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佳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沈青月
萧落梅点了点头,自忖或许只是自己多心,也就将这事拂开。转而笑道:“听说,这玉骢是大将军骑兵营的战马种。将军亲自替翀弟挑的,定然是匹神驹。他们兄弟如今可真是愈发和睦了。”
覃楠兮低头剥开手中的火红蜜桔,清甜的香气里,她的笑语亦透着满足:“是呢!司徒翀一直想有匹‘踏雁’般的玉骢马。逸哥哥心疼他镇日哀伤沉郁,才特特交代了北军那边,趁年礼送来时,一并送了一匹来给他。”
萧落梅刻意避开她的亲姑母萧漪不提,只似笑非笑道:“大将军如此疼爱幼弟,老国公泉下有知,定十分欣慰。”
“逸哥哥疼司徒翀是真,司徒翀维护逸哥哥也是十分要紧呢。他们两个,倒真真是兄友弟恭呢!”覃楠兮笑道。司徒翀是她幼年玩伴。他们兄弟和睦,她才心安快乐。
萧落梅看着覃楠兮脸上的愉悦,悄然咽下了心底的疑虑。
司徒翀是她的亲表弟,那孩子自幼温柔安静,永远一副甘心顺从别人的乖觉模样。
可萧落梅清晰的记得。许多年前,曾有一只小雀儿误飞到国公夫人的卧房。因仆人们追打的太紧,那雀儿受了惊吓,惶乱飞逃时,啄伤了老夫人的额角。后来,当时只有六岁的司徒翀,竟然亲手将那小雀儿活活拔尽了羽毛,最后丢入沸水中煮烂,才算解了他的恨……
司徒翀自幼极其维护自己的母亲。而国公夫人的重病、身亡,都与司徒逸翦除萧家势力有关,司徒翀真的就这样放下了萧家对司徒逸的怨恨吗?
“夫人,嗣靖国公大人来了,正在堂上侯着呢!”萧落梅正出神,纹儿清泠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他今日又来送什么?”覃楠兮笑融融看了萧落梅一眼道。
说罢,姑嫂二人起身,一并向前堂去。
堂中的司徒翀,依旧一身素淡的衣衫,周身无饰。衣角上尚缝着一片素麻。百日热孝才除,除了大哥司徒逸的府上,他也不往别处去。
三人见过礼,就听司徒翀道:“那边府里的佃户上租,送了一支老参来。我看着还好,便送来给大哥服用。”
覃楠兮笑道:“前些日子你大哥还叹说,你将这里当成了百宝库,可是得了什么好的,都急忙忙往这里送呢!这短短数月,什么竹髓清酒,孤本书籍,胭脂风筝,花瓶彩钿,还几乎都是亲自送来。前日刚送了许多阿胶来,今日是山参,在这样下去,明日,我可要指望东珠了!”
司徒翀亦只腼腆笑笑,低道:“这些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想来大哥府里定有成堆的。只是这些日子大哥南征,偌大的府邸要靠大嫂独理,我是有些不放心,才借口过来看看,看大嫂这里,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
萧落梅在一旁冷眼旁观,凝着司徒翀的眼中,雾色朦胧。
见司徒翀似乎望向她,便忙打趣掩饰:“翀弟可是偏心,亲疏分的真是透。大哥是亲的,表姐就是外人。你表姐夫同大将军一道出征,怎么不见你来府里看看表姐啊?”
司徒翀一张白净的俊脸顷刻通红,忙起身作揖赔罪:“表姐赎罪,是翀儿疏忽,姐姐哥哥,在翀儿处都是一样的。只是表姐向来打理家事,独当一面,不但姐夫放心,我们都是放心的。”
萧落梅不过是借机掩饰,见他局促,也就拂过不提。
三人闲话了片刻,司徒翀就起身辞去,萧落梅家中还有事务,也起身要走。
覃楠兮不好挽留,送两人出门。
三人并行,闲闲向外。一直沉默的司徒翀看到眼前的台阶,嘴角微不可察的提起……
忽然,覃楠兮就脚下不稳,被磕绊住,身子猛然一晃,向前扑倒下去。
几乎同时,萧落梅和司徒翀伸手去扶。
司徒翀手快一步,将覃楠兮拦腰扶住。
扶她站稳,司徒翀满心的焦急和关切,已是染透双眼。语中也满满全是关心,又含着些亲昵的埋怨:“楠兮,可有磕伤了哪里?你怎么还这样?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平整整的路,偏偏就你会无端跌倒!”
他似乎是情急之间忘了叫她大嫂,也仿佛忘了两人的竹马青梅,正是最大的忌讳。
他话音落地,周遭立刻陷入奇诡的沉默和尴尬中。
覃楠兮红透了脸,悄然扭开身子,抽身离了他搀扶的手掌。
萧落梅交握着双手,盯在两人身上的目光不可思议中透着深深的疑虑。
几人身后,随从侍女们都低低勾着头。唯有纹儿,削尖的下巴虽埋在领口里,可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却在不停的偷偷扫过司徒翀和覃楠兮。
只见司徒翀的嘴角上,一抹奇异的笑意飞过。那笑,似乎是得逞了什么而得意。其中阴沉沉的意韵,与他方才情急焦急的口气,格格不入。仿佛平静的水面下,涌动的暗潮。
玉堂佳偶 二三零.救友
司徒翀,为何柳七临别时,会嘱咐他要防备司徒翀?
司徒逸枕着一只手臂,斜靠在行军帐内的木榻上,百思不得其解。
想来,司徒翀无权无势,文弱柔雅,甚至要靠他这个哥哥照拂呵护,才能安然的在那嗣国公府里过活。像这样一个人,似乎无论如何,都难对自己有什么威胁。何况,他还是他最疼爱的同父弟弟。
正想的入神,忽觉一阵阵寒意袭了上来。司徒逸这才发现,身上的锦被早已滑落榻下,索性翻身起来。
“奇怪,这江南冬日,虽潮湿些,却也并不比北疆严寒,怎么反而受不住了!”司徒逸暗自纳闷,寻了一领披风系上,才勉强挡住了侵体的寒意。
门外的侍卫听到响动,捧了一碗药汁进来,“将军,该服药了!”
南征之前,覃楠兮竟然越过他,定下了眼前的这个小侍卫,专门负责盯着他吃药。还说回去后,要亲自检数药丸。有她的命令,他纵再不愿意,也须得吃。
那丫头,娇小小的一个人儿,却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天敌。司徒逸天不怕,地不怕,能于十万军中取敌将首级,却单单就是怕她生气嘟嘴,怕她眼泪汪汪……
看着眼前浓黑的药汁,仿佛又看到了她那双黑黝黝,满满都是情意的眼睛。司徒逸看在眼中,心里一瞬装满了甜甜软软的思念。
好在,归期有望。纵再苦的药,有她亲自盯着喝,他也甘之如饴……
抬手刚要将药碗捧到唇边,就听门口有人急急禀报:“将军,有急事回报!”
“进来说!”司徒逸眉头一拧,顷刻收心。
得令入内来的并非寻常兵士,是他的近卫首领。
“将军,柳先生出事了!”
“什么!”司徒逸豁然跳起身,手中的药碗“哐当”一声跌碎在地上,浓黑的药汁四下溅洒。
司徒逸一把揪住侍卫衣领,厉声逼问起来:“怎么回事!若卿出了什么事?你们又如何知道?”
侍卫被他揪着脖颈,一动不敢动,沉着声回话道:“是,是阿萝姑娘来了。阿萝姑娘说,柳先生被人抓去,正囚在了一个山洞中。”
“阿萝?阿萝来了?那还不让她进来!”司徒逸一把推开侍卫,几乎咆哮道。
半月前,他与柳七舟中作别。他知道柳七将带着阿萝缘江而下。他曾暗中派人护送了一程。直到确认了两人安然,白羽卫的人才撤了回来。可柳七怎么会又突然被人抓走?
那侍卫从未见过司徒逸如此急怒,怯怯觑了他一眼,躬身一礼退向门口,掀起了帐帘。
只见进来的,却并非身量纤纤的阿萝,而是是两个侍卫。两人一前一后,抬着一副担架。而架上躺着的,才是面目全非的阿萝。
司徒逸瞪大了眼睛,看着担架上伤痕累累,气若游丝的人儿。
阿萝一头乌黑的长发胡乱散落着,沾满污泥的发丝凝结成缕。一身梨白的罗裙,污迹斑斑,破败如絮。领口处扯开着,露出大片惊心的青紫。纤细的脖颈上,印着三四条暗红的勒痕。薄薄两片樱唇上结满血痂,已是灰白的颜色。而那一张原本梨花般甜美洁净的小脸儿上,只有竭力挣扎着的一线目光,还能看出点儿生人的气息。
“阿萝!你这是怎么了?”司徒逸伏在她身边,心疼的几乎落泪。
阿萝听到他的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她吃力的抬了抬头,死死握住了司徒逸伸向她的手。
她努力了许久,才从齿缝里挤出低弱的声音:“将军,救,救,先,先生。”
“好!你说,究竟怎么回事,若卿到底怎么了?”司徒逸点头应下,一面扶阿萝半坐起身,接下侍卫递来的温茶,亲自喂到她唇边。
阿萝抿了口茶,攒了许久的气力,才断断续续的将事情的始末说清。
原来,当日司徒逸和柳七话别之后,柳七阿萝一行便顺江流而下。初时,一切安然。可三天之后,待柳七身边最后的几个侍卫也离开他身边。那天深夜,泊船歇息的他们,突然遇到围上前来的三艘大船。
那船上,约有二三十个黑衣蒙面的人,他们指名要柳七随他们走。柳七明知不敌,便极力和他们讲条件,让阿萝自寻生路,他就甘愿和他们走。
阿萝不愿,誓死随他同去。两人被蒙着双眼带上岸,最后被囚在一个山洞中。
起初,那些人还算客气,只是威胁柳七,要他交出他们想要的东西。
阿萝不知对方说的是何物,可柳七誓死不说。慢慢的,那些人就没了耐心。他们将柳七折磨的不成人形。
柳七扛不住酷刑,一病不起。他们这才停手,却扬言,半月后,若他还不肯说,就让他自此消失于世间。
阿萝不忍柳七殒命匪人手中,设法逃了出来。夜走昼藏,一路追着大军班师的路线才找了来。
阿萝竭尽全力,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详细,唯独她如何逃出的一节,只含混过去。
司徒逸看着她满身满脸的伤痕,也猜到了几分,不忍心再问。吩咐了人好生伺候照顾阿萝,又寻来最好的军医替她治伤。
可惜,阿萝伤的太重,唯独靠一口气,一个心念撑着。她是不放心柳七,只有柳七安然救出,她才咽得下那最后一口气。
司徒逸看着阿萝殷殷期待的眼神,强忍下满心的悔恨和奔腾的愤怒。当夜便派出所有的近卫去调查。
白羽卫是一等一的高手卫营,又曾长年潜伏长安。查访寻人之类的事,出手无失。然而奇怪的是,他们查了整整两天,还是没有一丝关于柳七下落的消息。
第三日清晨,本已随大军先行的覃楠甫忽然折返回来。
待在营帐中见到满眼血丝的司徒逸,覃楠甫却丝毫意外的神色都没有。
彼此见过了礼,覃楠甫开口直陈来意,:“大将军身为主帅,却遣大军先行,自己反而带着近卫,枯守在此处,这于制不合。还请大将军即刻开拔,随大军一同回京。”
司徒逸原以为他因关心而来,可看着他的一身从容,神色淡定,不由满心狐疑。他并不询问司徒逸为何滞留不行,开口便以不合制为由逼他开拔……
看着覃楠甫眼底躲闪而奇异的目光,司徒逸心中陡然一亮,慢慢悟了过来。
玉堂佳偶 二三一.交易
司徒逸冷笑了一声,缓缓道:“招讨特使!原来,覃大人这招讨使,为招安是假,为监军才是真!真是好一个招讨特使!”
覃楠甫见他已然参透个中机巧,亦不辩解,只默然恭立,垂目避开他锋利的目光。
许久,才听司徒逸狠狠道:“是我糊涂,是我小看了你的风竹暗卫,竟以为能遮瞒的住!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若卿的身份!”
覃楠甫只静静听着,依旧沉默相对,只有澹然的目光,又垂低了些许。
司徒逸说的没错,早在他和覃楠兮大婚的当晚。覃楠甫就凭借着柳七那双手同书的独特本事,猜出了柳七就是祁晙也就是苏旭的事。当晚,元平帝就知道了这个真相。
也是自那个时候起,覃楠甫得了元平帝密旨,暗中调查柳七的行踪。
覃楠甫手中的是禁卫密使,都是当初长平郡王时代的风竹暗卫。那些人,并不比司徒逸的白羽卫逊色。
很快,他们顺滕摸瓜,查到了昌义公主,也查到了宫中潜伏的张兔儿,以及卢方、澹台哲等人。
元平帝按兵不动,只是他还想继续查清司徒逸与这些事之间的关联。
出乎元平帝和覃楠甫的意料,司徒逸竟然率先出手整治卢方,澹台哲,暗杀昌义公主。
不管司徒逸的目的何在。对元平帝而言,对付一个敌人,好过对付一对儿敌人。
于是,他坐视司徒逸矫旨救驾、顺着他册立太子、任他在朝上诬告大臣、对他派人暗杀静和一事装所全然不知。
他允司徒逸主动请战,利用他急于亲自南下之心,轻易使北军军权旁落。他允许他平乱时只针对所谓的贼首“弥勒将军”,直到等到他替他们寻到柳七的下落……
想透了这些,司徒逸更觉彻骨的心寒。
忍住心口处一阵阵的闷疼,他狠狠闭了闭眼睛,咬紧齿关耐着性子道:“昌义公主已死,南乱已平,若卿不过一介文弱书生,他再无丝毫力量可以与朝廷对抗。覃大人何必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覃楠甫略略思忖,跛着脚向前挪了一步,欠身揖道:“圣意为天,下官只能请将军即日开拔回京!早日回到长安,也免了楠兮在家中牵挂担忧。至于他事,请恕下官无可奉告!”
司徒逸死死看着他,负在身后的双手,用力紧握成拳,关节里喀喀作响。覃楠甫这不伦不类的劝说,不过是以覃楠兮为饵为柄,逼他速速回京。不过是怕他持兵在外,情急之中会心生反念。
覃楠兮身在长安,柳七下落不明且身负重伤,而手中的兵,亦非自己亲兵。
司徒逸犹如被三条绳索缚住手脚,许久才沉声道:“覃大人,若卿是司徒逸挚交。若卿的事,司徒逸绝不会袖手不顾!”
对司徒逸的反应,覃楠甫早有预料,只冷着声道:“祁晙前朝余孽,若他不死,定有心存妄念之人蠢蠢欲动!为大楚千秋,为黎民福祉计,杀一个祁晙,并不为过!”
司徒逸听罢,不由冷笑出声,索性彻底撕开了覃楠甫话中的虚伪:“哼,既然杀他足以,何以幽囚山洞,酷刑折磨?覃大人既已得了密旨,就不必再提什么为万民福祉,为楚家山河,这些堂皇借口!大人囚禁若卿,所为不过是那传国玉玺罢了!”
覃楠甫来不及汗愧,已震惊的抬起头:“你,你也知道传国玉玺的事?”
说罢,目光猝然一冷,道:“原来,大将军真如传闻所说,暗藏宏图大志!既如此,大将军也是心有所求,还说什么莫逆之交?什么绝不袖手?将军所为,不同样是为传国玉玺嘛?”
司徒逸看了覃楠甫一眼,沉默不语。他懒得和他说理,更不屑解释。
然而柳七身体孱弱,他受了酷刑,又重病在身,只怕拖延不得。且阿萝奄奄一息,心心念念就是他能将柳七救出。
而面前这个顽固的覃楠甫,不仅是楠兮的亲哥哥,也是朝廷命官。自己的处境前景尚未明确,他还真是奈何不得他。
略略思忖权衡,司徒逸定下了心意。
缓了缓语气,司徒逸对覃楠甫道:“覃大人说得不错。司徒逸非但知道玉玺的事,且已知道玉玺的下落。我还不妨告诉大人实话,那玉玺,如今真不在若卿手中。”
“你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玉玺的下落!”
“你知道?”
“是,我知道。因而,我想和大人做个交易!”司徒逸咄咄紧逼,几乎不容覃楠甫有思考的时间。
“交易?”
“对,大人告诉我若卿的下落,我将玉玺拱手相让!”
覃楠甫惊在原地,愣愣看着司徒逸,眼中全是不可思议和不可置信。
司徒逸定定迎住他的目光,缓缓道:“皇上要的,不过是借‘受命于天’四个洗清了登基路途上的血迹,并断了前祁余孽的念想。而大人的目的亦只是清除前祁余党,求未来天下清明。
我将玉玺的下落告知大人,助大人复皇命,顺心愿。大人将只剩下半条命的一个书生还给我。这买卖的利弊,大人难道还权衡不来吗?”
覃楠甫眼中寒光闪闪,冷道,“我又如何能信你所说?”
司徒逸眼见覃楠甫眼神闪动,又暗自加重了砝码,“大人可以不信司徒逸所说。不过,这大帐前后,可全是我的亲卫。大人早先来时,为何不想想我是否可信?”
覃楠甫心念纷纷,忍住暗涌的恐惧,强硬道,“覃楠甫奉皇命行事,何惧之有,如何能私下与你交易?”
司徒逸冷冷一笑,“大人所奉之命,不过是寻到玉玺下落。司徒逸自然助大人功成。至于那交易吗,大人既然说到是私下里,那咱们便算私下的!说起私下,大人私下里还欠着司徒逸两条人命呢!人命关天呢,不如今日,就以一抵二,还了所欠如何?”
覃楠甫看着司徒逸冷酷的眼神,暗自恼怒。
司徒逸曾明说,莫丹和程嬷嬷之死,他既往不咎。然而,此时他又提起,分明是在警告他,若他不肯与他交易,他就会食言,回头与他清算这两命旧账。
兵部侍郎曾提起,在司徒逸大肆针对萧崧之前,他曾调阅过兵部旧档,知道了萧崧借北狄灭除司徒逸母族的旧事……
司徒逸若下手复仇,手段通常酷烈,而元平帝虽有心剪除司徒逸,可暂时也不得不忍让再三……
将这些在心底翻腾了片刻,覃楠甫只好咬牙道:“好!那两条命的事,迟早要了。与其空听你说不追究计较,不如还了你。”
司徒逸刀锋般的目光忽然割到覃楠甫眼中,冷冰冰的声音截断了覃楠甫心底的一个妄想,“大人若想只交给我一具遗体,那这命债可不算了!萧表妹名门之后,人又那么清丽娴雅,以一抵三,我才不亏!”
司徒逸用萧落梅的安危死死卡住了覃楠甫,正是握住了他的七寸。
覃楠甫咬牙切齿了半天,才狠狠道:“君子一言!将军将玉玺交给下官,下官自然会将柳七的下落告知将军。”
司徒逸丝毫不让,“你先告诉我若卿的下落,我要确保他平安无虞!”
“你!”覃楠甫气结,可余光中却又瞥见身后,全是虎视眈眈的司徒逸亲卫,只得沉声他道:“好!我先告诉你就是!”
玉堂佳偶 二三二.意外
阿萝静静躺在榻上,修长的睫毛低覆着,苍白的唇上点了些胭脂,脂粉勉强遮住额角上的伤痕。乌黑的长发,梳拢成髻,光洁清新。平整的领口处,依然寻得见星点得青紫。一袭崭新的梨白罗裙,拢在她瘦弱的身体上。仿佛一只才开的梨花陨坠于泥,娇颜仍新,香魂已断。
她去的,很安详。
昏沉了三日的柳七,醒来时,只问了一句:“阿萝呢?”。
之后,他便像座冰雕一般,依在榻畔守着她。
他紧紧握着阿萝冰冷的小手。那僵直的眼神,像是浩渺夜空,无尽的黑暗,掩盖了他所有的情意和悔疚。
阿萝,只是他的婢女。只是他一时恻隐,从皮鞭下救下的小军奴。只是个连姓氏都不详的低贱女孩儿。只是许多个暗夜里,顶替着另一个姓名,承受他隐忍却热烈的思念的,一具温软香甜的身子。
她像满山遍野的绿箩蔓草,卑微而沉默。静静的绽放在他身边,悠悠十载,从生到死。
她再也不会知道,在她被六个士兵轮番凌辱的时候,一墙之隔,而完全无能为力的他,痛的有多么蚀心锥髓。她也不会再知道,那一刻,他是多么清楚明白的看到。原来,十年的朝夕相伴,早已让她深深扎进他心底里……
如今,她去了,就将他的心连根拔走……
“她从来只穿梨白的衣裙。”柳七凝着阿萝身上的梨白罗裙,小心的拢了拢她鬓角的几丝散发,低语声里满满全是温柔的宠溺,“这个傻丫头,就只因为我说过最喜爱梨花。其实,她生的这样白皙,穿什么都好看呢!”
他身后,一直沉默相伴的司徒逸,狠狠闭起了眼睛,忍住了满心的酸涩。
求不得,爱别离,柳七命中的苦厄,唯有他伏身亲受。天下人,皆爱莫能助。是错,是欠,是悔,是念?在余生无尽的悔疚追念里,唯他独自细细品啜其中滋味。
司徒逸救得了他人,却救不了他的心。
七日后,柳七留书离开,只带走了阿萝的一捧骨灰。
次日,平南大军在无故停滞了十二日后,开拔回京。
乾宁殿上的元平帝终于浅松了一口气。
又一日的疾行,日暮时分,大军驻扎。司徒逸刚刚入帐,就见覃楠甫跛着一脚,缓缓进来,身后跟这两个壮硕的侍卫。
司徒逸见了上门债主,不由皱眉暗叹,起身请他落座。纵两人各有路途,面上始终还要顾及些。
覃楠甫欠身礼毕,泰然落座,倒也不迂回:“下官此来,为将军诺中之物,还请将军依诺而行。”
司徒逸点了点头,抬眉看向他身后的侍卫,淡淡命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和覃大人说。”
两个侍卫迟疑片刻,还是称是退了出去。
覃楠甫正不安的看着两人,就听司徒逸道:“覃大人,不用担心,这是大营,我又不是真要造反。不敢拿你这个招讨特使如何的!”
覃楠甫回头,看着他一脸淡然的笑意,气不打一处来。
“大人别急,大人容了我近半月,我亦不会让大人为难。”说着,司徒逸自案上取下一册书卷,递到覃楠甫手里。
覃楠甫半信半疑的瞟了司徒逸一眼,抽开了卷上捆缚的素丝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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