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武侠修真

捕龙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黑糖煮酸梅
“师姐不要是师姐好心,我却不能忘恩负义!宁师姐无意间助我一次,让我免于皮肉之苦,大恩大德无以回报!”魏昭大义凛然道,可惜这么个小豆丁,那张小脸怎么装严肃也装不像。宁采珊把灵石扔回他怀里,故意拿满是泥巴的药锄抽了小师弟的屁股,把他抽出了药园。
“你这小滑头,回去吧。”她笑骂道。
这天下午便有练气弟子来药园求见宁采珊,举报新晋弟子魏昭偷窃灵药。宁采珊遥遥传音说那是她送给自家小师弟的,见都没见这些人,便让仙鹤把他们踹了出去。
鹤童子踹得十分卖力,它显然也挺喜欢那位小师弟。
宁采珊对魏昭的第一印象,便是个十分聪明的小滑头。这小子善于投人所好也善于不动声色打小报告,算计当中又有诚意,并不让人讨厌。她心想,等小师弟长大,大师兄也能得一助力了。
小师弟魏昭的造访不是一锤子买卖,他实在精力旺盛,时不时会来药园走一遭。他和宁采珊聊天,向她请教,也给仙鹤守卫带吃的玩的,后来鹤童子欢迎他和欢迎宁采珊似的,亲热得不得了。不过大师兄意外与小师弟不太感冒,反而是那个上山后总在闭关的三师弟,和魏昭一日日亲近起来。
倒也不让人惊讶,三师弟与四师弟年龄相近,而区区晚一年上山的时间差,对于修真者来说几乎不存在。魏昭的故事里逐渐出现了公良至,故事里的公良至从相见恨晚的主角变成无处不在的背景。哪怕这位小师弟的舞台从沧浪峰变成了乾天谷,再变成山下的整个昆华界,来来去去的故事参与者当中,公良至从不曾远离。
修心归来之后,魏昭和公良至一起来到了药园。
魏昭随性而至,公良至则多半为公事匆匆来去,这还是宁采珊第一次见他们结伴前来。魏昭人未到声先至,“师姐姐姐——”的尾音拖得很长,把在翅膀下假寐的仙鹤惊起,飞去迎接了好一段路。小师弟走在前面,他的三师兄跟在身后,见前者打起招呼来如此随意,犹豫了一下,也没像以往带着师傅命令前来时一样拘礼。
“师姐,想我们吗!”魏昭活蹦乱跳地说,“我们可想死你啦!”
宁采珊口中说他油嘴滑舌,嘴上却忍不住带上了笑容。他们出去时还是两个小少年,历练归来后已经依稀有了青年人的模样,神采奕奕得让人看着高兴。她从芥子袋中掏出两个玉盒,分别送给两个师弟。
“这是太清三灵丹,能镇定心神,解百毒。”她说,“正一养元丹,能恢复真气,比蕴灵丹效果好上十倍。你们出去时师姐没送上礼,现在便补上吧。”
“多谢师姐!”他们齐声道,魏昭接过玉盒,又说:“道门十七宗门派大比还有三年,咱们有师姐相助,肯定能去筑基组得个头名来呢!”
“你当筑基这么容易?”宁采珊道,“真该让人来看看你这轻狂样。”
“哪里是轻狂,我这叫有自知之明!”魏昭毫不脸红地说,“我们可是乾天谷陆掌门的徒弟,宁仙子的师弟,要是三年后筑基不了,那才该丢脸呢!”
宁采珊奈何不得这位小师弟的甜言蜜语,只好放弃了尽快赶人的计划,又跟他们聊了一阵,还送了一颗在此期间成熟的珊瑚子。这玩意是宁采珊的实验品种,通体浑圆,由小如米粒的朱红圆果长成了番茄大小,可惜育种失败药性全无,基本也只能当番茄啃,打发小朋友(她比他们大了一甲子呢)最好。她把摘下的珊瑚子递过去,魏昭一把接过。不等宁采珊笑话他不知谦让,她便看到小师弟双手一掰,精确地将果实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公良至。
宁采珊扬起眉毛,看他俩当场吃了起来。
“真甜!”魏昭没心没肺道,“谢谢师姐!这是什么?”
“泻药。”宁采珊面不改色道。
“师姐才不会给我吃这呢!”魏昭眨了眨眼睛,信任搀着股“我就是这么洞彻人心超级聪明”的得意劲儿,看得宁采珊想掐他的脸。唉,可惜小少年长成了大少年,圆滚滚的脸颊多了点棱角,想来捏起来不会像以前那样好。宁师姐叹了口气,说:“改良珊瑚子。你该知道,它被凡人称作相思豆的吧?”
珊瑚子,相思豆,传说要是能把这米粒大的正圆形果实一分为二,各食一半的恋人就能天长地久。公良至刚咬了一口,腮帮子鼓起一边,被这话一噎竟忘了咀嚼,囫囵了下去。魏昭一愣,两根眉毛飞得老高,宁采珊还当他要笑喷出来呢,却见他三两口把巨型珊瑚子吃了个精光,连手上的汁水都舔了个干净。
“我跟良至当然要天长地久。”魏昭笑嘻嘻去揽公良至的脖子,“咱哥俩可是乾天双壁!”
宁采珊看到公良至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很快变成了嫌弃。“你刚刚是不是把口水抹我衣服上了?”他拿两根指头捏住了魏昭揽住他的手,却没把那只爪子从身上拿开。
“咦?有吗?”魏昭露出了夸张的吃惊,怪叫道,“别怕别怕,咱们逃难时还啃过一条鱼呢,我的口水你……嗷!”
公良至一肘子杵没了下半截话。
他们打闹起来,好像两个人还是七八岁,打在对方身上的力道不算大也不算小,像一窝里的两只狼崽子彼此推搡玩闹。宁采珊看着他们嘻嘻哈哈地告别离开了药园,心中忽然产生了当祖母的奇怪感慨。她脸上带着笑,一直看到那两个少年跑没了影子,才起身往回走。
看这幅样子,他们显然都要修有情道了,之前宁采珊还以为公良至会走无情道呢。公良至是被公认的无情道种子,他上山比魏昭早,除了必要的拜访外却一次都没来过药园——没去过沧浪峰任何与修行无关的地方。他们相识虽早却并不相熟,宁采珊曾经替魏昭担心,怕他为失去伙伴一蹶不振,作为师兄弟而言他们未免太过亲近,而魏昭又太过重情。
如今她看到他们相携而来,看到公良至如何补充魏昭略过的故事,看到他们微笑着对视的样子,这才放下了心。公良至再怎么对外界漠不关心,他对魏昭也绝不无情。
三师弟与四师弟平安归来,他们会一同走有情道,还闯下了乾天双壁之名。对她失望的师傅终于能拥有两个才华横溢的弟子,奔波劳碌的师兄今后可以找到分担重担的帮手。而那两个少年呢,宁采珊希望他们都能平平安安,长久相伴。
宁采珊是这样希望的,她希望陆真人这一脉全都平安美满,在道途上遥遥相伴。
世事总不如人愿。
后来魏昭死在玄冰渊,他那些朋友与倾慕者们十分悲伤,而宁采珊以为最不可能因此出事的公良至道心破碎,再未回过乾天谷。后来陆掌门与公良至在联合十七道门精英围剿魔修时丧生,尸骨无存,幸存者们对两人的死因讳莫如深。后来白正云忽然惶惶不可终日,离开了乾天谷,不久后魂灯熄灭。
人们总说,宁采珊是陆掌门一脉最庸碌的一个,没人想到最后会是她当上了乾天谷掌门。
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再后来,魂灯已经熄灭多年的魏昭和公良至,在某一日相携出现,两人的修为让人骇然。
“宁师姐。”公良至笑道。
“宁掌门?”魏昭嘀咕道,打量宁采珊的目光有些奇特,“真想不到。”
他们早就不是曾经的少年,双眼中的沧桑比宁采珊更甚,有时她甚至觉得他们比她更加年长。“我也想不到。”宁采珊苦笑道,她迟疑片刻,最终师姐的身份还是先于掌门,冒出了水面。
她说:“你们回来吗?”
魏昭和公良至对视一眼,同时笑道:“不走了。”
“好好好!”宁采珊喜道,“乾天谷如今青黄不接,有你们回来当长老,再好不过了!”
“义不容辞。”公良至说。他推了推身边的少女,说:“下次收徒还要五年,能否破格让她先行入门?”
“自然。”宁采珊回答,“你且跟我来,这位……?”
面前的少女眼神灵动,看上去意外的眼熟。宁采珊不由得看看魏昭再看看公良至,哪个都觉得像,一时竟不知是谁的女儿。
“宁师伯好!”那少女一笑,露出一对酒窝,“我叫公良曦。”





捕龙印 68|67.66.65.64.1
(六十五)
你只不过是个自欺欺人、故步自封、傲慢愚蠢的懦夫罢了!
这是公良至的声音,偏偏是公良至。极致的愤怒压缩在寥寥数语中,好似火焰被封入冰山。这声音不是咒骂,而是判决,它直接刺入了魏昭体内,凶猛地往下拉扯,好似要将他剥皮剔骨。
“不!”
反驳声在耳畔隆隆作响,魏昭以为自己吼了出来,却发现这属于周向阳。他的怒气不比公良至小,怒吼道:“胡说八道!”
“怎么胡说八道?”公良至讥笑道,“你不正在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天命杀戮无辜吗?你难道能找出我们的罪证吗?”
“你对真相一无所知!”周向阳咆哮起来,“我得天命,证据确凿!否则我一个散修如何学到凌霄阁的剑法?如何得到这失传的剑修传承与未出世的玄黄剑?尔等小儿不识天数,对天地伟力一无所知……”
“我信。”公良至却说,“我信你得到所谓的预言。魏昭会落入玄冰渊,重新出世后化为魔龙,是不是?”
周向阳的声音戛然而止,魏昭仿佛能看到他惊疑不定的表情。关于今后的遭遇,魏昭略过了遭罪的部分,但他可不会把需要警惕的内容省略过去。公良至知道陆函波的事,知道玄冰渊下有危机,有这些条件,加上周向阳的说辞,足够他推测出一些东西。
“既然如此,”这位天眷者的声音缓和下来,又多了底气与那种傲慢的腔调,“公良至,你今后命定要为大义与魔龙交战,最后死于魔龙之口。你已知天命,为何要阻我?方才你若与我一道动手,何必要到现在这个地步。”
公良至笑了一声。
魏昭从未听过有人能在一声轻笑中包含如此强烈的蔑视与厌恶,或许因为这不是个声音,而是链接中的一道意识。公良至的冷笑冻住了周向阳,让他渐渐大义凛然起来的声音停下了。
“那又如何?”公良至说。
魏昭的心脏猛地跳起来,跳得如此之快,几乎让这具不稳定的躯体在空中解体。公良至在说什么?他是那个意思吗?莫非这个年轻的公良至是在说……即便魏昭今后会成为大祸,他也会站在魏昭这边,包庇他,并成为他的共犯?
“那又如何?!”周向阳勃然大怒,“难道你要为一条性命,让万千人的性命化为粉尘?你们这狼狈为奸的该死祸患……”
“谁说了必须选一边?你的脑子里都是石头吗!”公良至毫不心虚地吼了回去,他的意识在链接中响亮得好似天崩地裂,“魏昭为什么会成为魔龙?因为他掉进了玄冰渊!阿昭天纵之才,倘若没此等陷害,莫说金丹、元婴,化神亦可期。他迄今为止一直心性纯善,道途之上前程远大,要是没有你们这群该死的王八蛋,他是吃饱了撑着去当灭世的魔龙?!你有幸能得天命破除此局,非但不思伸出援手,反而落井下石,要置我等无辜者于死地!”
“倘若他命中注定逃不过此劫呢?”周向阳道,气焰却不比刚才,“就算帮他逃过了这一次,你如何保证下次他不会被扔进玄冰渊?”
“哦,所以你便要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了。”公良至挖苦道。
“天下苍生性命不容一点闪失!”周向阳说。
“既然你相信命中注定,又来改什么命?”公良至咄咄逼人,“你今天杀了魏昭,明天就会冒出个王昭、李昭,要是命中注定,你杀得完吗?”
“我于此背负天命,自当斩去一切威胁!”
“你背负天命于此,有逆天改命的机会,却宁可勾结魔修追杀无罪者,也不愿伸出援手,救两个正道的无辜弟子!”公良至半步不让道,“哈哈,便为了一个可能性,就吓得你要自爆神魂一了百了,你不是懦夫谁还算得上懦夫?”
“住口!!”周向阳厉声道,这位心高气傲剑修在这一连串步步紧逼下气得发疯,“我为何要救一个未来的魔头?他今后能屠戮万千修士和凡人,可见本身便是个丧尽天良的坏胚子!”
“你会为一个可能抛却底线残杀无辜,可见本性心狠手辣绝非善人,今后焉知会不会为你所谓的正义继续残杀无辜,岂不更加该死?”公良至怒极反笑道,“照你的话说,全天下哪一个是应该活下来的好人?便是道德圣徒、茹素高僧,不也一样有心魔横生?便是懵懵懂懂的花草植物,也知道要为一道光一口水挤死竞争者!无人敢说自己生来从未闪过恶念,生而为人即是如此,但你能说人人皆是祸患吗?那我劝阁下还是先自戕为好!”
公良至停了停,像是吸了口气或咬了咬牙。“无人生而当为祸患,”他一字一顿地说,“一念神魔,如此而已!”
魏昭浑身一震。
如当头棒喝,魏昭愣在了原处。他脑中时而清明时而混沌,仿佛站在了某个边缘,好像大彻大悟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公良至那一声声咄咄逼人的追问都敲打在魏昭身上,说实在的,要是易地而处,魏昭觉得自己会做出和周向阳一样的选择。除恶务尽,谢绝后患,为大局牺牲小事……倘若得到了天启还要为着死板的道德拖延到惨剧发生才报仇,得天命又有什么意义?即便让魏昭重来一千一万次,他还是会先动手,避免灾难发生。
是的,年轻的公良至对今后惨烈的未来一无所知,对魏昭真正面对的绝望困局一无所知,他凭什么说得如此轻巧?有一小会儿魏昭与周向阳的想法惊人地同步,他为此感到恶心。
但是,公良至并不站在对立的选项上。
公良至一拳砸在了魏昭所站的分岔路口上,然后墙壁轰然倒塌,眼前霍然开朗。魏昭在无数条道路的起点瞠目结舌,发现这不是个是非选择题。
答案并非非此即彼。
他面前明明有无数条路,却给自己画地为牢,框出了圣人与魔头的双向选择,两个背离的箭头,两条固定的道路,于是也就有了固定的结局。他傲慢得拒绝妥协,又怯懦得不敢尝试,还有混杂在其中的一团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自己都不知想要如何选择的彷徨。年轻的公良至像阿昭一样一无所知,因而百无顾忌。他们仿佛一根针,毫不留情地挑开了那层让魏昭对事实视而不见的保护层、遮羞布。
为什么是我?
开始他为未知惶惶终日,后来他以为命运为天道所定,自己的“得天命”都只不过是被安排好的故事,是随手布局的棋子。魏昭在愤怒中用光热血,只剩下热气烧光的绝望。
为什么是我,要成为千夫所指的垫脚石魔头?为什么是我,要知道此等无望的境地,在绝望中等待终焉?好吧,既然一切都是天选,那老子不玩了。
魏昭一头扎愤世嫉俗中,对其余的可能性不听不看。直到另一种可能在泯灭的前一刻砸到他脸上,说:一念神魔,如此而已。
“良至,要是真到了那一天呢?”魏昭突然没头没尾地插嘴道。
周向阳不明所以,公良至听懂了。“我会阻止你。”他笃定地说,“我会跟你一起。”
这两个听起来矛盾的回答其实并不冲突,公良至是在说:他会阻止魏昭,但会与魏昭一道——作为同罪者,带魏昭回家,或与他同死。
在他们那个未来里的公良至,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没有非此即彼的选项,没有一丝不苟刻画好的未来,倘若天道真是个事必躬亲的绝对控制者,它又何必让一个个天选者尝试一次又一次?天道无法写出结局,每一个结局都由一个个蝼蚁一样的参与者合力拼出,天道只负责定下规则。你无数次走向相同的糟糕结局,因为你无数次做出了错误选择啊。
他们如此不幸,只有一半因为命中注定。公良至要为自己的结局负责,魏昭也是一样。他得为自己糟糕的人生,负上另一半责任。
魏昭感到困惑,感到恼羞成怒,这些焦灼好似一串肥皂泡,一个接一个破灭。他的脑子越转越快,渐渐一片清明,世间之恶已经不在神魂之中,所以此时的任何念头都没法让它背锅。魏昭意识到,他的确像公良至痛斥的周向阳一样,一边自命魔头,一边给自己的复仇寻找合理的理由。
因为——
归根结底,剥离了无尽恶念,在被折磨、被扭曲的神魂之中,魏昭此人,骨子里依然想当个英雄。
吞没一切的白光在此刻停滞了一个瞬间,通过链接流转的意识像被卡住的齿轮。突然,有无法描述的声音震动了所有空间,有什么东西穿越无尽的过去现在与未来,碰触到了魏昭的灵魂。
大道无声,无色,无形;不可听,不可见,不可触,惟可悟。
魏昭,悟道了。




捕龙印 69|67.1
(六十六)
何为道?
即便身处其中,神魂切切实实地体悟到了大道,魏昭也无法表述出来。道是万物之始,是万物之终;道是万法之源,是万法之径。魏昭在时隔多年后重新感觉到了自己的道心,或者说,它一直都在。
道心可不是内丹或神魂,魏昭在此刻醒悟,它只不过是个通道或窗口罢了。大道亘古不变,变者为人心而已,倘若闭耳塞听,顽固不化,又如何能感应到天地之声?
没有什么道心破碎,只是他扭开了头,否认自己曾走过的道路,拒绝天地与己身。庸人顺应天时如同候鸟顺时而飞,如同一无所能的穷人认命度日,只是无知无能。但叛逆者,像是之前的魏昭,固执地企图与天道背道而驰,又在发现无法反抗时对命运绝望,未曾想过自己也是天道的一环,也称不上聪明。他好似一颗长错了方向的智齿,全部毅力、决心和勇气都用错了方向,以至于越是挣扎痛苦越盛,空余一腔愤恨。
愤怒与仇恨并不能解决问题。
——这个道理,与天道一样,倘若不能自行领悟,那就只是一句空荡荡的说教而已。
魏昭感到某种力量渗透了自己即将崩溃的身体与神魂,这股力量停滞了周向阳即将爆裂的剑心,时间与空间尽数合为一体,凝聚在他这个点上。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凌驾于无数时间线上,融合于所有平行空间,仿佛无尽时空唯一那个定点。
水波般的无形波动席卷过整个玄冰渊下,席卷过昆华界的本源,这声音带着股奇特的欣悦。魏昭不由得想起很久前的春天,当冰封了一冬的河流解冻,溪水在春雨中涨起,它从上游奔腾而下的声音让年幼的魏昭无比雀跃。他曾觉得这不止是自身的情绪,也是溪流本身的喜悦,谁说不是呢?魏昭在大道之中,感受到了法则的欢欣。
要是沙漠中遇到大雨的种子能够欣喜,要是爬过数百米石缝才得见阳光的枝条也可以有情绪,那这便是了。
恐怕有史以来,没有一个幸运儿能如此贴近天道,贴近世界的本源,哪怕是作为天命之子的主角也一样。别人家的天道都高高在上,等着有大机缘、大悟性之人前去参悟一鳞半爪,昆华界呢,这方走向破灭的天地竭力求存,只差在魏昭面前脱光了打滚儿了。天道用尽了全力,好在规则范围内帮助它所选择的能改变末日之人。
可惜,天命可得,天道却只能靠悟。
包括之前的魏昭在内,所有天选者都只能看见皮毛,即是不完整未来的缩影,却对真正的宝藏一无所知。得天命者反倒被未来蒙蔽了双眼,买椟还珠,在得知剧本的那一刻,不可避免地走上了恒定而无用的道路。
真正的馈赠是什么?
大道,玄之又玄,不可用常理衡量。凡人悟道能入道,修真者们只要闪神间悟道了片刻,就足以跨过瓶颈关隘,反之,那些困在结丹、结婴、化神乃至飞升一步之遥的人都毫无办法,只能苦苦等待一个与大道结缘的契机。大道是有幸落上头顶的一滴甘露,是积土成山终得一窥的圣地,无数人感叹:朝闻道,夕可死矣。
而得天命垂青,被天道寄望拯救世界的人,一旦道心畅通……这么说吧,别人悟一次道那是三千弱水取一滴,魏昭此时的悟道,那是直接摔进水里。
魏昭在这一刻与大道同行。
他的神魂与世界本源共鸣,瞬间不分你我,好似一滴水落入海中。魏昭与昆华界共鸣,他一瞬间知晓了无数未来的无数可能,仿佛动一动手指就能熄灭无数未来。周向阳的自爆被无限延长,奇怪的是魏昭身上的时间却在流动不休。他的身体崩溃又重生,由一缕龙气到一个人,进而入道,练气,筑基,结丹,结婴,化神……还没有停。
魏昭的力量不断攀升,无休无止,几乎无边无际。他感到无所不能,无所不在,意识由喜悦变得平静无波,仿佛成为了天地本身。他看到这一个世界里的魔龙死于萧逸飞剑下,那一个魔龙被炼制成捕龙印,还有别的则被度化成坐骑,或者年少早夭,甚至从未出生,等等等等。这又有什么关系?一饮一啄皆有定数,这一条未来中“我”成为赢家,就有另一个未来的“我”输得一无所有,如旭日东升西落,又有什么关系呢?
魏昭在无尽的虚空中看到了公良至。
当然,无尽的时间线里有无数魏昭,当然也有无数公良至。他是清冷的少年,是微笑的伙伴,是无情的敌人。一些未来里他们缠绵一生,另一些未来他们相杀而终,亦或在大量世界主线与他们无关的时间线上,他们无声无息地死在千里之外。然而他们总是曾在一起,注定的乾天双壁,注定的总角之交两小无猜,注定的心慕彼此,无论是否有机会觉察到这一点。
魏昭看到公良至,他身处夹缝当中,站在一个幽魂身边。这一个公良至不算年轻,既不冰冷也不天真,眉间总缠绕着挥之不去的忧虑,让他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哪怕是恢弘壮丽的屠龙战场也没占用他一丝半点的注意力。这个公良至手捧龙珠,看着前方,视线游移不定,他在找什么?
1...343536373839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