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扶摇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西瓜尼姑
他只字不提定亲之事,话里话外似乎还有另几层意思。
赵建安微微一笑,视线落在沈正繁的腰间,随后便朝他父亲抛去了一个“果然在我意料之中”的眼神。
老郎中果然问道:“沈翰林说已经取回了玉佩,可有证据?”
沈世文道:“有。”他一转头,看向沈正繁,道:“繁哥儿,将玉佩拿过来。”
沈正繁起身,解下腰间的玉佩,双手奉上前去。他和沈清舟是双胞胎,他略早出生一会儿,今年也有十五,蹿了个子,站在沈世文身边,竟也快超其父的耳朵之处。
老郎中没拿玉佩,而是瞧着沈世文手里的玉佩问道:“这是就是你们两家定亲的玉佩?”
沈世文点了点头,道:“正是。”
怎么沈清舟的玉佩,让沈正繁拿过来?
老郎中捋一捋胡子,话还没问出来,赵家的人沉不住气了,赵郎中当众哂笑问道:“辞顺,你是想告诉众人,当年酒后你我定下的并非儿女亲事,而是替两个孩子定下了手足之谊吗?”
沈世文转过身,面色寡淡道:“赵郎中还是勿要唤我表字了。”
赵郎中并不尴尬,只是笑着从善如流地道:“沈翰林,你若不认,我赵家只好请认证上堂。”
老郎中看向沈世文,询问他的意思。
沈世文淡声道:“赵郎中要请便请罢!”说完,他退回位置。
赵郎中着人去停在沈家门口的马车上,将当年他们一同读书的同窗好友请了来,只是当年的秀才,如今还是秀才,蓄着胡子,袄子外面套着秀才衫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酸腐味。
秀才当众叙了当年集会之后发生的事情,他言辞激昂地回忆酒桌上,众人推杯换盏和吟诗作赋的场景。
若是喝酒聊天叙旧,秀才这番话许还能激起读书人的几分同理心,只是场合不对,倒是让有些人生了厌烦之心,赵郎中轻咳一声提醒,秀才方规规矩矩地低头说完了陈年往事,且以秀才头衔起誓道:“我绝无虚言,若有一字是假,便请老先生让朝廷革去我的秀才功名!”
赵家人面上不显,心中却很得意。
赵建安还煞有介事地起身,郑重地朝沈世文深揖,道:“晚生敬佩翰林学问品行,自幼知晓与沈四姑娘有娃娃亲,由此种种,心生倾慕,大人若想悔婚,能给赵家一个合理的答复,赵家也绝不咄咄逼人,或是沈四姑娘身有恶疾,不宜嫁人,您请放心,晚辈依从父辈诺言,也不会怠慢令爱。”
饶是方氏这般好脾气的人,听这话也是七窍生烟,暗暗啐赵建安不得好死,她的舟姐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端庄可爱,哪里来的恶疾!
沈清月如非修养好,也忍不下这口气,非得踢死赵建安不可。
老郎中打破两家的眼神交锋,问沈世文:“沈翰林,赵家有人证,你可还要否认?”
沈世文摇头,道:“先生误会了,晚辈并未想过否认。”
老郎中和赵家人皆愣,连沈家本家和顾家人也茫然了,沈世文这是要认下?那还怎么分辩?
沈清月与顾淮夫妻二人镇定非常。
沈世文方道:“当年确有定亲之事,有玉佩为证,我岂会矢口否认?”
赵郎中嘴角一沉,并着两指,指着沈正繁道:“沈翰林让你家郎君出示他的玉佩又是什么意思?”
沈世文转过身儒雅地笑道:“原来赵家竟这样揣度我沈家?我叫我儿拿出玉佩,不过是想告诉老先生,当年我送给我女儿的玉佩,并非普通之玉,而是海禁还没施行的时候,从海外得来的一块珍稀玉石。这玉石有一特殊之处,我不曾告知于赵家,如今倒正好做个验证,叫大家看一看真假。”
座下一片哗然,完全没有料到,有这样一个反转!
赵家人本就是说谎,当下心神一恍,手脚冰凉。
赵建安眉头一拧,很快就恢复从容,他瞧了一眼赵郎中,示意父亲稍安勿躁,沈家既不是借龙凤胎之由否认事实,便是要在玉佩上做功夫,至于这玉佩是不是像沈世文说的那样,还未可知,便是知道,也得众人信服才是。
沈世文拿着玉佩,不慌不忙地旋身问仍是秀才身的昔日同窗,道:“当年我醉后以玉佩为信物,也不知道说没说过这玉石的奇特之处,这么重要的事,我大概是说过的吧?”
秀才多年不得志,早被酒肉腐了身心,哪里撑得住这样的场面,之前的话都是他添油加醋说的,至于玉佩的特别之处,他记得个屁!
他不敢直视沈世文,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磕磕巴巴道:“约、约莫是说过……也可能没说过,这点记不清了。”
沈世文道:“无妨,仁兄记不记得,我这玉石真假都改变不了。”
秀才羞赧垂首。
沈清月吩咐丫鬟一会子悄悄将人请出去。
赵郎中也算是见多识广,玉石翡翠过手无数,那块玉佩他早就掌过眼,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稳住心神,道:“沈翰林说这玉有什么特别之处?”
沈世文道:“这玉佩虽然通体为绿色,遇水确可变蓝,是不是真玉,下水便知。”
赵建安先笑了,遇水变蓝?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玉。
赵郎中也不信,他道:“倒不知沈翰林哪里找来这样一块奇石,冒充当年的玉佩,这玉佩我赵家存有数十年,也曾见过水,并未有变蓝之状。”
沈世文不与赵郎中辩驳,只叫人上水,玉佩一落水,清澈的一碗水,果然渐渐显出丝丝蓝色。
待众人看过变蓝的水,沈世文便冲赵郎中道:“不知道赵大人手上的玉,可能遇水变蓝?”
赵郎中脸色微异,赵家现在手上的玉是假的,怎么可能变蓝,难道当年沈家给他们的当真是奇玉?
赵建安替父亲回了话,他擦掉手掌心的冷汗,十分淡然地起身将赵家的玉佩送上老郎中的跟前,同沈世文道:“沈大人,此玉伴我数十年,遇水从未变蓝过,不能您找了一块儿珍惜之玉冒充当年的玉佩,我赵家就要承认。”
赵家这就是不认了。
其实赵建安得了这块玉佩,曾经佩戴过一段时间,沾了水并未变蓝,他敢肯定,这肯定是沈家胡诌的,否则赵家管事妈妈上门那日的,方氏便不会束手无策,定是计策而已!
就算真玉的确能变色,他也要让它被视作假玉!
赵建安独独担心,沈世文会不会后来又去找了一块儿,同样玉石料子的玉佩做旁证……不可能,这样珍奇的玉,闻所未闻,现下朝廷海禁,既是海外得来,这个时候岂是说找就找?
他眉心隐隐跳动,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沈家如此沉着不迫,难道果真是有证据?!
老郎中比对过两块玉佩,果然相差无几,说不好到底哪一块儿,才是当年的玉佩,但赵家说得有道理,沈世文没法证明此玉便是当年之玉!
沈世文攥着拳头,忍一时之气,不疾不徐地同沈正繁道:“繁哥儿,将你的玉佩也拿出来。”
众人:“?”
赵建安心口一紧,捏着拳急切地望向沈正繁。
沈世文继续解释道:“当年我这一双儿女同时出世,一块玉石我便请人打做了两块,因当时听说了两个雕玉师傅功力出众,便各请一人雕刻。我给了繁哥儿一只,舟姐儿也有一只,这两只玉佩同出一块玉石料子,其一纹理相同,其二同样可遇水变蓝,还有其三,不过不足以道,且请老先生过目一二两种特质便是。”
赵家人脸色巨变,谢君行的脸也黑沉起来。
老先生拿着沈家的两块玉,果然纹理类似,像是出自同一块玉石料子,再将沈正繁的那块儿玉也放入水里,清澈的碗中毫不意外地渗出丝丝蓝色。
厅里一片唏嘘,啧,赵家竟然拿假玉佩上门骗婚,这算是认证物证齐全了。
沈世文又睨着赵家人,添补了一句:“当年的玉石料子应该还有边角料,找一找也是能找到的,也可拿来验证是否遇水变蓝。赵大人若有兴致,咱们也可公堂上再次对峙。”
老先生面色不虞地瞧着赵家人,问道:“赵大人可有什么辩解之言?若还要继续对证下去,且去衙门,老夫主持不了公道了!”
赵郎中听到“衙门”两个字便慌了神,不敢出言反驳。
赵建安脸色铁青,缓缓退回赵郎中身边,像战败的斗鸡,不敢抬头。
赵郎中心中顿生羞愧,他略一扫……致仕的老郎中,沈家的老爷,顾家的几位爷全部都要剥掉了他的衣裳似的。
他耐不住众人讥诮的目光,恨不得钻进洞里,便给自己找了借口挽尊,道:“辞顺,我的确看重令爱……有缘无分才出此下策……”
赵郎中一说完,赵建安惊慌抬头,完了!全完了!父亲怎么能自己承认了!
沈清月此时出声道:“若赵大人真想与沈家作亲,今日断不会逼上门来,这不像是结亲,倒像是结仇。”
她目光落在谢君行身上,意有所指道:“赵大人向来磊落,怎么此次行事龌龊,可是有难言之隐?”
赵建安眯着眼打量沈清月,今日赵家所为可耻,但她的话把一切都点明白了——赵家哪里来的难言之隐,大家心里都明白,无非是结党营私和向上巴结而已。
火上浇得一把好油!
谢君行最先坐不住了,他起身匆匆告辞,赵家另外几个族亲好友也红着脸离去。
赵家人如坐针毡,赵郎中硬着头皮和妻子一道起身告辞,赵建安低着头,捏拳沉思着,被呵斥了一声才知道跟上。
沈世文却拦住了他们,道:“既上退婚次赵大人便造假玉佩以搪塞众人,还‘调兵遣将’请了人证,焉知以后不会这般行事?这回便妥帖地签好退婚书再离开我沈家罢!”
赵建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如芒在背之下,一时也想不明白。
方氏着人呈上退婚书,赵郎中抬手签字画押。
沈世文一拿到退婚书,咬了咬牙,一挥袖,吼道:“滚!”
赵郎中丢笔落荒而逃。
沈家大厅里静默片刻后,爆发出一阵和谐的笑声,方氏甚至偷偷抹泪。
沈清月也松了一口气,今日幸得没有意外。既然计成,赵家也不会就这样轻易被放过就是了。
赵家人逃出沈家,赵建安上了马车冷静下来,才反应过来上当了!他猛地捶打车厢,愤恨道:“都是假的!两个都是假的!”
当沈世文抛出第一个“证据”,他便产生了动摇,直到第二第三的出现,彻底击溃了他的信心……现在仔细细想,若是一开始就是假的呢?沈清舟的玉佩就算会变蓝,也还是假的,后面的证据便都不必看了!何况他分明知道,这玉佩沾了水变不蓝的!
赵建安面色阴沉地推测着……这件事到底是谁的主意?一波三折引人入坑,真是防不胜防。
弃妇扶摇录 第一百六十五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沈家和赵家的事虽然没有对簿公堂!但知情者不少!赵家答应退婚又反悔的事!终究是传开了。
御史们打听清楚了来龙去脉!群起激愤!联合起来参了赵家一本。
御史台五个御史依次站出来痛斥赵家无耻行径!一人说完,另一个人立刻接上,并且在不带一个脏字斥骂赵家之前!还要重复陈述赵郎中的鄙行。五位御史轮流站出来,中间一点缝隙都不留,任谁都插不上嘴!金銮殿上!全是御史的声音和唾沫子。
连皇帝都汗颜。
翰林院里的清流翰林们,本就有文人骨气!也不忍同类受欺!纷纷站出来指责赵郎中。
今日早朝!赵郎中被群起而攻之!毫无还手之力,至于永恩伯——称病就没上朝。
虽事情起因是沈正章的家事!大家也心知肚明!文臣武将!矛盾由来已久,赵建安勾结永恩伯!令人文臣不耻,御史台的人绝不会放过他。
而翰林院的人则因兵部与武军都督府之争,即便没有阁老示意,有眼色的翰林也自觉站出来痛骂赵郎中,毕竟发泄的同时还能显出自己深明大义,何乐而不为?
大殿之上,皇帝召了赵郎中与沈正章二人出来对峙。
沈正章手里拿着退婚书,认证物证俱在,底气十足,赵郎中被骂了那么一顿,早脸色煞白,双腿发软几欲昏死,跪在大殿上起不来了。
结果不言而喻。
天子便将赵郎中贬为从五品员外郎,连降三级。
大业有律,官员连续升迁不得超过两级,连续贬职不得超过三级,赵郎中算是一口气被贬到底了。
至于沈世文这边,天子为了安抚翰林,便当堂抚慰几句,给了些打赏。
下朝之后,朝臣们议论不断。
顾淮在翰林院里也听到了一些风声,这些事本在他意料之中,倒也没太意外。
到了下衙门的时间,福临过来接顾淮。
外面冷风呼啸,白雪飘摇,福临在车上禀顾淮道:“爷,事情办妥了。还有焦六娘的尸体小的去瞧过了,她……她腹中还有胎儿。”
顾淮眉头一皱,道:“知道了。”
赵家这些畜生。
顾淮回家后,沈清月老早就站在廊下等,他一瞧见她,就快步走过去,揽着她的肩膀往屋子里走,边走边说:“你体寒,出来等个什么?”
沈清月笑道:“迫不及待要听你说今日早朝的事了。”
顾淮挑眉问道:“你都知道了?”
沈清月点一点头,道:“下午街头巷尾都传遍了,我料想二伯父手里还有事,没去打扰他,只好等你回来告诉我。”
顾淮与沈清月一道进了屋,房里烧着炭,一丝烟都没有,铜脚盆就放在罗汉床边上,温暖如春。
夫妻二人同坐,顾淮塞了一个手炉在沈清月手上,同她说了同僚们转述的早朝时的盛况。
沈清月听得只想发笑,赵郎中被一群御史围攻,肯定有趣至极,她含笑问道:“可惜了没看到你们读书人是怎么骂人的。”
顾淮也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沈清月又道:“赵员外郎既是从五品,以后岂不是跟你差不多了?”
顾淮抬了眉毛,道:“他可没有升迁机会了,我却有。”
沈清月更乐了,直呼活该。
顾淮跟她说:“赵家还有更活该的。”
沈清月记得,顾淮说以牙还牙的事,她问道:“你预备怎么做?”
顾淮喝茶暖身子,道:“像那秀才一样的人数不胜数,赵家在这风口浪尖,任谁拿着一块玉佩上门认亲去,他们便是敢拒,也不敢再闹大了,总要赔些钱财出去。”
沈清月灿笑道:“极好!叫赵家也感受一下,我沈家被他们恶心的心情!”
说笑过后,沈清月又问顾淮,赵家所为到底是私事,连降三级可是天子有别的意思。
顾淮揣测说:“许是的。一则御史与翰林们对武将积怨已久,赵家算是运气不好,撞上了你的翰林二伯父,二则……大抵天子真有整治五军都督府之心。”
沈清月点着头道:“如此说来,这倒算另一桩好事了。”
聊完这些事,沈清月又想起了焦六娘,一个沦为权贵玩物最后丢了性命的娼妓,她道:“焦六娘既是娼妓,大抵没有父母,她的事估计也没有人替她平冤。”
顾淮道:“你放心吧,要对付赵家的不止咱们,赵家的账,一条都不会落下。”
至于焦六娘腹中胎儿的事,他就没同沈清月讲了。
随后的几日里,赵家各种烦心事缠身,谣言愈演愈烈,从前赵建安救乞丐迟去国子监的事,还有被压下来的焦六娘之事,传遍了京城,什么说法的都有。
赵郎中病重不出门,赵建安和赵夫人根本不敢出门。
兵部文选司郎中的位置,也迅速有了人补缺,补缺之人,自然是兵部尚书陈阁老的亲信。
小年过了,眨眼就到了除夕前日。
沈清月督着丫鬟们布置她和顾淮的屋子,这是他们的新房,说起来住了也有半年了……
房里的灯烛都是沈清月自己挑的,窗户上的窗花也是她亲手剪的。
沈清月准备自己做几个菜,等顾淮中午回来吃饭,晚上他们再一起去顾家吃年夜饭。
她还没换掉衣服进厨房,丫鬟说有蔡家的客人来了,说是蔡家出嫁的大姑奶奶。
沈清月一喜,着人赶紧将芸姨母请进来,当看到姨母的时候,她心头当即泛酸。
蔡芸带着两个孩子来的,她刻意打扮过的,穿着七成新的马面裙,四十出头的人,憔悴得像是有五十岁。
沈清月微微一笑,迎着他们进来。
两个郎君一个比顾淮小一岁,另一个十七,刚有了儿子,便只敢站在屋里,不敢坐下。
沈清月与表哥们见了礼,便着丫鬟请他们去梢间里坐。
屋子里人一少,蔡芸哭着朝沈清月跪下。
沈清月吓得惊慌失措,连忙扶着蔡芸站起来,道:“姨母,您这是做什么……”
蔡芸泪流不止,粗糙的手握着沈清月的双臂,缓缓站起身,哭了好一会子才止住,抹着泪道:“我这是喜极而泣。”
沈清月淡淡一笑,但她瞧着蔡芸手腕上露出来的旧伤疤,便笑不出来了,那位置和前一世她手腕上的伤痕,如出一辙。
蔡芸倒没当回事,而是笑着跟沈清月道:“我家老爷腊月二十的时候就拿到了调令,他还以为弄错了,再三确认才知道没错,昨日上了京,我回了一趟娘家,才从母亲口中得知,是清月你帮了忙。特地过来谢你。”
许氏只是无能反抗丈夫,活到这个年纪也并不傻,沈清月出身不平常,又高嫁状元,她便猜到女儿女婿能来京中,必是沈清月的手笔,就点拨了蔡芸过来道谢。
沈清月笑着道:“您是我姨母,什么谢不谢的。”
蔡芸笑了笑,心里并不敢真将沈清月当做自家外甥女看,她含着泪万分感激道:“要谢的,要不是清月……我这一生也没办法再见到我母亲了。”
她心中的喜悦到底是超过了这些年的冤屈怨恨,笑着说:“我还有两个女儿嫁在了安庆,没能过来,就只带着两个郎君过来谢你。”
蔡芸又小心翼翼地道:“我家老爷本来也要来,但我怕唐突你和顾大人,便不敢叫他来,若顾大人得空,我再叫他登门拜访,这样行吗?”
沈清月点点头,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可好?您陪我说说话,等下午我夫君回来了,咱们一道用吃年夜饭。”
蔡芸眼眶又见红,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立刻吩咐了丫鬟回去传信,便与沈清月说起体己话,她本来没想诉苦,但是沈清月温柔的眼神,轻柔的言语,令她这些年的委屈一泄而出,哭着断断续续说了个没停。
她远嫁安庆,没有娘家照顾,前两胎又是女儿,受婆母磋磨多年,两次坐月子都落了病根,月事停了好几年了,是以年老色衰得快。后来生了两个儿子,依旧不受婆母待见,苦熬多年,好容易顾着将两个女儿嫁了出去,手上已经没有几两银子傍身,日子更是苦不堪言,若非如此,这些年也不会一次都没回京。
蔡芸说她婆母是个老妖怪,活到六十出头了,还身强体壮脾气大,一天到晚看她不顺眼。
丈夫只闻新人哭,疼他现在的枕边人,原配正室早抛去九霄云外了。
蔡芸都想好了,等小外孙大一些了,她便投井自尽。
京中来的调令,简直是她的救命符。
蔡芸这辈子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她是从苦难爬出来的人,愈发懂得珍惜与感恩,对沈清月说的每一个字,都饱含真情。
沈清月红着眼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紧紧地握着蔡芸的手。
待蔡芸情绪平复下来,沈清月才问出了她想知道的事,她道:“姨母您可知道当年我出生之时,蔡家为何肯息事宁人?”
蔡巧忍辱负重,蔡家便是不疼女儿,也不会舍得放过谋取利益的机会,必然是沈家和蔡家有所约定,沈清月想知道,他们到底协商了什么事。
蔡芸倒不惊讶,许氏说过,沈清月很可能知道了她自己的身世,眼下一见,沈清月通神气度根本不像他们蔡家的人,约莫是早恢复了千金之身。
她咬着牙道:“还不是为了庶出的那个贱种!他的命是命,可怜别人的命就不是命!”
蔡芸没敢当着沈清月的面抱怨,蔡巧也是这件事里巨大的牺牲者。
弃妇扶摇录 第一百六十六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沈清月的嫡母蔡巧答应将其记在名下!一则因为怜惜幼子无辜!二则是因为娘家施压。
当年蔡巧的庶出弟弟蔡超圣游学金陵!因为贪酒好色!酒后轻薄了良家女子!又错手打死了该女子的丈夫!被告去了官府。
蔡家老太爷连忙找人压下此事!只是人脉不够,最后只得走沈家的路子求了南直隶的致仕的官员,随后蔡家花大笔的钱!才没让事情爆发出来。
而代价就是,蔡巧对娘家和夫家给的委屈,只字不提。
这些事旁人不知道!蔡芸作为蔡家人!听母亲许氏在书信说一一倾诉过,早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她远在安庆!鞭长莫及!又与蔡巧同病相怜!唯有望着同一个月亮流泪而已。
当年之事,盖如是。
沈清月听罢沉默片刻才问蔡芸:“死了丈夫的女子!后来如何姨母可知道?”
蔡芸摇头!道:“这老夫人没跟我提过。但女子死了丈夫!要么没孩子二嫁,要么就只能寄人篱下。”
再不就只能一死了之。
沈清月若有所思!随后叫丫鬟打了水过来给蔡芸洗脸。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