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开屏

孔雀开屏
作者：谷谷
就在她抬头的一霎那，竟见镜子里站着一个——男人。　　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镜中的男人穿着白衬衣，白休闲西装，微笑着，双目里喷射出魅惑邪恶的光芒。　　她身子一晃，余光便见男人纤长的手伸过来……　　“啊！”　　一声尖叫，她猛地往后退，拔腿冲向大门。...




孔雀开屏 第1章 孔雀摄魂(1)
女子跌跌撞撞跑进了树林，扑在草丛里压抑着无比的悲痛，瑟瑟地哽咽。远远的，时断时续地传来哭叫声，悲嚎声。
忽然，一个凄厉，分不清是男是女，是从天上还是从地上传来的声音，呜咽道：“亡国了，亡国了，彻底亡了……”
那声音在黑夜里回荡，使得女子脸色愈发苍白，浑身更剧烈地抖动，终于，她捂住双耳，仰向天空，发出厉鬼般的尖叫。
……
她醒来时，天蒙蒙亮，空气中充溢着草木的芬香，和被风送来的血腥味。
“啊，一切都结束了。”女子心里说，“来吧，带我走吧，我再不属于这个世界。带我走吧，让我永驻你的心，带我走吧，你在哪，你在哪，带我走吧……”
女子泪流满面，睁着绝望的黑瞳，摇摇晃晃走着，她跌倒几次，又爬起来，凌散的头发，凌乱的衣衫，让她似风中残花，顺着脚下的崎岖飘飘摇摇。
树林里传来狼嚎虎啸，但此刻女子披散的乌发，让她梨花带雨的脸庞愈添娇美，衬着她纤细的身体，愈增袅娜。
忽然，女子停住了，目光缓缓转向西边树林——一只孔雀站在晨光中，头至胸的蓝羽闪着金属的光芒，头上的羽冠，似丝绒镶边，那一拖地的翠尾，尾稍处闪烁着金色的光华，似异族女子的礼裙，缀满了夺目的“宝石”。
“带我走吧……”女子呜咽着，伸出双臂，跪在地上，泪水浸泡的双目闪烁着复杂的悲光。
“一切都没了，带我走吧……”女子泣不成声，声泪俱下，“为我展开你的屏……”
孔雀慢慢地展开了长尾——无数斑斓的光斑，在由绿至金的尾屏上闪动，令人眩目，好似充满了魔力，又令人心悸。
女子身子忽然软了下去，完美的俯在辚辚的石头上，喘息着，哭泣着……
孔雀朝女子走来，从容、优雅，庄严，走着走着孔雀变成一个峨冠博带，身着绿衣的俊美男子，好似年轻的神祗下凡而来，黑色的双目比黑夜还漆黑，眼中的光泽，如夜里的星；挺直的鼻梁，好似黄玉雕着，薄薄的嘴唇，如上了釉。那俊逸的五观全镶括在那张光滑分明的脸庞上。
有一股柔情，有一种冷酷，有一丝温暖，又充满冷漠。
这是何等的气质，介与神与妖之间，令人颤栗，又令人迷恋。
男人走到了女子身边，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女子，薄薄的嘴唇勾起一丝笑意，黑色的双目闪烁出无限的悲悯。
女子情绪大恸，挺身扑进男人的怀抱，喃喃地说：“带我走吧，我属于你了，从此刻到永恒……”
风大了些，抚起树林响起阵阵沙沙声。一只白孔雀，拖着雪白的长尾迈步走出来。
不久，它看见一个男人，用一张孔雀屏盖住了一个女人的身体，而后，俯下身去，吻着那女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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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开屏 第1章 孔雀摄魂(2)
三百七十年后，一条公路。
路灯如银蛇，延伸至前方的拐角处。
一辆白色丰田车以60公里的时速奔驰着。本来，丈夫可以开到200以上，但是妻子害怕撞到忽然从树林里蹿出来的什么东西，要求丈夫必须按市区的时速开。他们的孩子，睡在后座上，身上搭着爸爸的西装。孩子只有五岁，扎着两个小辫子，浓密的睫毛在下睑皮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小小的鼻子，嘟起的嘴巴像是从她那圆圆娇嫩的脸上随意而又精准的捏出来一般，叫人真想俯下身去咬一口，看看是不是能流出牛奶般的鲜汁。
忽然，孩子醒了，坐起来，揉眼睛，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妈妈。”
“琴琴，怎么醒了？”
“我要上厕所。”孩子含糊不清地说。
“在奶奶家不是叫你上了吗？”
“爸爸，我要尿尿。”
丈夫放慢了车速，朝两边的树林张望，说：“没有厕所，在树林里解决吧。”
孩子嘟着嘴说：“我才不要上那种厕所，又肮又臭，好多恶心的虫虫。”
妻子笑地说：“看，我们的琴琴这么小，就有爱美的意识。”
这时，丈夫停下了车。
妻子钻出车，为孩子打开车门，牵着孩子走进了树林。
丈夫忙喊道：“别进去，就在路边啊。”
孩子喊道：“树林里有狼吗？”
妻子说：“别听爸爸瞎嚷。”
孩子看母亲撩起了裙子，一屁股蹲下说：“原来妈妈也要。”
丈夫在车里等待，忽然看到远方，一片星空下滑过一个凤凰似的影子，那般的美丽，那般的神秘。丈夫连忙举起手机，想把那影子拍下，可是那影子已消失在黑夜之中。
母女俩回到车里，丈夫将刚才看到的影子讲了出来。孩子来了兴致，嚷着要去看凤凰。丈夫说：“等琴琴放暑放了，爸爸就带琴琴来这儿找凤凰，好不好？”
孩子有些失落，说：“我们还会遇到凤凰吧？”
“当然会。因为她就住在这里。”
“凤凰姐姐会喜欢我吗？”
“当然会。因为琴琴是好孩子。”
就在车拐弯时，丈夫和妻子忽然看到树林中露出屋檐一角。
丈夫说：“怎么突然多了一座房子？”
妻子说：“别吓唬孩子，被树林掩着，当然难发现。一定是哪个有钱人在这里建的别墅。”
丈夫闭上了嘴。
孩子把身子探到两个驾驶座间，喊道：“住在那里的叔叔一定见过凤凰，我们让叔叔带我们去看看吧。”
妻子忙说：“打扰别人可不是好孩子。”
孩子突然哭了起来。
丈夫把车停下了，带着强烈的好奇心盯住了那露出一角的屋檐，他仔细一看，那屋檐还是中式的，那似乎是一座纯粹的中国古屋。可是现在，谁还会建那样的房子呢？很多也都只是中西合壁的，而且西方元素占据绝对主导。
丈夫是一个好奇心强烈的男人，加之刚才看到的那抹美丽神秘的影子，更让他心里如火燎。




孔雀开屏 第1章 孔雀摄魂(3)
“我们下去看看吧？”
“你疯了。”妻子瞪眼道。
孩子拍起手跳起来：“爸爸真好，去看凤凰啰。”
妻子抱着孩子，跟在丈夫后面，他们一进树林，借着手电筒的光就发现了一条石砖铺成的路，仔细一看，那石砖上雕满了孔雀尾屏上的眼状斑。他们顺着这条路，很快看到眼前矗立着一座古屋。
古屋看起来并不陈旧破败，而且窗竟是纸糊成的，泛着白色的光。
“这是……”妻子呢喃道。
“凤凰的家。”孩子天真地喊道。
“不像是中国的房子。”丈夫自言自语，转向妻子，“像日本的房子对吧？”
“这里怎么会有日本的房子？我们在日本吗？也许这家有钱人模仿的是中国很久以前的房子。”
“汉唐风吗？”丈夫有些兴奋，“这模仿也太到位了，连窗户都采用纸。”
“也许人家喜欢玩穿越。”妻子说。
“有钱人真是有钱闲得慌。”丈夫说着，向前走着。
“你要去敲门吗？”妻子喊道。
“你们在这等着。”
丈夫悄悄地走到屋前，不脱鞋就登上了门廊，他碰了下双开门，门吱溜一声打开了，把站在远处的妻子吓了一跳。
孩子在妻子怀抱中却高兴地扭着身体。
“有人吗？”丈夫喊道。
屋子里一片通明，一个方形屏风首先映入丈夫、妻子和孩子的眼帘。屏风上雕着一对立在繁枝上的绿、白孔雀，羽毛蓬松，翊翊如生，熠熠生辉，好似要从屏风里飞出来。
孩子喊道：“凤凰。”
妻子说：“那是孔雀。”
孩子固执地喊道：“凤凰。”
妻子只好朝房子快步走去。
在屏风之前，是一张矮几，矮几上摆着古典优美的茶具。矮几两则放着榻榻米，看上去是崭新的，甚至连人坐的迹象都没有——三人探进头，见到两个古式衣架，一个衣架上挂着和服式的绿衣服，乍一看，像一个人站在那里。
夫妻俩大着胆子迈了进去，见米黄色的木地板映出了自己的倒影。孩子嚷着要摸一摸“凤凰”
“有人吗？我们想借一下卫生间。”丈夫随意地喊道，走到矮几前，弯腰揭开壶盖，见里面盛放着一朵菊花，随用手摸了一下壶身，竟是温热的。
妻子见丈夫竟斟起茶来，不满地说：“你敢喝这茶，胆子也太大了。”
“现在好渴。”
妻子忽然放下孩子，冲上去夺丈夫手中的杯子。
孩子跑到屏风前，踮着脚仔仔细细地摸起孔雀浮雕。她仰起小脸，见蓝孔雀挺胸眺望远方，白孔雀转脖往后望着，像是发现了对面树上有一条虫子。两只孔雀眼睛闪闪发光，像用黑珍珠镶饰。
这时，夫妻二人抬头看起天花板，一盏简约的壁灯镶在天花板中间。
“这是惟一现代的物件”丈夫说，转身朝挂有衣服的衣架望去，然后，他走向衣服，绕着衣架仔细端详起来，就像他在博物馆端详古董一般。
孩子摸腻了孔雀浮雕，绕过屏风，看到一条走廊，便喊道：“妈妈。”




孔雀开屏 第1章 孔雀摄魂(4)
妻子回过头去，孩子忽然跑进了走廊。
“琴琴，别乱跑。”
“妈妈，好多凤凰。”
“我说过是孔雀。”
妻子走进走廊，见两侧木板墙上画满了形态各异的蓝孔雀，栖息、游戏、奔走在缤纷的秋色中，有几只孔雀在黄红绿相间的树林上滑翔，美伦美幻。
孩子又跑起来，妻子追上去，见走廊尽头有一条木梯。
孩子跑上去。
妻子喊道：“别上去！”
这时候，丈夫将那些绿衣服从衣架上拉了下来，翻来覆去地看，自言自语说：“布料不错，做工不错。”
这边，妻子追到了二楼，站在二楼的走廊间，手触着墙上的一只孔雀，望着眼前通明的房间。她听到孩子喊了一声：“叔叔。”
“琴琴。”
妻子惊得冲进去，还没站稳身子，就见孩子坐在一个男人的膝上。那男人穿着白色和服似的衣服，跪坐在矮几前，他一头乌黑的短发，一张雕像般伦廓分明的脸庞，还有一双纤细如钢琴家的手，一支绕过孩子的腰，一支正点着孩子小小的鼻子。
“你是谁？放开我的孩子。”妻子紧张地喊道。
“你们是谁，闯进我的家里。”男人的声音温柔，坚定，充满令人难以抗拒的慈力。
仿佛那神奇的声音能够操纵心律，因此女人的心脏急遽地跳动起来，几乎要夺膛而出。
“叔叔，你好漂亮。”
“漂亮是形容女孩子的。”男人温和地说，点了一下孩子嘟起的小嘴。
“我漂亮吗？”
“你长大了，就会变得很漂亮。”
“如果我变得很漂亮，叔叔会喜欢我吗？”
孩子的这席话，把妻子猛地从一种神沌的状态拉了回来。
“你放开我的孩子！”妻子喊道，冲了过去，把孩子从男人怀抱里拉出来。
“叔叔——”
孩子抓住了男人的一支手。
男人抬起头，妻子竟在这一刻，如被电击般浑身一颤，两腿瞬间酥软无力，迈也迈不动。
啊，这是一张怎样的脸？
她虽没有阅过多少美男，但清醒的意识到这张脸，这张充满魅惑柔情的脸，在现实里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如果存在，那是经过化妆师用尽彩妆的粉饰，那是经过摄像师无数次的修饰，那次ps高手，上百次的费心渲染。
她狠狠地盯着这张脸——任何语言的表描，都显得苍白。
男人如星空般的眼睛，溢出的缕缕柔情，配以渐渐勾起的微笑，加之他的声音，足以操纵灵魂……妻子忽然喘息起来，瘫在地上，呆望着这张绝世的面孔，她忽然有股冲动，想抱住那张脸，此刻俯视她的脸……来一场此生未有的激吻。
“妈妈！”
孩子终于尖叫起来……
楼下，丈夫正把衣服挂回衣架上，忽然听到孩子的哭喊，忙跑向走廊。丈夫冲到二楼，见孩子扑在地上，张着挂满口水的嘴哭喊着，随即他听到一声声喘息、呻呤从前面的屋子里传来。
丈夫怒不可歇地冲进去，虽然想到了最糟糕的情影，但当看到眼前一幕时，他还是僵住了，脑白一片空中，只听到雷声轰隆。
“畜牲！”丈夫咆哮起来，扑向男人。
男人手忽然抬起……
于是，丈夫倾斜着身体，挥舞着拳头，以一支脚尖触地之姿定格住了。他脸上血脉喷张的愤怒表情也凝固了，像腊勾雕而成……
孩子哭累了，往回走，见父亲几乎是悬在了空中，而母亲忽然挺直了身体，被男人掐住了脖子，手臂无力的挥舞，双腿无力地蹬着。
孩子又哭起来，扒着门框缩成一团，哭着哭着，她看到从母亲的大腿中间，溢出一滩深红的血……
“啊——”
吴佳琴猛然惊醒——热汗潸潸地坐在床上——她又做恶梦了——又是那场梦——从小到大，做了上百回的梦——这几天连续做那场梦——
吴佳琴深吸了口气，疲惫地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拉开门，穿过三十平米的客厅，推开卫浴间的门，接着又推开了厕所的门，她伸了个懒腰，软软地坐在了马桶上，垂着头，让那微卷的齐肩长发完全遮住了侧面。正好厕所外的梳妆挂镜对着她，镜中她像女鬼一般。
这时候，她脑子里只有那个梦境，在不断的旋转，不断的碎裂，又不断的重合，耳际边只有小孩子的尖叫，和母亲声嘶力竭的叫喊……
忽然，她抱住头，揪起头发，接着又抬起头，露出了她高挺的鼻梁，整齐如刷的睫毛，略为厚但又性感的双唇，圆润的下巴和勾勒着恰当好处的脸弧。




孔雀开屏 第2章 梦魇(1)
十九年前，一场车祸，坐在正副驾驶座上的两个大人头撞裂前车窗丧命，汩汩的血从额头上流下来，积在车内，溢出变形的车门。
当时，一个孩子因为奇迹般生还，倍受媒体关注，她被警察叔叔从车里抱出来，只是额头，身上多处擦伤，她醒来时，哭喊着爸爸妈妈，陌生的大人们问她问题，跟她说话，她只喊着爸爸妈妈，这个孩子就是吴佳琴。
对于当年的事，对于一个只有五岁，记忆力还没发育完善的孩子来说，要记住那场悲剧，确实有些困难，但悲剧却植入了她的意识，而那个时常做的梦，便是最好的佐释。
关于父母的死亡，警察调查出的结果，却与梦境毫不吻合，是车在拐弯时撞到了路边的山体。
而造成这一悲剧的，却不是父亲操作上的失误，而是丰田汽车自身的缺憾。事后，在全国连续发生了数起丰田车致人伤亡后，丰田公司出于中方的压力和愤怒，紧急召回了问题型号车。恰巧，吴佳琴的爸爸妈妈开的就是那个被召回型号的车，因此获得了赔偿。吴佳琴的爷爷奶奶就是用这笔赔偿金，加上省吃俭用，将小佳琴从幼儿园抚养到进大学。上了大学，懂事的佳琴开始兼职打工，努力减轻年迈老人的负担。
起初，在医院的日子，每天不断有陌生人来看望小佳琴，问候小佳琴。看着小佳琴水汪汪的眼睛里充满了对父母的期待，人们无不潸然泪下。
很快，小佳琴出院了，带着好心人送的鲜花，满满的零食，满满的洋娃娃，和人们挥别的手。当时，她很高兴，蹦蹦跳跳地向大人们挥手，天真的童心，以为马上就要见到爸爸妈妈了，一路上，哼着快乐的童歌。下了的士，小佳琴也不忘向司机招手，她说：“我要见到爸爸妈妈啰。”司机一听，立即流泪。
可是，聪明的小佳琴立刻发现她不是回爸爸妈妈的家，而是回了爷爷奶奶的家，立即哭闹起来。
她哭了几天几夜，沉默不语，几乎成了哑巴。爷爷奶奶害怕她患上自闭症，赶紧带她看心理医生，可心理治疗却唤醒了小佳琴潜意识中的零碎片断，以梦的形式呈现在她的脑海中。
那是一个日式的古屋，矮几，榻榻米，落地古窗，一个穿着白和服的男人紧紧地压着母亲赤祼的身体，母亲浑身颤栗着，叫她快跑，别被日本鬼子杀了。她吓得撒腿就跑，回头看时，见血从母亲的两腿间流出来……这时候，她总在梦中挣扎，喊着“妈妈”，但她没法醒来……梦境继续，她跑进了一间四壁画着孔雀的空间，那些孔雀瞪着她，然后活了，慢慢地张开了尾屏，成千上万的“彩圈”，闪烁出一种恐惧的光芒……这时，小佳琴坠了下去，坠进孔雀尾屏构成的邃道里，那种感觉，是直入地狱……
一梦醒来，她恐惧不已，尖声大叫，大哭大闹，断断续续地哭了一月。直到高中，她都不敢关灯睡觉，怕一关灯，四壁会出现无数孔雀……进了大学，离开了爷爷奶奶居住的城市，她从不最后一个睡觉，也不敢一个人单独留在昏暗的屋子里，如果同学们哪天不回寝室，她就把灯一直开着，直到学校拉了电闸。再后来，为了发展，她选择了大城市，起初，与别人合租，可那些女生们都受不了她的寡言，她时常被恶梦惊醒后的神经质，及她总要喝大把大把的安眠药的事实，一个个借口搬出去了，似乎害怕跟她住久了，也会成一个神经病。为了节省开支，她退了那间两厅三室的大房子，租进了一厅一室的小房子，此后，一直孤独的住着，每夜每夜从不关灯。




孔雀开屏 第2章 梦魇(2)
当小佳琴第一次做那梦时，只知道哭。
奶奶哀求她开口。
她忽然说：“爸爸妈妈被日本鬼子杀了。”
奶奶惊住了，问：“哪来的日本鬼子？”
小佳琴想了半天说：“从村外进来的日本鬼子，鬼子进村了。”
奶奶说：“这里是中国，没有日本人。”
小佳琴指着正放着打鬼子的电视剧说：“那不是日本人吗？他们不是在中国吗？”
奶奶忙说：“那是以前，现在他们不敢来中国了，因为中国很强大了。”
小佳琴说：“他们以前来过，他们就杀了爸爸妈妈。”
这时候，电视里正放着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男人强奸一个穿着旗袍的中国女人，一把将那中国女人的旗袍撕烂了，并把中国人女人凶狠地压在身下，任中国女人如何的挣扎尖叫。
小佳琴突然尖声哭起来，把头埋进奶奶的怀里。爷爷赶紧关了电视机。
小佳琴呜咽地说：“妈妈就是那样死的。”
爷爷忍不住了，问：“这是谁告诉你的？”
小佳琴说：“我梦到的。穿着白和服，在一个日本屋子里。”
对此，心理医生解释说：“这不过是情感转移，对残酷现实的本能逃避，所产生的记忆替代，这也是人脑的一种自我保护和安慰的机制。”
爷爷心痛地想，丰田车不就是日本人的车吗，白色丰田，白色和服，确是日本人杀了我的女儿女婿啊。
可从此，这个梦魇时不时出现在吴佳琴的梦里，从一年数次，到一月数次，再到一周数次，随着吴佳琴年龄的增长和压力的倍增，梦境也不断重现。
初中时，吴佳琴第一次将梦境详细的告诉了爷爷奶奶，认为车祸不过是假象。爷爷奶奶便将警察的调查和心理医生的说法完整地告诉了吴佳琴，声称他们已走出悲伤，希望佳琴也走出悲伤。爷爷说：“人，不能一辈子沉浸在悲伤中，也不能一辈子逃避现实，更不能以假想替代现实。”
为了让吴佳琴幼小的心灵不再受到刺激，两位老人并没有把女儿和女婿的照片放在某张桌子上，或挂在某面墙上，而且这样做，也会增加他们的悲伤。苍老年迈的心，也经不起一遍遍痛苦和悲伤的折磨，何况，在本该享天伦之乐，他们不得不抚养起一个孩子。
大学毕业后，初参加工作，吴佳琴用自己的第一笔工资，拉着惟一的朋友王娜珍，拿着旧报纸，来到了爸爸妈妈当年的车祸现场寻觅着蛛丝马迹。每有人走过，她们就上前寻问哪里有一座古怪的房子？人们说了好几处，一处是废弃的老房，一处是香火已熄了不知多久的寺庙，还有一处是破败的祠堂，它们全苍凉的峙立在杂草稀木之中。
最后，她问：“哪里有一座日本房子。”
人们奇怪，一个中年人说：“我小时候听祖父说，日本侵华期间，确实在这里修了间日式房子，但在日本投降后，那些房子全被拆了，砖头啊，木头啊，瓦片啊，全拿去彻自家的院，架自家的梁，盖自家的顶。听说，当时从里面翻出了好些和服，人们愤怒的将那些衣服烧了。”
一个年轻人说：“那些和服还不是从中国传过去的，日本人有罪，衣服有罪吗？。”
一个老人不高兴地说：“现在年轻人就知道祟洋媚外，早忘了日本人曾经干掉的罪恶。整天喊着中日友好？中日之间永远都不可能有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