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扶摇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西瓜尼姑
沈清月起身迎了吴氏,唤了她一声,礼数周到。
吴氏冲沈清月笑一下,与客打了招呼,便坐下了,就坐在周夫人的旁边。
客人们眼神似有若无含有深意地打量着吴氏,沈清月娇纵不孝的名声,就是吴氏间接传出去的,这倒是很有意思。
吴氏似乎察觉到旁人眼光的异样,她虽不知道为了什么,却晓得定又是沈清月的手笔!
坐在绣敦上的沈清慧忽然朝沈清月问了一句:“二姐,听说你前儿病了,怎么病了昨日还偷跑出门?岂不叫家里人担心?”
夫人小姐们诧异地抬眸看着沈清月,大业虽不比从前那般拘束女子,可是也没到允许没出阁的姑娘家擅自出门的地步!
周夫人也若有所思,沈清月一直托病没来拜见她这个长辈,昨日却有时间擅自出门?
花厅里的人对沈清月的好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有些厌恶,这般小年纪的姑娘,就这样会伪装欺骗,可真是心机深沉之辈!
吴氏和沈清妍相视一眼,忍住嘴边的浮起的笑意,挑衅地看向沈清月。
弃妇扶摇录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沈清月一下子成为了众矢之的!花厅里的人!看她的眼光颇为不善。
沈清慧的母亲赵氏来不及阻止她!眼见已经如此!便只好任由她去。
柳氏倒是想拉拔沈清月一把!却对昨日之事不甚清楚!不好开口。
沈清月从容一笑!回了沈清慧的话,道:“姑姑初回家来,诸事繁忙!我虽见姑姑心切,却想着来日方长。何况我昨日咳嗽并没好透,还有些余咳!唯恐病气过给姑姑!自然不好去打搅拜见。”
她解释得很周全,倒是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儿。
周夫人眉毛微挑!嘴角上扬!她昨日的确很忙!院子里的上上下下都忙着清点收拾东西!根本脱不开身见人,而且沈清月说的是“初回家来”!听了就叫人心里发暖!她很是欣慰!这丫头还真是个贴心的姑娘。
众人的脸色也都好看了一些,赵氏却有些黑脸!斜了沈清慧一眼。
沈清慧却不服输,又道:“病了还偷偷跑出门,惹得你院中妈妈牵挂伤心,姐姐可要珍惜保重身体,省得妹妹心疼。”
沈清月嘴角勾着,一段日子不见,自当刮目相看,沈清慧竟不似从前那般鲁莽冲撞,已经学会说话绵里藏针了。
她微微一笑道:“我昨儿想着裱起父亲送的字画,给父亲完了请安,他便说正好带我一道出去,我早早回了院子,中午还同父亲一道用了饭,并非擅自出府。慧姐儿要关心我,到我院子里来看我便是,何必去听误传出去的闲言碎语呢?”
可不是么,要关心姐姐,不会自己亲自去看吗?为什么要听流言蜚语,还当众传出来?
花厅里的夫人们这才明白过来,从前听多了沈清月的坏话,一心觉得她不是个好姑娘,陡然见了她的好模样,倒是有些改观,实际上还是不大相信的,又一听她自家姐妹说她的坏话,自然就觉得她可能都是装出来的。可眼下看来,沈二姑娘的名声是被人传坏的,她本人并没有吴氏嘴里说的那么差劲。
赵氏的脸彻底黑了,她瞪了沈清慧一眼。
沈清慧也是一噎,她只知道沈清月偷偷出门,反倒借沈世兴之势责骂了林妈妈一顿,还真不知道事情竟然是这样的。眼下沈清月将她说成了乱嚼舌根之人,她当即臊红了脸,看着沈清妍那边嘟哝道:“我听妍姐儿的丫鬟说的,谁会知道她的丫鬟会骗我!”
“……”
“……”
吴氏一下子傻了眼,怎么一下子变成妍姐儿的错了?她看向沈清妍,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沈清妍憋红了脸,眼神闪躲着,她禁足多日,听说沈清月在外边如鱼得水,还跟二房走得很近,她心里着急,便想拉拢沈清慧,才派了丫鬟去沈清慧跟前诉苦,顺便踩低沈清月,说了几句她的坏话,她没想到今儿堂会,沈清慧会当众抖落出来。
沈清月神色温和淡然,她瞧着沈清妍道:“妍姐儿,你生了病,你的丫鬟不好好照顾你,反而跑出去饶舌,这种丫头可要不得。”
赵氏很快接腔,饶有深意道:“月姐儿说的对,可怜妍姐儿你病了这么久不曾出门,连自家姑姑来了都没工夫见,丫鬟却不好好照顾你,反而偷溜出去说闲话,真该重重发落才是!”
拿她的女儿做靶子,三房母女的心也忒坏了,赵氏可没有那么轻易就放过她们。
众人也着实好奇起来,沈清月到底生得什么病?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沈清妍身后的丫鬟却是浑身一哆嗦,往后躲了一步……给沈清慧传话的人,就是她。
吴氏心猛地一沉,死死地攥着帕子,连忙直起身子,干笑着同众人解释道:“既是丫鬟嚼舌根,我回去自会发落了丫鬟,今儿是个好日子,倒不好为了这点事喧宾夺主了。”
柳氏是宗妇,她要顾全大局和自己的名声,便顺势道:“弟妹可要好好处理此事,这样的丫鬟府里还是头一次出现。”
她这意思是说,沈家内宅一向管理的好,坏了一锅粥的人可只出在三房,跟她柳氏没有什么干系。
吴氏僵着脸,没法反驳,再拉扯下去,只怕是柳氏、赵氏、沈清月要联起手来对付她。
这一茬算是揭过了,屋子里的人才重新谈论起别的话题,而她们看沈清月的眼神,欣赏欢喜中还夹杂了一点点同情,毕竟摊上这样的继母,委实可怜。
吴氏平日为人便不算很好,沈世兴也不是什么有能之人,今儿一闹,一干夫人,愈发瞧不起她,有意无意地冷落她。
吴氏母女心里有别的打算,愣是厚着脸皮没走,缠着周夫人说话。
周夫人看起来很和善,说话总是带着笑容,对谁都温和有礼,同吴氏说话的时候也是这样。
吴氏心里舒服了许多,这只是件小事而已,倒不至于叫堂姑姐厌恶了三房罢!
聊着聊着,就提到了周学谦。
周夫人笑着道:“他现在好像正和几位贤侄在一起。”
周学谦才来京中,人生地不熟,自然要多和兄弟来往,今儿堂会,沈家几位爷都撂下了手里的事,在家中作陪。柳氏的三个儿子都在,其中沈家大爷是她的嫡出子,三爷四爷是庶出,沈二爷是方氏的继子,沈五爷是沈清慧的胞兄。
他们就聚在花厅隔壁的书房里。
沈家世代都在京中,渐渐子嗣丰隆,不过房屋有限,所以在园子隔壁建了一个大书房,供小郎君读书之用,后来成了亲的小爷便在自己院子里辟一间书房出来,康哥儿九岁,还养在吴氏的院子里,用得上花园隔壁书房的人就少了,那儿逐渐成了小爷们的待客之处。
旁人提都提起周学谦了,周夫人便道:“说起来也该叫学谦见过长辈才是。”
说着,柳氏的丫鬟当即领着周夫人的丫鬟去隔壁的书房,将人请了过来。
没出阁的姑娘们俱都面色微红,尤其是沈家的两个,目光莹亮,一脸期盼。
沈清月暗暗打量着两个妹妹,她才发现,原来这个时候,她们两个就开始关注周学谦了,哪儿像她前世傻不愣登的,只看到一个张轩德,眼里便再没有别人了,其实周表哥比张轩德好了不知道多少。
没多久,周学谦穿着银色暗纹直裰进来了,他身材修长,五官端正,肤色不算白,但是气色好,显得人很精神,一路走进来,温和有礼,他同众夫人见了礼,说话声音也很清朗好听,果真是谦谦如玉,叫人如沐春风。
他见过了长辈,周夫人又叫他过来,道:“你还有两位妹妹没有见过,这是你二妹妹,这是你五妹妹。”
周学谦原先在台州府就有很多姑娘缠着他,那边的姑娘和这边的不同,要更为大胆一些,亲手往他怀里扔东西的都有,来了京城几日,沈家他见过的妹妹里,除了沈清舟很端方知礼,但她父亲在翰林院任职,自然和别的姑娘不同,另一个妹妹沈清慧却和他从前见过的姑娘一样,无甚意思。
他也早听说过三房的另外两个妹妹有关的事,一个性冷寡言,一个活泼娇纵,都不是他有兴趣的姑娘。
周学谦脸上还保持着温和疏离的笑容,可当他扭头看到沈清月的时候,忽笑容凝在脸上,瞳孔微缩,惊住了——这不是画中姑娘么!
他失神了一瞬间,立刻低头见礼掩饰自己惊喜的情绪,但抱在一起的双手却微微地颤抖着,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实在是没想到,竟会在沈家见到画中姑娘!
这是老天的恩赐么!
幸好周学谦教养很好,反应灵敏,这一丝丝异样,倒是没被客人们看出来。
沈清月却捕捉到了周学谦眼里的异常,她按下疑虑不表,只轻声道:“表哥好。”
“二表妹好。”周学谦还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与方才略有些不同。
周夫人听出了些许不同,她只是道:“还有你五妹妹。”
周学谦又抬起头,和沈清妍相互见礼,可他心里心心念念着另外一个人,哪里有心思细看她,便只是匆忙与她对视一眼,恢复正常的声音和表情,唤了声妹妹,便作罢了。
沈清妍都来不及多看周学谦一眼,他就已经挪开了视线。
周学谦面色如常,同周夫人道:“母亲,儿子告退了。”
他怕再留下来,会忍不住去看她。
周夫人一笑,点了点头。
周学谦攥着拳,大步走了出去,这次却走的有些着急。
花厅里,夫人们说着话,不过碍于小娘子们在,说的很克制,没过多久,她们就把姑娘们打发了出去玩。
花厅旁边就有绣房,外边又是园子,姑娘们随意地走在各处。
沈清妍和沈清慧心里惦记着周学谦,想着自己是主家,又和他是亲戚,难道还避讳什么?
便先后去了花园外的书房里。
沈清月在后边默默地看着她们两人的身影,也跟着往花园外走。不过她不是为了去书房,而是要回院子。
周学谦正是众星拱月的时候,她去凑热闹没什么益处,与他博弈的事儿,来日方长。
想到此处,沈清月便领着丫鬟出了园子。
从园子回到雁归轩,正好要路过隔壁书房,沈清月不疾不徐地走着,却隐约听见有人喊她,她一回头,便瞧见了二堂哥喊她。
沈正章是二房嫡长子,方氏继子,沈清舟的继兄。
沈清月和二堂哥虽然往来不多,但是对二房的人天生亲近,平日里与沈正章见了面还会打招呼说上两句话,他叫住她,她倒不好意思装作听不见,只好走了过去,从游廊下进了书房。
周学谦自沈清月一路走来,便一直看着她……和画中简直一模一样,娇艳清丽,不卑不亢,张扬和内敛都恰到好处。
与此同时,沈正章的丫鬟正领着顾淮从后门进来,吟诗作赋,怎么能少得了这位好友。
弃妇扶摇录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沈正章并不是刻意要叫沈清月到书房来!只是她路过书房叫几个兄弟瞧见了!正好就说起她性子冷!沈清慧饶舌两句!似有暗讽沈清月不知礼的意思!沈正章觉得她们说的不对!又不好直接替二堂妹辩驳!以免有偏袒之嫌,索性将她唤了过来。
沈清月并不知道此事,她大大方方地走进书房!按长幼齿序同兄妹们见了礼,她行动温婉,声音舒缓!礼节周到!根本不像沈清慧说的那般“目中无人”。
沈家的几位爷倒也是有些诧异,沈清月好似与从前不同了!神情上温雅了许多!她生的好看!屈膝福身!动作流畅优雅,真是天生讨喜!他们又想起她在永宁堂受委屈的时候!他们可都是“出了一份力”的!便不约而同地生出些许愧疚和尴尬。
沈清月却只是娇面含笑,道:“原是看到有客在此!恐鲁莽过来,打扰了兄长们。”
她的话里,丝毫没有提起荷包的事儿,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沈正章温温一笑,看着沈清月道:“倒没有说什么要紧事,不过讨论些读书上的事儿,既另两位妹妹在此,你也来坐一坐。”
沈清月从善如流,在离沈正章最近的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周学谦的年纪在这些爷们里面排在尾巴上,不过他是客,便与沈大坐在一处,现下倒是只与沈清月中间隔着一个沈正章,余光一扫,就能看到她如杨柳轻垂的衣摆,在风中荡漾着,隐隐撩起一段涟漪。
沈大又接着之前的话题,道:“方才说到哪里来了?”
沈正章答道:“摘孔圣人一言做八股。”
周学谦正要说“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沈清慧抢先了一步,嗔道:“大哥二哥,八股制艺我们姐妹懂什么,若不想叫我们听,妹妹这就走啦!”
众人一笑,沈大素来严肃的面容上也显出一丝笑意,道:“倒是哥哥们考虑不周了。”
而且还有的人读书并不太好,聊八股制艺,太为难人了。
沈清慧的胞兄沈正越道:“既是客来,便做些有趣的事儿——妹妹,你近来可学了什么好曲?让哥评一评。”
书房已专做待客之用,琴棋笔墨皆有。
沈清慧面颊浮红,道:“妹妹不才,刚学会《广陵散》。”
此曲传是嵇康于孤馆清夜弹琴,而遇神人所授,自有神奇之韵,弹奏难度相当之大。
沈家的爷们儿倒并未有什么苛刻要求,本就是偶然发一发闲情逸致而已,沈正越便道:“你去弹我听听。”
沈清慧福一福身子,便坐于琴前,弹奏。
初初一段,倒还入耳,虽无意境,却算是流畅,可到了第二段,沈清月的眉毛就皱起来了,此一段须得缓缓弹去,细细审之,方有平淡深远之味,沈清慧不知是急于表现还是什么,节奏略急,听着很是逆耳。
沈清月便再未用心听下去了,周学谦也走了神,曲毕,众人纷纷回神。
几位爷略说了几句夸赞的话,沈清慧听得笑逐颜开,扫过周学谦一眼,兀自坐下,面色还带着娇羞的红。
另有两位爷弹了两首曲子,也是平平无奇。
接着有人想让沈清月也表现一下,却想起来,这位妹妹除了女红不错,并无任何长处,总不好叫她刺绣给他们瞧吧?所以这话问出口,倒是为难她了,便转而去问沈清妍,道:“妍姐儿,你且书几个字给我们瞧瞧,你的小楷可有长进?”
写了一个月的簪花小楷,能没长进么!
沈清妍正是下笔如有神的时候,倒是有些因祸得福的意思,她起身笑道:“自然有长进。”
沈正越兴致来了,大步走到书桌前,身上佩戴的玉佩摆来摆去,他粗鲁地挥开丫鬟,笑道:“我替你研墨!”
沈清妍带着笑回道:“妹妹荣幸之至。”
她也走去书桌前,以笔蘸墨,书了一首《浣溪沙》,她刚写完最后一个字,沈正越便凑过去瞧,正要说话,沈清妍道:“还没完呢!”
沈正越问她:“你还要写什么?”
沈清妍一笑,又用馆阁体写了一遍。
沈家爷们儿几乎都传阅了一遍,也略夸了几句,说她馆阁体也写得很好。
轮到沈大递给周学谦的时候,却听他拱手道:“既然诸位表兄表弟都说好,那便是好的,我就不看了。”
毕竟是堂表兄妹,隔着三千里,周学谦总要避一避嫌。
沈清妍起初皱一皱眉,心里有些不适,转而一想,周表哥不过是怕人说闲话,也说明他人品可靠,脸上又挂上了笑容。
沈正章看着周学谦的眸光微亮,他温润一笑,从沈大的手里拿过纸,道:“我还没看呢。”
沈大松了手,最后纸张又回到了沈清妍的手里。
读书的男子鲜少有字写得不好的,几个爷们随手写一写,略比较了一番便都又坐下谈笑风生。
两圈下来,好像就只是剩下沈清月什么都没参与。
沈清慧忽高声问道:“二姐,你还什么都没参与呢!”
众人故意避过去的事儿,又被她挑起来了。
沈清月嘴边缀着浅笑,她棋艺现在还不出名,正愁无从开口呢。而且沈清慧这么一问,也让大家都好奇起来,她便是不与周学谦博弈,不管与谁下棋,只要赢了便能叫人刮目相看。
“就请一位哥哥作陪,同我下一局棋吧。”沈清月淡笑道。
一屋子人都愣了下,沈清月会下棋?
周学谦朝沈清月看过去的目光灼热了许多。
沈正章立刻接过沈清月的话,道:“我来好了。”
沈清月感激又为难地转头看过去,沈正章棋艺很好,但她没想着要娶踩二堂兄的肩膀啊。
沈清慧可不同意,她噘嘴道:“二哥恐怕要让着月姐儿,不行,换一个人。”
周学谦起身拱手道:“我来吧。”
沈清月面露诧讶异。
沈清慧和沈清妍也瞪大了眼睛,他又不避嫌了?
周学谦坦然笑道:“下棋应当不至于唐突了二表妹。”他看着沈清月继续笑道:“二表妹,我肯定不会让着你的。”
沈清月笑一笑,道:“好,那我让你。”
周学谦愣然片刻,随即笑开了。
二表妹口气很大,真有意思。
沈大也淡淡地笑着,打趣道:“二妹,你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
沈清月但笑不语,她说的是倒不是玩笑话,她是真的想要让周学谦。
周学谦当然不需要她让。
二人各执棋子,沈清月先一步下,她的手指瓷白干净,捏着黑子的时候像一朵兰花,十分好看,叫人第一眼就能注意过去,观棋的几位爷们儿更是敏感,有几个一时看着她的手失了神,待她收回手的时候,方回过神来。
周学谦的视线掠过沈清月的手,很快便又落在棋盘上,下了一颗白子。
一刻钟过去,棋盘上落了几十颗子,而且沈清月已经开始吃周学谦的子,而周学谦手边还空空如也,一颗黑子都没有。
这时候,周学谦才格外地认真起来,脑子里却想着这位表妹说要让着他的那句话……恐怕她说的不是玩笑话。
有趣,还是第一次有姑娘说,要让他。
周学谦压着嘴边的笑意,仔细琢磨之后,才下了一颗子,而沈清月似乎能洞穿他的心思,不假思索就下了一颗棋子。
待他细看之下,才察觉到,沈清月并不是胡乱下的,她的每一步棋都看似没有章法,也许这一着没能看出什么作用,过个两三着一下子就显现出那颗子的要紧之处了,可以说是步步为营,强势而又令人措手不及地在棋盘上攻城略地。
初夏的天气,周学谦早已削减了衣裳,书房大大地开着窗户,时不时还有清风混着园子里的花香草木清香,远远地送过来,怡情又舒适,可他的脑门上却冒着蒙蒙的一层细汗。
沈清月比之游刃有余得多,她镇定淡然地握着一颗子,羽睫缓缓地眨着,不疾不徐,端庄清丽,越看越有气度。
窗外鸟声连连,已经有蝉知了知了地长叫,平添了一丝燥意。
旁观的人,但凡会下棋的,没有不沉迷棋局之中,开始他们都站在周学谦的那一侧,渐渐地走到了沈清月那边,后来又回到周学谦身边,拧着眉头,想看他反击回去。
周学谦终于又落了子,沈清月也跟着下了一子。她的招数很凶猛甚至有些阴狠,有时咄咄逼人,有时看着放松片刻,过后不久立刻咬住你的命脉,叫人无处可逃,不过她故意克制着一些,并未杀对方个片甲不留。
这一种下棋的路子当然不是沈清月自创的,都是跟顾淮学来的,她只会这一种法子,虽然下手有点儿狠,但是管用,她对手过的人里,几乎没有人能赢她。
周学谦再下子的时候,指尖已经有些颤抖了,沈清月落下最后一颗子,笑道:“承让。”
沈清月的黑子在棋盘上占据了很大的面积,周学谦已经无处可走,只得缴械投降,他抿紧唇盯着棋盘看了许久,才释然地放下棋子,起身作了个揖,心服口服道:“表妹厉害。”
他刚才一直唤她“二表妹”,现在却省了一个字。
观棋的爷们儿也纷纷拉回神思,看沈清月的眼神都不大一样了。
沈清慧却不服,她嘟哝道:“周表哥可别是让着二姐的吧!这时候可不兴讲儒雅!”
沈大冷声道:“慧姐儿不要乱说闹笑话!”
沈清慧噘着嘴,这才没敢继续胡说八道。
沈正章看着棋局若有所思,他打量了沈清月一眼,问道:“二妹,你这棋艺跟谁学的?”
倒是很像顾淮的路子。
沈清月答道:“不知从哪处捡来的棋谱,闲时看一看,胡乱学了一些,正好对上了周表哥的弱点,今儿赢了也是侥幸。”
沈正章摩挲着手里的玉扳指,再未言语。
周学谦忙弯着嘴角,道:“表妹谦虚了。”
她不过是为了给他留一些颜面而已。
一个在棋局上叱咤风云的姑娘,为人处世上却这般谦和婉顺,很难让人不生好感。
沈清月福一福身子,道:“哥哥们告辞,妹妹院子里还有些事,改日再叙。”
沈大年纪最大,他颔着首,道:“路上小心。”
沈清月点一点头,笑看沈正章一眼,便离去了。她刚出书房,竟和顾淮迎面撞上了,她一脸愕然,他进去应该不会看那棋局……的吧。
她没工夫多想,顾淮只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便进去了。
沈清月快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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