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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佳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沈青月
司徒逸说着不由顿口,一时想起恩师并岳父覃子安毁誉参半的一世。不觉辛酸满腔,想恩师一生身负背主忘恩的骂名,却终身都在暗自恪守先主的遗志。直至临终,仍不忘诺言,谆谆托付与自己。
静和听他说起旧事,这其中一半她铭记在心,而另一半却是从未听说。不由的一丝疑惑闪过眸底。
司徒逸恰恰望见,更肯定了自己的推测,昌义公主与苏长卿情谊匪浅,于公于私,她都更易信苏长卿所说。而若苏长卿有心遮瞒其中部分,昌义公主其时又已和亲北狄,自不能知晓其中来龙去脉。
略微沉吟,司徒逸坦诚道:“公主出身贵胄,不惜一己终身,和亲外藩。此等担当牺牲,司徒逸十分感佩。也理解公主亡国亡家之恨。然而,大祁亡国,却是顺天意应民心。”
说着,司徒逸起身,欠身拱手一礼,接道“容司徒逸不敬,令尊祁哀帝在位一十七载,治内却是四夷狼烟不断,中原饿殍遍野。而令尊一心求仙问道,坐视朝政荒废。
所谓水能载舟亦覆舟,失却了民心,祁姓江山根基崩毁,已是积重难返。悫惠太子纵长袖善舞,却也是回天乏术。殿下正是深知国情民心,才顺势而为,将国鼎黎民一并交托与我高祖先帝。这是何等广博仁德之举?
可公主却只听长卿先生一面之词,便认定了先师率江南士子北归是背主忘恩?却不知,长卿先生颠倒黑白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以一己小忠祸害了天下,反违了悫惠太子仁德怀民的遗志!”
静和静静听着,修长羽睫却微微闪动。然而,也只一瞬,她眼中的冷硬又回复如常。
纵使苏长卿真如司徒逸所说,是以一己小私,衍祸天下。那他的私心,也是为了维护她祁家的江山。她肩负着两人的意志二十余年,又岂是司徒逸这个晚生后辈的三言两语能动摇的了的?
横竖已是殉身之志坚决,静和苍白唇角决然一抿,静和清越柔和的声音里蕴藏着无尽的嘲讽和寒冷:“公子竟然也会说起天意民心?想不到公子这样马上征战,纵横于白骨之上的骁将,竟然也会信这些权术托词?也真真是稀奇!”
司徒逸听她语气,已知她心意坚决,不觉长叹,无话可接。
静和见他沉默,反而兴起,挑衅般道:“既然公子提起天意,可知天意从来不是谁能揣测断言的!公子口中,楚帝自是英明无匹,天命之主。可这些年,什么帝星晦暗,祥云北起,洛河瑞符,稚子谣谶之类,贫尼也多有耳闻。难道这‘受命于天’的楚帝,亦有不符命兆之处?”
司徒逸听到‘受命于天’四字,心不觉一沉。
恩师临终时最放心不下的事,便是这神出鬼没的“传国玉玺”。覃子安从未亲见那玉玺,可他担心,若真如苏长卿所言,那玉玺在苏长卿手中。借着这玉玺‘天命神受’的鬼话,只怕又能煽起一场腥风血雨。
略略思忖,司徒逸抬眉,索性挑明道“公主所说‘受命于天’可是指那所谓传国玉玺?”
静和眸光一闪,深吸口气,稳住心神,模棱两可起来“是由如何?不是又如何?”
司徒逸淡然一笑,定定凝着她道“不论是于否,都变不天,也换不了地!”
静和一愣,冷笑一声“公子霸气!公子这是想说,只要有你司徒逸在,楚家天下便固若金汤?”
司徒逸轻轻摇头,道“不敢。司徒逸所为,不过人臣之责。”
“人臣?只怕公子你一厢情愿,你虽有心尽忠,楚帝却会令阁下报国无门吧?”
司徒逸剑眉微挑,澹然望着静和眼底的怨毒,缓缓道:“公主是指布在陛下身边的眼线和爪牙吗?那内监张兔儿业已伏法。至于卢方、公孙睿、张昭誉、澹台哲、谢奢、王思敏、贾巨七人。实不相瞒,司徒逸正在思量如何处置他们。”
静和听到这七人名姓,如惊雷罩顶,僵在原地。
司徒逸琢磨着静和眼中的震惊和绝望,说了个半真半假的谎话,“就如当初的李勖,哦,也就是李叁一般。司徒逸能在阵前不动声色的毁了公主和他之间的盟约。自然也能消卢方等七人的威胁于无际。”
他能瓦解李勖和昌义公主的结盟,是因为李勖原是楚臣,不过因血冤难申才投靠北狄。而卢方等七人,却是十分忠诚的前祁遗臣后代。且顾及到柳七的性命,他是决计不能对元平帝说出真相的。
静和终于明白,司徒逸的不请自到,确实是有备而来。
“公主,司徒逸此来,只为恭请放弃南下之念,于庵中颐养天年,纵将来公主百年之后,终究归葬祁皇陵,岂不好?”司徒逸诚恳相劝。他并不想杀眼前这个前朝公主。
“归葬皇陵?”静和冷冷一笑,在她看来,光复前祁才是她回归宗族的通途。自然,她不会对司徒逸真心坦诚。
略微沉吟片刻,静和心底有了几分把握。司徒逸说起了苏长卿,说起覃子安,说了李叁,说了她苦心布置的朝堂心腹,所求不过是要她知难而退。可是,他独独没有提起柳七,没有提起江南已成势的“弥勒将军”信众。如此看来,他应当是还不知道在楚帝的腹心处,还有这一枚毒丸。
有了这定心的灵药,静和更见心意坚决,只要再遣飞鸽送出一封信,她就算立归黄泉,也心甘情愿。
打定了主意,静和故意道:“公子此来,亦是忠心为主,其情可悯。我亦无力多言。可人各有志,既然那天命符谶,至今仍未离我祁家之手。至少,这天意到底如何?你我如今都还不能断言。”说着便盈盈起身,微微颔首逐客道:“公子还请便,恕贫尼不能多陪”。
司徒逸见她心意坚决,只得吞下心口沉闷的气息,无奈起身,行礼退了出来。
若水庵外,翘首等待的白羽卫士见了司徒逸,远远点头复命。以他们的身手,对付那些伶俐的信鸽,是大材小用,万无一失。
司徒逸无力的点了点头。失望自心底满起,他并不想杀这个坎坷伶仃的前朝公主。
然而,昌义公主和祁晙两人,是祁皇室幸存的嫡脉,且她是祁晙的姑母,若容她存留于世,只怕楚境之内,怀恋旧祁的人便心有所盼。
擒贼先擒王,司徒逸不是仁弱的覃子安,他清楚的知道,对阵之中,灭除敌人的心念,才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将军?”白羽卫首领见司徒逸面色不虞,低唤一声,便咽下了请令的后文。
司徒逸长长叹了一声,低低道:“择机动手,不要留下痕迹。”
“是”年轻的卫士躬身领命,随即侧身,向身后的两个侍卫递了个眼色。那两人见了,立即驻足颔首,转身便遁入山道边的密林。
司徒逸满心烦闷,满心里翻腾这静和所说那天命符谶。既然昌义公主敢这样肯定,想必恩师覃子安所猜不虚。
那传国玉玺,确实是在苏长卿手中。而自己的父亲司徒璟,当年火烧翠微山,掘地三尺,都未找到的传国玉玺,想必一定是被苏长卿妥善收藏了。而它的下落……
司徒逸心思纷纷,忽然想起,覃楠兮当初执意逃婚,执意北上云泽去找到她的旭哥哥,是有苏先生的遗言,要“亲口告诉旭哥哥”。
下意识的抚住隐隐生疼的心口,司徒逸翻身越上马背,轻夹马腹。踏雁便如一道流星,闪逝在若水庵外的山道上。
山门处,僻道在旁一架青呢小车上,轻薄的素纱帷帘微微挑起一角。来探望静漪的萧落梅,凝定双眸,逐着山道上的飞扬的浮土,疑惑的望向远处已绝尘而去的司徒逸背影……





玉堂佳偶 二一四.节礼
元平元年中秋,因岳丈和嫡母的孝服未除,大司马大将军府里,清静无声。
然而,纵使府中没有歌吹夜宴,可络绎送节礼的同僚们,却险些将司徒逸的府门踏破。
皇长子弘阳王殿下即将册立东宫的消息,早已如秋风,吹遍了长安的高宦朱门。炙手可热的司徒逸,自然是满朝中人巴不得,或不得不攀附的贵人。
待覃楠兮拖着满身疲惫,回到历星楼时,却见司徒逸正闲闲捧着卷书册,歪在踏上看的津津有味。
“逸哥哥好生自在!”覃楠兮凌空抽走他手中的书卷,返身坐在榻缘上,撅着粉唇埋怨起他来。
她未出阁时,覃府的大小家事全由萧落梅一力承担。且因覃子安以刚直出尘闻名,与豪绅或同僚纵有来往结交,多也是以文相会,从无俗礼往来。因而,让覃楠兮打理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节礼,确实是难为了她。
司徒逸连忙起身,体贴的扳过她的肩,讨好起来:“夫人辛苦!夫人辛苦!”
“你明知我最不擅应酬这些人的,还偏偏让我去!你是故意让我辛苦!”覃楠兮抽出袖中的礼单,丢向他手中,身子懒懒的靠在他怀里,不依不饶起来。
司徒逸一面轻抚着覃楠兮的肩背,一面连忙陪笑:“夫人辛苦,可是这历来佳节,各府里都是由大妇应酬这些礼宾往来。再说,那来送礼的,也不定是什么人。有人派府中幕僚前来,也有郑重其事的由夫人亲自来的,有让公子来支应的,甚至还有把女孩儿委来的。这乱七八糟的人事,哪里是我能亲自去应付的道理?”
覃楠兮也知他说的在理,可就是不愿服嘴上的软儿,嘟着粉红的两瓣唇瓣,挤兑他道,“哼,武定侯爷的官威,可真真是越发大了呢!只是楠兮还不知,这么了不起的大侯爷、大将军,那饭可要亲自吃?觉可要亲自睡呢?”
司徒逸被她逗乐,也不说话,惩罚一般只将自己的臂弯一收,就将她盈盈一握的纤腰自身后环紧,温软的唇,顷刻间已贴到她的颊边,一路顺着耳际,湿湿滑滑的探了下去……
覃楠兮一惊,忙挣扎着避开。
司徒逸只能恋恋不舍的停下,温柔的吮着她的耳珠,缓了许久,才勉强静下身心,捡起了她方才的玩笑:“要我说呢,那个什么武定侯爷,他纵有齐天的官威,也盖不过侯爷夫人的威风去呢!”
覃楠兮哧声低笑,依依偎在他怀里,道:“难道那武定侯夫人有三头六臂不成?怎么会让金身战神,踏雁将军那么怕她?”
司徒逸侧过头,痴痴看着她的笑靥,叹道:“错了,武定侯夫人,生的可是羞花闭月,清丽出尘,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呢。”
覃楠兮强忍着笑,“她既没有三头六臂,那又为何有盖过夫君的威风?”
“那是因为”,司徒逸笑着顿住口,俊朗的眉峰轻扬而起,“那是因为,武定侯难得亲自吃饭,却只有夫人亲手所做的羹汤,他才能甘之如饴。还有那亲自睡觉一事,若没有他的大美人夫人陪伴,他可是睡不香甜的!”
覃楠兮笑的花枝乱颤,返身抚住他的脸颊,俏皮道“嗯,还有这甜言蜜语的本事,若没了他的夫人,岂不是没了用武之地?”
“那是当然!”司徒逸低头,凝着怀里俏丽绯红的娇颜,笑语声未落,唇又烙在了她的唇上。
他湿软的舌尖,在她的唇齿间温柔的流连、霸道的侵占。仿佛是一线柔软温暖的泉,将她卷进无底的渊心处。她甚至连呼吸都交了出去,整个人、整颗心,完全浸在他的气息里,被他就这样牢牢的缠住,软软的缠住……
“将军、夫人”,一声细声细气的声音,仿佛是天外乍响的声音,透过绣屏传了进来。
覃楠兮身子一震动,恍然冷静下来。轻轻推开司徒逸,起身出去。
司徒逸也怕自己再难自禁,不敢再过。忙敛了心神,起身随在她身后出来。
房中的丫头纹儿,正规规矩矩的立在外间,低着头道:“夫人,是管家来请示,那些堂里放着的节礼要如何区处?”
覃楠兮这才想起,前厅里,还有几样珍贵的礼物。因她抉择不下,所以才来问明司徒逸的意思,好区处的。那几个主事的下人,此时还等在堂中呢。结果,她却被他扰的,竟将这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这,你先下去吧,我随后就来!”覃楠兮下意识的剜了眼身边没事人一般的司徒逸,耳根烧到通红。
纹儿低低应了声“是”,识趣的退了出去。
“是什么礼物,这时候还要放到堂中?”司徒逸看着闪身又退回内室的覃楠兮,不解道。
“你自己看吧!”覃楠兮拿了榻上的礼单,递到他面前,“这赤金八宝如意、紫檀雕花七扇屏、和田碧玉纸镇,嵌宝璆琳插屏,还有这套分明是西域贡来的镶金琉璃酒盏,要如何区处,还要逸哥哥决定。”
“竟有这么些好东西?这贡品怕是宫里赏下来的,要不谁敢明目张胆的拿它送礼!”司徒逸一面展开礼单匆匆扫视,一面笑道。
覃楠兮点点头,她知道东西的来路不会不正,只是她很意外司徒逸欣喜的神色。正是因为这些东西价值连城,她才觉得收受不得。
司徒逸不以为意,笑道:“这些好东西,也难为他们舍得!收下吧,都送来了,难不成还退回去?”
“收下?”覃楠兮习惯了父亲的两袖清风。见司徒逸照单全收,十分意外。
“收下,为何不收?过不了今夜,我照单全收的讯息,定会满城皆知。”司徒逸继续扫视着手中礼单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目光不由一滞,片刻后有神色如常,“我也想看看,到底还有谁能拿得出这样好,甚至比这些更好的礼!”
覃楠兮细细揣摩着他的神色,确定他不是玩笑。可心底不觉担忧起来。他如今的地位,谨小慎微犹显不足,可他竟然还敢大肆收受昂贵的礼物,“可,可是你收下这些,万一传到御史耳中……”
司徒逸抬眼瞧见了她担忧的神色,却是一脸无所谓的笑意:“收不收,都定会传到皇帝耳朵里。索性我收了,落得大家都安心不是。”
覃楠兮眉心微拧,疑惑道“你收了,反而大家都安心?”可未及司徒逸解答,她也悟了过来,“逸哥哥这是有意自污?取信于上?”
司徒逸扬唇一笑,“是,也不是。”
覃楠兮不解道:“这话怎么说?”
司徒逸道:“贸然自污,我岂不是要步高长恭后尘?”
覃楠兮听的猛然心惊,连连点头道:“是呢,我竟将兰陵王冤死的事忘了。可,可你既然不愿步高孝瓘后尘,为何还收下这些礼?”
司徒逸摇头笑道:“楠兮说的对,不能贸然自污,可若我出淤泥而不染,岂不成了几年前的长平郡王了?”
“啊,原来你是……”覃楠兮抿嘴微笑,凝着他的眼中不无钦佩,可嘴上却笑道:“逸哥哥果真是狡猾呢,适当自污,才能让当初以清廉勤谨闻名于世的皇上放心!”
司徒逸点点头,满是笑意的目光,重又落回手中长长的礼单,笑道,“楠兮这话,明明是夸赞,可听起来还真不顺耳呢!取信于上,怎么听都是个奸佞所为。可你夫君我,这分明是和光同尘嘛!”
覃楠兮掩唇而笑“好,好,逸哥哥这是和光同尘,不是同流合污!”说着,施施然转身向外,“那楠兮便将这贤夫人,也做到滴水不漏,去把逸哥哥的尘收妥当!”
司徒逸抬眉笑道:“有劳夫人!”
看着覃楠兮窈窕的背影消失在历星楼下,司徒逸那漫溢唇角的笑意悄然散去,森冷的气息缓缓凝成冷硬的唇线。
一行工整的小楷,再一次落入他眼中,“御史中丞卢方府,赠食盒一对,府制葵花劖肉四碟……”
这几个字,终于替司徒逸打开了一条通途。他要除去昌义公主留在朝中的几个心腹,而又不能让元平帝察觉他除去他们的真正理由….
或许,卢方府中那美名冠绝长安的“葵花劖肉”,将是个不错的武器…..




玉堂佳偶 二一五.御状
元平元年八月十七,乾宁殿朝参上。有两件事震动朝堂。
其一,是祠部上书,称说在城西若水庵中清修的前朝昌义公主主仆二人,溺入庵后山潭中身亡一事。
另一件,就是司徒逸亲在殿上告御状。控诉御史中丞卢方及侍御史澹台哲,要合谋害他性命。
满堂错愕震惊之中,元平帝高坐紫金御座之上。薄唇紧抿,半眯着凤眼,玩味的看向玉阶下,正跪的笔直的司徒逸,和一旁喊冤不迭的卢方、澹台哲几人。
须臾之后,才见一丝极浅的笑意,飞闪过元平帝的唇角。
司徒逸大婚当晚的喜宴上,覃楠甫就已凭着柳七那笔堪称绝妙的左右同工书法奇技,辨出了这个神秘的跛脚面具幕僚,其实就是那个他自幼相识的——前祁太子嫡子祁晙,也便是后来随苏长卿逃亡江湖的——苏旭。
自得知了柳七的真实身份,元平帝便一直心神不宁。他明知威胁已迫在眉睫,可偏偏一时之间,他又不能将司徒逸,这个坐拥着扶立功勋的重臣如何。
正一筹莫展时,就有皇帝秘卫查出,宫中内监张兔儿为人收买,要策动内宦行谋逆大事。
元平帝索性将计就计,以自己为饵,要一探司徒逸和柳七。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当时司徒逸借机假称手握密旨……
自那时起,元平帝心中,已认定了收买张兔儿的江南巨贾金不遗背后,便是司徒逸和柳七。也认定了司徒逸和柳七两人,不过是要寻机将只有三岁的弘阳王扶上皇位,进而慢慢李代桃僵……
亦是自那时起,元平帝将多数精悍秘卫悉数遣出,暗中调查。顺滕摸瓜,直至近日才查出,朝堂之上,亦有金不遗的“莫逆至交”,且这几人都是五品以上的大员。
元平帝正在暗中派人构陷其罪,意欲将这些心腹毒丸先行除去。可还未成事,就不想司徒逸竟横空插出,拎着一个寻常不过的食盒和一个覆着黑布的笼子,长跪殿上,凿凿声称自己为卢方和澹台哲谋害……
牢牢敛住眼底的精厉光芒,元平帝半隐在御座深处,冷冷看着司徒逸,一时竟猜不透,他这匪夷所思的举动,到底是声东击西的办法?还是弃子求稳的举动?
暗自思忖片刻,元平帝不得不再次选择不动声色。
元平帝原本以为,司徒逸嫡系的戍北军,经过了他的有意分裂,已非当初的铁板一块。然而,元平帝怎么都未料到,那个他根本没放在眼中的,只有十四岁的少年校尉,在司徒逸留京守孝的日子里,替他牢牢的掌控住了北军中对司徒逸衷心不二的十万部众。既然戍北军仍势强,司徒逸就绝对动不得……
元平帝微不可察的短叹了一声,明黄龙袍袖底的双掌,不由恨恨握紧。沉下那口喉间的闷气,他坐直了身子。决定仍旧摆出一副因惧怕而不得不纵容司徒逸的假象。
他温和含笑,微倾着身子,对司徒逸道:“大楚再造,乃卿之力。大将军实乃国之砥柱。这等不世之功,不但朕心倚眷嘉奖,即便朕之子孙,及天下臣民,亦当共倾心感悦。”
说罢,转而对卢方两人疾言厉色:“你等二人,非但不感戴将军之恩,反因一己私心。谋害朕之手足肱股,其心可谓恶毒,其行可谓无耻!”
元平帝掷地有声的责骂声一出,高阔的殿宇椽梁间,顷刻斥满了殿上诸臣的震惊和惊惧。司徒逸亦意外的仰首望向高高端坐的帝王。
元平帝却满是抚慰的望了司徒逸一眼,转而又厉声道:“还不来人,把这两个黑了心肠的东西给朕带下去!着有司严惩。务求使朕的大将军心无冤愤,勿使诸位有功勋臣心生寒凉!”
卢方和澹台哲怔愣了片刻,才大呼冤枉。
然而,元平帝根本无心听他们辩驳,挥了挥手,就让殿卫将两人拖了下去。
两班文武惊讶的目光,渐渐从卢方和澹台哲身上转向跪在堂中的司徒逸,窃窃的议论声四下扬起。
司徒逸拧着眉心,暗自心惊。
卢方和澹台哲是御史台老臣,亦可谓身份持重,原想诬他们谋害自己,一则将他们拖下兰台高位,一则震慑昌义公主的另五个心腹。
然而,元平帝不问青红皂白的偏袒,雷厉风行的处置,顷刻就将两人下狱,却是完全出乎司徒逸预料的。
暗忖片刻,司徒逸心下便已如雪光明亮而寒冷。帝王捧杀!这是元平帝要将他送上权重欺主,自掘死路的旧途。
重重叩首在地,司徒逸口中谢恩不住。心底的寒凉越发抵不过他想抽身离开,自此与覃楠兮相守江湖的渴念。
暗暗盘算了片刻,他的心思也逐渐清明起来。即便帝王有心捧而灭之,他所虑的,不过是自己的功高而权重而已。
待将朝中剩下的五人除去,待到恩师的托付完成,若自己愿悉数交出全部兵属权柄,又有柳七手中的“传国玉玺”相交换,应当能让他和覃楠兮一家,在元平帝处,换个全身隐退。
如此一想,司徒逸更是铁了心意,决定要自覃楠兮处,寻出有关那枚神秘国玺的蛛丝马迹。
自从见过了昌义公主,又详细询问了,当年奉父亲命令烧山寻玺的周齐。司徒逸已断定,当初,为保“传国玉玺”的万无一失,苏长卿定是将国玺下落的讯息,一分为二,分别告诉了覃楠兮和苏旭。
只有苏旭和覃楠兮两人所知的和到一处,才能寻到那国玺……
“爱卿快快起来吧!”元平帝温和到毫无温度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打断了司徒逸的沉思。
司徒逸忙叩首谢恩起身,又听坐上帝王缓缓道:“朕听太医回报说,爱卿膝骨受损,想是多年戍守北地寒疆所致。爱卿还要珍重身子才好。朕这江山,还要依凭爱卿……”元平帝说着,刻意一顿,片刻后才假意恍然般接道:“依凭爱卿和诸位臣公守卫。”
司徒逸如芒在背,孤零零立在两班文武之间的空堂上,带头叩首谢恩。
“众卿起身吧!”元平帝十分欣然愉悦的说道,转眼落目指着司徒逸手边那个覆着黑布的竹笼道:“爱卿这笼中所盛的是什么?”
司徒逸低头看着竹笼,深觉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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