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龙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黑糖煮酸梅
筑基,魏昭心中一跳,猛然想起了在心乱如麻中不曾注意的东西:魏昭与公良至,十九岁筑基。
公良至已经拿出了阵盘,阿昭也抽出了佩剑。魏昭却心中敞亮,明白他们这副拼命架势根本不是为迎战摆出,而是为了逃命。他们已经准备要跑,只要敌方一现身,那个位置够他们第一时间绕行到魏昭身后,然后趁着“拘禁他们的神秘敌人”与“突如其来的埋伏魔修”对上之际,渔翁得利,尽快逃跑。
换成别的场合,魏昭真想夸一句不笨,可惜这回乾天双壁的算盘注定要落空。来犯之敌已经遥遥露出了真面目,那一群奇形怪状的魔修来自不同派系,每一个都是魏昭难以忘怀的仇人。
在他离开玄冰渊后一个个全部杀掉的,那些参与了当年玄冰渊卫宫的魔修们。
“变阵,艮坤厚土阵!”魏昭对公良至厉声道,“别想跑!公良至、魏昭,他们就是冲着你们来的!”
被叫到名字的两人脸上一惊,他们飞快地对视一眼,也不知有没有信。不过这时候逃不逃也由不得他们了。奇形怪状的敌人眨眼间来到他们面前,魏昭指节微屈,十指连弹,十道剑气好似十枚细针,向魔修当中打去。
那针一样细小的剑气弹无虚发,然而虚弱无力,有三道甚至飞向了空无一人的虚空,完全像是新手剑修的产物。被针对的几个魔修桀桀怪笑,只有一人谨慎躲避,其他六个全部迎头而上,想用护体真气消除这可笑的攻击。剑芒嗖地冲向魔修,无声无息地钻进护体真气以内,像雨水渗入泥土。
但这不是雨,这是夺天剑气。
魏昭没去拿夺天剑抄,他这样走着野路子的修士根本无力接受这等传承,邪剑仙名声虽差,他的功法虽邪,那夺天剑抄却是正儿八经的剑修路数。可是魏昭见过夺天剑抄,在《捕龙印》当中见过主角使用过无数次。他这样痛恨萧逸飞运气的天才反派,硬是从中学到了一丝皮毛。
这点皮毛加上魏昭的头脑,对付几个筑基期的喽喽足以。
噗噗噗!剑气悄然无声,有声音的是被刺中的*,好似被刺穿的酒囊,鲜血飞洒当场。正面有六个修士倒下,背后有三个修士从虚空中跌出来,乾天双壁看着这三个藏在逃亡必经之路上的魔修,脸色一样难看。
十道夺天剑气,一人避过,八人毙命。唯一中招却依然站着的那个魔修身上升起一条赤色血蟒,将剑气挡向旁边,居然一口吞了下去。剑气从血蟒口中进后脑出,被夺天剑气刺穿一个硕大的破口。然而残存的蟒身如水银泻地,转眼间将那大洞修补完毕。
这一位魔修,已然金丹。
红信子真人冷笑一声,以金丹对筑基的优势,她能轻易觉察出魏昭也只是个故作高深的筑基修士。她周身威压外放,恶意迫向三人头顶,似乎想以此动摇他们的斗志。围攻者二十余,为首者金丹,其余筑基,全是魔修。
这阵容足够叫大部分出门历练的正道子弟丧胆,可惜魏昭早在十年前就看过这阵容,那时还在更恶劣的玄冰渊上。纵使在场的只有两位年方十九的新晋筑基修士,乾天双壁也从未怕过魔修。公良至飞快地布置着艮坤厚土阵,阿昭挡在他面前激发了法宝,苦苦抵抗者金丹修士的威压。此刻八人身死,剩余的十几个围攻者气势一滞,魏昭等的便是这一刻。
纠结起来围攻他们的魔修,是什么配合默契的硬骨头吗?
魔修要是团结,他们哪里会变成现在这等阴沟里的老鼠。
魏昭弹射出去,仿佛将身后两人弃之不顾,自顾自找了一条出路。他手无寸铁,像个慌不择路的逃命修士,竟跑到两名筑基高阶的修士当中。那两魔修乃是一对修炼合体技的兄弟,一个全身漆黑头顶高帽,一个浑身惨败舌头耷拉,都对天降的猎物露出一个阴惨惨的笑容。
“天堂有路你不走!”黑衣的哥哥举起判官笔。
“地狱无门地闯进来!”白衣的弟弟拿好打魂鞭。
“落到我们无常兄弟手中!”黑无常道。
“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白无常接道。
两人一唱一和之下,中间隐隐显出一扇门来,门内黝黑一片,一股巨大的吸力越变越强。想也知道门内不是什么好东西,却见魏昭一头扎向门里……然后在门口双手一拧,分别抓住了无常兄弟的腰带,往门里一拉。
明明此时是魏昭半个身子在门里,那黑洞洞的门却像是更青睐它的开启者,只碰到黑白两根带子便拼命往里拉去。无常兄弟齐齐发出一声惨叫,两个大个子像被两团挤压后的面团,嗖的一声被压入半人高的门内,黑门瞬间关闭,留下完好无损的魏昭。
“这都行?!”阿昭在地下惊呼道,“嘿,叫你们打架还这么多话!”
这黑白无常乃是此次任务中有数的人物,脾气坏却实力高,外加来自神秘魔门邪月宗,同行者也不知他们这一手有何罩门。可魏昭是谁?他在玄冰渊下无事可做,满脑子都是复仇,早就把当年玄冰渊围攻他们的魔修一个个在心中剖析虐杀无数次。魏昭出来后杀了所有还活着的参与者,知道这些魔修所有的弱点和优势,宰杀同阶如庖丁解牛。有趣,他在未来先屠了整个邪月宗,现在又在过去杀了那两位魔修,真是得偿所愿。
没有一个魔修真觉得无常兄弟死于多话,两轮砍瓜切菜后,他们纷纷提起了警惕,再也不把魏昭当成好揉捏的软柿子。最容易收割的时间已经过去,魏昭心中叹了口气,并不转头,只向下一坠。
血链贴着他的头发飞过,被擦到的雨水变成血浆,大地一片焦黄。
红信子将手一伸,密密麻麻的血链撕裂空气,向魏昭身上打来。那血链越延伸越广,好似滚雪球、织蛛网一样越变越多,最后几乎封闭天空。魏昭退它也退,速度更比他现在的身法迅速。红信子真人轻笑一声道:“嘻嘻,这位小友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啊。我们要不要赌一把,如果你能从我红罗网中跑走,那今日就此别过;你逃不掉呢,就要来给姐姐当粮食,你看好不好?”
她嘴上这么说,手上动作不快,似乎没使出全部实力——以魏昭对她的了解,这位魔头的确尚有余力,只是这份余力不是出于好心,而是出于傲慢和玩性。那边厢十几个筑基魔修已经与公良至二人交上了手,好在艮坤厚土阵已经成型,一时半会儿不会被攻破。红信子真人这是胜券在握,打算拿他这个乱入的修士找点乐子了。
“当真?”魏昭边说边躲道。
“自然是真的。”红信子真人笑盈盈地说。
“要是我不想跟你赌呢?”魏昭又说,说话间被血链擦过,血珠凝而不落。他瞥了一眼自己的手,心中微动。
“这可由不得小友了呢。”红信子笑道,“你身上可有能抗住红罗网的法宝?可巧,姐姐这法术最克剑修。”
“可巧,”魏昭重复道,“我有一招最克拿人血洗澡还洗不掉脖子上老皮的妖婆。”
红信子真人下意识伸手去摸脖子,摸到之前醒悟过来,光洁的面孔上露出狰狞之色。她骤然催动血链,罗网霎时散开,化作万道荆棘,眼看就要冲向魏昭。
魏昭反倒停了一停。
这停顿好似失误,不过在金丹真人眼中一目了然。红信子一顿,继而怒色稍霁,大笑起来:“蠢奴!你当这样便会忌惮你吗?”
魏昭身后是艮坤厚土阵,以及围着大阵攻击不休的魔修。他要是往那个方向逃,红信子真人的攻击难免要误伤队友。红信子见眼前被说破企图的修士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她心中笃定,越发大笑不止:“哈哈哈哈!我等魔修可没有同伴!便连你身后的土壳子小阵一起打破吧!”
话音未落,几条荆棘已经率先封锁了魏昭的向两边逃窜的后路,其他棘条绞成罗网,铺天盖地往他头顶罩来。荆棘未到血气先至,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让前方的人难以逃离。魏昭向后急急倒飞,只听得后面好些速度慢的魔修发出惨叫咒骂,被血棘吞没。
阿昭大喝一声,双手带着烈阳向两边推出,此次掌印清晰可辨,托着艮坤厚土阵,好似暴雨时节钉在窗后的木板,勉强挡住了零星先头部队。魏昭看着面前的血棘越变越大,他知道猩红尖刺能穿透他的身体,也能打破艮坤厚土阵。
他知道这个,就像知道两轮杀戮后眼前唯一的金丹魔修会对上他,而那个被踩了痛脚的红信子又会在此时不管不顾地攻击他一样。
剩下的十几个修士又在暴走的红罗网下死了一半,红信子笑容未变。不过是几个逃不掉的低阶废物而已,倘若她开口,多半会这样说。血棘一时间食用的修士精血越多就越强,用这些炮灰换大阵破开,不是很好吗?这群小卒子来这里就是为了保证没人能逃脱,直接破阵杀人,目的不就达到了吗?
魏昭也笑了。
他的确在利用红信子清场,不过消耗这些筑基魔修完全不是主要目的。
五。
魏昭的右手蓦然伸长,化作一只巨爪,扣住了之前就找准的枯荣道魔修,把快要逃出血棘范围的这位修士往自己身前一扯。
四。
这位枯荣道修士大吃一惊,开始疯狂攻击魏昭的手,企图挣脱这只固定住他的铁爪。像被什么东西咬住,魏昭能感到自己的生机不断从伤口流失,但他一动不动。
三。
血棘近在眼前,眼看要将枯荣道的魔修与魏昭一起穿成肉串,那魔修牙齿一咬,刚才刺入魏昭手上的枯瘦双手抓住了血棘。
二。
血棘暴动,枯荣道魔修死。魏昭急速后退,撞上了艮坤厚土阵。
一。
万棘加身,厚土阵破,阿昭把公良至扑倒在地,趴到了他身上。魏昭咳出一口血,借机顺走了阿昭的芥子袋。下一刻最先到的血棘刺穿了地上两个魏昭,眼看再深入些就能要他们的命。
但血棘不再前进了。
血棘转瞬间枯黄了一大片,像真正的植物一样开始掉刺,以红罗网为本命法宝的红信子哀鸣一声,控制不住地跌落在地。刚才那位被魏昭捞过来的修士名叫枯谢君,表面上是筑基初阶的筑基巅峰,热爱扮猪吃老虎,掌中枯荣功能让万物凋零,尤其是植物。而红罗网的攻击形态,恰好算是半个植物。
由此可见扮猪吃老虎风险不小。
此时魔修的包围圈已经被红信子真人打杀得七零八落,要从其中逃跑轻而易举;此时这群人中第二强的那位枯谢君与红信子拼了命,一死一伤;此时红信子真人奄奄一息,如同食人鱼群中受了伤的大鱼,正如她之前所说,魔修们可没什么同伴友谊。
魏昭咽下嘴里的血沫,在心中和装逼致死的救命恩人道谢,掏出了芥子袋中的乾坤挪移符,运起。趁着拼出半条命冲出来的大好良机,他抓着十九岁的公良至与自己,成功逃出了包围圈。
乾坤挪移符,一息八百里。
一息后三个人影凭空掉了出来,谢天谢地,这次无差别着陆没让他们掉进哪个死地。地面上铺着毛茸茸的草,软和得像毯子,尽管如此,这点着陆的颠簸还是让魏昭开始咳血。那血块黑不溜秋,仿佛从死了几天的尸体中挖出来的。
枯谢君的掌心功,红信子的血荆棘,没一个好相予,能活下来还要感谢他还剩了点龙躯。不过要是龙躯不存,他也不该又长成这副鬼样子,你说是吧?魏昭苦中作乐地跟自己自言自语,张了张嘴却除了血块什么都吐不出来。他乖乖闭嘴,只见三人中有一个利索地跳了起来。
是公良至,他身上几乎看不到伤痕。魏昭扭头一看,只见年轻的阵法师看都没看他一眼,扑到了浑身是血的阿昭身边。金丹魔修的红罗网哪怕套上十层筑基道术也挡不住,还是阿昭的血肉之躯给公良至挡了一挡,自己却被刺成了血葫芦。他还睁着眼睛,对公良至吐了吐舌头,显然也说不出话了。
“你……笨蛋!”公良至咬牙切齿地说,嘴抿成一条线,被发黑的血刺得不停眨眼。他速度飞快地给阿昭喂了丹药,拔剑切开伤口,挤出毒血,再撒药粉爆炸。处理速度一快,动作也很难轻,痛得阿昭龇牙咧嘴。
痛是真痛,经历过玄冰渊下十年的魏昭都要皱眉,何况基本不吃苦的十九岁阿昭了。魏昭看着他,有种莫名其妙的幸灾乐祸,看那张曾经属于自己的脸如何演绎*的痛不欲生。只是阿昭面目扭曲归面目扭曲,硬是一声都不吭,公良至在动手的间隙频频去看他的脸,他俩的目光一对上,阿昭的痛不欲生就变成一个故作轻松的鬼脸。
这块儿没雨云,阴天还有些亮度,没有遮挡视线的雨幕。此时魏昭看着他们两个,觉得他们真的年轻极了。
多没道理,就算魏昭在折磨中扭曲成长为中年人,只是道心破碎的公良至也不该和这里的公良至差太多才对。为什么他看起来就如此青涩,像枝头未成熟的青果,像荷塘含苞待放的花?因为眼睛吗?还是因为神情?
十九岁的公良至就算皱着眉头,那忧虑也显得浅淡而活泼,他的眉宇没有常年皱眉的痕迹,他的眼角没有累月沉淀的忧愁。他是山中野狐,是乘鹤仙人,就该在山间看花开花落,望云卷云舒。
十九岁的魏昭就算正忍耐痛苦,那苦痛也显得轻松而短暂。他的酒窝看看起来像是笑容长存的痕迹,就好像横跨山野无数次会留下小路。他身上有股没被烧干的蓬勃生机,因为有足够的温度和燃料,那里有一团稳定燃烧的火,稳定得好似太阳。不像魏昭,烧得歇斯底里,生怕一不竭尽全力就要熄灭了。
十九岁的乾天双壁望着彼此时,他们同时变得更加天真青涩,又同时变得更加成熟可靠,像两块相映生辉的宝石,像两棵并排而生的树。他们……看起来好极了,旭日初升,毫无瑕疵。
本该如此,本该如此。
魏昭可能屏息了太久,他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那两人齐刷刷转向他,像一对突然发现天敌的鸟儿——这两混账表现得好像刚刚意识到这里还有别人,他们的救命恩人。
“前辈,”公良至对魏昭说,口气客气而谨慎,“我们要去附近的山洞暂且一避,您是否愿意同行?”
除了高深莫测地点头,魏昭还能做什么呢。
捕龙印 63|62.1
(六十二)
魏昭从没见过十九岁的乾天双壁。
对,他曾经是其中之一,他见过七岁到十九岁、二十九岁到现在的每一个公良至,可他没见过完整的“乾天双壁”。过去这只是一个外号,年轻的魏昭很乐意与公良至并称,这样每一个听说过他们名号的人都知道他俩是一伙的——完全是那种小朋友画地为国的幼稚心态。
作为旁观者看到是另一回事。
魏昭以为自己会很乐意看到这个,反反复复重播的《捕龙印》连续剧中没有乾天双壁的方寸之地,作者交代完反派魔龙的身世已经仁至义尽,没兴趣播放一段只有俩男人的回忆杀。于是回忆终究是回忆,渐渐模糊成一个画面,一道声音,一缕气味。遇见他们就像抹掉镜上雾气,时隔多年,他又重新看到了未曾失真的画面。
魏昭很高兴看到曾经的公良至,他甚至也挺高兴看见过去的自己,尽管同时怀着说不出的复杂心情,像一个快要入土的老人看见自己过去健康的身体和已经显得陌生的脸。但是,这里有个无法回避的但是……要是不作为外人看一看乾天双壁,魏昭大概一辈子都无法理解,为何他们同行时很少有别人能长久地加入旅程。
魏昭和公良至是一伙的,哪怕十年后的魏昭也无法插足。他们用眼神就能交谈,用几个手势谈笑,无法开口的阿昭比划了几下,龇着牙窃笑起来,于是笑意也在公良至脸上一闪而逝,好似浮出水面的气泡。阿昭没法说话,公良至就用十秒里的九秒关注着他,甚至不一定使用眼睛。他们之间有种难以言说的默契,仿佛一只蚌壳里的一对住客,在一定距离之间就能从空气流动里嗅到彼此在做什么似的。真的假的?!
严格来说,他们既没有像对热恋情侣一样黏黏糊糊,也没不识好歹地对“神秘前辈”无礼。他们的举手投足无可指摘,然而站在他们身边就是哪里都不对劲。哪里不对?作为曾经身在其中如今又时时刻刻关注着乾天双壁的魏昭,他依稀能说出一点似是而非的问题,比如,对视的时间位面长了几息,相视而笑时仿佛两人以外的世界并不存在(有这么多好笑的东西吗?你们九岁吗??),多了太多毫无必要却做得理直气壮的身体接触等等。换成没像魏昭一样知根知底的旁人,大概只能感觉到一种气场。
一种一对磁极啪地合上,然后向所有旁观者释放出斥力的气场。
别说同行者了,算是他们共同朋友的周幼烟也得离场,无论她觉察到了什么还是出于直觉。到这会儿,魏昭开始怀疑不少人暗中早当他们是对小情侣,他们一同见过的聪明人当中,除了对同性之事满腔正直的人和了解魏昭有多不开窍的人以外,搞不好绝大多数都有此等误解——能怪谁啊?长眼睛都觉得这两位青年俊杰之间,多少有点不好说的火花。
公良至扶着阿昭前行,后者把头搁在前者身上,无论是倚靠对方还是使用起对方的法宝丹药来都毫不客气,你的我的都是咱们的。阿昭轻松的笑容中隐藏着警惕的目光,魏昭记得他那会儿还有些底牌,真遇到危险还能拖住敌人,给公良至翻盘之机。他们两颗脑袋靠在一起时如同一窝出生的小奶狗,魏昭一个没看着就会给彼此舔起毛似的。
有时魏昭恨不得大吼一声“秀什么恩爱!逃命呢!”,又疑心自己神经过敏。乾天双壁目前的对策无疑最适合逃命和尽快恢复,以及秀恩爱根本不是一场表演,而是一种生活态度。
形影单只的魏昭看着他们,时不时一阵火大。
只是如今不是火大的时机,之前埋伏他们的魔修并没有死光,八百里也不是个万无一失的距离。不定项传送下他们迷路了,分不清东南西北,又被毁了传讯符纸——几乎每一个针对名门子弟的伏击都要先废掉此等叫家长利器。他们在大约在大周的荒野中不断转移,抹掉痕迹,远没到高枕无忧的时候。
更糟糕的是,这次埋伏的名单并不完全与魏昭记忆里的“玄冰渊名单”相等。少了几个,多了几个,之前那支小队没准不是参与剿杀阴谋的全部。有变数,毫无疑问,魏昭猜测其中也有得天命者作梗,说不定是魔龙脱身后杀掉的魔修。
他魏昭都能得天命,其他魔修当然也可以。
阿昭和公良至刚稳固了筑基修为,相较之下魏昭的经验和力量都胜于这二人。公良至拖着阿昭抓紧疗伤,魏昭却只能强压伤势,以防万一。阻止突然出现的魔修是一件事,防止自己被甩脱是另一回事,魏昭当然没有天真到以为这次共患难就能让乾天双壁对他全盘信任。没人比魏昭更清楚他们的聪明和警戒心。
尽管如此,当魏昭在半夜睁眼看到两步以外的公良至时,依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前辈。”公良至彬彬有礼地说。
魏昭扫了一眼他身后,山洞里没有阿昭的身影,睡下前那个恢复了一半的人还躺在那里。魏昭自知不该睡这么死,必然有什么东西阻止了他睁眼,不仅仅因为疲惫和压制伤势。他试探着提了提真气,果不其然,一丝真气也提不起。
“天和飞影阵?”魏昭说,“我要是拼着命跟你同归于尽,你照旧有死无生。”
天和飞影阵算不上攻击阵法,是天和归元阵的改良版本。在这阵法中要是动用真气,真气将会絮乱,不过并非绝对禁止,一般被刻在某些会客厅上,乃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互不攻击象征。飞影阵比归元阵规模小,只针对一两人,也隐秘许多,以公良至的能耐,的确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布阵。
对于魏昭这样只身一人又要靠着真气调和伤势的伤员,确实是对阵下药。
“前辈误解了,我亦站在阵法之中,这只是不动手的诚意。”公良至道,“此举只出于我意,阿昭重伤未愈,他不必参与。”
“舍己为人,何等伟大。”魏昭说,那副压低的嘶哑嗓音听上去比他以为的更尖刻。
“前辈救我等一命,如今又带我们两个累赘东奔西跑,我相信前辈对我等并无恶意。”公良至说,“但前辈知道我们的身份,我们却对前辈一无所知,”
“你便如此对待你们的救命恩人。”魏昭说。
“前辈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但倘若接下来我们依然要同行,开诚公布比彼此隐瞒好。”公良至丝毫不为魏昭语调里的恶意所动,继续诚恳地说,“否则前辈的计划我们无法配合,不仅如此,还有可能无意间帮倒忙,反让敌人获利。”
魏昭看着侃侃而谈的公良至,颇有些刮目相看。
谁都知道公良至清冷寡言,比起交谈更擅长埋头苦干,交涉之类的工作从来是魏昭的活计。魏昭知道公良至并不笨嘴笨舌,只是性格使然,懒于把精力耗费在与人交际上,但从未磨过刀,用料再好也不如时时保养的匕首锋利。他以前没见过公良至与他人谈判,因此也觉得朋友在这方面擅长不到哪里去,一度忧心要是没了自己,不知公良至会不会在这方面吃亏。——直到十年后再见,老朋友已经变成一个擅长和陌生人玩笑套话的圆滑道士。
如今看来,十九岁的公良至在谈判上就算不如魏昭,也绝不拙于言辞。
他突然觉得自己看到了一根细线,连起了他所缺失的十年。公良至并非性情大变,由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之人变成了圆滑的世间之人,某些才能过去就隐藏在他体内,只是有魏昭在,无需拿出来用而已。离别的十年就像把一只地龙一切为二,两边都得重新长出身躯来爬行。魏昭有些想笑,太不合时宜,只得抿了抿嘴。
“你要怎么个开诚公布?”魏昭故意恶声恶气地说,“查清我祖宗十八代?”
“前辈说笑。”公良至道,“萍水相逢,难免各有戒心,我无意知晓前辈姓甚名谁,只求个安心,想知道前辈为何要救下我等,或者此行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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