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佳偶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沈青月
她从来不知道,苏旭北上云泽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细细回想,父亲曾亲口说起,苏先生留下的那首童谣中,却实提及“传国玉玺”…….
“后来呢?”覃楠兮询问的唇依然艰难滞涩,可声音却已一点点冷了下去。
“后来,后来那个叫苏旭的孩子,死里逃生,不知如何,竟成了大哥帐中的清客。”
“你说什么?”覃楠兮仿佛猛听巨雷,惊到险些跳起身。
司徒翀道:“那个叫苏旭的孩子,其实就是大哥身边的柳先生。大哥一直知道这件事,为掩人耳目,才让他带着面具,遮盖了面目。”
“你说柳七,就是旭哥哥!”覃楠兮泪意汹涌,眼底渐渐泛起血红。
这怎么可能?柳七就是旭哥哥!
相识三年,她丝毫没有察觉。尽管柳七的屡次相护相助一直让她意外,可她却真正一丝一毫都没有想到,柳七,就是旭哥哥。
“大嫂,我说的都是真的。有个人,你见了就知道了。”司徒翀看着覃楠兮已然溃散的神思,慢慢抬起手,示意一直侯在雅间之外的那个人证登场。
他要将司徒逸在她心中的美好彻底摧毁。
司徒逸和覃楠兮夫妻情深爱重又如何?谁让天意在她的童年里,刻下个挥之不去的旭哥哥,而偏偏,这个旭哥哥正是柳七!
雅间素雅的门帘,忽然掀起一角。一个娇弱妩媚的身影从缝隙里闪了进来。
来人遥遥对向覃楠兮福身一礼,缓缓抬起了脸儿。
覃楠兮凝着她俏媚的眉眼,慢慢起身。
眼前这个女子的形容,早已刻进了她心底啊。她怎么会忘了她?她曾自称是旭哥哥的遗孀,她曾将那幅“安儿”的画像亲手交到她手中。
而这个女人,恰恰是柳七奉司徒逸之命,亲自从天风岭寻来的。
浑圆的泪珠,缘着覃楠兮冰冷的脸颊滚滚而下。
仿佛司徒翀圆融的谎言,一字字滚过她的心头,缓缓的,浇灭了她炙热的思念和眷恋……
玉堂佳偶 二三五.问咎
奠堂里的满目苍白,恍如直射眼底的烈日,刺痛人眼。
周身缟素的萧落梅安安静静的跪在灵旁,一双丽眼,早已哭干了泪,枯朽的如同时光深处的老井。
覃楠甫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留恋。他走了,她的心魂便一并陪着他,封在了沉厚的棺椁之中。至于这行尸走肉的身子,还勉强撑着,那只是因为,她还有个不泯的心念,要了。
覃楠兮远远站着灵堂一侧,仿佛做梦般,木然看着眼前。
司徒逸是自乾宁殿复皇命之后,直奔覃府来致哀的。
虽已细心得换上了素色衣衫,却仍掩不住他满身的风尘和满眼的疲惫。
堂中低头哀泣的一众下人,见他进来,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向主母萧落梅,继而心照不宣的全部膝行退下。
少了生人气息,那奠堂上,更觉阴森无比。
萧落梅望着缓缓进来得司徒逸,枯朽的眼底忽然就被仇恨点燃。那熊熊目光,仿佛旷野里的星火,越来越旺。
她缓缓起身,迎上前去。
一旁的司徒翀见状,三步赶上去,搀扶住了萧落梅。而他的目光,却不由瞟向角落里依旧木然的覃楠兮。
这一次,是她的亲哥哥不明不白的被刺死在司徒逸的营帐中!比之他捏造的关于苏旭的谎言,亲哥哥殒命的打击,可谓直直刺在了覃楠兮心尖上。
覃楠甫在行营中遇刺,司徒逸身为主帅,他要如何分辩?司徒翀几乎在心底暗暗感谢上天赐予他的这个巧合。
足够了!这些事,桩桩件件的累计起来,令司徒逸百口莫辩。他就不信,覃楠兮还能一如既往的爱她的逸哥哥。
萧落梅蹒跚向前,尽管奠堂上的阴冷的风,早已将她的双手冻到僵硬,可她夺下司徒逸手中香烛的动作,却仍然犀利而精准。
死死盯住司徒逸,萧落梅的声音冷硬如冰珠,锵然落地,“先夫不愿受侯爷之拜,未亡人不敢有劳阁下,侯爷请回!”
她眼中熊熊的仇恨,仿佛是地狱里升起的火焰,恨不得将他烧死在灵前,以祭奠亡夫冤魂。
一旁的司徒翀被萧落梅的气势慑住,片刻才回过神来,拽住她的衣袖低唤了声:“表姐!”
司徒逸微微叹了口气,尴尬悬空的双手环握一处,深深揖下身去:“夫人,覃大人的事,司徒逸的确难辞其咎。然而逝者已矣,唯望夫人节哀保重。”
“难辞其咎!”萧落梅冷笑出声,满眶的泪滚滚而下,“试问当今之下,谁人能问咎于武定侯爷?侯爷踏十万敌首于铁蹄之下,腥风血雨中来往穿梭,一身擎持着大楚万里河山!有再造天下的齐天功勋。侯爷这样的人,又如何会将孤寡哀寒放在心上?未亡人不敢劳动侯爷尊驾,侯爷还是请回吧!”
司徒逸听她咄咄相逼,目色不觉微微泛冷。
然而,抬眼望见上首乌木灵牌上那个刺目伤心的“覃”字,他还是轻吞咽喉,依旧欠下身恭敬道:“夫人之痛,司徒逸虽不能切肤,却亦能知感。覃大人最牵念的,莫过于夫人。万望夫人节哀保重,以免覃大人在天之灵挂恋不安。”
司徒翀看着眼前欠身揖拜的大哥,刻意装出满脸左右为难的哀伤。
他牢牢扶住身旁浑身颤抖的萧落梅,目光却时不时落向角落里木然的覃楠兮。
只见覃楠兮仍然只是怔怔望着眼前的一幕,凝着司徒逸的目光深处,依旧是不可置信多过怨恨愤怒。
司徒翀看在眼中,心底的怨恨又深了一层。略略思忖,他转身对萧落梅劝起来:“表姐,我大哥他也是好心来祭拜的。再说,大哥终究是覃府的姑爷,他也不是外人啊!表姐这样灵前逐客,于情于礼都是不合呢!”
萧落梅冷冷回望司徒翀一眼,回头又死盯住司徒逸。
她冰冷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般道:“于情于理?好一个于情于理!
于情,侯爷是先父学生,又是覃府的姑爷,与先夫可谓情义皆重。
于理,侯爷贵为一军统帅,先夫不过奉旨随军招讨。功有轻重,序有上下,先夫理当受侯爷庇护才对。可如今呢?侯爷安然凯旋,先夫却先是身受重伤,再是帐中殒命!请问,这是什么情?又是什么理?”
司徒逸刚想开口,就见萧落梅忽然转身向覃楠兮而去。
“姑奶奶!”萧落梅一改往日的亲密,拖着一身缟素,盈盈大礼拜在覃楠兮面前,冷道:“姑奶奶虽是覃府姑娘,可如今已贵为武定侯夫人!一品诰命,身份尊贵,实不该在这阴冷寒凉的奠堂上受委屈。还请姑奶奶即刻起身回司徒侯府。覃府官低位卑,受不起侯爷夫人的垂顾恩德!”
覃楠兮听得泪滚如珠,慌慌俯身对拜,只委屈地哭唤了一声:“嫂嫂”就再说不出话来。
司徒翀冷眼旁观,一丝阴笑自唇角一闪而过。
司徒逸远远看着覃楠兮无助委屈的泪眼,心口猛然拧绞着痛了起来。他下意识抚住胸口,直到滞在心口的气,缓缓吐了出来,思绪才清明起来。他猛然想起了柳七临别的嘱咐——“当心司徒翀!”
司徒翀!
司徒逸猛然转头望向他,恰恰捕捉到他眼中那怨恨和快慰交杂的神色。
司徒翀并未觉察身后失望而锐利的目光,只继续着自己的恶毒。
他竭力搀萧落梅起身,喋喋劝道:“表姐,你们是一家人啊!你这样让大嫂左右为难,今后又如何自处啊?”
萧落梅甩开司徒翀的手,固执的跪直在覃楠兮面前,一双寒目凝住她,含讽带怨的道:
“未亡人身为覃家儿妇,姑奶奶贵为侯府主母。早是分支异姓,如何还敢称一家人?
想先夫恭敬礼让,仍不能取怜于侯爷,以致惨死在侯爷军帐之中。我一个未亡人,母家零落,丈夫先去!还有什么自处不自处的?不过是看侯爷并夫人如何发落罢了!”
“嫂嫂!”覃楠兮哽咽了一声,泪雨滂沱,泣难成声,单薄的身子依在身旁的纹儿身上,巍巍颤抖的仿佛一片随波逐流的无辜落叶。
司徒逸哪里还看的下去,匆忙上前,想去扶她起身。
谁知覃楠兮见他靠近,忽然闪开目光,身子一歪,躲开了他的手。
她这一躲闪
令在场的司徒逸不解,萧落梅意外,纹儿愕然,而四人身旁的司徒翀,欣喜的险些按捺不住。
只闪电般的一瞬之后,司徒逸眼中的疑惑消散。恼怒和失望猛然烧起,目光像利剑般刺向一旁的司徒翀。
司徒翀被他看的周身一冷,竭力按下了心头的不由自主的恐惧和兴奋。
避开司徒逸的目光,他转而俯身下去,一手扶住覃楠兮,一手扶着萧落梅劝道:“大嫂,表姐,朝堂上的事诡谲难言,说不出谁是谁非。你们何苦为了这些伤了一家人情意!”
哪知萧落梅已是硬了心肠,铁杵一样扎在地上,咄咄道:“谁是谁非,自有人心公道。先夫当堂劝将军解下北军印符,不过是为大楚安危绸缪。请求侯爷告知柳七所匿之宝的下落,亦不过是为复圣命!哪里知道,这得罪了侯爷,以致处身军营,却毫无庇护,殒命贼子之手!”
她刻意将“贼子”二字说得沉若千钧,一双寒霜冷目,犹如一对儿夺命刀刃,剁在司徒逸身上。
司徒逸纵再好的涵养,也不能生忍这样的诬蔑。
他霍然起身,一声“夫人!”厉声喝断了萧落梅。
然而未及他开口替自己辩驳,就见覃楠兮忽然起身闪了过来,牢牢拦在了萧落梅身前。
司徒逸半张的唇忽然熄灭的声音,整个人僵在覃楠兮面前。
她那双哀戚戚的眼睛,泉心儿一样的眸里,满是疏远、陌生和怀疑。她轻声质问的声音,也只剩冰冷,“我哥哥他,为什么会死在你的大营?”
就是这短短的一句话,却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细细的挑在司徒逸最软的心尖上,不锐,钝钝的疼…..
司徒逸周身僵冷,死死攥住袖底的双拳,却根本抵抗不住心口汹涌的疼痛。
他一身四十七道伤疤,许多曾深及见骨……
然而,所有那些血肉模糊的疼痛,统统加起来,似乎也不及现在的疼痛剧烈……
司徒逸的身子微微晃动,紧抿的唇,渐渐泛起青色
“大哥!”司徒翀觑见他苍白的脸色,故意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臂,假意急道:“大哥,你还是先回府歇歇吧!”
司徒逸恍若未闻,岿然不动,琥珀一样的眼眸盯着覃楠兮,他不信她会真疑他,不信司徒翀的挑拨会有用……
堂里一时静若暗夜
门外的西风卷了进来,煞白的魂幡荡漾不停,奠堂上的几个人,如冻住一般,彼此僵持着不动。
“将军!”一直在覃楠兮身后的纹儿忽然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司徒逸面前,重重叩首求道:“将军,夫人这里有纹儿伺候。纹儿定竭心尽力伺候好夫人。将军千里风尘未洗,还是先回府歇歇吧。”
司徒逸慢慢回神,转眼深深望了覃楠兮一眼,无奈点了点头,转身悄然离开。
他身后,覃楠兮紧闭双眼,纹儿满眼哀然,司徒翀和萧落梅不由自主的望向对方……
玉堂佳偶 二三六.决裂(一)
司徒逸虽又添平南巨功,可因有覃楠甫殒命行营一事,故而他坚辞元平帝所有封赏,元平帝亦顺水而为,不再深提。
而覃楠甫,因是在招讨特使一职上遇刺,因而身后哀荣无数。非但圣驾亲临奠堂哭祭,更有恩诏昭示天下,着有司以三公之仪将其柩归葬覃家故里苏州。并追封覃楠甫敏孝侯,赠谥号诚中。敏孝、诚中四字,取“明作有功、协时肇享、纯德合天、王心克一”之意。
又因覃楠甫无子嗣,其原爵文安伯由其妻萧氏落梅承袭。
女子承袭夫爵,虽有先代的典例,可在大楚却是头一遭。
圣旨一下,沸议四起。然而渐渐的,朝野议论竟达成了一个奇妙的共识。
覃、萧两家俱已消散,元平帝特恩由一身两姓的萧落梅承袭夫爵,实是帝王对两氏的恩念。
因有这份隆恩,覃家一众门生、故友,俱都感念皇帝的仁德,而萧家那些有还幸残存于庙堂的友朋知交,亦散尽了先前兔死狐悲的怨愤,对新帝渐生信赖和期望。
纷繁多变的元平元年,就这样转眼入了腊月。
虽是冬深,长安的天气却一直晴好,无风无雪。唯有冷硬的气息时而入骨,提醒着人们莫要识冬为春。
大将军府里,一如寻常的静谧幽深。凌波潋滟的碧晶池,早已凝若水晶。风过冰上,绞起一阵阵湿洇洇的寒意,直直刺向与历星楼遥相对望的听雪馆。
自覃楠甫亡故,历星楼的木门便再不容司徒逸踏入一步了。
司徒逸虽委屈,却并不急恼。毕竟覃楠甫是覃楠兮的亲哥哥。哥哥枉死军中,他这个主帅至今查不出因由,让她心生怨恼也是情有可原。因而,司徒逸移居听雪馆,耐心的等待着她气消怨散的一天。
对覃楠兮有这样的耐心包容,不意味着司徒逸对别的人和事,亦有这样好的心性。
白羽卫费力不多,已将司徒翀近期所为查出七八分明了,心知肚明的司徒逸此时见昏黄薄暮里,应邀而来的司徒翀时,面上却是看不出丝毫恼怒的痕迹。
司徒翀立在门外,远远行了一礼,轻唤了声:“大哥”,他刻意装点的亲昵笑意里,始终掩不住眼底的警觉和恐惧。
司徒逸湛然一笑,起身迎他入内:“进来吧。难得年根底里有些闲暇,请你过来说说话。”
司徒翀见他说的真诚,只当自己心虚,不觉肩背悄然一松,才将手中拎着的小瓷坛随意放到桌上,褪下披风,随他指引闲闲落座。
“大哥这里可真是气派宽敞。潜龙故邸果然是非同凡响。”司徒翀一面笑说,一面四下巡望。抬头猛见半开的菱窗里,恰恰望得见对面历星楼紧闭的楼门。这听雪馆他从未踏足,可历星楼他却认得,更知道那是司徒逸和覃楠兮的寝居。
略略扫过室内,见榻上锦衾绣褥齐备,案几上笔墨书本列陈,看来是司徒逸寝居此处。终于见了司徒逸也有不过去得关。司徒翀不觉一丝得意的笑意泛上唇角。
司徒逸自一册冷冷看他片刻,不咸不淡的道:“翀弟这好奇的样子,还真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司徒翀回神,转身向他,未及开口,忽听他又接道:“我这府邸再大再气派,你不也常来常往?如何还作出这样一副新鲜好奇的模样?”
司徒翀一怔,神情略为僵硬,匆忙掩饰道:“是呢,大哥你一走就是数月,大嫂独自打理这么大的府邸。翀儿便偶尔过来看看,可有什么需要尽心的事务。”
司徒逸微微一笑,一面斟茶一面笑道:“有翀弟对这府上如此上心,我也放心。”
司徒翀听他话中加重的“放心”二字,不觉脊背升起一层寒意。忙起身拿起案上带来的小瓷坛,岔开道:“大哥怎么也清淡起来?着晚来欲雪,你我兄弟对饮一杯岂不快意?”
司徒逸看着他麻利启坛的动作,眼中雾色忽起,须臾眉宇舒展,掀着鼻子嗅了嗅道:“见山楼竹髓?和了芙蕖花露的新品?”
司徒翀低头斟酒,语气轻快“大哥果然是当朝鉴酒名家,单靠闻一闻便猜的出是什么酒。这是昨日才出窖的新竹髓,翀儿特意带来,想请大哥品鉴品鉴呢。”
说着,举起斟满的一杯敬向司徒逸,又自己斟了一杯。
司徒逸接下酒杯,始终含笑看着他,默然不语。
司徒翀终究稚弱,不出半刻,已被司徒逸的目光逼视的掌心冒汗。强撑着问:“大哥,你为何不试试?”
司徒逸举这酒杯,在指尖捻了片刻,看了司徒翀许久,才道:“翀弟竟然不知道我已不能喝酒了?”
“啊?”司徒翀显然意外,腾的烧红着脸,摇了摇头。
司徒逸放下手中酒杯,转道:“旧伤未愈,日日服药。酒腥是沾不得了。”说着,玩味的目光直逼司徒翀眼底。
看了许久,他才收回眼中森冷的寒意,笑道:“你的酒,是喝不成了。不过你的心意,大哥收下就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着人带了匹玉骢给你,原想着年节时送去给你作礼。既如此,今日就牵回去吧。”
司徒翀莫名觉得司徒逸是话中有话,可又不敢先自乱了阵脚,许久才接话道:“玉骢?”
司徒逸起身,对门处伺候的下人招了招手,才淡淡应他“你不是一直想有一匹‘踏雁’般的坐骑?”
司徒翀微微宽心,点头道:“那是翀儿少时不懂事,混说而已。大哥的‘踏雁’,可是放眼大楚都再找不出第二匹的。”
“少不懂事?”司徒逸回身落座,缓缓重复着他这句话。语气中淡淡的揶揄和锋利听的司徒翀如坐针毡。
自今日晌后接到司徒逸的邀请,他就隐约觉出,司徒逸定是察觉了什么。此时看他笑意下寒森森的目光,更加确信他已察觉了自己所为。
横下心,司徒翀假意垂头喝茶,装没有听到大哥的话。
兄弟对坐而饮,司徒逸满身云淡风轻的从容,司徒翀却是竭尽了全力,才忍住对决在即的兴奋和无法遏制的恐惧。
司徒逸,这个他自幼崇拜敬慕的哥哥,真的躲得过自己暗中的手脚吗?上阵杀敌,或许他司徒翀不是司徒逸的对手。可论起知人识心,司徒翀却是天赋独特。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再强悍的人心,总有弱处,只要找到那最柔软的所在,任是金刚之身,也是一击命丧。
暖意融融的听雪馆内室中,忽然腾起了一阵肃杀的沉默。
玉堂佳偶 二三七.决裂(二)
昨天也没更成,今天补上吧。多谢各位的宽容。*******************************
方才恭身退出去的下人适时的回到暖阁,躬身捧上一盘红艳艳的果儿,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这是?”司徒翀看着水晶盘中艳红的冰葡萄,目底里不由闪过一丝不合时宜的哀然。
司徒逸随手揪了一颗滚圆的果粒儿,丢到口中,笑盈盈对着他道:“你打小爱吃北疆的霜果。以前,每年一入秋,爹就派人替你制备下几大筐。你也是能吃,不到次年开春,几大筐全被你一个人吃个干净。”
司徒逸笑意朗然,说着指向盘中催促道:“尝尝看,今年的味道可好?”
司徒翀盯着盘中挂满霜雾的饱满果粒儿,僵愣了片刻,才攒起个十分难看的笑,低哀哀的道:“爹爹过世这些年,都是大哥你每年费心给我制备霜果,还专程派人送回长安的。”
司徒逸看着司徒翀眉宇间的哀然,忽的抿唇一笑,将水晶盘向他手边又推了推,才道:“不过几筐葡萄,你爱吃,大哥自会替你备下,送来给你,也费不了多少心。”
说罢,他又将疲惫的身子闲斜倚在凭几上,一双渊深的目光淡淡的投在对坐的司徒翀身上。直到看得他微微局促起来,才接口道:“还有玉骢,翀弟你既然喜欢,大哥也可以寻匹好的来给你。只不过……”
司徒翀听着他透着寒意的话语,发根里已隐约生出些湿冷。可他仍是将心一横,抬起头望向司徒逸道:“只不过什么?大哥有话不妨明说。”
司徒逸微微一笑,信手拨弄着桌上的水晶盘,闲闲道“只不过,翀弟你太孩子气,实在令我失望。”
司徒翀却仿佛是严阵以待之中,猛得被敌人攻破了后方,军心顷刻溃泻。
他眉心拧成个疙瘩,语气也十分生硬的道:“我自知孱弱愚钝,自是处处比不上大哥,可也不至于孩子气。大哥何出此言?”
“你若不孩子气,怎么会不加分辨得信你娘所言?”司徒逸忽然回头盯住司徒翀,问的干脆犀利。
司徒翀猛然被刺中要害,愣愣望着司徒逸,满眼得不可思议。
司徒逸看到他眼底的闪躲,失望的摇了摇头道:“我早告诫过你,不要涉入这些污秽不堪的纷争,可你还是要投身进来。”
司徒翀见他已了然,索性也不再佯装,冷道:“污秽不堪是不假,可惜司徒翀身为人子,人弟,却是不能置身事外。”
“人弟?你不也是我弟弟?”司徒逸被他气得无奈,别过头望向窗外。
却见不远处的历星楼上,一抹熟悉的身影迅速的闪入窗内。
司徒翀按耐住悲愤,咬牙反问道:“大哥不也不只是翀儿一个人的哥哥,不是吗?”
司徒逸轻叹一声,静定的盯住司徒翀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司徒鲲不是我杀的!我答应过爹,终身不为难司徒鲲和你娘,我自不会食言。”
“好一个不为难二哥和我娘!”司徒翀冷冷大笑。
继而厉声质问起来:“大哥,我的好大哥!你是没有亲手杀了二哥,可拜你所赐,二哥削爵去职,远配边疆,终身都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的奴婢罢了!纵有天大的怨恨,这也足以散尽了,大哥你又何必赶尽杀绝,一定要派高手去衅杀二哥?手段酷辣,甚至连个尸身都不肯留下?”
说着,司徒翀愤然起身,眼中的熊熊的怒怨,终于如火山般喷涌而出。
司徒逸迎着他,缓缓起身。琥珀色眸底全是疑惑,“什么叫我赶尽杀绝?派人衅杀?连尸身都不肯留下?”
司徒翀冷哼一声,自袖底摸出一枚小小的箭符,摊在他面前道:“请问大哥,白羽彤箭,这样精巧的信符,天下还有第二个人能掌控的了吗?”
司徒逸垂目扫过司徒翀手中的白羽卫信符,冷笑道:“这么说,你二哥那些个江湖挚友就是将这个,连同他的血衣一并交给你,才让你半路折返?也是他们告诉你,是我派人杀了司徒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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