府时,司徒逸已然出门。
她揣了一路的惴惴心思,对着空荡荡的历星楼时,忽如一勺沸水扬洒在极寒的冰原上,只一瞬,满心的沸腾焦痛便凝成了冷霜。
无力的歪在榻上,覃楠兮怔怔望着菱窗外的梧桐阔叶。方发觉,又是一季薄秋悄然而临了。那巴掌大的梧桐肥叶,叶缘上已勾染了一线淡淡的浅金。秋气萧杀,细风微卷,她也觉透心的寒凉。
“纹儿”覃楠兮躺了许久,才撑起身子唤了一声。
纹儿迈着细碎的脚步上来,恭敬的听候:“夫人”
“去看看,柳先生可在园中?若在,就请先生到浮濋阁中,我有事请教先生。”
纹儿领命悄然退了出去。覃楠兮看着高阔精雅的屋宇,神思格外清明。
细细回想,司徒逸自经历了若水庵外的暗伏之后,便与之前有许多不同之处。只是,她一直刻意的忽视罢了。
潼关山中,他带着精悍骑兵,却坐视直至守关军兵惨败,他才出兵。这举动,夺守关之权的意义远大于守关。他将逼柳七写的《讨贼檄》,交给当时的长平亲王,以亲王名义发动义师,拱手将退敌巨功让这个一直苦于无战功的先皇嫡子。助其终于有了利争权夺利最重的筹码。
他秘密号召五大节度使靖难护主,却以将在外不受令之由,彻底消灭了乌达的“铁霹雳”建制,并一直打到阿米里山北。这举动,不仅彻底复了他自己的灭族之仇,且一并将重兵在握的几个节度使绑在了“靖难护主”这条大船上。
在潼关城中,他巧妙的逼长平亲王允诺了他和她的婚事。他清楚,她的父亲覃子安,在朝中的份量。有了这个联姻,他便能轻易得到朝中一众文臣的支持和维护。
有扶立武功,有文臣拥护,身为大司马大将军,武定公,先皇后亲兄,若再有了太子亲舅舅的身份,试问朝野上下,还谁能与司徒逸抗衡?
覃楠兮细细想着这些,想着柳七的话,嫂嫂的话,还有那些字字滴血的冷酷史书,扶立权臣,外戚摄政…….她的神思,亦犹如沁入寒潭中一般,越来越冰冷。
然而奇怪的是,她的心,却固执的坚持相信司徒逸。心底里,她相信他对她的爱,相信他没有处心积虑。她的心,就像是个势单力孤,却坚决守护家园的孩子一般,凄然站在几乎完全坍塌的城垣外,倔强的拒绝着任何强大的攻击。
抚住心口,覃楠兮苦笑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对他,她从来都是这样,心不由己,或者神不随心,这心神撕裂的痛苦,究竟何时是休?
“夫人”纹儿窸窣的脚步和恭顺的轻唤声,惊碎了覃楠兮的满腔疑惑。
转身拭了眼角的泪,覃楠兮挑帘步出内室,刚想开口询问,就见纹儿双手捧着一封书信,恭敬的递到面前。
“这是什么?”
“回夫人,柳先生和阿萝姑娘都不在房中。园里伺候的人说,今早寅时,柳先生和阿萝姑娘就出门了,什么都没有交代,房中只留有这封书信。”
覃楠兮接下单薄的封套道:“寅正出门?那么早,城门未开,他们能去哪里?”说罢忽然想到,司徒逸手中有令牌,即便宵禁,他府中的人,就是叶管家之流亦可以持牌出入,更何况是他的好友柳七。
覃楠兮勾起尖利的金护甲,挑开了印着红泥封漆的封套。却见那封套里,只有一张单薄的素笺,笺上,孤单单只写着一个“谢”字。
“谢?”覃楠兮凝着空阔的笺上那个无头无尾,苍劲孤单的字,疑窦满心。柳七这是何意?
神思忽然一闪,覃楠兮想起柳七在潼关山外时的话:“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
柳七了解司徒逸,更知道许多她不知道内情,他的离开,只怕是权衡后的抉择,他是认定了司徒逸“未可与适道”、“未可与立”了。柳七携阿萝悄然一别,多少有范蠡智举之意。他与司徒逸多年情谊,唯有一个至轻,也至重的“谢”字以了结…..自此,分道扬镳,各安天涯。
连柳七也身退了……覃楠兮握着单薄的纸笺,仿佛捧着千钧的前程,眼前一片灰蒙蒙的凄冷。
“夫人,夫人!”管家叶福忽然匆匆上楼,毫无规矩的大呼小叫,显然是出了大事。
覃楠兮一惊,忙厉声问起:“是宫里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叶福涨红的脸上挂着豆大的汗滴,却是死命的摇头。
覃楠兮急道,“你快说,到底何事惊惶如此?”
“是,是国公府,靖国公府,府里刚刚送来讣告,老夫人,殁了!”
覃楠兮绷到极致的心弦闻言一松,随即又猛然揪起来。
司徒翀远去夜郎迎司徒鲲的尸身,走了还不足月余,算算时日,是无论如何都赶不回来的。他临走时,曾百般请托他们夫妇照顾他的母亲,可那老夫人还是没能等到最疼爱的幼子回京……
覃楠兮敛住心中的遗憾,定了定神,对叶福道:“将军应当还不知情!立刻派人去通报将军知道。国公府里的三公子眼下不在京城,国公府的事,便是将军府的事!你先拣选些府里勤快本分的人,速速派去那边府里,统一听候国公府管家的调用,我随后就到。”
叶福微微一愣,忙点头道:“奴婢遵命!奴婢这就自带人赶去。”
覃楠兮微微点头,命他退下去准备。
她深知,纵然司徒逸与那老夫人不合,可这些事,无需让下人们知道。冤家宜解,况且恩怨已随人逝。这样的大事,司徒逸必须以老国公长子的身份承担起来。这样,于司徒逸、司徒翀兄弟二人之间,于司徒逸的声名,应当都有些益处。
覃楠兮想罢,便转身向内,由纹儿伺候着换了素衣素裙,备了车马匆匆赶往靖国公府。
远远的,就见那高阔府门上,白幔遮遍,一对儿硕大的素白灯笼,挂在门侧的灯柱上。迎在风口里,颤巍巍的抖动着。
覃楠兮由纹儿扶下车马,刚刚踏阶而上,就见一个浑身麻孝的家人迎了出来,躬身对她行了个大礼,也不言语,起身只垂着头,一路迎着覃楠兮入内。
国公府里曲折悠长的甬道上,此时已是白幔扎遍,满眼是齐整庄肃。墙根下来回奔忙的下人们,各个浑身素孝,面目凄然。统府上下,白影攒动,可却是井然有序,丝毫没有无主纷乱的情形。
正满心疑惑,就听耳边传来一阵呜咽啼哭声,抬眼,见不远处的西堂上,灵堂已然设下。堂里跪着满满一地白衣人,都在伏地痛哭。
“这么快入殓了?”覃楠兮看着堂内密密麻麻的白影,不觉惊住。
“小姐!”一个白衣人忽然行到她脚边,不由分说的跪下叩起头来。
覃楠兮连忙俯身去扶,可那人却执意不起身,只担着两汪清泪扬起了头。
却见那人,原是个年轻妇人,眉眼虽寡淡无奇,可覃楠兮看着却觉出几分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小姐,奴婢心底惦着给小姐磕个头。可苦一直无缘,今日终于见到了小姐。就容奴婢给小姐磕个头吧!多谢小姐救我母子性命!天大的恩德,请小姐就受了奴婢这一拜吧!”那妇人一面泣说着,一面又重重叩头下去。
“救你母子?”覃楠兮愕然,她想不起自己何时救过这女子,更奇怪会在靖国公府里遇见这样来认恩情的人,“大嫂怕是认错了人?”
那妇人拜罢,直起身子,摇头道:“活命之恩,奴婢怎会认错?若不是小姐,奴婢母子怕是早就饿死在城西若水庵外了,若不是小姐嘱咐,少爷又怎会将我这个笨手笨脚的村妇收到府里为仆?”
覃楠兮这才恍然想起,原来眼前的妇人,正是她寄住若水庵中时,救下的那对儿母子。当时,她曾拜托司徒翀给他们母子一条生路。司徒翀确实答应过她,要替他们母子寻条活路。只是覃楠兮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将他们母子带到自己府中……
司徒翀从来都是这样,只要是她的事,他就一定会妥善的安排,做到最好,且从来不会来邀功。暗暗感激着司徒翀的所为,覃楠兮更替他揪心难过。
可怜他终究没赶上见母亲最后一面。
“你们少爷他本就是个好人,无需我嘱托,他也会施以援手的!”覃楠兮低道,哀怜的叹息声由衷而恳切。
那妇人顺着覃楠兮搀扶的手臂起身,一面扶住她向灵堂处去,一面低声道:“小姐说的是,少爷是个大好人呢!只是可怜他连番遭了这样的丧难,如今全似是变了个人,整日一言不发,就是老夫人的大事,少爷也只是吩咐了照程式行仪,他自己自昨夜就枯跪在灵前,至今未起身呢!”
“他,他在府中?”覃楠兮惊道,“他不是去……”
“是呢,也不知为何,少爷一个人就回来了,说是前天夜里就回到了城外,昨儿一早开了城门才回到府中的。见了老夫人,母子两个抱头痛哭了大半日,后半夜里,老夫人就…..就殁了!”
覃楠兮听的震惊不已,愣了许久,才低声对那妇人吩咐道:“请大嫂代为通传,就说,就说覃楠兮前来吊唁。”
“奴婢遵命,小姐稍侯,奴婢这就去通报少爷!”那妇人说着躬身退了下去。覃楠兮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潮难平。
她终究还是以覃楠兮的身份,而非司徒逸妻子、他的大嫂的身份与他相见。
玉堂佳偶 二零九.新仇(二)
一堂哀泣之中,覃楠兮由国公府的下人引着,端端正正的如仪祭奠。礼毕,直到退至堂侧,才见正木然谢礼如仪的司徒翀。
许是跪得太久,司徒翀起身时险些扑倒。一向瘦弱的他,此时裹在麻衣重孝中,更单薄苍白的像一支深秋的草兰,葳蕤无存,光华散尽。
覃楠兮见他如此,只觉鼻翼酸涩,迎到他面前,裣衽盈盈拜下,借颔首之际掩去了眼中的心疼和怜惜。
司徒翀却浑然无觉,只如人偶一般,周周到到的相对长揖,直到起身望向覃楠兮时,他空蒙的眸子里,才终于聚起一点微弱的光芒。许久,才低哀哀的道了声:“有劳大嫂了。”
听着他沙哑的声音,覃楠兮不觉又一阵揪心,强忍住泪意,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也是方才才得知了消息,请,请......你节哀!只是,怎会如此突然?那边府里是日日都有太医署医官来报,说是老夫人病势平稳。昨日上晌,他们还遣人来报安,可怎么会这么突然就……”
司徒翀只无动于衷的听着,红肿惺涩的眼睑半垂,疲惫的目光偶尔闪一闪,应答的声音,更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般毫无情绪:“多谢大嫂关怀。其实,生死由命,身为人子,司徒翀也唯有顺应天数命运之分。母亲垂暮之年,却惨遭巨变,可谓身心俱损,病痛交加。这一去,实是脱了苦厄,登入极乐。她老人家能如愿与先去的姨母、舅父,还有哥哥团聚,想来也是极乐意的!”
覃楠兮深知司徒翀极眷恋其母,她怎么都料不到母亲的灵堂上,他竟会这样说。
正深觉不可思议,就听他对立在她身边的下人吩咐道:“朱大嫂子,带我大嫂过去吧。”又转而向她道:“纷乱之中,司徒翀有不周之处,还望大嫂海涵。”说着,又是一个长揖在地,罢了便起身退去两步,重新跪回到灵侧。
看着他孤单瘦弱的身影,覃楠兮深觉伤感无奈。
她仿佛一个被牢牢桎梏在岸的人,眼睁睁看着兄弟般的友人溺在水中,却是爱莫能助。世事迥然,如今碍着身份、有了隔阂,他们再也不能像小时候一般无猜了。她从来都觉自己欠他一份深情,本来的愧疚,夹杂着眼下的怜悯,更让她揪心的难受。
跟着国公府中的下人退出灵堂,才行了不远,就听二门处,传来一阵低低的纷乱,交杂着人声窃窃。
回头一看,却见细长的甬道尽头,络绎的人群已退到两边,窄窄的青石道正中,司徒逸匆匆迎了进来。
只见他已褪去了清晨出门时的天青常服,换了一身月白的衣衫,且身上的鱼符,佩玉一应不见。虽然他周身上下,唯有这洁净素雅的月色,可并非孝服。他是司徒老国公长子,如今仙逝的老夫人,论礼制当是他的嫡母,他原当重孝在身才是合礼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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