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佳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沈青月
玉堂佳偶 二二一.珍珠红(二)
司徒逸掀着鼻翼,意外而惊艳“好香!”
小飞得意“那是!这香味,可是一等一的好!园子里的猫闻着都醉了!”说着,她从瓷瓮边上取下一只小小的木勺,一枚小木杯,舀了一点点酒到杯中。
“这杯是?”司徒逸讶异的看着手中木根雕琢的小杯,质朴古雅,别有一番趣味。
“哈,你不是就喜欢这些天然自然的东西吗?再者,我这酒啊,真放在那些金玉器皿里,就不香了!”
“为何?酒香虽会受器皿左右,可也不至于换了器皿便失了香气啊!”
“呵呵”小飞给自己舀了满满一杯,敬向司徒逸道:“这便好比那乡野的小姑娘,在田间地头,那便十分的水灵明丽,可若非要将她带到玉堂华殿,那她就粗手大脚,鄙陋不堪啦!”
司徒逸听的心底轻疼,深深看了小飞一眼,抬手相敬,十分郑重的道:“小飞,谢谢你!谢谢你的酒!”
这一谢,谢的是酒,却也是谢了她的情意,她的心意。今生于她,他只能诚挚相谢。
小飞自他眼中看出异样,顷刻也明白过来。她明白他的必然会相拒千里,就如同他懂得她必然会止步礼数…..
望了他一眼,小飞迅速别开目光,打起了哈哈,“就给你喝一口酒,客气成这样!可见是想酒想疯了!不过,你可不能在苏九那丫头那里卖了我。若让她知道我给你酒喝,那丫头非杀了我不可!”
“自然,自然不会说!”司徒逸举杯再敬,抿尽了杯中酒浆。
小飞紧张起来:“如何?”
司徒逸微凝的目光,渐渐透出惊艳。
他不过是对小飞的心意心生感动,才设法品尝一口,赞叹一番,也算偿一偿她的心愿。可他没料到,小飞这酒,真真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馥郁醇厚的果香,漫绕舌尖,齿冠上,浸着淡淡沉木得香气,回味之中,微含一丝谷涧幽兰染露含霜后的绵长幽冷。只是,因存时太短,还微微带着些新酒得青涩。
司徒逸真心赞叹起来:“就果酿而言,飞爷这酒,冠盖长安东西二市!”
小飞惊喜,“真的?你真喜欢?”
司徒逸点点头,“真的!除却御酒‘琥珀光’,果酿之中,这酒应再无敌手。”
小飞眉开眼笑,开心的像个孩子:“哈,哈!真不辜负我又是上山寻泉,又是下河捞木。你竟真喜欢这酒!这就好!你喜欢就好!”
司徒逸压住心头感动,点头笑道,“这还能假?你这酒叫什么名字?”
小飞脸色一红,“名字?我哪里会起什么名字。不如,叫猫闻醉?”
司徒逸朗然大笑“哈哈,猫闻醉是个什么名字!这样好的酒,定要有个叫的响的名儿,好比那见山楼的竹髓,闻名长安。”
“那不如将军给我这酒起个名?横竖这酒也是专门给你酿的!由你起名再合适不过!”小飞一高兴,就忘了努力遮掩的事实。
司徒逸装作没听到,认真的想了想道:“珍珠红,珍珠红如何?”
“珍珠~红?”
司徒逸点头道:“这酒,色泽殷红似血,又有流光隐约,正配珍珠红之喻!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小飞默念了一遍,眉心攥成小丘,“这,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着,又是日将暮,又是坟上土的?听起来,可不像什么好话儿!”
司徒逸嘿然一乐道,“恩,飞爷的悟性倒是极好!不过听了一遍。这诗的真味倒让你品出来了!”
“真味?”
捏着手中空荡荡的木根杯,司徒逸略略沉吟了一瞬,才淡笑道:“声名富贵,不过云烟过眼。玉堂锦绣,亦是繁华一梦!人世虚无,终究成空,不如且行且乐,醉眼浮生,心无悔愧。”
小飞见他眼中忽起的无奈,猛然想起了那只有他和她知道的,覃子安的临终嘱托……
小飞只觉喉头一哽,缓了许久,才勉强寻回嬉笑的神情:“不懂,我没读过书,听不懂你们这些玄的。既然你说珍珠红是好的,那必是好的!就珍珠红!”
司徒逸点点头,刚要开口说话,就见帘外卫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司徒逸神色一肃,直身对外道,“进来说话!让你找的人如何了?”
卫士躬身行了个军礼,低头道:“属下无能,寻了四个村。村里的壮丁都去在对岸,剩下的都是老弱。他们见是军士询问,都推说不知。后来,属下们又换了民装去探问,奈何村民已有警戒,连村口都不让我们进了!”
司徒逸默然听罢,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再想办法。”
小飞见卫士退下,看了看司徒逸眉宇间的肃然,小声关切起来:“将军是,是要找什么人?”
司徒逸缓下神色,温和道:“只是想寻几个对当地民情,地势,水况,熟悉的村民渔户。这一仗,不好打的!”
小飞道,“你,你还会担心打仗?”
司徒逸笑道,“你真当我是战神啊?哪有不担心的?”说着,起身道“我们去江边走走?”
小飞忙不迭起身,伴在他半步之后,认真听他说话。
帐外,如纱如绫的晨雾已然散尽,远处的江弯里,融了朝霞,仿佛一段金红的云锦软软铺陈着,温柔安然的仿佛香甜的梦境。
小飞小心的收住气息,深怕呼吸的声音,会惊醒眼前梦一般的真实。今生今世,能这样伴在他身边,恐怕唯此一次……
正想的心尖微疼,就听他沉声道:“我本就不熟悉水战,这次所率部众又不是往日用惯的,且,且那将对岸的对手,对我了如指掌,怎么能不担心?”
小飞抬手撮了撮脸颊,逼自己灭了心底的乱想,认真起来,“对手?这次你奉职平乱,要平的,不就是那个‘弥勒将军’?那牛大头怎么会对你了如指掌?”
司徒逸驻足“牛大头?方才你就提起过捕蛇的牛大头。这牛大头和‘弥勒将军’有什么关联?”
“嗨!”小飞慨然,“还知己知彼呢你!连‘弥勒将军’就是牛大头都不知道。你这仗要怎么打?你怎么了到底?”
司徒逸不理会她的打趣,追问道:“你知道什么?又是如何知道的?”
“哎呦我的大将军哎!那个‘弥勒将军’,就是仁新村的牛大头。原本捕蛇为业。有一年上山捕蛇,被条火环蝮蛇咬伤,神智不清了三日,第四日一早醒来,满口疯言乱语,说什么自己是弥勒转世。后来,他就躲山洞里修仙去了!十里八乡的,都拿她当个笑话传说。不久,也就将他都忘了。谁承想,两年之后,他下了山来,好似完全变了个人,能断案,会看病,神的不得了。慢慢的,乡亲们也就相信他是弥勒佛转世了。”小飞连珠儿般一气说完,好奇的看着他。
司徒逸听罢,又拧起眉心思索,他知道‘弥勒将军’不过是个行令的傀儡木偶,他的背后,是昌义公主和柳七。
略略思忖,司徒逸问道:“一个装神弄鬼的乡户,若要蒙昧村民,尚且可能,可为何士子也会信他?民间可有相关的传闻?”
小飞歪着脑袋想片刻,摊手道:“这,这我倒真的不知道。”
司徒逸又道:“这弥勒将军成势亦有多年,你如何知道这些旧事的?”
“嗨,听村民说的呗!”
“村民?”
“村民啊!苏州城外的村民。这水乡,四通八达全是水,一户水户知道了,满天下都知道了!”
司徒逸目光忽然一亮,心底郁积的烦闷豁然开朗,正不知如何解决的事,忽然迎刃而解,“不知飞爷能否助我寻几个相熟可靠的此地村民,我想询问些信息。”
小飞道,“这里,我暂时还真没相熟的。不过,寻人这种事,你找我小飞可就找对了!将军说吧,想要寻个什么样的人,要知道什么?”小飞昂着下巴看着他,满脸的志在必得。
司徒逸点头微笑,小飞在江湖混迹长大,寻人挖信儿的本事,他不怀疑,“那就劳烦飞爷,替我寻个年老胆小的渔户,找个水性极好的穷家娃儿,再找个县学里不得志的教习……”
小飞拍拍胸脯笑应:“好说!这都不难,将军只说要多久寻得便好。”
“自然是越快越好!”司徒逸拱手相谢,起身笑道:“还有,若能寻得一个‘弥勒将军’的信众就更好了。”
小飞认真的点点头,拱手回礼“小飞定竭尽全力!”
司徒逸点点头,澹然含笑的目光忽然一凝,越过小飞的发髻,望向远处。
小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是覃楠甫缓步前来。
玉堂佳偶 二二二.复罅(一)
覃楠甫见了小飞,神色微微一僵,随即恢复寻常。
小飞一向不喜欢覃楠甫,此时已然躲闪不过,只得挠了挠头,远远作了个揖。闲话寒暄了两句,便寻了个藉口离开了。
覃楠甫也不以为意,看她走远,才转身向司徒逸,略略欠身行了个礼,起身肃然道:“将军,下官方才听闻,昨夜军中有兵士衅事。将军今早盛怒,要处置那挑头的校尉?”
司徒逸一听,已经明白过来,他这是来劝他轻饶那校尉的。
昨夜带头殴打他部士兵,引发军中殴乱的那名校尉,姓王。他的从兄,正是户部员外郎王侃,而他的族叔,是长公主驸马都尉王昕。
若将这王家子弟军法从重处理了,那朝忠必然掀起诽议。他也算是将陇西王氏得罪的彻底了。
覃楠甫身为吏部尚书,与王侃王昕多有交集,且又是他的内兄,于公于私,他都不能不问。
一时间已将这些思索通透,司徒逸点了点头,也不等他说明,随即开口将覃楠甫的请托劝说之辞堵了个死:“国有国法,军有军规。那王校尉自仗家世豪门,目无军纪,营中寻衅,致伤兵士,不能姑息。”
“这”覃楠甫迟疑片刻,还是努力一试:“大战之前,若这样斩杀将士,恐于军心不利。还请将军三思。下官得知,那也不过只是几个年少气盛的兵士,彼此间言语不和,相互扭打,手下失了轻重,才致错手伤了人命。若将军能允他们将功补过,一则镇军威,一则稳军心,岂不两全?”
“大哥,我知道你为何而来。请容司徒逸不能从命。”司徒逸说着,颔首行了一礼,起身时神色肃然:“此次,我是主帅,下令军法惩处他们的人是我。自然,今后户部王大人和驸马处,由我去担待。不过借一句‘行军之中,将令难违’,便可回避了。大哥还是不要牵涉其中的好。”
覃楠甫脸上一阵彤红烧过。
他原是存心好意,此前因清除萧崧余孽,司徒逸几乎已得罪尽了满朝豪门。若阵前斩杀士族子弟,只怕将来又是一场风波。
覃楠甫虽甘愿助元平帝削夺了妹夫司徒逸的兵权,可那在他看来,是人臣之责。只要司徒逸无害楚帝威权,私心处,覃楠甫也不愿亲妹夫有什么闪失。
然而,司徒逸当着一众侍卫随从的面,如此驳他脸面,也让覃楠甫暗暗不虞。
镇定了片刻,覃楠甫冷着脸道:“将军,下官只是奉旨随军招安,自然无权过问军务。下官只是担心将军此举,伤及军心。还请将军三思。”说着又是躬身一揖。
两人身后,各自的侍卫看着这一幕,面面相觑。覃楠甫曾在朝堂上公然逼司徒逸交出手中北军。这过结,满朝之中,无人不晓。军中,两人言语不和,似乎是情理之中。
然而,没有人明白,一众人身后的大营里,虽有十二万兵士,可却分属不同。早在行军途中,司徒逸就已经意识到,军中关内、京畿、河南三道的部众,各自为政,彼此不服,各怀私心,以至上令下不行。若不寻机整顿,这样一支人心涣散的队伍,实可谓不堪一击。
因而,司徒逸才有意从重处理昨夜的军士寻衅群殴,以正军威。
看着三尺外的覃楠甫那恭敬疏远的模样,司徒逸暗自长叹,可也只能咬牙强硬道,“多谢覃大人提醒!那三个带头衅事的人,必须杀!这是军令,大营之内,任何人不得违抗,不得妄议。违令者,同罪!”
覃楠甫和身后的一班侍卫们都不由怔住。
片刻后,覃楠甫冷冷道了声:“下官遵命!”说罢,微微欠身行了礼,扬长而去。
司徒逸看着他清隽飘逸的背影,将满心的无奈咽回心底。
大营中的司徒逸一愁莫展,千里外的覃楠兮亦心神不宁。
长安的大将军府里,覃楠兮正陪着来访的嫂嫂萧落梅。
自司徒逸和覃楠甫南下之后,她们姑嫂间的心结,似乎陡然淡去了许多。
覃楠兮轻轻揉捏着掌心里一枚金红的蜜桔,修长的护甲挑开果皮的瞬间,就闻到一阵酸甜的香气飘散开来。
萧落梅轻轻一嗅,笑道:“这蜜桔,你自小爱吃。往年冬里,爹爹唯独会为了这几筐蜜桔,亲自去仓部请托。想来,爹爹他老人家一辈子为官,若说以权谋私,也就只这几筐南边的蜜桔了!”
覃楠兮听的心头酸涩,轻轻放下手中瓷盘,落眼凝着那白瓷衬托的饱满桔瓣儿,眼底亦被染成了水润润的金红色。
萧落梅见状,不忍再提,忙岔开话儿说起:“前日,收到你哥哥的书信,说起了几件军中的事。你哥哥他,有些担忧呢!”
“什么事?”覃楠兮忙转身捏起帕子,印去眼角的泪,打听起来。司徒逸的家书中,几乎从不与她提起军中的事。
“你哥哥说,说将军在营中,军法处置了几个中阶战将。那其中一个校尉,正是户部王大人的从弟…….”萧落梅欲言又止。无需再深说,她已从覃楠兮顷刻煞白的脸色上,看出她懂得其中的厉害。
“户部员外郎王侃王大人?”
“是,正是这位王大人,出自陇西王氏,驸马都尉王昕之侄。”
覃楠兮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无奈道:“逸哥哥长年戍守北疆,远离两京,对京中这些世家豪门,对朝上的派流宗属关注的太少了。”
“说的是呢。南征之前,大将军就在朝上告御状。御史台两位大人因此未经审讯便下了狱。朝野已是议论纷纷了,这次,这王家子弟,可谓是小罪重惩,又是阵前斩将,得罪了王氏是必然了。虽说王大人不过只是个户部员外郎,可是长公主府亦不是全然超脱朝局之外的啊,且王家百年望族……”
萧落梅这么说并非替司徒逸担忧。
对于这个给她的母族带来灭顶之灾的妹夫,她已是极尽了全力,才能压制住自己的恨意。她担心的,只是自己的丈夫覃楠甫会受牵累而已。
覃楠兮低垂着眉睫,捏着帕角,反复狠狠擦拭着指腹上沾染的淡金色的橘汁,那用力专注的模样,好似是在擦掉心底的担忧一般。
“楠兮~”萧落梅一眼看透了她的心意,正了正身子,将心底盘旋了许久的话说的不动声色,“楠兮,容嫂嫂多嘴一句。其实大将军应当敛一敛锋芒才好。最好远避边疆,以求安稳。
大将军身有扶立巨功,又擅行军打仗。眼下,皇上对他,可谓已是敬重有加,恩宠齐天了。若此次平乱凯旋……那岂不是功高无赏了?哎!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大将军已颇遭朝野嫉恨,兼他的性情又过于耿直,你们留在京里,可谓是处处危机,不如,不如楠兮劝劝他暂避锋芒……”
玉堂佳偶 二二三.复罅(二)
覃楠兮点了点头,深深以为然。许久才无奈长叹道:“逸哥哥也曾答应过我,会远离庙堂,辞官避世,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到了京中,他就忽然不肯离开了……我,我也是越来越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了”
萧落梅看着覃楠兮眼中担忧迷蒙的雾光,冷冷一哼,心底里最幽冷得恨意顷刻漫起。
在她看来,司徒逸对楠兮的承诺,就像当年的长平郡王对她的诺言一样。那不过只是男人情浓时的信口应允,只为顺她心意,一时取悦而已。可他是男人,待他离了那香软的闺房,他自有他的世界,又岂会把耳鬓厮磨时的情话当成诺言。尤其,当他面对的那样诱人的权柄时!
垂下头闲闲抿了口茶,萧落梅笑的不屑而悲凉:“这有什么猜不透的,不过是不舍得离开罢了!”
“不舍?”覃楠兮低声重复一遍,摇了摇头,自信道:“不会,以逸哥哥的聪明和他对当今…..”微微顿口,咽下了“对当今皇帝的了解”一句,她才笃定而骄傲的说出心底的直觉:“逸哥哥心知肚明自己的处境绝高却危寒,他不会是不舍。”
萧落梅垂眸,望着手中的葵纹青鼬细瓷茗杯,长长的指甲,缓缓在杯缘上划过。耳边立刻传来绵长的嘶响声,顷刻就响彻了两人的耳际。那声音,仿佛一线心魔,挑开了她们心底最黑暗的心念。
微一挑唇,萧落梅淡淡道:“明知自己身处绝高危寒之境,便能抽身而退吗?”
覃楠兮不由停下斟茶的手,疑道:“嫂嫂这话何意?”
“何意?没有何意,只是感叹妹妹的话!妹妹知道君子进退有道,可知还有句俗话儿,叫‘富贵险中求’?”
“富贵险中求?”
“对,险中求,想当年李斯,聪慧绝顶,他何尝不知,上蔡东门逐猎狡兔之乐远胜庙堂之上的刀光剑影?那霍光,二十年如一日,谨小慎微,他亲眼见卫氏大厦倾覆,又何尝想不到只手兴废立,会祸衍子孙?还有,以拿王莽,董卓,曹操,司马氏等枭雄之才,见识过人,他们又岂不知,紊乱了伦常,后果许是身首异处?九族诛亡?可他们有谁,又肯退而求得一生安稳?”
覃楠兮听得悚然心惊,悬停在半空的青鼬茗壶,坠在指间,微微颤抖。
翻飞的神思如狂风过海,已然怒波万顷,太像了,司徒逸的所作所为,件件指向他有心踏上权臣之途……然而,仍旧是心,静静的相信他,他眼中的无奈和愧疚,他欲言又止的沉痛和伤感,心,就是相信他的不得已。
静静盯住萧落梅的眼睛,许久,覃楠兮缓缓镇定下来,声音低沉却安稳的说出心声:“外间传言,我同嫂嫂一样,也略有耳闻。可是,逸哥哥是楠兮夫君,他的心性为人,楠兮再清楚不过。楠兮相信他有他的不得已!”
萧落梅满是怒恨的目光忽然一闪,恢复了寻常的安然温和。她掩饰的点了点头,转开目光低道:“楠兮和大将军伉俪情深,自然是相知甚深。虽然我与将军间有些……”说着,她摇头而笑,“不过,出嫁从夫,萧家已成烟云,今后,只要将军和楠甫两人能相扶相携,在朝上彼此扶持,与楠兮与我,就都足够了!”
覃楠兮听的动容,轻轻握住萧落梅冰冷的指尖道,“嫂嫂,楠兮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逸哥哥答应过我。莫丹的事,他不会为难哥哥。”
萧落梅听罢苦笑,悄然抽走指尖,长久的担忧,让她声音仿佛染透了窗外的冬风,透着无尽的萧索和惆怅:“答应你?大将军他答应过楠兮的事,不也曾有食言的吗?”
覃楠兮满心的笃定,微一虚晃,半张的唇也只好悄然合上。萧落梅说的不错,并非每一件他答应过的事,都曾践诺……“嫂嫂,你放心,有我在,逸哥哥不会对哥哥如何的。况且,哥哥为人忠直,他们之间根本不会有冲突,他不会对哥哥不利的!”
萧落梅无奈道:“他们之间没有冲突,他就不会对他不利吗?楠兮,那你可知道若水庵的静和师和你的逸哥哥有什么冲突?”
覃楠兮意外道:“静和师?静和师和逸哥哥曾有一面之缘,除此之外,再无瓜葛,他们并没有什么冲突啊!”
那些暗夜里反复的噩梦,终于如泄堤的洪水,冲开了萧落梅的理智,她恨司徒逸,是因萧家因他而陨落。可她更怕他,怕他终究不放过覃楠甫:“是啊,大将军和静和师之间,确实没有直接的冲突。那静和师,不过只是个庵堂里静心修行的尼姑,即便她曾是前朝公主,即便她知道当年司徒老国公的旧事,可那也都是俗世旧事了!然而,大将军还是不放心,还是派人杀了她!楠兮,你,真的了解你的逸哥哥吗?你真的觉得,你的逸哥哥不会为了权势而杀了你哥哥吗?”
“嫂嫂你在胡说什么!静和师分明是不慎溺亡!祀部的讣告说的清楚明白的!”覃楠兮惊厉的声音,仿佛厉斧,瞬间劈开了姑嫂间的和暖小心。
萧落梅安静的望定覃楠兮,一字一字照实说道:“我不是胡说!那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楠兮,真的是大将军亲自下令,命他的侍卫杀了静和主仆的!”
她的话,仿佛冰锥,一字一字锥在她心上……这种事,萧落梅绝不敢信口乱说!
覃楠兮心底轰然巨响,一阵眩晕之中,脑海深处忽如电光闪烁,她猛然想起:司徒逸知道,静和师是昌义公主,他也知道昌义公主就是苏先生的安儿,甚至有可能是苏旭母亲的事,他更知道,那玄乎其玄的“传国玉玺”,很有可能就在苏旭手中。既然苏旭已死,那么静和,就成了有可能知道玉玺下落的唯一一人…..
他到底要做什么?覃楠兮狠狠闭住眼睛,不敢深想。她并不想相信纷飞的谣言,可是,静和的死却与他有关……
玉堂佳偶 二二四.平乱(一)
覃楠甫奉命来时,恰巧见司徒逸亲自送一个人到帐外,正躬身作揖送别。
司徒逸虽然向来没有什么官架,可因制之限,他也不常行这样庄重的大礼。覃楠甫看的好奇,不觉仔细观察那离去之人。
却见这人不过一个老儒,青衫布巾,形销骨立,浑身上下,透着不得志。覃楠甫正暗自纳罕,就见司徒逸已起身向他,抬手相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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