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武侠修真

许多愁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狐狸不归
乔玉也不敢太用力,最后还是放弃了,叹了口气,似乎是抱怨,嘟嘟囔囔着,“阿慈生病了可真任性,不过没有关系,因为阿慈平时很少任性,太乖太乖啦。”
他自个儿还是个小孩子脾性,任性的不得了,在景砚面前做尽了丢脸的事,说这话时却丝毫不心虚,还很得意能在这时候占占景砚的便宜。
乔玉瞧不见景砚的脸色,只好换别的法子,他的手全用来暖景砚了,再没有多余的能感受任性太子的额头温度了。
他叹了口气,撑着身体,侧望着景砚,想了小半刻,终于寻出了个解决的好法子,从景砚的怀里钻了出来,努力向上伸长脖子,闭着眼,将嘴唇贴了上去。
这还是乔玉头一回用嘴唇碰除了自己的第二个人。他感觉自己似乎也烧起来了,从相触的嘴唇开始,整个人都烈烈燃烧,连温度都感受不准了。
乔玉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还是掐了大腿一下,将自己的心思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抽离。
夏日的天亮得早,乔玉一夜未眠,就这么熬了几个时辰。
临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景砚原来快降下来的体温忽的烧得更厉害了,他的额头都烫手。
这么烧下去是不行的,会出人命。
一想到景砚会离开这个世界,仅仅是起了这个念头,乔玉的心就紧缩了几下,像是被利刃剜过了,疼得几乎喘不上气。他此时才发觉自己的没用,自己并不是像太子那样被囚禁在太清宫中,这么多年却不认识几个人,连个太医都请不到。
这是没办法的事。
他懊恼地咬住了嘴唇,因为太过用力而渗出了血,满嘴铁锈般的腥甜味。
乔玉尽全力平静下来,想着,不会没有办法的,太医明面上请不了,还会有暗地里的法子,称心不在,也可以用钱财打通关系。
他什么都可以做。
乔玉下定了决心,对着昏睡的景砚笑了笑,弯下腰,跪在床头,嘴唇碰了碰他的指节,那里有一层厚茧,是常年用刻刀的痕迹。
也是自己留在太子身上的痕迹。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稳重,像是什么都想好了,计划完全了,胸有成竹似的,“阿慈别害怕,也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等我回来。”
乔玉的声音消失在了太清宫。
这时天还早,御膳房里没多少人,惠泉正歇在方椅上,见乔玉急匆匆地赶过来,还奇道:“你今日怎么来的这样早?饭菜还未好,你称心哥哥又不在,要不在我这坐一会?我叫小太监去拿些果子过来,特意为你留的。”
看在称心的面子上,惠泉一贯待乔玉不错,也爱同他攀关系,希望能在称心面前多美言几句,往常总爱用果子引诱乔玉,乔玉也总禁不住诱惑。
可今日不同,乔玉低着头,勉强一笑,“最近好久都没见过长乐,我来找他玩的。”
惠泉听出他话里的问题,却面色不变,权当不知,“长乐正在灶上忙着,不过你们俩难得见面,想必刘掌事也会放行。”
即使现下称心不在宫中,人人都不愿意轻易得罪了他,连带着乔玉的身份地位都水涨船高了。
长乐正忙着,被一个小太监叫了出去,一眼就瞧见了许久不见的乔玉,却见他垂头丧气,半点精神都没有,问道:“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乔玉摇了摇头,他抬起眼,仰望着爱自己稍高的长乐,知道他是真心相待,也不愿意欺骗他,低声道:“不是我,是,是大皇子,他昨日生了重病,烧的厉害,我害怕……想为他求个太医。”
长乐一听,倒吸了口凉气,指着乔玉骂道:“你不要命了,太清宫大皇子的事宫中除了陛下,谁要是管了,就是掉脑袋的事,不如报到上头,等陛下的批复。”
乔玉的眼里湿漉漉的,已盛满了泪水,他咬着牙道:“等不到那时候,谁都知道,那些人根本不会往上报。”
他的话一顿,低低地哀求长乐,“我不敢求你帮忙,还要连累了你,你就给我指条路,无论什么路都行,怎么才能找太医开副药,剩下来我自己去办。”
长乐凝视了他许久,最后问:“值得吗?为了废太子。”
乔玉一笑,语调活泼又天真,“值得啊,他的命就是我的,他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许多愁 54.求药
树影葱茏, 斑驳的影子将两人笼罩了起来。
长乐吃了一惊,他向前走了两步,狠狠拍了一下乔玉的幞头,“好好的说什么死呀活的,都说这宫里主子的命贵, 咱们命贱,你自己还不把自己当回事吗?”
乔玉知道他是为自己好, 方才那是他的心里话, 并不是为了用自己威胁长乐,他摇了摇头, “我心里是很把自己当一回事,所以不愿意吃苦,不愿意受罪, 都是你们照顾我, 待我好。可他不同的,我和他的命是连在一块的, 同生同死。”
长乐颇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乔玉一眼, 并不相信主子奴才之间有什么深情厚谊。
他年幼曾被分去过一个后妃宫中,那个贵人不得宠,只被临幸了一两回,元德帝就忘得干净, 再没找过她。大约是因为长久的寂寞, 还有不得宠而被典给署的太监欺辱, 那个贵人恨毒了太监, 经常要一些小太监回去剥了衣服打骂。长乐有次被打得狠了,掉了几颗牙,在床上爬不下来,快要活不下去了。是安平硬生生在刘掌事那里跪了几天,说尽了好话,才把长乐从那里要去了御膳房。
这人与人之间,奴才与主子之间命都不同,便不用再妄谈其他的了。
乔玉仰头望着他,含含糊糊地道:“就算你不相信我和他,那你和安平,他要是病了伤了,长乐,你愿意就那么等着吗?”
他不愿意。长乐总是告诫乔玉,告诫安平,宫里没有真感情,谁都别信。可若真涉及到了安平,长乐宁愿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替他去死。
长乐的嘴唇轻轻颤了颤,不再说话了。
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他叹了口气,“你倒是伶牙利嘴,我说不过你,不过话先说在前头,给你指条路,出了这门,我就当没说过这话,谁来我也不认,有事你自己扛,要死,也是你自个儿死,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乔玉深吸了几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宫里的规矩,得了病的太监宫女一律要送入去佳南西库静养。那一处说是给奴才们养病的,其实只有几个略同医书的医女,也无什么药材,全靠自己熬着,越熬越坏,进去了多半就出不来了。不过有些奴才得宠些,或是积攒下来了银钱,就会将自己的病瞒下来,偷偷去找太医看病。那些太医虽说瞧不起他们,可送上门的银钱,也没有推出去的道理,多半就半推半就的收了。
其中有一个叫荀乐的荀太医最为见钱眼开,只要拿得出足够的银子,什么人都敢治,什么都不怕。不过他的身份有些不同,医术高超,是三朝的老太医了,前些年随军出征,一路吊着元德帝的命回了京城,救了元德帝。后来年纪渐大,精力不济,元德帝本想放他回乡荣养,他不愿意,跪着求元德帝给他个老死宫中的恩典。
大约有这层关系在里头,元德帝让人对他做的那些事不过睁只眼闭只眼,不太追究。
长乐说好了不管乔玉,到底还是不忍心,拿了从前的一套旧衣裳,又用树枝画了太医院地图和各个太医坐镇桌子的方位,叫他记住,才送乔玉出了门。
乔玉不怎么记得路,只好用炉灶里扒出来的炭灰在自己的里衣上画了地图,小心翼翼地掀着那一处衣服,怕不留神碰到了,地图就模糊认不清了。
事从紧急,他不打算等饭菜,就在袖子里装了四个馒头,其中一个里头塞满了肉,闻起来很香,那是要拿给景砚吃的。御膳房里太医院有些远,乔玉还得躲着巡守的侍卫,千难万险才到了太医院。
太医平常大多住在宫中,只有轮流休沐的时候可以回自己的住宅。荀太医的屋子在最里面,与前头的院子隔了一条小河,还种了排垂柳,很是隐蔽,寻常人瞧不见里头的动静。
乔玉偷偷摸摸地溜了进去,荀太医正在用午膳,似乎背后都长了眼睛,他才蹑手蹑脚地地踏进去一步,就听得那个枯瘦的老头道:“你这是来偷东西的,还是来瞧病的?”
乔玉怂了。
荀乐转过头,他的年纪很大了,胡子很长,几乎遮住了大半边脸,整个人瘦的像棵老松,目光平静无波。
他状似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乔玉一眼,又扭头回去,嘟囔了声,“你这没病没灾的来我这,难道真的是要偷东西?就是手脚也太笨了些。”
乔玉抿了抿唇,走到了荀太医的面前,犹豫了片刻,还是跪了下来,一字一句恳切地求道:“我想求您救一个人。”
长乐告诉乔玉,荀太医是个古怪的老头,他无妻无子,无亲无友,孤身一人,平生最好敛财,可平时却对自己苛待得很,几身换洗衣服打满了补丁,连缺了个角的木头头冠都一连戴了好些年舍不得换。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他一定要知道他是为谁看的病。
荀太医随意地瞥了他一眼,并不叫他起来,道:“说吧,救谁。”
乔玉当了太监这么久,因为有称心护着,也没受过多少欺辱,到现在还没怎么求过人,还当是自己从前在家里的时候,一年只有除夕祭祖的时候才要磕几个响头,而不知道在宫里,膝盖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微微闭上眼,挺直脊背,有些不敢说出那个词,因为太害怕被拒绝。
不过,并没有别的路可走,什么路都没有。
乔玉道:“求您救救大皇子,太清宫的大皇子。”
这是宫中的禁忌,元德帝虽然没对景砚下手,但到底厌恶这个流着陈家血脉的儿子,冯南南和景旭对景砚恨之入骨,更听不得他的名字了。
荀太医面色不变,他饮了口酒,看也不看乔玉,“那一位的身份,我替他看了病,说不得就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了,何必呢?我老头儿都还没活过,你这么年纪轻轻的,也不怕吗?”
乔玉听了这话,以为已经是拒绝了,脊背再挺不直,整个人几乎要塌了下去,无力地摇了摇头,半响才挣扎着解释了一句,“他的命,和我的命一样。”
荀太医闻言,古怪地笑了笑,慢慢伸出三个手指头,比在乔玉的面前,“你看,这个人的身份,与老头儿的性命相关;这个人的性命,又与你的性命相关,再加上他自己的,这可不得了,一条命就要抵旁人的三条命。”
乔玉怔怔地望着他的指头,咬着牙准备站起来,反正现在已经到了太医院了,这么多的太医,他要一个个求过去。
可没料到荀太医的话一顿,他笑眯眯的,眼瞳却是冰冷的,“所以,你要出什么价?多高的价格,能值这三条命。”
乔玉将自己怀里揣的,这么些年来景砚给他的压岁钱全掏了出来,还有太清宫里能带出来的值钱玩意,都一同拿过来了,他将这些全给荀太医看,急的连话都说不清楚,“要是这些不够,我还有一个从西洋舶来的玻璃灯,价值千金。”
荀太医将这些金银锭子,玉石珠子数了数,朝乔玉道:“这些确实不够,顶多只能值两个人的命。在我这里看病是不许欠债的,这银钱就和人命一样,不能拖欠。况且既然那人值你的命,你也得拿出值你一条命的东西来。”
乔玉半阖着眼,双手撑着地面,他太难过了,脆弱地几乎能被轻易折断,还拼着命,恍恍惚惚地想,他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能抵得过他的命。
他咬着牙,将挂在脖子上的玉佩拿了出来,抬着眼,视线模模糊糊,轻声道:“这是祖母送给我的玉佩,从林安寺里求的,用来保佑我一生平平安安。我从小只得祖母的喜欢,父母都厌烦我,什么东西都没送给我过。后来他们都死了,家里的东西只剩这块玉佩。我戴了它十八年,这能不能,能不能算我的一条命?”
话到了最后,乔玉的喉咙哽咽,快要说不出言语来,这是他浑身上下最为珍贵的东西之一,还有一件是太子在六年前除夕那天送给他的佛珠串,两样东西同样重要,日日夜夜相伴,就像是他身上的两块肉一般。
无论舍了哪个,都得痛上许久,且伤口不得痊愈。
荀太医终于满意地笑了笑,他仔细掂量了这块玉佩,收进了怀里,问道:“太清宫我是进不去的,望闻问切,我也只能从你这里问问他的症状,琢磨着下药,即使这样,你也愿意将这块祖母的玉佩赔给我?”
乔玉没有片刻的犹豫,点了点头,一点一点将景砚从昨夜到今早的症状,说给了荀太医听。
荀太医虽然贪财,但医术着实高超,平常大夫听了症状,顶多能诊断出一个热伤风,他却沉思了许久才道:“我听着症状,倒不似热伤风,像是冷风入体,伤了心肺所致。这病来得迅疾猛烈,且越病越重,若是不及时治疗,最后伤着了的心肺便再养不回来,得留了病根,体虚一辈子的。”
乔玉听得心惊胆战,得倚靠着门才能继续撑下去,荀太医抓了两幅药,若是回去后,景砚不咳嗽,就吃热伤风的那贴药。但要是咳嗽得厉害,大约就是伤了心肺,得煎另一副药。
他盼着回去景砚别咳嗽,只是平常的热伤风。
到了太清宫门前时,天色已经太晚了,早过了平常的时候。以前乔玉在外头玩闹,还有称心当做借口,门前的侍卫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可现在称心去了南疆,乔玉就像是个被剥了刺的刺猬,什么防护都没有。
新来的侍卫很有些看不起乔玉,又想要显摆自己的威风,好不容易捉住了乔玉的把柄,拿着宫中的规矩说事,要打乔玉板子。另一个侍卫是原先同陆昭一起的那个,待乔玉很是心软,可却是没什么权柄,脾性又软弱,最后劝了半天,将板子改成了抽小腿。
乔玉没有抵抗,也不敢,生怕被查出来身上藏着的药包,自己卷着裤腿,被折了的柳树枝抽得发抖,连站都站不住。
他不敢看自己的小腿抽成了什么模样,直到走进了太清宫,才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往下一倒,眼泪沾湿了身前的一小片地方。




许多愁 55.恍惚
天幕低垂, 乌云密布,是冷硬的铁灰色。
乔玉跪在那里栽到的那一处,仰着头, 透过繁密的树梢, 假装望了望天色,其实是为了不让眼泪掉出来。他现在连跪都不太跪的住,疼得发抖,需得用掌心撑着地面, 才能勉强直起身体。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却不敢再耽搁下去, 去景砚平日里烧水的地方生火。乔玉从没做过这些活, 加上昨日才下了雨, 柴火浸了雨水, 比平常格外难烧一些。跪在地上忙了好半天, 连掌心都被扎了几个小口子, 才勉强将火升了起来。
等着水开的功夫,乔玉去看了景砚,对着他的病情,才好知道煎哪一味药。
他还没走进寝宫,就听到里头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样。乔玉本来是扶着墙壁慢慢朝里头挪的, 可里头的动静却让他连墙都扶不住了, 也不顾上受伤的腿, 冲了进去。
景砚病的越发严重, 他的症状就如同荀太医所言,发热,体寒,咳嗽不止。
因为治疗心肺的那一贴药十分繁杂珍贵,熬起来也破费功夫,乔玉盯着灶上,仅凭着记忆里荀太医说的话,把这服药熬了出来,盛在小碗里,端进了屋子。
乔玉忙了一天,又挨了顿打,再无什么力气,全凭着心里对景砚的依靠撑下去的,他很怕跌了这碗汤药,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景砚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偶尔传来的咳嗽。乔玉将汤药放在一边,忍着小腿后面的抽痛,伏在床上,小心地拍着景砚的后背,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说哄人的话,一点点地讲给太子听。
其实那些话景砚都听不见,是乔玉用来哄自己的,让自己不用担心,不用害怕,太子会好的。
可惜了,大约因为那些话不是景砚说给乔玉听的,用处并不大,乔玉原先想忍住的,到底不能,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眼窝往下淌,小声地抽噎着,还要同景砚抱怨,“我好累,他们都欺负我,打我,腿也好疼,疼得要命,站都站不起来了。你也欺负我,不来哄我,你快哄哄我,不然我要生气了。”
乔玉长大十八岁,依旧很喜欢朝景砚撒娇,想要什么的时候要求着景砚,不想要什么的时候也要求着景砚。只要太子在他的身边,乔玉从未有不能满足的心愿。而别人也没告诉过他,他这么大了,不应该再向旁人撒娇。
即使有人这么告诉他,乔玉大概也要理直气壮地反驳,太子怎么能算别人了。
这都是有缘由的,景砚养了乔玉十二年,从来不要他变得坚强勇敢,因为世上坚强勇敢的人总是要承担得更多,而景砚只要他日日开心快乐就足矣。
景砚的手下从没有废物,只养了个爱撒娇的小废物点心小玉。
乔玉断断续续地同景砚告了许久的状,要让他病好起来后,好好教训一下那个侍卫,再还要把他的玉佩赎回来,还有很多很多的要求,都要景砚满足。
可到了最后,汤药半凉,乔玉的语调越来越低,他嗓音里浸满了泪水,难过极了,“上面那些我都能不要,只要阿慈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朝我眨眨眼睛,叫我的名字,乖乖喝了药,我就原谅你啦,好不好?我的阿慈。”
景砚却依旧没有醒过来,他咳嗽了好多声,嘴唇干涸,额头滚烫。
不能再等下去了。
乔玉抿了抿唇,嘴唇上都是泪水,他尝到了眼泪的味道,又苦又咸,酸涩到说不出话,他悄悄地在景砚的耳朵边上道:“阿慈真是不听话,我要给你喂药了,不许吐出来。”
他端起药碗,拿汤匙搅拌了几下,自己先尝了一口温度,苦的眼泪都多掉了些。他从小到大,最怕吃苦,最怕受罪,却全为景砚心甘情愿做了个遍,为他挨了打尝过药,不曾难过。
乔玉用力掰开景砚的嘴,将汤药灌了进去,用里衣擦了擦淌出来的,慢慢道:“算啦,只要你醒过来,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原谅你。别让我等太久。”
他仅有这么一个愿望罢了。
那药果真十分有效,喂下去片刻之后,景砚已不再咳了,乔玉总算放下些心,不过眼泪还是停不下来。
他有太多的委屈要哭出来了。
乔玉趴在床头,歪着脑袋,偏头看着景砚,笑着流眼泪。
景砚大约是子时醒过来的,乔玉年纪轻,平常又被景砚养的很好,即使昨夜没睡,今天也未休息,晚上依旧能熬得下来,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太子。
他的睫毛颤了颤,良久,才慢慢地睁开了眼,就瞧见了一旁的乔玉。乔玉现在的模样十分不好看,脸黑乎乎的,满是灰尘,将雪白的皮肤全遮住了,只有眼泪滑过的痕迹是白的,就像是才从别处逃荒来的一样,都分辨不出来他的样貌了。
景砚病的很重,连眼前的都是模模糊糊的,却一眼认出来那是他的小玉。
他笑了笑,将喉咙里的血腥味咽了下去,半撑起身体,想要去摸乔玉的脸,要把那些黑灰抹去,“我才醒过来,就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眼前晃,还以为是你指派除夕来照顾我。”
乔玉呆呆地望着景砚,咬着嘴唇,想要克制自己,将眼泪和呜咽都咽回去,不叫景砚担心,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的小梨涡里都盛满了眼泪了,水汪汪的,又动人又可怜。
景砚得费平常的十分力气,才能抬起手,面上却丝毫不露,指腹微微用力,擦了擦乔玉被打湿了的鬓角,嗓音低哑,却还是很温柔地哄弄着的,想将他揽入怀里,轻轻道:“见不得你哭。”
从久远的第一回见面,他就见不得乔玉掉眼泪,或者说是真的因为伤心难过,愿望得不到满足而流泪。
乔玉却很不听话,将自己不久前说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同景砚耍小脾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就,就要哭,就哭!你都睡那么久了,都不管我,还管我哭不哭吗!”
景砚叹了口气,知道这一回是吓坏乔玉了。他为了出太清宫而特意让自己染上了病,却不能同乔玉说。因为这一病就是许久,期间暗卫轮换,景砚怕乔玉天真,说不了谎,一旦露了马脚被识破,就有天大的麻烦。
他本该病上许久,现在却舍不得了,怕乔玉这个小傻瓜真的哭瞎了眼,只能尽力加快计划了。
景砚虽病着,只要意识清醒过来,就能表现得与寻常人无异,他细致地替乔玉擦干净了脸,手指还是冰凉的,朝乔玉招了招,“这几天下了雨,地下凉的厉害,上来同我一起睡。”
乔玉红了而对,有些不好意思,他今天在外面破爬滚打了一天,又烧火挨打,脏的很。
景砚望着他,一眼就能瞧出他心里想着什么,便微微阖眼,笑了笑,“你摸摸我的手,冷的厉害,你帮我捂一捂,好不好?”
大约是太子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乔玉很没办法抵抗,只好答应了下来,将外头的衣服脱了,要往床上爬。
乔玉没能爬上来,刚准备站起来,整个人往后一跌,摔在了床沿上,幸好景砚用胳膊挡在了他的后背,乔玉才没有又多处伤痕。
乔玉疼得捏紧了拳头,不敢出生,先前还不觉得,跪了这么久后,他的小腿越发肿胀疼痛,不说用力站起来,连动都不能动。
不过这件事不能告诉景砚。
乔玉下意识的隐瞒,还很用心地演了唱戏,扶住了膝盖,干巴巴道:“跪的久了,膝盖全麻了,不太能站的起来。”
景砚的笑容敛了敛,他问道:“真的是膝盖吗?”
乔玉有些心虚,不敢去看景砚,刻意用软声软气的语调让对方相信,“就是,是膝盖啊。”
1...2122232425...42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