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佳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沈青月
“这,这是,舞谱?”
“是”
“这便是当年长卿先生留给楠兮的舞谱?”
“正是!”
覃楠甫扫了几眼舞谱上还十分新鲜的墨迹,冷笑道:“可楠兮分明说,长卿先生留给她的舞谱,她已遥祭苏旭,焚为灰烬了!”
司徒逸淡淡道:“这是苏先生留下的舞谱,却并非当初楠兮手中那一本。这是由昌义公主补绘的。这谱中之舞,名唤《山鬼》,舞步由昌义公主所创,曲律由长卿先生编定。因而原本虽毁,昌义公主却能补绘的出。”
覃楠甫疑惑起来:“这舞谱与玉玺下落有何关联?”
司徒逸低低叹喘了一声,拢紧身上的长毛被风,将身子斜依在凭几上道:“大人细想,长卿先生临终,将这有关玉玺下落的舞谱交给楠兮,嘱咐她务必亲手交还苏旭,其中,实则有两个考量。”
覃楠甫思索了片刻,迟疑道:“你是说,长卿先生利用楠兮保护这舞谱?且,且有意逼爹扶持苏旭?”
司徒逸微微叹气,点了点头,“楠兮身在深闺,又有爹倾力保护。那舞谱,在楠兮手中,是最安全不过的。而楠兮生性重情,又极尊敬爱戴长卿先生。长卿先生临终所托,楠兮定会竭力完成。若是那样,楠兮和苏旭自有再见之日。
苏旭的真实身份,楠兮虽不知道,可爹却知道。想那时,苏旭亦已长大成人,他外有昌义公主扶持,内靠楠兮为线,要挟爹相助。内外齐举,光复祁家河山岂不就是指日可待?”
覃楠甫听的不住摇头,叹道:“长卿先生与爹相知相交多年,竟不惜如此利用威逼爹!他先是逼爹答应他,带走了娘和还在母腹的楠兮!临终时,竟又利用楠兮!可怜楠兮那傻丫头,还一心一意的感念她的苏先生的养育之恩!”
司徒逸淡淡一笑,道:“纵长卿先生有意利用楠兮,可楠兮对他的感念爱戴之心却不掺假。他之所为,只是各为其心而已。覃大人您,不也因一心所愿,不惜违背家训吗?”
覃楠甫听的神色一僵,半天才冷硬硬的道:“是,楠甫确实有违爹爹教导。可说句大不敬之语,爹爹他老人家,空将一生所学,耽在一个仁字之上。岂知那金瓦朱墙,亦是修罗场。那废太子虽然冤枉,可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住的人,又如何担负黎民安泰?”
司徒逸道:“因而,大人宁愿与爹对立,弃废太子周燮,而选定当今皇上为明主?”
覃楠甫默然,垂目不语。
“当今皇上……”司徒逸虚目想了片刻,淡淡承认道:“大人的眼光不错,先帝诸子中,似乎也只有当今皇上,是一代帝王的合适人选。”
覃楠甫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惊问:“你,你不是一直全心维护废太子周燮?”
司徒逸看着他眼中的惊讶,澹然而含混的道:“此一时,彼一时,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司徒逸并不打算告诉覃楠甫,当初,前太子暴薨,他曾收到覃子安的密信,而正是那信中一句:“利刃在手,仁义怀心。万望吾子牧云儿,勿使国鼎零落,引干戈再起,涂炭万民。”让他决定听从恩师之意,改而扶持维护当今皇帝登基。
覃楠甫玩味的看了司徒逸片刻,将话题收了回来:“将军既然亦有俊杰之识,更应体谅下官所为。只是不知这舞谱之中,如何参出玉玺下落?”
司徒逸摇头坦诚道:“若卿只说这舞谱,并当初长卿先生教给楠兮的那首谶谣,是寻找玉玺的线索,至于到底如何,他未参透,我也还来不及参详。既然这舞谱现在到了大人手中,就请大人费心吧。”
覃楠甫道:“谶谣?就是那首暗指司徒一姓拥兵自重,心怀反意的童谣?”
司徒逸含笑点头。
覃楠甫不觉摇头失笑:“兜兜转转,还是转回了当初!当年令尊拥大楚半数兵甲,这首谶谣忽然四下纷起,令高祖皇帝心生疑虑。而今,将军官至大司马大将军,这首谶谣又四下纷飞…..”
司徒逸微微一笑,将心底的苍凉和酸涩,深深压了下去。
当年,苏长卿编造这一首童谣,刻意指向靖国公司徒璟,目的就在令楚廷君臣离心。楚开国高祖帝,偏偏中招,对勋臣司徒璟心生芥蒂,故而将皇室姻亲,陇西望族嫡女萧漪赐配司徒璟。
而望族之首的萧家,有意笼络新贵司徒国公,因而,这门亲迅速落定。皇帝有意无意以新婚之由,将司徒璟拖在京中,秘密调整当时的戍北军人事。
而楚帝所为,恰中苏长卿之谋,昌义公主在北狄王廷中煽风点火。北狄乘机南侵。
当时,楚国北疆云泽的属国,撒伊儿部浴血抵抗。而长安的高祖皇帝,坐视萧崧滞压军情,刻意拖住司徒璟北上救援。这是借北狄之手灭除撒伊儿部,一则,绝了司徒璟与撒伊儿联合可能。二则,云泽一地千里阔野,从此名正言顺归大楚所有……
这些当年往事,司徒逸在调阅过兵部旧档后,慢慢参透了其中所有见不得人的绸缪算计…….
父亲司徒璟、萧崧兄妹、高祖先帝、苏长卿、还有那昌义公主及当时的北狄可汗,这些当年的局中人,都或许以为,自己是控局之手。岂不知,天外天,人外人,他们,不过都只是互为卒子罢了。
“金瓦朱墙,亦是修罗场”司徒逸低低重复了一遍覃楠甫的话,深以为然的。
他早已去意坚决,盘桓不离,只是因恩师嘱托为了。如今,清明初现,似乎快到了能抽身离开的时候。想到这些,司徒逸沉郁的唇角淡淡透出向往的笑容。
对座的覃楠甫却愈发踌躇满志,合上手中的舞谱,起身行礼道:“既然将军依诺,下官也不打扰。将军好生歇息!”他相信,只要有了线索,集元平帝身边的一班高人才智,玉玺定能找到。
疲惫的点了点头,司徒逸缓慢起身回礼相送。
看着覃楠甫一瘸一拐却轻快无比的步伐。司徒逸微微一笑,他了解元平帝的为人。利刃于手,尚未能保全平安,他在能确保自己全身而退之前,怎么可能轻易交出玉玺下落?
覃楠甫带走的舞谱,是他的临摹之作。非但少了只有覃楠兮才知道的序跋,且谱中亦微微调整了舞步轨迹……
看着不远处帐帘扬起又落下,司徒逸只觉满身的疲累如乌云般压顶而来。
方才阖眼歇下,忽然,耳边响起一阵纷乱尖叫声。
只见,帐帘一晃,一个小士兵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急道:“将军,覃大人,覃大人被刺了……”
玉堂佳偶 二三三.蚁穴
薄雪像细盐般铺在地上,风一过,冬寒愈发入骨。
然而,长安城里的大司马大将军府中,却是一派热闹忙碌。司徒逸又立下平叛之功,归期在即,阖府上下正在准备迎接他凯旋。
其时,覃楠甫遇刺身亡的消息,尚未传回长安。
覃楠兮放下手中的掸子,又左右审视了一番堂中的那扇七宝云母屏,接着嘱咐了叶管家许多,方才放下心回房去换衣出门。
几天前,司徒翀亲自登门来请。见山楼易主开张,新竹髓启坛迎宾。
原本,小小一间酒楼开张,于堂堂嗣靖国公算不上喜事。可覃楠兮亦怜司徒翀连遭不幸,因而应下邀请,只当是去替他添添人气喜意。
她自然料想不到,见山楼今日实是闭门谢客。只因那楼里,有个司徒翀苦心寻来的人,正在等待着覃楠兮。
本已是隆冬寒胜,又是薄雪铺地,道上的行人愈发零落。将军府的车行迤逦而前。不久,已出了南城门。
将一众护卫和随从留在曲江池畔,覃楠兮只带了纹儿,跟着亲自来迎的司徒翀,自楼后只供他行走的通道登楼而上。
见山楼是覃楠兮少时常游的故地,蓦然再见,她亦禁不住动容,任往事壅塞心头。多少无忧嬉乐的光阴,都曾留在这小小的木楼里?
缓缓拾阶而上,木声笃笃,俯首抬眉,目光所及的,仍是熟悉而陌生的摆设,似乎那些斑驳的木阶板隙里,仍寻得见散撒其中的旧时欢笑一般。
然而如今,冉冉复来,却已是旧日渺杳,唯有窗外遥遥的一江烟波,无情如旧。
司徒翀一路引着覃楠兮,将她让到旧时两人时常安坐的雅阁。言语之间,带着三分周到,七分亲切。毕竟不是在大将军府里,覃楠兮亦被旧地感染,微微有些懵懂。
两人身后恭立的纹儿,悄然抬起头,细细的凝着司徒翀唇角上,那抹诡异阴柔的笑意……
只见司徒翀亲自提壶斟酒,敬向覃楠兮。
他举止庄雅,无懈可击,然而言语中却有意无意的省去了对长嫂的敬称:“你曾说过,竹髓之败,唯气味幽弱。若以芙蕖露相和,增其酒香,必是人间极品。我试了整整一夏,才堪堪找到了不用芙蕖露,却又能增其香的法子。你试试,可好?”
覃楠兮正出神之中,被他的柔声唤回,亦未发觉言语之间细微的差别。
回首时,又恰迎见他眸中的笑意。
那笑意,是那么明朗干净。仿佛是时光猝然间就回到了少年时的某个晌后。覃楠兮看得猛然恍惚,继而心底微微泛起酸涩。对司徒翀,她注定相欠终世,且不能言一字之歉。
司徒翀分明看到了她眼中的雾意,却似乎全然未觉,只亲手捧起细瓷酒盅,敬到她面前。
垂目看着杯中澄澈的酒浆,覃楠兮默了半晌,才怅怅笑道:“芙蕖露制法繁复,若真以花露和酒,必不能大量酿制。且花露清酒两厢分离,酒香也难均衡。你是想出了什么法子,可以替了芙蕖露的?”
司徒翀只凝着她,笑而不答,满眼期待。
覃楠兮会意,低头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浆。
不出司徒翀所料。她那刻意疏远客套的目光之中,顷刻就泛起惊喜的光华。
故地、故酒,到底还是轻易就化开了覃楠兮故作出的疏离。
他太了解覃楠兮了。她生性念旧,生而重情!她深觉自己欠他的,所以定会刻意寻找可能的补救!甚至是无原则,无道理的维护和包容!
于她的这个心结,司徒翀了若指掌。就好比他深知,他那个貌似不可战胜的大哥。其实,早已有了楠兮这个致命的软肋一般。
司徒翀看着覃楠兮,唇角不由阴柔的扬起。
而在覃楠兮眼中,他这笑意一如当初般明亮纯净,“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可以替了芙蕖露,还能让竹髓有这样的沁骨的幽香?”
司徒翀故意欣然道:“你喜欢就好!横竖有我在,你一辈子都有这好酒喝!至于秘方,恕不奉告!”
覃楠兮看他开怀,也觉出几分安心快慰。不再追问,只笑盈盈细品着清香萦绕的竹髓。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寻向了窗外楼下蜿蜒的小道。
第一次见到司徒逸,也是在见山楼中。而他离开之前,正是从那小道的尽头,回头望向窗口的她……
司徒翀看着她专注的侧影,只见她空濛的眼神,忽如春泉,绵绵不绝的涌出无尽的温柔,唇角上那一抹甜蜜快乐的笑意,也是他从未见过的。
顺着她的目光望出去,却只看见楼下蜿蜒的小径。正是冬日,两畔的花枝早已光秃,透着无尽的萧索寒凉……
四年前,大哥司徒逸回京受封,曾在见山楼中邂逅女扮男装的覃楠兮,而那一次,他恰恰没有陪在覃楠兮身边。这段往事,司徒翀其实很早就知道了。
同样一座见山楼,大哥和楠兮,只一面之缘。却轻易抹杀了他在着楼中十年的全心呵护!
司徒逸这个大哥,似乎生来就是为了夺走原本属于司徒翀的所有珍贵。他爱的,他在意的,一样一样,一个一个,统统都毁在了大哥司徒逸手中。
苦苦抿住了唇,司徒翀将素锦广袖中的手,暗暗紧握成拳,才极力敛住了心底的怨和恨。
面上的笑意,依旧是明亮和暖的。他提起瓷壶,又替覃楠兮斟满酒道“来,再尝尝!你从前喝起竹髓,可从来不嫌够的!如今连这见山楼都成了自家的,自要畅饮才好!”
覃楠兮收回流连在楼外小道上的目光,放下酒盅,抬手拦住他,盈盈浅笑道:“今昔不同,能有如此美酒细品已然开怀,不敢贪杯。还请三公子见谅。”
司徒翀微微有些意外,随即道:“大嫂随意!”说罢落座,自斟自饮起来。
覃楠兮见他沉默,回头望了一眼不远处默立的纹儿,道:“纹儿是我房里的丫头,三公子无须顾忌。有什么吩咐交代,直说便好。”
司徒翀嘿然一乐,刻意道:“大嫂终究还是往日的楠兮,司徒翀所想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覃楠兮笑而不语。不远处的纹儿低垂的眼中满是狐疑,一双耳朵又竖了几分。
只听司徒翀肃然道:“大嫂请先恕司徒翀无礼。”
覃楠兮神色一肃,点了点头。心底里,她相信司徒翀故意避开将军府,将她请到见山楼,是有关于司徒逸的事要说。
司徒翀见她点头,竟起身深深一揖,神色十分郑重哀然,“大嫂,司徒翀有事相求!”
覃楠兮慌忙起身回礼,却被司徒翀阻住。
司徒翀接道:“大嫂身在深闺,怕是不曾听说。如今长安城里,关于大哥的谣言沸沸扬扬。所谓积毁销骨,众口铄金。大哥他木秀于林,目下的处境,可谓危机重重。可是大哥他自己却全然不曾察觉一般,丝毫没有韬光养晦,收敛锋芒之意。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思来想去,只有请嫂嫂劝劝大哥。大哥他只听嫂嫂的啊!”说罢,又是深深一揖,满眼的焦急关切真实的不容置疑。
覃楠兮看怔望着他,暗暗咬住了唇角。许久,才明知故问般喃喃低语起来:“都是些什么话儿?既然你也知道是谣言,又何苦当真?”
司徒翀见她闪烁慌张的眼神,眸中寒光一闪,心底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玉堂佳偶 二三四.杀式
“他们,他们说,大哥当初按兵不动,屯军潼关山中,坐视守将惨败之后,才借勤王之义,绑架四大节度使共同入京,逼废帝禅位。以立下扶立明主之盖天功勋。”
司徒翀早已将这些事在心底里演练过无数遍,此时真对着覃楠兮说起,分寸节奏,掌握的几乎完美。
覃楠兮眼睫微闪,缠绕指尖的素帕,不由缓缓绞动起来,“这谣言,不足信。当初我也身在潼关。逸哥哥他根本没有故意按兵不动,他只是在等战机而已。兵家之事,若非亲临战场,不可妄下断言。”
司徒翀目色从容,瞟着她手中皱拧成绳的帕子,接道“大嫂,我不信他们的。可是,他们还说,说……”他刻意收住话声,让声音里熟练的惶恐和惊惧慢慢扩散。
覃楠兮抿唇片刻,低声问道:“还说什么?”
“说大哥针对萧氏满门,其实是为了私仇私怨。据说,当初是因我舅舅的疏忽,延误了军报,才误了我爹北上救援撒伊尔部……所以,所以大哥才借废帝之手,除了我舅舅家满门。”
覃楠兮摇了摇头,坦然维护道:“逸哥哥不会因私废公,且萧氏一门谋害先帝,专权跋扈,当初“讨贼檄”中列萧氏罪状,句句是实,绝不冤枉了他们。”
她置身长安,虽在深深闺阁,却也能嗅到外间的风浪。这种谣传,对她而言不过一笑而过,她并非大门不出的寻常闺阁千金。数次出入长安,沿途之上,她亲眼见过被豪门压挞的寻常百姓。
司徒翀见她眼中坚定的维护,连忙点头附和:“是呢,我也不信他们这话。我虽不明白舅舅到底做了什么滔天恶事,可我信我大哥,绝不会为了一个二十多年前的疏忽意外,就将萧家满门给大哥的母亲陪葬!”
他声声维护,可话中之意却字字精准,恰恰割痛处。
覃楠兮深知,母族撒伊尔的灭族之仇,是司徒逸心底最深的疼痛和仇恨。
如果,萧崧真曾滞压军报,延迟救援,致司徒逸母族灭亡。那以司徒逸恩怨分明,以牙还牙的的性情,置萧崧满门命丧似乎也是寻常…...
望着司徒翀晶莹的目光,覃楠兮坚定的心念微微动摇。
司徒翀恍若未见,继续道:“还有,他们说,乾宁殿那个叫张兔儿的贼宦,也是大哥安排在皇上身边的人……”
覃楠兮几乎是脱口否定,“不可能!你大哥他怎么会在皇上身边安排眼线,还是个宦人!”
司徒翀立即道:“我也说不可能!大哥他连夜独审张兔儿,那只是他身为军人,处事雷厉风行惯了,那决计不会像他们所说一般,是大哥有意灭口!”
司徒翀貌似极力维护,却恰说出另一层意思。
他一面说,一面仔细观察覃楠兮的神色。
直到确认她的脸色正在渐渐泛起青白。他才隐约一笑,继而又假意焦急起来,“可,可是大嫂,这些谣言不是单凭你我相信,便会消逝无形的啊!他们说,大哥就是要借那夜的突变,迫皇上册立太子呢。殿下虽然只三岁,可却是姐姐所出,是大哥的亲外甥。大哥如今官居大司马大将军,若再又这东宫太子亲娘舅的身份,朝上还有何人能与大哥抗衡?”
覃楠兮微微闭起眼睛,本能的摇头。她在极力拒绝司徒翀这些似乎无法反驳的话。
司徒翀冷冷看着她,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一层。
可待他再开口时,语气仍然是诚恳而焦急的,“还有,还有中秋时,大哥当堂告御状,说是卢大人和澹台大人要毒害他!”
覃楠兮听到这里,心不觉猛然一颤。那些节礼,是她亲手收下的。她十分清楚,司徒逸豢养的小雕,根本没有沾过卢府送来的食物。
“大嫂,试问天下,有什么人会愚蠢到在节礼中下毒谋害他人的?何况,还是如日中天的大司马大将军呢!”司徒翀紧追不放,滴水不漏,“卢大人和澹台大人身为御史言官,的确曾弹劾过大哥!说大哥仗军功目无君上,可他们也不过在其位而谋其政罢了,私低里,两位大人与大哥无冤无仇,何苦冒险谋害大哥啊!”
覃楠兮紧紧咬住唇角,默然无声。她仿佛一个站在薄冰上的人,不敢挪动脚步一般,不敢追问,她是在莫名的惧怕着,追问之后的答案。
司徒翀的笑意渐渐加深。
他不需要她追问,自然会继续,“他们说,说大哥公然堂上诬告,是故意所为。满朝都知道,没有人会蠢到用这样的法子去谋害高官!可,可皇上还是不得不黑白颠倒,袒护大哥,将两位御史大人不查而办。他们都说,大哥此举,其实实是为杀鸡儆猴,震慑言官。这就是在警告满朝文武,纵使皇帝,也不能拿大哥如何!”
看着覃楠兮越来越苍白的脸儿,司徒翀终于暗自狂喜的确认,在覃楠兮心底,并非全然不疑司徒逸。
司徒逸的屡屡食言,语焉不详,还有他的暗卫,他奇怪的举动,都曾在她心底引起阵阵暗漪,只是,她爱他,她愿意信他,因而,她从未将那些事细细推想过……
有了覃楠兮心中哪怕一丝的怀疑,司徒翀的杀招都会力度倍增。
他淡淡一笑,极好的控制住了节奏:“大嫂,我不信!不信大哥会为了权势这么做!我大哥从来磊落光明,恩怨清晰,他决不会为了几句单薄的弹劾之词,致两位大人于死地的!”
司徒翀口中满含情感的相信和维护,却是字字如刀,刀刀割在覃楠兮心头。
她纵天性明朗单纯,可她生长在深深侯门,那庙堂之上的血腥倾轧,她并非闻所未闻。
权欲,会让人丧失本真,她听过,也看过,且不久之前,嫂嫂萧落梅亦曾说起过…….
司徒翀看着覃楠兮低垂的眉宇里,渐起的愁痛悲伤,就恍如看到了司徒逸鲜活的心脏,毫无防备的置放在他面前,任他利刃相对。
深吸一口气,司徒翀收敛住内心的狂喜,继续道:“大嫂,我真不信。不信我大哥会变成了这样。可是,有件事,它真是大哥派人做的。祀部的大人们都只敢在私下议论。昌义公主长在金陵,自幼喜在水上嬉闹,水性是出了名的好。她,她怎么会溺在水中?且德宁师太的呈录中说,昌义公主身故当日,大哥带着许多侍卫去拜访过她。”
萧落梅早已说过,她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是司徒逸下令杀了昌义公主……
覃楠兮似乎忽然被抽干了魂魄一般,身体慢慢僵冷开来。她不想信,可人证,物证俱在。
颓然的将身子歪在一旁的凭几上,许久,她才攒足了力气,低声追问起来:“昌义公主,逸哥哥为何要杀她?”
司徒翀仿佛钓者看到了竿头的微动,极力压住得手的兴奋,从容的继续着他诚恳而焦急的表演:“我起初也是不信的,后来才得知,这件事,和多年前的一个故事有关。”
覃楠兮不解的抬头,朦胧的泪意之后,全是迷惑:“多年前的故事?”
司徒翀点点头,接道:“听说,多年前,幽州一地曾现五彩祥云,民间谣传说,幽州云岫谷中,藏着‘传国玉玺’和真命天子。”
幽州,云岫谷,传国玉玺,这些字,仿佛半空中坠下的尖利冰锥,狠狠扎进覃楠兮心底最深处。
这些她息息相关的名字,还有那些一直朦胧萦绕在她心头的疑惑…..似乎真的即将有个真相要呼之欲出了。
覃楠兮不由绷直了背脊,死死凝住司徒翀追问起来:“昌义公主的死和这些事到底有什么关联?”
司徒翀避开她的眼神,缓缓说出他已仔细推敲过多遍的说辞:“据说,当年前祁悫惠太子举兵投降时,曾秘密将‘传国玉玺’交给一个名叫苏长卿的亲信带往幽州。后来,谣言四起,先帝怒不可遏,下令我爹爹北上灭谣。那苏长卿后来葬身火海。据说,他临终时,将玉玺交给自己的儿子苏旭,命他北上狄国,寻找和亲的昌义公主。”
覃楠兮听着司徒翀毫无温度的复述,却是心疼的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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