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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家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疯丢子
瞿宪斋点头:“是,现在改名国立湖北中学了,校长就是我们省教育厅的科长。”
“山东的联合中学在那?”黎嘉骏脑子里叮了一声,“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许梦媛的女老师?”
二哥闻言,也想起来似的,一起望向瞿宪斋。
瞿宪斋愣了一下,茫然摇头:“没有。”
“咦,是山东所有流亡过去的中学都集中在那了吗?”
“差不离,是的。”瞿宪斋看情况不对似的,补充了一句,“但也难说,大大小小那么多学校,不一定都通知得到。”
黎嘉骏哦了一声,说不出失不失望,只是明显没刚才的精神头了。
旁边二哥简单和瞿宪斋讲了一下他们路遇许梦媛夫妇沿途教书的事情,瞿宪斋很是感慨,说那些学校一路过来都这样,路照走,课照上,而且校长发了话,不管什么时期,该上什么课就什么课,不搞抗日教学。
这一点兄妹俩略微有些不明白:“该学的学是对的,但为什么单单说不搞抗日教学,战争时期总该有些不一样的吧。”
瞿宪斋笑:“开初我和你们想的一样,但后来观察了一阵子,也回过味来……教育是一辈子的事,总不能为了一场战争,把人一辈子都给带歪了吧,那些孩子还小,那些不好的事,能终结在我们这一代就最好不过了。”
黎嘉骏恍然想起,当初路遇许梦媛的时候,在大树下他们饿着肚子,敞开书读的还是弟子规,并不曾说什么你们看我们现在这么惨是谁害的……
想到传言中日本的教育,就是在孩子还小的时候拿出一个苹果问喜不喜欢,孩子说喜欢后,老师就会说,中国多的是这样的果子。
虽然不知真假,但是空穴来风,这么对比一下,还真是一声叹息。
“不过这么说来,那位许女士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见场面沉闷下来,瞿宪斋忽然道,“幸而她没坐船,不少坐船的人,都没活着到勋阳。”
“这么危险?”
“嗯,汉水岂是那么好惹的,不用日军飞机,自己都能掀翻很多船……我来之前刚发生,校长的妻女,连带二十二个女学生,全都遇难了。”瞿宪斋苦笑,“当时各方势力闹起来,要人担责任,很多人老婆孩子都去了,还要挨骂,譬如校长……我实在看不过去,正巧来了征召,便应了。”他叹口气,“这么想想,还是出来好,虽然危险,但至少单纯,比跟一群大肚子扯皮好得多。”
三人一顿瞎聊,等天都快黑了,终于轮到停靠,小客轮在密密麻麻的桅杆中小心的停靠了,开始下客。
黎嘉骏原想带二哥继续去之前住的那家旅店,但二哥却在这时候已经重新回到自己的角色中,两人蹭了运伤员的军卡出了码头后,便与瞿宪斋互留了联系方式,直奔宜昌镇府,交通部里人满为患,留了二哥去报道,黎嘉骏便出门去找电报局,把两人到了宜昌的消息发给了家里。
确认发送了电报,她拿着回执单有些恍惚,总感觉好像自己什么都没做,一切都回到了宜昌这个起点。
这还不是指她前几天到宜昌,而是指更久前,徐州会战以后,她与二哥从陆路过武汉到宜昌,那时候她也是这样茫茫然的站在路上,而二哥则在交通部里里外外忙碌。
但愿这一次也像那次一样,能够顺顺利利的回去吧。





百年家书 第183章 回家的路
形势已经严峻到什么地步?
从各地辗转至此的人,老师、学生、工程师、企业家、政客和各界名人,已经近三万,把这不大的小城挤得满满当当,加上原先就滞留在此和不断增加的难民,整个宜昌城到处可见衣着光鲜但是席地而卧的人。
太挤了,挤到无处落脚。近十万吨的货物,随意堆积在城内外任何一个可见的空地上,幕天席地风吹雨淋。
太累了,撑不到找到落脚处的时候,人挤人货挤货,坐不了车跑不了步,走路都难。
连原先被搬空的旅馆都睡满了打地铺的人,就这样他们还愿意给掌柜钱,毕竟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巨大的人流量直接拉高了物价,也加剧了物资的消耗,饥饿和疾病开始蔓延,而药,无论什么药,都早就已经有价无市,一片奎宁价比千金,有些人捏了半片出来卖,见到的人甚至都不敢问价。
这是内忧,外患则更要命。
似乎已经意识到现在中国人在宜昌做什么,日军的飞机几乎每天都要来转一圈,他们在这儿滞留了两天,飞机就来了两次。这还算好的,毕竟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滞留了半个月甚至一个月了。
第三天,追着日军轰炸的飞机,又来了一架飞机,看着上面下来的人,所有人表情都激动起来。
卢作孚来了。
“过了三峡就是进了自家门。”这是当时所有人奔波至此的唯一信念。
而要过三峡,只有坐卢作孚的船。
看着像归巢的小鸟一样迎上去的交通部众,黎嘉骏只想唱一句:“他是人民滴大~救~星~”
这一次他来,可是来得重如千钧,带着交通部常务次长的官印,一来就拉起了整个交通部的班子,天还没亮就开始开会。
二哥前两天已经熬得眼圈发黑,每日被十七八个船厂和工厂的负责人围着打仗,这么焦头烂额的情况下他却仿佛找到了第二春,一直兴致勃勃,此时卢作孚的重磅上场更是让他如打了鸡血,贴上去抱住大腿就没影儿了。
黎嘉骏也想跟着,可她虽然证件上写着助理,但其实是个黑户,只能放二哥自己去飞。
时值家国和家业双危之际,卢作孚亲自上阵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但随着他的到来,宜昌大街小巷的变化却也让黎嘉骏好好惊讶了一把。
适时她正从当初帮她联络二哥所在的队伍的那个王团长那儿报平安回来,当然是没的留饭的,王团长脚不沾地,夫人也只是匆匆一面就忙去了,她抱着夫人塞的一小包花生米匆匆往回赶,正瞧见街上有人打起了一个戏台。
这戏台很是简易,八仙桌十五张靠墙摆了三排,墙上拿竹竿挂起了一个横幅,上面用白布条贴起了几个大字:“抗日救亡义勇演剧队”。
说是演剧队,那些演员穿着却很是简陋,不管男女都是一副艰苦朴素的样子,女的有些麻花辫,有些则齐耳的短发,身穿灰布的短袄或者式样简单的长旗袍,实话讲,妆容挺那啥的,这年头流行柳叶眉,那种细细长长的。
可不是每个女子都像时下流行的女星那般面如满月,这流行的妆画起来,效果就一般般了。
男的则不用说了,不站在台子上都不知道他们是演员。
等围在戏台边的人多了,铜锣一敲,戏就直接开始了,报幕的人声音高昂,说今天先上合唱,松花江上。
下面纷纷叫好。
五男三女分两排站在那儿,由手风琴伴奏,扬声唱了起来:“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
歌声很容易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一会儿工夫一群群的人都围了过去,他们大多都憔悴疲惫,神色中式派遣不了的焦躁和不安,可在这近乎走投无路的无可奈何之下,演剧队的表演却成功的缓解了他们的情绪,一时间不管有没有心情听,周围的人都全神沉浸在了歌声里,待到跟上节拍时,还一道唱了起来。
“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
现在大江南北流传的“流行歌曲”就那么几首,但凡上过街的人都耳熟能详,因为广播中,剧院中甚至街头的小表演中都有这些曲调,大家也都百听不腻,一般听着听着,便成了全民的大合唱。
黎嘉骏在一旁听完了一曲,见接下来的话剧是看了好多遍的“放下你的鞭子”,很多人还兴致勃勃的,她便默默的走开了。
结果刚过个拐角,又看到一个稍空旷的地方有个戏台子,上面六个穿着学生装的女孩子在唱歌,两个男同学撑着横幅,旁边一个男学生则拉着手风琴,下面也围了一大堆人看着。
快到镇府大楼时,又是一个戏台子立在那里。但凡有戏台子的地方,人群的情绪总是比较统一,欢乐,激愤或者悲伤,总之很有秩序。
黎嘉骏:“……好像懂了。”
这是一个策略,就好像在候车室装电视,很有效的缓解了春运的压力。
而且她甚至还能get到这个招是谁想的……会是谁呢?嘿嘿嘿!
她在路边买了四块烧饼,涂了红油和夹了一点腊肠,热乎乎的又香又脆,一路带进交通部,却发现他们会还没开完。
直到她在外头就着一杯白水默默的啃完了烧饼,会议室的大门才打开,一群人白着小脸鱼贯而出,十个人里有九个捂着肚子。
开了大半天的会,还是凌晨开始的,这时候没饿死一两个真是谢天谢地,黎嘉骏跳起来颠颠的为老哥献上爱的红油腊肉烧饼,二哥在一众艳羡的表情中狠狠的啃了一口烧饼,摸了摸妹子的头。
“怎么样,很多事吗?”
“很多。”二哥使劲儿咀嚼吞咽,“你快回去,别碍手碍脚的。”
“……那烧饼给我,你找不碍手碍脚的给你送去!”黎嘉骏伸出手。
“……”二哥小宇宙爆发,三口两口塞下烧饼,摆摆手做出赶苍蝇的姿势,结果一愣……噎住了。
黎嘉骏眼疾手快拿过放在桌上的水杯,瞪眼:“我碍手不?我碍脚不?!我碍不碍啊?碍不碍啊?!”
“不碍不碍!”二哥捂着脖子大叫。
旁边一个喝着凉茶的大哥路过听见,不服了:“诶我说你啊,这么好的妹子居然不爱?!”
二哥抢着杯子,哭:“爱爱爱!”
黎嘉骏狂笑着把杯子还给他,等他喝完,问:“接下来去哪,你能行不?”
二哥连拐杖都没带来回走了两步,望向身后,会议室里人还没走完,但一个消瘦眼熟的中年人吸引了黎嘉骏的注意,“卢先生?”她问,当初她离得太远,没看清。二哥点点头:“跟着他走。”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黎嘉骏,“你别后悔!”
黎嘉骏的回答是:“呵呵!”
结果她真的后悔了。
走在二哥身后,她不停的重复:“我傻,我真傻……我光知道跟着你有热闹看……却没想到这热闹要拿命来看……”
一个下午加前半夜,交通部的主要人员和卢作孚带来的助手跟着卢作孚一路马不停蹄,将江边二十七家船厂都跑了一圈,一家一家登门拜访,请出厂长来讲规矩讲道理,让他们不要闹不要急顶住所有客人的压力,一定给他们安排的妥妥的,顺便约了第二天大家全部集中开会,不来的下场自行体会。
船长原本是组团刷交通部的主力,客户见天儿的围着他们要出发要船票,可得不到通行证他们一艘船都出不去,层层打击之下交通部身上的担子自然重于泰山,可卢作孚来之前谁也不敢拍胸脯保证就给人安排好,现在这般行为,卢先生简直是把自己当一颗行走的定心丸那般在四面投喂。
效果尚可,前一日他先和部里的人商量了一个基本的方案,就等第二日船主们过来敲定最终方案,从他们的只言片语看,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虽然说嗷嗷待运的还有三万多人和近十万吨货物,而他们能调用的船只只有不到三十艘,由于河道问题,还全都是小船。
可偏偏这些货物一点都不能剩下,通商口岸没了,大半国土没了,他们只剩下这些本钱,不能丢,更丢不起!
枯水期还剩四十天,怎么在四十天时间运完以前一年多才运完的量,这真的只有问苍天了。
光想想就替他们心累。
第二天一大早,十二号码头,几十个人泱泱一堂,望着卢作孚。
自踏上宜昌,两天一夜,他几乎就没闭过眼,一直在奔波,谈话,四面八方的扯皮,此时目下一片青黑,消瘦的身形在宽大的布衣下和江风的映衬下愈发显得风吹欲倒,可就是这样,他还是像一尊雕像一样稳稳的站在最前面,背着江面着众人,仿佛身后就是他的帝国。
所有人都在等他一句话。
“卢某已与诸位同僚议定,此特殊之际,当用特殊之法。今起,劳烦诸公对麾下船只一一清点,按照标准将船分为三类,小船先至万州待命,中型火轮至三斗坪等待,所有大船留在此处,运至三斗坪后转中船,中船至万州后换小船,至此,原先往返需六天的行程,只需两天便可,货物便可尽早运离宜昌,此乃三段式航行法,某已报于蒋公,征用所有可征之民船,助各位运转。”
下头都是懂行的人,闻言略一思索,纷纷大声称赞。
“某在此向各位保证,只要诸公与我卢某一条心,听指挥,服调配,竭力而为,四十天内,卢某必鞠躬尽瘁,将所有货物,所有人员,运抵重庆!”
闻言,所有人吊了一个多月的心终于落下了,正当他们想做些什么表达激动的心情时,一声悠远的长鸣响起,卢作孚的身后,栽了较平时多五倍的人和货的民权号正缓缓起航,汽笛声响彻宜昌。大船的下方,数千临时征集起来的民用渔船在船夫撑杆的掌控下,浩浩荡荡的向各个码头驶去。
汽笛声后,欢呼如潮。
第一条船,出发了。




百年家书 第184章 川夜航
天气不好。
空袭刚刚过去一波,四面都是黑烟,江水上满是浮木和残骸,几只船在上面缓缓划动,一人撑杆,另外两人就那块板清理航道,大的残骸拨开,小的就捞起来,有些时候捞到尸体了,就在船尾堆起来,有一个码头边专门放尸体,白布帐幔下一片片死气。
黎嘉骏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带着一群孩子路过时,让他们捂住口鼻,可不用他说,孩子们已经自动捂上了,那气味实在不好闻。
也只有少数医务人员捂多了,反而要摘下口罩透透气。
瞿宪斋就透气透到这儿来了,棚屋下,黎嘉骏正在歇脚。一艘船刚刚起航,下一波运输紧锣密鼓的准备起来,轮班的人顶了上去,她正纠结着先吃花生还是先吃红枣。
结果瞿宪斋帮她选了,他一把拿走了花生,手也不洗在旁边嘎嘣嘎嘣吃了起来:“你哥又去扯皮了?”
黎嘉骏咬着红枣:“嗯……哪次不是。”
“还有多少要运?”
“……一小半。”她朝前面努努嘴,“那儿堆着。”
“还有这么多?!还剩没几天了啊!”瞿宪斋跳了起来。
“要不咋地,你来运?”黎嘉骏白了他一眼,累得什么火气都发不出来,“这几天你见我们好好休息吗?”
“我说你,既然会护理,就到我这来,至少得闲还能好好睡一会儿,哪像你现在,什么职位都没有,谁都能使唤一下,天天不是卖票买饭分馒头,就是登记看桌守棚子……到我这儿你就只有一个活儿——给我递箱子,哪儿不好了啊?”
黎嘉骏默默喝茶:“别把你泡妞那套放我身上,我有男朋友。”
“……”瞿宪斋顿了一顿,“我知道啊,你早说过了。”
“哦,那就当我自作多情吧。”黎嘉骏一点都不脸红。
“不过你们都分开那么久了,想他不?”
死鱼眼:“啥时候想?”
“对嘛,来给我当助手,你啥时候都能想啊!我不介意你在我面前想别的男人。”
“你手下那么多护士不够你勾搭啊?”
“得不到的最好嘛。”
“卧槽……”黎嘉骏朝着江水大吼,“警察!”
“哈哈哈哈!”瞿宪斋在一边笑得打跌,忽然拍拍她,“你哥来了。”
黎嘉骏回过头,正看到二哥走过来,他身上脏兮兮的,径直进了棚子,坐在了瞿宪斋旁边,“来串门子啊?”他有气无力的。
“是啊,这次没伤员送来。”瞿宪斋耸耸肩,望向远处的尸体堆。
二哥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道:“给我点药,止痛的。”
瞿宪斋似笑非笑:“与其给你药,不如你脱裤子让我看看?”
“哦你这个禽兽男女通吃啊我哥都不放过?!”黎嘉骏在一旁大叫,“你骚扰我吧你放过我哥!”
“笨丫头,看不出你哥忍着痛吗?你啥时候听我说他伤好了?”
“……哥!快脱!”黎嘉骏走过去。
二哥抱胸:“我脱裤子你凑过来干嘛!到底谁是禽兽!”
说完他和瞿宪斋手拉着手往流动医院过去了。
黎嘉骏收了表情,脸又恢复了无人在旁时的僵硬,呆呆的望着江水。
快二十天了,情况并不乐观。
自从校长带夫人断后回都,所有人撤离武汉后,原本就已经兵临城下的武汉更是被直接拿下,至此武汉会战的结果已经初见端倪,但是真正的输赢却还要看现在这最后一场硬仗,本来宜昌被退下来的士兵重重包围着以确保货物能全部运出,却没想到日军并没有打过来,来的只有飞机,源源不断的飞机。
一边奇怪与为何日军不打过来,一面众人却被那疯狂的空中秃鹫日日折磨,他们在航程范围内疯狂的追击着视野中所有的船只和建筑,这二十多天,所有人都在防空洞-码头两点一线来回奔波,疲于奔命。
而江上的船只更是吃尽了苦头,为此甚至想出了沿着悬崖峭壁航行的法子,借助视觉盲区来躲避飞机的轰炸,但饶是如此船只还是损失巨大,这么些天,就报废了数艘。
可如果这样,那速度就更慢了。
出门硝烟,进门防空洞。
她很多天没闻到新鲜的空气了,江风都吹不散城内前赴后继的浓烟,而一想到即使回去,也要面临重庆大轰炸无尽的躲避和硝烟,她就一阵心累。
然而所有人都在承受着一切,无一例外。
他们可能会做好一辈子都在这战火中的准备,默默的就习惯了这一切;或者根本不会多想,只是这么被潜移默化下去。所以她不得不猜老天让她穿越至此其实是为了惩罚她,她知道结果,却得为这结果苦熬,压根不想习惯这些。
会结束的,凭什么要习惯?
旁边传来一阵喧闹声,是一群人在检票。
“我是卧铺!我们买的是卧铺!”一个男人抱着女儿大叫,“怎么他们和我女儿一个床位?!”
船员都是卢作孚公司的,这两日这样的人见了不少,一点都不动:“不好意思,现在已经没有卧铺了,一张床位上五个座,上个月就已经这么定了,你现在不如先上船,和临近铺位的人换一下,把你们全家换到一起去。”
“他们是坐票!我们是卧铺的票!怎么可以坐到一起去!”
船员根本不理他:“你既然买了这班船的船票,那一律都是站票的票价!现在为了尽可能运更多的人,我们已经给所有船票降价了,我们只是没时间印发新票据罢了,您若觉得亏了,可以把票转给别人,您等公司发卧票去!”
那男人没办法,僵着脸噔噔蹬上了船。
一旁有工作人员感叹:“一看就是有钱人,刚来就买得到票,真是。”
“有钱啥用,还不得跟人挤一张床?”另一人嗤笑。
下一班船吨位巨大,也是民生公司的,装货的人源源不断,十一月了,还赤着上-身,仿佛感觉不到江风的湿冷。
黎嘉骏又吃了几颗红枣,走上前也开始帮着维持秩序,她穿着二哥不知哪里掏摸来的制服,远比民生公司那些船员有威慑的多,看她过来,那些已经很熟的船员纷纷打招呼:“黎先生来啦?”“黎先生今日不拍照吗?”
“太乱了,胶卷也不够了。”黎嘉骏笑。
“哦哦,若是登了报你要跟我们老板说啊,他肯定会告诉我们的。”
“一定一定。”
寒暄了两句,大家便开始埋头干活。
过了一会儿,二哥一人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他大腿伤口处鼓鼓的,显然是包了厚厚的纱布,他并没有坐下休息,而是走过来站在一边,背着手严肃的看着。
“伤口又裂开了?”黎嘉骏问。
“……”
“打针了?”
“……”二哥走开了。
黎嘉骏窃笑。
这船快开的时候,卢先生带着两个助手走了过来,他还是一身不显眼的布衣布衫,乍一眼看去活像刚进城的老农民,但如果之前有人能看错,那现在整个宜昌所有码头的人都认得他了,毕竟他每天都在各个码头轮轴转,见到他,大家纷纷让开。
他走过来也不做什么,只是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自有人上前给他汇报情况,他听完,点点头,又低头说了什么,报告的工作人员一愣,随后应了一下,跑开了。
船启程后,二哥走了过来:“走,有会。”
“终于开会了!”黎嘉骏惊叹一声,连忙拿起装着她和二哥东西的小背包和茶缸,颠颠的跟在后面。
如今对于把小妹当小弟使唤已经很习惯的二哥大爷似的走在前面,闻言回头一个暴栗:“说什么呢?那么喜欢开会?”
“你不也在等吗?船程越来越长了,再不想法子,肯定来不及了啊!”
“……”二哥表情比卢作孚还愁。
到了开会的地方,他们惊讶的发现,同去开会的还有不少人,不仅仅时交通部的,还有一些船长,现在叫领江。
卢作孚一人坐在上面等着,等众人全部坐定,他却缓缓站起来,走了两步,朗声道:“诸位这些日子辛苦了。”
众人纷纷摇头称不。
“今日日寇追击愈紧,西撤事宜略有迟滞,若按如今之效率,要完成原计划,实非易事。”卢作孚说着众人心头盘桓许久的话,命一个助手在前头墙上展开了一张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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