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家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疯丢子
“你不会盯着点?”营长扔了烟屁股,走上来,还招呼其他人,“来来来,都来盯着,估摸着不行了就喊停!”其中重点点了黎嘉骏。
于是一群人男男女女五六个就围着北野看着他被上刑,过程自然惨不忍睹,北野一张脸被挤成了西瓜,旁边一群人还都双眼放光炯炯有神。
……活像是在做人体实验。
想到这儿,黎嘉骏半点恻隐都没了,积极的帮营长一块儿把北野搞崩溃了,很快就涕泗横流的交代了一切,连他背包里有没写完的家书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只求被放过一马。
【小姐,小姐,我没伤害你啊!我没有伤害你们啊!】
北野的哭喊声中,营长他们围成一圈在商量怎么处理他,押送和枪毙都有隐藏麻烦,黎嘉骏在一旁沉默的听着,忽然想起一件事,她表情平淡的望向北野:【北野诚。】
【在!】
【你练胆了吗?】
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忽然开始疯狂摇头。
黎嘉骏点点头,转头叫道:“营长!”
“啥!”
“毙了吧。”
营长看了看惊恐摇头的北野,点点头:“好!”说罢,立刻驱赶起来:“好了好了都走都走!小五你把他处理了。”
负责动手的壮汉于是放下绳子,又勤勤恳恳的把北野拖了出去,北野嘴巴被塞,呜咽不停。
记录官开始整理所有得到的信息,黎嘉骏随便一翻,就看到了北野那封家信,开头就是一句:“亲爱的妈妈,你好吗?天气转凉,家门口的木芙蓉该开了吧,我在这儿一切都好……”
此时,不远处一声枪响,短促清晰。
黎嘉骏看了一会儿,合上信,走了出去。
武汉快到了。
百年家书 第181章 党内圣人
踏入武昌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的长舒了一口气。
黎嘉骏背包都不卸,第一件事就是赶着驴车找电报局,她觉得自己简直是那个希波战争中负责跑马拉松报信的人,如果她有台词,肯定是:“爹!娘!那个傻x……我……找到了!”然后倒地气绝身亡。
二哥听了她的形容压根没有笑,而是一掌挥过来,大骂:“现在知道我去台儿庄找你啥感受了吧?!还气绝身亡?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气绝身亡?!”
“哎哟哟!被人死狗一样拖回来还有理了!”黎嘉骏自觉这次寻兄之旅完全可以将功补过,一点都不虚,挥掌拍回去,结果被二哥一套狗爪拳强势镇压,蔫头耷脑的进了电报局,留二哥一个残疾人在外头看守驴车。
其实也没什么可看守的,武汉差不多都空了。
一路行来,黎嘉骏算是切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焦土抗战,前方日军已经兵临城下,武汉城内百姓差不多已经走空,来来去去的都是成队列的士兵,建筑物不是被炸毁了就是搬空了,更夸张的还有门窗都用砖头砌起来的,下车随便进个屋子都是空的,外国人的咖啡馆,自家人的酱油店,要啥,没啥。
电报局也准备关,满地穿制服的人搬着器材忙忙碌碌,只有一个窗口外排着队,手里拿着写好的发报信息等着。
黎嘉骏在旁边写好了要发的信息,排好队发信息,她后面并没有人,这儿她的电报刚发完,发报员抄起器材就开始收。
还没转身的黎嘉骏目瞪口呆:“你,你们这就走了啊?”
发电报的大婶儿头也不抬:“怎么,还要帮你把回信收了才走?”
“……真不客气。”嘟囔了一声,黎嘉骏走出去,眼看街对面的驴车边正站着一个人,正和二哥说话,看见她,二哥连忙招手:“妹子,快来!”
黎嘉骏快步走过去,手里拿着发报回执,有些发愣:“哥,朋友啊?”
她之所以没说战友,就是因为这人没穿军装,三十来岁,一身马褂,外面罩着一件青色的夹袄,两分头,圆框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
“方先生,申报的记者。”二哥指了指那个人,“你应该听说过。”
黎嘉骏茫然又老实:“没有。”
方先生不以为意,摆手:“我只是供稿而已,并非记者。”他继续刚才和二哥的话题,“黎老弟,现在没有能回重庆的船,所有船都必须到宜昌集中停靠安排后再走,你若是急着回去,除非搭委员长的飞机,否则也只有老老实实的先去宜昌了。”
面对唯一的选择,二哥当然只有点头,现在日军已经包抄到了武汉的西南方,陆路回去太不安全,只有实在上不了船的难民才会选择走过去,而现在整个战场最活跃的就是交通部了,他们要统筹汉口、宜昌和后方的所有运输,二哥作为在其中挂职的小官,要登上去宜昌的船还是很方便的。
“方兄不同去?”二哥问。
方先生摇头:“我要再看看,实话讲,就战况看,我军还能撑半个月乃至更久,但既然委员长下了令,大家自然只有撤退的份,不过要再待几天,还是很容易的。”
“可这武汉都空了,还有什么可看的?”黎嘉骏想不明白。
“谁说空了?”方先生笑,“看着空罢了,市民都会回来的,要不然,真的能全中国的人都躲到西南去?我又不是军人,就等等吧,让其他人知道敌占区的生活状态,才能坚定其他人抗日的决心啊。”
黎嘉骏一顿,蓦然想到了北野诚说的话:【我们在满洲国普及教育,这是腐败的中国镇府所做不到的。】她下意识的问:“那万一日本统治下反而更好了呢?”
方先生想了想,微笑道:“这话,委员长已经回答过很多人了。中国现在已经没有朝代之分,亡便是彻底的亡,不像满清和蒙元,日本人是不会汉化的,现在东三省就在推行日语教学,一旦我们没坚持住,以后可能再也没有说汉语的人了,光这一点,就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他顿了顿,又道,“咱中国人是最注重传承的,我看到很多人逃难的家当里还有祖先的牌位,如此深重的羁绊,就足够人拼到最后了。”
黎嘉骏听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委员长会有这样的回答,莫不是有人问了这样的问题?”
方先生一顿,面色变化了一下,转而对二哥道:“黎老弟,你这妹妹思维敏捷,不逊于你啊。”
二哥却没像往常那样好像自己被夸了似的翘尾巴,而是一样追问:“方兄,上头真有人主和?”
“谁知道呢。”方先生斟酌了一下,道,“就日本来看,掉了北平,中国该慌了吧?结果做主的是南京政府。那屠了南京,中国该慌了吧?结果又来了个武汉政府。那现在武汉也撤退了,中国该慌了吧?可我们还有重庆政府……你说现在这个局势,怕的该是谁?”
黎嘉骏当然没有中二的脱口而出怕的该是他脚盆鸡这种话,而是默然回想起来,回想历史书,翻找她所剩无几的近代史知识,总感觉get到了点什么,但又没什么具体的思路。
二哥倒是很快感叹:“两边都怕啊,这次他们又想谈了吧。”
“和谈自然是不可能的,就十多天前,他们说要和谈,竟然有人信了,结果谈着谈着,广东掉了。”方先生语气很是嘲讽,“自此再有人提和谈,才有了他的那番话。”
广东十月初才掉,也就是说在日本开始轰炸重庆的同时,这边打武汉,那边还在打广东,顺便假装跟重庆镇府和谈,他们怎么这么有精力啊!以后还要一边撑着中国战场,一边用一样的套路去打珍珠港,到底谁才是泱泱大国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人口十亿的国家呢!
“广东都被谈掉了,竟然还有人提。”二哥冷笑,“是哪位?可说否?”
“没什么不可说的。”方先生摇摇头,“此人前两日在接受不列颠路透社采访时还反复说,未关闭停战之门呢。你可先猜猜是谁。”
“……孔?”二哥试探。
方先生望向黎嘉骏:“黎三小姐你不猜猜?”
黎嘉骏现在对于果党内的人也不是一无所知,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几乎当时就知道答案了,这个人自然不是二哥所猜的那位风评复杂的财神爷,行政院院长兼财政部部长孔祥熙。
确实如果现在要人猜,谁会主张和谈,绝大部分人都会猜是他。实在是动机太明显了,作为手掌财务命脉的人,现在抗战多难维持他比谁都清楚,战争打的不是人和热血,是钱,而现在,用脚趾头想就知道,在没有通商口岸和大半国土被占的情况下,中国根本木有钱,穷得要死,管家婆难为,能停自然希望停。
可那个“神秘人”偏偏不是孔祥熙。
“汪。”黎嘉骏斩钉截铁。
“……你干嘛学狗叫。”二哥刚说完表情就一顿,震惊道,“不可能!怎么会是他!?”
方先生赞许的看了一眼黎嘉骏,点头:“正是他,曾为革-命单枪匹马刺杀载沣,在狱中写下’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少年义士;为总理撰遗书,写下’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党内圣人’,汪精卫。”
“……我不信。”二哥也斩钉截铁。
方先生耸耸肩,一副你开心就好的样子。
二哥却仿佛被刷了三观,激动道:“怎么会是他?!虽说他与委员-长斗了那么多年,可西安事变的时候,我也是支持他从德国回来主持大局的,党内能执权柄之人,除蒋必汪啊,若他都心智不坚,还有谁能坚持下去?”
可偏偏就是他,方先生的表情是这么说的。
见方先生不回答了,二哥转头轰黎嘉骏:“骏儿!你怎么想的,为什么会觉得是他!”
因为谍战剧里老是有“汪精卫镇府”和“上海镇府”这些词出现啊,黎嘉骏炯炯有神的想。
她当初知道汪同学在果党内的地位和风评时就斯巴达了,其实在上辈子她根本没了解过他这个人,现在知道他也只能心里吐槽一下大汉奸,但事实上他除了抗战前一直跟校长大人争权夺利之外,抗战后并没什么动静,她只当他是一个在抗战后期必会被日军扶持的傀儡倒霉蛋,不是他也会是其他人,所以才没什么动作。
不过他这样的人,有今天这般行为也并非完全无迹可寻,至少大概因为从一开始就存在偏见,所以不管他做什么,黎嘉骏就会往坏了看并且当成罪状记在心里,现在被二哥问起来,她就捡了一件很久远的事情说:“哥你记得我当初在北平跟着黄郛先生和日本谈判吗,后来谈了塘沽协定后我就走了。之后不是又有了更没节操的何梅协定和秦土协定吗?就是这家伙推动的,他怕日本怕得要死,跟自己人斗那是拽拽的,可遇上日本人,那骨头就不知道软成什么样了。”
二哥还在消化这信息,方先生却要惊为天人了:“黎三小姐,你的政治敏锐度……不参政真是可惜了!”
“……”黎嘉骏心虚的笑笑,没做声。
“确实,他自推动了何梅和秦土协定后被人刺杀,好歹捡回一条命去德国疗养后,就一直不大出现了,也不知缘何出现这样的变化。”方先生终于肯多说一点了。
见识过先进国家的坚船利炮了呗。
二哥那个被刷新的三观还在加载页面中,表情是空白的。
黎嘉骏拍拍他:“好啦,操心那么多还不如想想等会怎么把你送上船,总不会我背你吧!”
“找船工帮忙……”二哥浑然是亲见偶像黑历史的梦游语气,他定了定神,无奈道,“哎,快走吧,再迟都不知道有没有船了。”
“我送你们去吧,至少可以把黎老弟你背到船上。”方先生笑着跟在驴车旁边,三人一路到了汉口码头,那儿显然是被重点轰炸了好多回,基本看不出一个码头的样子来,远处还能看到几根沉船的桅杆和船头露在江面上,岸边停着许多军车和板车,现在还需要忙碌运输的就只剩下殿后的军队和镇府物资了。
二哥身份正儿八经摆在那儿,当即就联系上了同僚,得了上船的许可,方先生言出必行,一路将二哥送到了船舱中安顿好,神色平淡的与他们道别。
黎嘉骏还是有点难过的,方先生一看就是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他甚至都不是申报正式的记者,只是自愿留守武汉,而且消息来源广泛,有些信息甚至给她一种手眼通天的感觉,可偏偏不显山不露水的,神秘的很。
临下船前,黎嘉骏去送,方先生忽然回头,低声问:“黎三小姐,依你看,若汪执意讲和,事态会如何发展?”
黎嘉骏有些发愣,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她该怎么回答,而且她也不知道啊,哦,除了一个关键词。
她犹豫了一下,微微凑近,低声说:“上海。”没等方先生有什么表示,她唯恐他听不懂似的,又补了句:“日本人最爱玩那套,满洲国,华北自治……你懂的。”
方先生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了声再见,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黎嘉骏忽然心慌起来,总觉得自己不该说,但又觉得自己没多说什么,一切都很符合逻辑啊,但为什么就怕了呢?
她赶回船舱,忍不住问二哥:“哥,这个方先生,你怎么认识的啊?”
“哦,他啊。”二哥随意道,“当初我不是申请了左-联么?他是我的介绍人的朋友,当初帮忙转递过信件。”
“所以说……他是左-联的?”
“是啊,可左联不是早就解散了嘛。”二哥表情颇为惋惜。
黎嘉骏默默的坐在了凳子上,心情相当复杂。
她平时不爱就历史问题乱说话的,是以对刚才自己那般一问就答的表现很是惶恐,现在想来,如果方先生真是那个身份,她那般行为,莫不是就是被我兔的正义之坦白从宽技能击中了?
啊,太逆天了好害怕!
应该没什么关系吧……黎嘉骏泪流满面。
百年家书 第182章 联合中学
黎嘉骏一脑门子的官司。
在武汉上船并没有遭遇什么艰难险阻,以至于她在船上的时候还庆幸他俩抓住了春运的尾巴,又空又快,简直是vip待遇。
虽然说满船的伤员和破铜烂铁以及不好的消息,但都没有影响她的心情。
可是到了宜昌那么一瞅,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境况比她几天前刚来的时候更加糟糕了。
还离着码头好几里呢,先进入人们视线的就是大小的船只,白帆如波浪一样起伏,林立的桅杆中,密密麻麻的货物堆叠在岸边,竟然已经绵延出了好大一片,那架势仿佛是雄踞边关的长城,高低起伏沉默森然,与周围一群群激动疯狂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没错,激动疯狂。
看到船,他们比见了亲娘还激动。他们指着货,指着船,指着工人,大叫大嚷,仿佛这就是他们要登上的船,可事实上,他们的目标船只无数个,却至今都没登上一艘。
“糟了。”二哥在一旁撑着伤腿往外望,神情严肃,“到底还是没运完。”
“什么?”
“货,物资,撤退的。”二哥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不是知道吗?”
“不是说三十多万吨吗?你都知道数量了难道那时候还没运完?”
“在沿海统计到的是那么多,可首先,从那儿沿江运进来用的是军舰!是招商局的大船!可是从这儿运进去,只能用小火轮,再加上后面陆陆续续加进来的,运不动了当然只能堆在这了。”
黎嘉骏脊背发凉:“那,那怎么办,不是说枯水期也快到了吗?后头还有日军追着……”
二哥眉头都皱起来了:“所以我才说糟,这事儿发展不大对。”
黎嘉骏也欲哭无泪,还以为是一次史无前例的民族工业大迁徙,她还奇怪那么大个事儿为什么她上辈子完全不知道,现在想来,莫非大迁徙迁了一半一个跟头栽在这儿了?
那可真是天要亡我!
她忽然想起一个事儿:“对了,我听说当时果脯要卢先生带船队造船封江,卢先生拒绝了,说是要调动所有力量运货,他这样下了投名状,不完成不好交代吧。”
“有这事儿?”二哥挑眉,他摸了摸下巴,“这事儿若是卢作孚拿出全部身家来办,说不定……也只有他能办成了。”
“哥,你和他熟么?要不我们找他让我们蹭个船?”黎嘉骏很自然的想到了走后门,开玩笑,那么多物资和人等运,排队排到什么时候去,必须不能守规矩啊!
二哥看了她一眼,望着岸边缓缓过去的无边无际的货物,点点头:“嗯,去找他。”
“嘿嘿。”黎嘉骏刚要笑,听他下一句道:“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
“啊?”黎嘉骏垮下脸,又不能说什么拒绝的话,心里纠结到难受,她现在满心满脑的就是快点揪着眼前这个伤兵的后领像拖死狗一样拖着一脚踹开家里的大门大吼一声:“我们回来啦哇哈哈哈哈!”然后大哥笑,老爹笑,砖儿呱呱叫……
这个场景在她脑子里过了无数遍,把她自己爽得在夜里辗转难眠,可结果其中最关键的那位的脑思路完全不跟她在一个次元上!
见鬼!这时候!怎么还能想到留下来工作?!激情呢?!亲情呢?!恩情呢?!她那么千里迢迢皮披星戴月的赶过来不是为了当三陪的!陪吃!陪睡!陪工作!
命好苦……她心里抹眼泪,委委屈屈的坐在了边上,看一个男护工扶着一个伤员一瘸一拐的过去,随后这个伤员的队伍就绵绵不绝,抬着的,瘸着的,盲着的……
实在看有几个人走得累,离岸又远,黎嘉骏瞥了二哥一眼,二哥意会,抬抬下巴:“去吧。”
她便站起来,扶了一个走得最累的,也没搭理人家模模糊糊的谢谢,一路扶到了舢板上排队等着下船,随后又回头找二哥,正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军医正蹲在他旁边看他的腿伤。
“……”想到上回发个电报回去冒出个方先生,现在转个头又杀出个年轻军医,黎嘉骏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穿到某本耽美文里来了,这么长时间了,妹子就看到一个村姑,汉子却十七八个了,二哥这招猫惹狗的体质可比她厉害多了。
到底谁是女主角!
她黑了脸,走过去,正碰上那军医抬了头,很是年轻白净的一张脸,嫩得有点违和,二哥比他就像块老腊肉,但其实两人貌似差不多年纪。
“养得还不错,一会儿再给你打一针就成,不过你这伤要彻底养好还是难,毕竟是贯穿伤,你伤票呢?我给你备注一下,省的下面人到时候眼盲给你断错了。”军医说着,眼角瞥见旁边黎嘉骏定定的看着,就问,“你是哪里的护士?来,劳驾把那个凳子上的药箱给递一下成不?”
“野护士”黎嘉骏一听要给二哥打针,刚才那点郁气顿时烟消云散,二话不说跑过去把药箱拿来,这边二哥却叫起来:“别,别别!这药留给别的兄弟吧!我不用,我真不用!”
军医哥哥压根不听他的,动作麻利的掏出针管酒精灯操作起来,一边弄药一边说:“别嚷了,我也是奇了怪了,大老爷们的,一个两个挨枪挨刀都不怕,都怕打针!怎么着,能给你打死咯?”
二哥欲哭无泪,恶狠狠的瞪着黎嘉骏:“你如愿啦!”
想到前两天医生数次巡查,黎嘉骏想让二哥打个针消炎防破伤风的企图全部被他各种撒泼打滚的逃过,此时看着眼前的场景,她爽得脚底板都在痒痒:“医生,打他!打他!”
军医:“……”一针利落打完,忽然反应过来:“等下,你哪儿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黎嘉骏指了指二哥:“我是他妹妹,我不是护士。”
“……亲的?”
“……亲的。”
“哦。”军医看看二哥,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哥热泪盈眶。
码头停满了船,沿江都绵延了数里,此时想等岸上的人安排停靠恐怕还要许久,大家都有了心理准备,明明已经到了宜昌,却还是懒洋洋的不起来。
那军医绕着船巡诊了一圈,回来一屁股坐在两兄妹旁边,叹口气:“哎呀,累煞我也!”
兄妹俩:“……”这么自来熟真的好吗?
“对了,我叫瞿宪斋,山东人,你们呢?”军医伸出手朝着二哥,见他身后的黎嘉骏一脸好奇,笑道,“怎么了?我憋了这些天就见着你们两个看起来能聊的,可别当我是来干嘛的啊,你们有两个人呢,我能把你们咋地?”
“明明你们才是那’两个人’……”二哥控诉,“能把我咋滴?我这针孔哪儿来的?”
“呵呵呵。”瞿宪斋哂笑,“快,麻利点,自我介绍呢。”
二哥当然不是想找茬,当即笑着把自己这边也简单介绍了一下,两边都是年轻人,又处在一个环境下,话匣子当即就打开了,瞿宪斋果然和二哥同龄,厉害的是他居然去德国学过医,回来才没两年,本来正被家里安排着在一个医院实习,后来抗战爆发,他不愿意在医院里医治日本人,便追着他一个叔父的足迹到了湖北勋阳,在那儿当了一阵子校医,现在被征召到后方到一个医院的代理院长。
“我于战前应急有过研究,毕业论文便与此有关,有个同学推荐了我,我便卷着铺盖来了。”瞿宪斋撩开白大褂,露出里面崭新的军装和上面的徽章,“以前想从军家里不让,现在学了医上来就是个校级,真不知道这世事到底怎么轮回的。”
黎嘉骏却对他的足迹很好奇:“勋阳好像快靠近四川了吧,你是怎么想的,到了勋阳,又回武汉,现在又到宜昌?”
“我任的本就是战地后方医院的院长,当然后方到哪我到哪了。”瞿宪斋颇为无奈,说话间眼神却往西面望去,颇为怀念,“实话讲,若不是为了以前一腔热血,我是真不想离开那儿。”
“哪?勋阳?”黎嘉骏只是在地图上见过,其实对这个地方完全不认识,二哥却好似有点了解,他问:“是不是山东的联合中学办在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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