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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佳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沈青月
“若卿先生请!”司徒逸抬手相邀,笑意真诚温暖。
柳七将新斟的热茶换到他手中,缓声道,“他事无须再多说,我只是想不透你的所作所为。你当清楚,楚自立国以来,四夷之中,唯北狄还可称之威胁。据我接到线报来说,眼下,乌达已病至垂危。赫洛已死,他可算是后继已无人了。且北狄的‘铁霹雳’也已名存实亡。远望五至十年,北疆应是安泰平静的。”
司徒逸默然无声,认真的点头认可。
柳七又道:“如今,这内患一平,楚帝再无心腹之忧。你,要更要当心了。”
司徒逸心下感动,柳七要说的,是担心他的安危。点了点头,司徒逸笑道:“我知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帝王之侧,勋将难容,我会当心的。”
柳七眉心微拧:“既然知道当心,为何我听说,你反将北军交了出去。”
司徒逸道:“是,是交出去了!我若不交出北军,就不能南下。我可不能让别人来和你对阵。”
柳七闻言失笑:“怎么,你是要亲自捉住我?”
司徒逸笑应:“我是怕别人打不过你!”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底的相护相惜,顷刻分明。这话头便如舟外江流,无声划过。
柳七又道:“你将北军交到冯郎手中,其实一样解不了楚帝的疑虑。冯郎他可是是你一手带起来的人。且北军于你,无疑是铠甲利器,你被楚帝借口留在京中,就是他在防着你,你怎么还…..反而自己交出军权?这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司徒逸长长一叹,应道:“迟早要交的,于其到时被迫,不如现在顺势,反而能保住北军的兄弟们。”
“这话怎么说?”
“他是帝王,除非我真易帜造反。否则,他若真有心消解我手中兵力,自然有办法。若我不交,他便会设法將北军打散。这样,岂不是害了兄弟们?而这次,我顺势交出北军,皇上必定不能当众驳了我所荐的统帅人选。北军如今人心离散,所以,我才荐了冯郎和小牛儿。”
柳七细细一想,也以为然,转言道:“你此举只考虑保住北军,可曾考虑过自己的安危?且冯郎为人忠义,可过于阴沉柔韧。当断不断的性子,这一军统帅之职,他恐怕难当其任!”
司徒逸抿唇微笑,撇过自己的安危不说:“冯郎确实无统帅一军之力。其实放眼现今北军,能担起这大任的,唯小牛儿一人。冯郎,只是个必须的过渡。”
“小牛儿?”柳七听得着实吃惊。他知道司徒逸偏爱小牛,却从未料到,他竟是将小牛儿当作接班人培养。
柳七忽然想起,早在司徒逸重伤之时,他就点名要小牛儿到身边伺候。原来,他竟然从那时起就有心培养小牛儿。可叹自己日日陪在他身边,自诩对他了解,竟然丝毫未曾发觉他的意图。而司徒逸竟也只字未对他提起。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司徒逸就已对他心存疑虑……
司徒逸并为察觉柳七神思不属,一心在小牛儿身上,不无自豪的道:“小牛儿那孩子聪明忠义,是个难得之材。若卿你可知道?当初潼关一战,是他独自一人,仅凭我的一封书信,就将四大节度使一起搬来。还有,我受伤之后,险些散落的前太子白羽卫,也是他从新组建。”
说着,他略顿了顿口,一副慈父般的神情里满是深谋远虑:“小牛儿有过人之能。只是一则他还过于年轻。另一则,北军中尚有众多我的老部下,他们自认年老资深,定然不会轻易臣服于小牛儿。”
柳七收回心思,澹然道:“所以,你才让冯郎来过渡?”
司徒逸含笑点头,如今的北军,几乎是他和柳七一手建立起来的。是他们之间最重要的连接。北军的事,就是他们两人的事。
“由冯郎任这个过渡,再合适不过。冯郎论年资、军功都是数的上的。军中对他不会不服。且他是汉将,前次封功时,又曾遭刻意打压。此时由他将领北军,不会引起朝中那些士大夫非议。皇上也还能容忍他一段日子。”
司徒逸不无得意的侃侃说道,眼中神采飞扬。北军是他最大的牵挂,为那班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甘愿殚精竭虑,“等过两三年,军中的兄弟们,自然就都对我死了心。皇帝也一定会将我一手带出来的冯郎换掉。
那时候,论势,小牛儿由副统领升至统领,合情合理。论情,他曾是我的近卫,与其让皇帝另指个统领,兄弟们定更乐意接受小牛儿。而那个时候,那孩子也该有十六七了。十六七为将领,早是早了些,可也不是不能。当年,我就是十七岁封将。”
柳七看着他眼底的光芒,深深意外。
他自诩了解司徒逸的性情。却从未想到,外表爽朗,甚至任性的司徒逸,竟然能沉潜布线数年,且他竟然丝毫不能察觉。
柳七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忧多余,笑容里透出满满的无奈和自嘲,自言自语般道:“你真正属意的,竟然是小牛儿?你竟然从那么久之前就将他当成后续培养?”
司徒逸并未留意他言语中的失落,只当他亦是关心北军的将来,“是,只是小牛儿还需要历练几年。因而,我刻意将他荐在副统之位。一则能避开风浪,二则能实控北军,是最好的历练。”
柳七看着他踌躇满志的样子,笑道:
“你就不怕冯郎知道了你的用意,知道你是刻意把他推到浪尖上,而心生怨恨吗?”
司徒逸一脸真诚,答的坦然无比:“他知道!我告诉他了。是我请他扶助小牛儿的。那孩子虽年幼,可却极聪明又极重情。将兄弟们交到他手上,我才放心。冯郎甘愿为他搭桥铺路。”
柳七听得又是深深一震,垂下眼睑,半晌才笑道:“冯郎连五品军侯都要争执的人,一军统帅,他怎么会甘心相让?不是他愿为小牛儿搭桥铺路!他这是报恩于你!你要小牛儿统帅北军,他就为你的心愿扶持他!”
司徒逸低哎了一声,道:“其实,我对冯郎,哪有什么恩德。所谓知遇,那是因他本就才能非凡。至于照顾他的老母亲,一则因长幼之别,我身为晚辈,恭敬是因当,再则,也不过是我希望,冯郎能安心戍边而已。”
顿住口,司徒逸微含愧色:“这次,确是我利用了他对我的感激!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说着,长叹一声,十分无奈道:“是我对不起冯郎的了。只是,若不如此,北军不保,北军不保,则北疆难安.......这一次,是我欠冯郎的。轮回自有相报。下辈子,我结草衔环相报于他。”说着,他又朗然一笑,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只将愧疚深掩内心。
柳七定定看着他,感叹着两人相识十多年。直到今日,他对司徒逸,彻底没了恨意,也没了感激,才将他看的如此清晰。
司徒逸,这个似乎从不用心机诡计的骁将,在他的坦诚磊落之下,却有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思量和权衡。
他从未刻意掩饰自己的聪慧,他坦荡磊落,聪明绝顶,不已小术治人,从不刻意收拢人心,亦从不利用他们的忠臣。他从来都坦荡如长空,所谓光风霁月,不过如此。
柳七终于心服口服。不论情场、战场,他败在司徒逸这样的对手手中,也是畅快!
司徒逸不知他心内翻飞的思绪,只被他盯的发毛,笑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柳七收回目光,轻抿了一口青茶,淡淡道:“你可知,你交出北军,对自己是个威胁?”明知他知道,他这样问,只是想知道他的对策,是否能保他和他的家人安泰。
司徒逸道:“知道,利刃离手,无异于直袒腹心。只是……”他顿住口,最终咽下了当时朝堂上皇帝的咄咄相逼。若他不交出北军,他们根本没有机会这样对酌……抿了抿唇,司徒逸转言“我要抽身离开,迟早要交出的。”
“你真打算辞官遁世?”柳七听得又是满心震撼,如渊般幽深的黑眸不解的凝住了司徒逸。
他曾力劝他远离庙堂,却无果。他也曾以为,司徒逸真如传闻中一般,要于极险处谋极贵。可如今,他又立下平乱之功,却交出手中北军,还要退身。柳七彻底看不懂他的所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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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佳偶 二二八.断义(二)
司徒逸顺手提起案几上的瓷壶,替柳七斟上,又添了些茶在自己杯中,笑道:“这杯子,也太小了!”
见他故意转开话题,柳七明白过来,他这是不愿说,便也作罢。
闲抿了一口茶,柳七又悠然道:“你是何时查出我的身份的?”
司徒逸笑道:“这语气,还真是不像刚拼完死活的对手呢!”
“嗯,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在敌手处做客啊!”
“还是丝毫不让!这性子,真是和楠兮很像,你们不愧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柳七悠长的叹了口气,道,“苏先生,他是我的养父!不仅仅是我的师父!”
司徒逸垂下目光,迟疑了片刻,才道:“若卿,我今日特意请见,其实,就是为这些事。当年,确是我爹派人焚山,我也是……”
柳七猛然间提起茶壶,力度颇大的动作,赫然打断了司徒逸的话。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许久之后,柳七才慢慢斜倾手中瓷壶,向司徒逸空杯中斟茶。
那壶上一抹天青细瓷的釉色,恰恰挡住了他眼中沉痛。半晌,才听他清冷的声音氤氲在茶雾之中:“我知道,这些事,我当年就已知道了。不过,那时候,你也不过是个孩子,你又能知道什么?”说着,柳七淡淡望着司徒逸,接道:“这些旧事,原本与你无关。你这举止,是又想扛它在自己身上?司徒逸,你真当自己有擎天之能不成?怎么什么事,你都想揽在自己肩上?你可知,有些事,你扛不起!人心人命,你赔不起的!”
司徒逸语塞,看着柳七的目光,感激更深了一层:“还有,悫惠太子,令先尊他……”说着,他忽然起身庄立,端端正正的向柳七行了个十分庄重的叩首大礼,“司徒逸受先父临终嘱托,谨代先父谢罪。当年,先父得了令,务求另令尊身死,以绝祁臣心念。先父,先父他也是无奈,所用的手段,亦是为逼令先尊,实在是……”
柳七听到此处,本已半起相迎的身子,忽然又重重坠下。
看着跪在面前的司徒逸,柳七冷腔冷调的答道:“你起来吧!我受不起你的大礼!也犯不上受你的礼!轮回有道,父王和令尊间的恩怨相欠,自然由他们自己去算。你我何必在这里作态!”
这一次,轮到了司徒逸意外。
自他得知了柳七的真实身份。他便一直以为,柳七潜到他的身边,除了军力、权势之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当年悫惠太子确是因司徒璟的百般折辱才愤而自刎的。
心底里,司徒逸对悫惠太子的大仁之举十分钦佩,只是从前碍着彼此对立的身份,他无法道一声尊敬。如今,大战已毕,胜负分明。他心底再没有顾忌,只想替父谢罪,完成父亲临终的托付,亦一尝自己倾佩的心愿。
“你傻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还要我拜请司徒大将军起身安坐?”柳七抬眼瞟了直愣愣满脸不解的司徒逸。
不等他接话,柳七又缓缓道:“先父以已身殉祁,是他身为皇室子弟的尊严和责任。一如这些年,我竭力做这些事,亦是因为我的身体里,流的是祁姓的血。”
司徒逸无法透彻柳七身为亡国皇室遗脉的挫败与伤痛,却能从他哀伤的口吻中听出的许多无奈。起身悄然对坐,司徒逸静静听柳七说话。
“当年,我才只有七岁,哪里知道什么亡国之恨。只是锦衣玉食忽然断绝,我被苏先生带走,一路风餐露宿到了幽州……
自那时起,我再听的,再看的,都是光复祁家山河的誓言和责任。后来,楚帝派人烧了云岫谷,苏先生惨死。我险些命丧大火,千辛万苦逃到北疆,寻了一年,才得到些姑母的讯息……”
听他说起昌义公主,司徒逸不由满心愧疚,悄然避开了柳七望向他的目光。柳七分明察觉了他的闪躲,也只轻笑而过,继续道:
“姑母苦心安排,我们姑侄终于相逢。当时,姑母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可她说得最多的,却还是要我铭记亡国灭家的仇恨……”说着,柳七微扬起下巴,长长叹了口气,仿佛要将一生的积郁都吐出一般,“后来,我身边就多了许多高手护卫,我成了他们口中的‘主公’,再后来,我就成了你帐中的幕僚清客,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我眼中,再后来……”柳七言尽,扬手一挥,那眼中安然的神色,分明是在说:“再后来,就是你我对阵,直至如今对饮决义”
“若卿”司徒逸低唤了一声,却没了下文。
关于昌义公主的死,是他自忖最对不起柳七的事。昌义公主是柳七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是,若那一心复国的公主不死,楚之心患就难除…..
柳七若无其事的看着他,看透了他的愧疚和局促,淡淡将话转开,“你也无须可怜我。你我,都不过命责而已!你竭心为楚,我亦尽力为祁。胜败自有天意。如今,江山稳固,黎民安泰。父王终于可以安心了!”
“若卿”司徒逸又唤了一声,空张了张嘴,满心的愧疚不知如何开口。
“你也不用愧疚,我已猜到了。姑母是你派人杀的!那是天意,姑母的信鸽儿是天下第一的好,用了二十多年,从未有过纰漏,可偏偏,就被你的白羽卫截下!偏偏,你的岳父泰山,就是知道当年所有细节的覃子安大人!牧云,这是天意,天幸大楚而已!”
柳七淡淡然的说道,他苍白细瘦的手指,捏着一柄木勺,缓缓搅动着陶锅中的沸水。一双安然的目光,仿佛死水,静默无澜。
司徒逸看着锅心里翻腾的雪白浪花,却是心胆俱沸。
原来,他也未曾正真的了解过柳七。
柳七似乎一直在处心积虑的要颠覆楚帝的江山,却有无人能体谅的哀凉和无奈。命责,是他逃不开的枷锁。他身为悫惠太子唯一的遗脉,是太多人的期望,是太多心念的旗帜。
为了他们,柳七不得放弃自己的心,放弃自己的情。终日隐蔽在一幅无情无绪的白绢面具之下,活的像一个不瞑的幽灵。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心底,完完全全继承了他的父亲——悫惠太子那非凡的牺牲和博大的悲悯。
柳七轻舀起一勺沸水,缓缓注入瓷壶。
潺潺水声,悠然绵长,仿佛两人相知的十多年的时光,匆匆流过……
“来,一杯泯恩仇!”柳七捧上一杯新斟的热茶,苍白的笑容仿佛天边的流云,淡然高远,无欲无求。
司徒逸双手接下,欠身相敬。
柳七亦款款回敬。
浅浅一杯,淡淡茶香,抿入心底,干戈化尽。自此,恩仇全泯,彼此陌路。
司徒逸黯然看着空荡荡的小瓷杯,缓缓起身,缓缓欠身。
“牧云”柳七看着他,递上一卷书卷。
“这是?”
“就是当初苏先生留下的舞谱,只是原本已被楠兮烧给苏旭了,这一本是姑母补绘的。这支舞,名叫《山鬼》舞步由姑母所创,音律由苏先生所配。因而,姑母能绘的出舞步曲谱。只是,苏先生在序跋之中,到底说过什么,只有楠兮看过,你要问问她才好。”
见司徒逸低头看着舞谱,柳七又道:“传国玉玺确曾在苏先生手中,只是为了保护玉玺的安全,先生将它秘密藏好。而寻找玉玺的线索,应当就在这舞谱和那首童谣之中。”
司徒逸满心震惊,不可思议的抬头望着柳七。
他曾想过要询问柳七关于传国玉玺的下落。可柳七的不怨不恨,让他开不了口。司徒家欠祁家太多,他是真开不了口。
“拿去吧,你平安,我那傻妹妹楠兮才能安心。再者,这东西于我无用。它若不回到当回之处,不知将来又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呢。”柳七说的异常平静,仿佛他给他的,只是一只寻常不过的山果一般。
司徒逸满眼雾色,微哽的喉头狠狠吞下。将所有的牵挂、内疚、感激和遗憾统统咽下,深深揖拜在地。
柳七微微含笑,相对而拜。
司徒逸返身欲行,忽听柳七自身后唤道:“牧云”
司徒逸转身回望,见柳七漆黑的眸上,亦拢着一层薄雾。
“当心司徒翀!”柳七轻声说道,罢了躬身一拜,便起身转过,再不看他。
司徒逸点了点头,深深一拜,起身出了乌篷。
小舟轻轻一荡,司徒逸跃身跨上靠来相迎的另一艘小舟。
江面上,两道乌篷小舟渐行渐远,舟尾泛起的涟漪,荡到江心,微一交缠,便各自离散……
“阿萝”柳七收回怅然望向远处的眼神,转身低道,“将剩下的金玉全部交给还没离开的那几个侍卫,请他们最后再替我做一件事。”
阿萝点点头,柔声道:“先生有何事要吩咐他们?”
“取道云泽,西出狄境。尽快去把阿素夫找回来!牧云的伤,怕是重了许多……”
天色渐渐清亮,晨雾散尽,江岸上,一架青呢小篷车隐隐显露。
车篷里,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各奔一方的两艘小舟,直到再看不到它们,才放下半撩起的窗帘。一个厚重的声音自帘内传出,对驾车的马夫命道:“走,回去禀告大人。”




玉堂佳偶 二二九.暗潮
已近腊月,寒气充斥天地。自历星楼望出去,落眼处满是萧瑟。唯碧晶池西的大片红梅,正挑着一片淡淡的红雾。那是满枝娇嫩的花苞,在安然等待着隆冬洁白的雪色。
覃楠兮望着梅色出神,萧落梅已款款跨进暖阁。
“嫂嫂好快,才刚来报说嫂嫂到了府门上呢!”覃楠兮转身相迎,盈然一礼。
萧落梅刚除下风帽,落眼瞧见案上一盘火红新鲜的蜜桔,扑哧笑道:“再快也不及妹妹的逸哥哥快!”
说着,上前扶覃楠兮起身,喜盈盈接道:“昨日接到你哥哥的信,并一起捎来的两筐蜜桔,他还特特的嘱咐说那是捎给你的,让我都送来。说的好似怕我偷吃了一颗似的。”
覃楠兮面色一红,扯着萧落梅坐下,拣了盘中两枚最大的蜜桔放到她手心里道:“逸哥哥捎来的,也是今早才到呢。我派了人送去嫂嫂处的,应当恰是在路上错过了。”
萧落梅含笑取下手中的一枚蜜桔,一面轻轻的揉捏,一面说:“快年根了,府里事多的了不得。我也是借送桔子的名号,来妹妹这里躲片刻清净。横竖你哥哥他们,还要些日子才回得来。我也乘机躲躲懒!”
覃楠兮笑道:“不是已班师了?想来年根上,他们定回的来的。嫂嫂也躲不了多少日子。”
萧落梅道:“若是你的逸哥哥一个人,自然是回来的快。可这次你哥哥伤了腿,大将军照顾他的伤势,定是要走的慢些了。”
覃楠兮道:“哥哥的伤到底如何?逸哥哥的家书中说,是去招安时被一个叛军乔装成的士子所伤?”
萧落梅点点头,垂下眼睑敛住了心底的担忧,平静道:“听说当时,他是为了保护那个东方博之先生才受的伤呢!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是能上战场的,好在这次有惊无险。”说着,微微一叹,又道:“你也知道,你哥哥这人,极其固执。早先握就劝过他,不要自请南下任什么招讨特使,可他哪里肯听我的呢!”
覃楠兮体谅得她的担忧和无奈,握住萧落梅的手,似乎是替哥哥赔罪一般笑道:“哥哥就是这样,这些年,多亏嫂嫂你惯着他,总是顺着他的心意。竟连自己受了委屈,也苦忍着不说。真是委屈嫂嫂了呢!”
萧落梅反握住覃楠兮的指尖,温柔笑道:“夫妻之间,哪里说得上这些。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这些年呕心沥血,终于见了天下太平,若不让他亲自去参与这心腹内乱,他定是寝食难安的。随他吧,只要他好好回来就好。”
姑嫂二人正说着,就见纹儿自外进来。那小丫头福身再起身,一套礼数行的端庄周到,回话也是清晰利落,“秉夫人,前头叶管家来问,说北军处送来的年货中,有獐子、鹿各十二只,獾、麝各八只,黄羊六只,雪狐、火狐各四头,还有一匹玉骢马,这些活物不比腊货,菜蔬,要如何区处,还请夫人示下。”
萧落梅望着眼前花儿一般纤妍娇嫩的纹儿,含笑不语。
覃楠兮应道:“那匹玉骢,是逸哥哥特意交代了他们送来的。那是送给嗣靖国公的年礼,暂且送到马房,好生饲喂着。其余的,分作三份,嗣国公府一份,哥哥府里一份,现下便送去。府中的一份,送去厨下,由他们料理就是了。”
“是”纹儿点头领命,欠身又行了礼,退了几步,悄无声息的出了门去。
萧落梅望着门外,笑道:“楠兮越发会调*教人了!这小丫头伶俐乖顺,模样又生得俊俏灵秀。真真儿是个可心人儿!”
覃楠兮笑道:“嫂嫂还不知道我?我哪里是会调*教下人的?这丫头是这府里的家生子,是叶管家得力,挑了上来的。”
萧落梅听她这么说,不由微微泛疑。她自幼跟随嫡母时常出入这座前郡王府,对这座府邸的了解,只怕是超过覃楠兮的。
细细想了一遍,她也忆不起这府中,曾有这么个出挑的家生子。
眉头轻轻一皱,萧落梅不动声色的问道:“这丫头倒是好,只是纹儿这名字,还真不像是服侍妹妹的下人。太随意,哪里算是个名子?她姓什么?妹妹何不替她新取个合心的名儿?”
覃楠兮不以为意的摇头道:“她姓….这我还真未曾问过。不过一个名字而已,平日里唤一声罢了,顺口就好,也无所谓合心与否。”自雪蕊去后,覃楠兮对服侍在身边的人,再没了那贴心亲近的心愿,因而并不十分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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