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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神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朝情慕楚
“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弈樵咂了咂嘴:“要是被他晓得了,肯定又要拿自个儿跟广胤比了……想当初他瞧上你的时候,你可是半个眼色都没给他,如今竟然跟那样一个小子看对眼了……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都是些陈年旧事,还提它做什么。”曦和一哂。
“其实罢,上回曲镜掳了你的时候,我便发觉广胤对你很是不一般,心中便有些猜测,却只当他格外敬重你这个师父,但谁晓得这么快就坐实了……我说呢,难怪上回我在广澜那儿住的时候,他便给我挤眉弄眼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原来是暗示我你俩的关系。”弈樵拍着大腿,“这小子手脚倒是挺快,还做得这般隐秘,竟然连我都没瞧出来,他还有这份本事。”
曦和笑了笑:“广胤虽然年轻,但做事很是周全。此事你可得给我好好守住了,若是哪日我耳朵里听见外人传的八卦,必得扒了你一层皮。”
弈樵连连应“是”。
于是二人便这么一路聊着,便往碧虞山去了。
碧虞山所处之地乃是四海八荒以外的地界,不仅没有仙人,连寻常生灵都少有,唯独漫山遍野长满了奇花异草,都是外头寻不到的珍宝,皆可入药。榭陵居生长在这样一片地方,甚通医理,连天宫的药君都很是不如,可以说是六界之中无出其右,因此天地大战后白笙奄奄一息时弈樵才会想到他。
榭陵居在山中以竹木建了一方庭院,清远幽静,终年无人打扰,唯有山中草木鸟兽为伴。
曦和二人自云头上俯视下方景象,对视一眼,向下落去。
双脚终于踩上实地,耳边有清远的鸟鸣,不知由何处传来,在山中清脆地回荡。
二人落在了小院的门前。
院中寂静,竹木所制的栅栏将院子围起来,竹扉虚掩着。
弈樵走上前去,轻轻地推开了竹扉,有“吱呀”一声轻响,然后缓步走了进去。
“可有人在?”
可惜无人回应。
二人走进院子,院中有一方石磨,旁边有一摊金灿灿的包谷正躺在太阳底下晒着。房屋全以竹木制成,朴素却很精致。
弈樵轻轻推开房门:“榭陵居?”
仍旧无人回应。
“大约是在山中采药去了尚未回来,我们在院中等一等罢。”曦和道。
弈樵颔首,从阶梯上下来,将八八绑在了石磨的推柄上,在庭院中寻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曦和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四下打量了一番,道:“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都没变。”
“是啊。”弈樵看着旁边那一摊晒得整整齐齐的包谷,叹道,“这些人里头,就只有他一个,自始至终都是如此,不论外头发生什么事情,都不闻不问。所谓‘山中无甲子’,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曦和笑着看他:“你羡慕了?”
“羡慕他这个心性,可惜我是个俗人,体会不到这其中的乐趣。”弈樵道,“还是来往六界比较合我的心意,做神仙岁月太长,还是要找点乐子来消遣的。”
曦和笑了一笑:“那就是了。”
二人等了大约一个时辰,院门口终于有了点儿动静。
小院门被推开,穿着灰色布衫的榭陵居走进来,在看到曦和二人的时候怔了怔。
他将背上的竹篓搁在一边,笑了一下,点了头算是打招呼:“弈樵,幼君。”
弈樵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笑道:“我们不请自来,你可别见外啊。”
“怎会。”榭陵居走进院子,将晒在地上的包谷整块布往有日头的地方拖了拖,直起身来,就着井边的水桶洗了手,道,“难得你们来,进来坐罢。”
曦和微微笑着点头,二人跟着他进了房中。
屋子里打理得十分干净,布置得很简单,仍旧是按照洪荒时候的习惯来摆设的——没有桌椅,仅有矮榻和竹席,桌上搁着一套木质茶具,看着已经用了很久。墙壁上,朝华姬的画像安安静静地挂着,万年如一日的光华绝世。
榭陵居从屋外的炉子上取了热水进来泡茶,弈樵接过水壶:“不必那么客气,我们就是许久不曾见你了,来跟你唠嗑唠嗑。”
榭陵居倒也不矫作,笑了笑便将茶壶递给了弈樵,将竹窗撑得再开一些,令外头的日光投进来,屋内更亮堂些,然后在竹席上坐下,道:“天祈朝一别,已有数月不曾见你们了,怎么,慧义棺找到了?”
曦和摇了摇头,将茶杯递给弈樵,让他用热水冲了一道:“哪儿有那么容易,连个影子都没有。我们眼下束手无策,闲着也是白闲着,想着也许久不曾来你这儿吃茶了,便过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我一直很好。”榭陵居帮弈樵打开茶壶的盖子,用竹镊夹了茶叶进去,“这山中的日子很是平静,我一个人哪会有什么不好。”
“就是因为你一个人,我们才要来看看,这么孤单寂寞的日子,也就只有你一个人能耐得住。”弈樵将热水倒入茶壶中,道,“行了,咱们也别卖关子了。左右就是上回在天祈朝的事情,那位皇后你也见过了,当时你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我们看着有些担忧,便过来瞧瞧你,看看你还好不好。”





落神赋 第94章 情斩不断
室中静默了片刻。
榭陵居用镊子挑出了杯中的旧茶叶,用热水冲过一道,再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茶水滚烫,即便在这大夏天的,亦冒着腾腾的热气。
曦和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开口。
榭陵居看着矮几上的杯盏,苦笑了一下:“原来你们发现了。”
曦和“嗯”了一声,等待他的下文。
“我原本以为,她尚在世时你们还小,尤其是幼君,还是个在吃奶的小娃娃,定然不会看出来。”他叹了口气,“你们俩,比我想象得要聪明得多。”
曦和道:“我对朝华姬确实没有什么印象,但在你这儿看多了那画卷,便也记得几分她的容貌。朝华姬绝艳天纵,想来只要是见过的,便不会轻易忘记。”
榭陵居抬眼看了看墙壁上挂着的朝华姬画像,眼眸中掠过一抹怀念之色:“是啊,她那样美,见过她的人,怎么会忘记呢。”
弈樵给曦和倒了茶,再给自己沏了一杯,将茶壶放回去,道:“你用情太深。当年的事情再怎么难熬,如今也都过去了,该看重眼下才是。”
榭陵居道:“我何尝不懂得这些道理。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习惯将她放在心上,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他将杯盏端起,闭起双目,于鼻端细细品闻,“你们在天祈朝时所见到的那个人,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
见他竟这么快便毫无保留地承认,有些出乎曦和的意料。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谈起:“那你……”
“那只是个凡人,即便长得再像,也终归不是她。”榭陵居仍旧闭着眼睛,让人瞧不清楚他的情绪,“我心里只有她。”
曦和只能沉默。
她原本以为,榭陵居或许会否认他提前知道上官晓竹的存在,抑或以自身情感为障碍阻拦他们继续往下问,但他的反应,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的。
他说他知道上官晓竹与朝华姬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人,没有人能够替代朝华姬。倘若他此言确确实实的心里话,那便意味着他不会再试图去接近上官晓竹,遑论因一己私欲强行扭转他人命数。
他如此坦然通透,倒让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内疚,到底是揭了别人的疮疤,并以此试探,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安慰道:“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的。”
榭陵居清淡地笑了笑,将茶喝下去。
他搁下茶盏,伸手去拿茶壶,曦和看他坐得稍远,便伸出手来:“我来。”却在此时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顿,亦因此姿势,二人的距离稍稍近了几分,一股极为清淡的药香传入鼻端。
她将茶壶拿起来,给他沏茶,顺带凑近了些,此刻便鲜明地嗅到他身上的药味,她眼中掠过一抹异色,注意到榭陵居正看着她,很快掩去异状,给他沏了茶。
她很慢地喝下自己杯盏中的茶水,目光瞥见门边正煮着水的铫子,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山上这么多药材,大都是六界罕见,平时可有人来你这儿求药?”
“偶尔有,但大都是从前认识的老人。年轻一辈的,知道碧虞山的已经很少了。”榭陵居道。
曦和唔了一唔:“这么多药材任它们自生自灭也甚是可惜,你一个人住在这儿,平时可会吃些什么滋补的?”
“我生于此长于此,体质与你们天族之人稍有异处,万年来也难得病一场。”榭陵居看了她一眼,“或许是我在这儿住得久了,这春去秋来的,不少药材要在山中自生自灭,我也并不觉得可惜。若是幼君觉得心疼,那便常来我这儿,待药材成熟便采摘了去,也好自个儿养养身子。”
曦和笑了笑:“这倒是不必了。我若是有些什么病痛的,直接来找你便成。我素来讨厌吃药,再珍贵的东西放在我那儿也是白费。”她搁下茶盏,给自己添了茶,“反倒是我新近收了个徒弟,性情执拗顽劣,去了些不该去的地儿做了些不该做的事儿,伤及自个儿的元神,现在棘手得很。不知你这里,有没有能调理气泽修复元神的药材?”
榭陵居听得此问,眸光闪了闪。然而尚未等他回答,弈樵便扬了扬眉,微惊:“广胤伤了元神?这事你怎么没告诉我?”
曦和反问:“告诉你有用么?”
弈樵咂了咂嘴:“告诉我确实没什么用……但元神这个东西素来是要自己好好修炼养着的,我还从未听过有那样的药材,你莫要强人所难。”
曦和一笑:“我三千年前伤的那一回,便是白笙将我治好的。”她看向榭陵居,“我原本也没想过来求药,只是来到你这儿,忽然便想到我那个徒弟,亦是随口一问罢了,我晓得有些异想天开,若是没有,你也别为难。”
榭陵居看了曦和片刻,善意地笑了笑:“幼君说笑了。敢问,天族的太子殿下是如何伤了元神?我虽然于此道不精,但了解一些情况,也好对症下药。”
弈樵奇道:“还当真有这等神物不成?”
榭陵居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凡事皆有应对之策。东西坏了,只要不是病入膏肓,便有修补的办法。”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曦和道,“广胤是天族帝脉,自出生开始修行的便是至纯至明的法术,数万年来将元神打磨得如明镜似的容不得半点污秽。不知你晓不晓得,天界与妖界打了起来,曲镜手段凶戾,广胤虽然颇有谋略却输在资历尚浅,一着不慎被戾气侵了元神。你也知道,元神这个东西养起来很花时日,他又因两界交战之事焦头烂额,没法好好休养,因此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弈樵听到这里,终于听出了些问题,眸光微动,注意到曦和的目光后又沉寂下来,面上浮现赞同之色,仿佛确有其事一般。
将广胤的“情况”大略讲了一遍,曦和看着榭陵居,做出一副洗耳恭听且有求于人的神色来,道:“这个徒儿我心疼得紧。便思量着,是不是有什么驱煞固元的药材,能化作灵气滋养元神的?”
榭陵居听完,望着曦和目光显得深邃,又兼探究之意,但很快掩去。他垂下头,拿起茶壶微微晃了晃,感受里面茶水的分量,然后给三人依次倒满,再打开盖子,将里面的茶叶用镊子夹出来。
曦和看着他的动作,也不催促,坐在那儿静静地等着。
半晌,他开口:“幼君所言的药材,并非没有。只是需经多次配方,才能有这个作用,且不一定能够得到想要的效果。元神究竟不比躯体,并非仅靠外力便可帮助解决的。”
“这个道理我明白。”
“既然幼君有求,我平日里也没什么事,便尽力将此事办好。过几日幼君再来一趟,将药取回去,给太子殿下试一试,看看是否有效。”
曦和也不矫情:“那就多谢了。”
三人再坐了一会儿,弈樵道:“其实啊,你这么数万年如一日地这么一个人过着,没个人在身边关怀陪伴,有时心里苦闷也无处倾诉,我们也委实担忧。你这个性情虽然令人钦佩,但也要别把自己闷着了才好。若是不喜欢同年轻人打交道,我们这些人也都一把年纪了,多多走动也是好的。”
榭陵居淡淡一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也并非一直不出门。我时不时去汤池边上,同她的几位姐妹聊聊天,在那里坐一坐,日子跟她在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心里也舒坦。”
弈樵心知说不动他,微叹:“好罢,只要你自个儿舒心,便是最大的好了。”
曦和微微一笑,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裙:“既然如此,我们今日也叨扰多时了,便不再打扰你休息。改日再来拜访。”
榭陵居颔首,亦站起身来送客。
三人先后跨出房门,弈樵将拴在石磨上的八八解下来,牵至院门口,朝着榭陵居拱了拱手:“不必再送,我们告辞了。”
榭陵居拉开竹扉,礼貌地颔首。
曦和从他身边经过,不经意碰倒了搁在旁边的捆柴,捆柴并着笤帚一块儿倒下来触动了竹扉,恰巧榭陵居的手搁在竹木一块残缺的边缘上,一不小心被划了个口子。
她一惊,不顾榭陵居蓦地抬起头射向她的目光,连忙上前执起他的手查看伤口:“对不住对不住,委实是我太不小心了。”
弈樵见到有血流出来,亦皱了皱眉,责备道:“怎的如此大意。”
榭陵居掩去了眉宇间的异色,淡淡地抽回手,用袖子掩了:“无妨,皮肉伤罢了,幼君不必介怀。二位若是有事在身,还是莫要耽搁了,路上小心。”
曦和收回手,歉意地笑了笑:“真是对不住。那我们就先走了。”
双方颔首,然后曦和与弈樵化作两道流光飞离碧虞山。
云头上,二人已经距离碧虞山很远,弈樵看了一眼曦和,想着她方才那般草率的行为,心道她从来不是那样不小心的人,直到碧虞山已经远得在云层中只能瞧见一个虚影,他才皱起眉头,道:“你方才……”
曦和看他一眼,翻过手腕,掌心上,悬浮着一滴鲜血。
是榭陵居的血。
弈樵微惊:“你这是……”
“他对我们有所保留,而且你上次说得没错,他是受伤了。”曦和看着掌心那一滴剔透鲜红的血液,眼中有淡淡的冷光流淌,“既然他不肯说,那,我们便只能另辟蹊径了。”
弈樵回忆起当初在天祈朝曦和同他讲的那些话,再想想今日在碧虞山同榭陵居的试探,亦微微凝眸:“你打算怎么做?”
“我曾经答应灵镜,要将它带去洛檀洲修复灵气。”曦和扬起下颌,望着远方白茫茫的天际,“现在,是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落神赋 第95章 公主夜行
从碧虞山回来后,弈樵回了鹿吴山,曦和则回到了天宫,同广胤讲了自己的猜测。
上官晓竹这桩事,原本他们当初最先晓得的时候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只当是哪位上神在凡间留了情,但现在牵扯到慧义棺,又牵扯到榭陵居和朝华姬,而榭陵居再有了其他的牵扯,则变得有些不同凡响了。
曦和是这么说的:
“我在荣江上感受到的那个人,已确认是榭陵居无疑。他虽然坦白自己很早便晓得上官晓竹的存在,但他竟然使了移魂咒去跟着她,显然不像他口中所言已经彻底分清了她和朝华姬。况且,弈樵先前与我提起,榭陵居曾有一段时间不在碧虞山,且似乎受了伤。我此番前去碧虞山,发现他确实在熬药,而他身上的药味颇有些古怪,便试探了一番。过几日我再去他那儿一趟拿药,带回来熬过便能有结论了。”
广胤仔细地询问了细节,然后按照她的要求遣人去天祈朝将灵镜带回,曦和也打算再去一趟碧虞山将药材带回来,但在这期间,又有一封急信送到了广胤的手里。
寄信人来自一重天之下,妖界公主流琴。
信上的内容十分简单——
“万事皆妥,请太子殿下至妖界王都,务必隐藏身份,勿使消息走漏。”
广胤看完了信,将其递给曦和:“看来,其他的事情得先放一放,你同我,去一趟妖界罢。”
****
流琴做事情还算是比较周到的。
妖界人素来排外,且与天族有世仇,因此周围鲜少有天族人出没。流琴担心广胤这么一尊瑞气腾腾的神仙来妖界,万一一个隐匿不成被发现了就不妙,因而特地送了一个香囊来,交代广胤要时刻佩戴在身上,以此掩盖身上的仙气。
她作为公主,身边常有人看着,若是贸然跑到外面去接人回来便易引人瞩目,因此遣了一名婢女在妖界外头等候。曦和与广胤很快与那人碰了面,那人令他们掩去身上的气息,将他们从隐蔽的路径带入了妖界,一路去了王都。
妖界九位妖君,曲镜是其中之一,此番他带了四位妖君出战,剩下四位留在妖界镇守。特殊时期,妖界的戒备不同于往日,每走出三丈便能瞧见明里暗里的巡逻兵,王城的守卫也增加了数倍,但总的来说还算是井井有条不急不躁,看来妖界还没到即将被曲镜拖垮的地步。
在那婢女的带领下,二人穿过王城,来到了郊外的一片树林里。
流琴选择的时间是在夜里子时,这个时候最适宜掩人耳目。妖界的月亮与天宫上所能看见的亦有不同,弯弯的弦月在云雾中时隐时现,苍白得如夜间海上的薄雾,孤零零地挂在没有星辰的夜空上,如同身处一个巨大的牢笼。
“二位,公主就在前面,奴不便再相送,请二位自行前去。”那婢女停下脚步,垂着头恭敬地道。
广胤略略颔首,然后牵着曦和往树林里走去。
林中有一口水井。
井边有一名身披黑袍的女子。
正是流琴。
她听见响动,转过身来,在看到广胤的时候,眼中掠过明显的喜意,但那喜意尚未到达眼底,便在看到曦和的那一瞬凝固在了脸上。
曦和并未注意流琴的神色,广胤虽然瞧见了却并未有什么表示。二人走近。
流琴的目光粘在二人的身上,在他们于自己跟前站定之后,低下头来,道了一句:“太子殿下……尊神。”
广胤随意地打量她,因她低着头,因此不知晓她的眼神其实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死死地黏在他与曦和交握的手上,那目光中有一丝怨愤。他并不像耽误时间,道:“你准备好了?”
“殿下戴了我给你的香囊么?”
广胤颔首。
流琴心中微喜,抬起头来,望了一会儿广胤,道:“虽是准备好了,可……我本以为,只有殿下一人前来,因此……”又有些为难地看了曦和一眼,“没料到尊神大驾,唯恐无法照料尊神……”
“她不用你照料。”广胤打断道,带着笑意看了一眼曦和,“连你兄长都奈何不了她,你以为就凭妖界这几个残兵败将,还能动她?她是下来照看我的。”
曦和无奈一笑。
流琴只觉得眼前二人的笑容甚是刺眼,微微垂下眼睛:“既然如此,那二位便匿了身形,随我下去罢。”说着伸出手来,拉住了广胤的手。
曦和微微扬眉。这流琴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不像是会直抒胸臆的人,然而到底是她看走了眼。这妖界的女子,竟然都是这么奔放不羁的么?
广胤亦动了动眉头。
流琴看见广胤的神色似有不悦,感受到后者要抽手,却连忙用力握住,解释道:“这井下的路蜿蜒曲折,匿了身形无法瞧见对方,只能以此引路。”
广胤仍有不悦。
曦和却道:“人家公主都这么说了,你便依着人家就是。”
广胤看了她一眼,再看向流琴,抽出手来,手腕一翻,一道暗金色的光芒掠出,化作细绳连接了二人的手腕:“就这样罢。”
流琴垂眸望了望手腕上的金线,又看了看广胤始终握着曦和不曾放开的那只手,眸中暗起复杂之色翻涌,但很好地掩饰了下去,仰起头,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来:“是流琴考虑不周,殿下怎么说便怎么做罢。”然后背过身去,转向那口枯井,从袖中取出一枚灵符,单手结了一个印,将灵符向井下拍去。
灵符嵌入枯井之底,地面有细微的震动,枯井从中央分开,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石梯,石梯两侧有莹绿的火焰跳跃。
流琴道:“二位随我来。”
于是流琴先走下去,二人先后走下了石阶,水井在头顶合上,灵符落回流琴的手中。
没有了细若游丝的月光,莹绿的火光照亮两侧坚硬的暗黄色的石砖墙壁,年岁已经很久,有多次修缮的痕迹。空气沉寂得几乎凝固,没有一丝风。石梯陡峭,通向极深的地下,除了黑暗便是莹绿的火光,无故地显得阴森。
其实这地方只要下来了,便根本不需要带路,只要顺着楼梯一头走到底便行了。这种感觉与当初在鬼域底下冰城中的经历十分相似,曦和仿佛觉得自己又来到了鬼域。可这种念头却让她头皮发麻,心里念叨着还是天界好,这四境轮纵然要藏得隐蔽也不至于藏得如此诡异,看来妖界诸人的审美委实不敢恭维。
前面的流琴隐了身形,但她能够明显的感受到她的气泽。而广胤不单自己隐匿了气息,且为了以防万一还戴上了流琴给的香囊,除了他走路时带起的一丝风,几乎半点存在感都没有。曦和只能凭借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感受他的存在,只要他握着她的手,她便很安心。
大约小半柱香的时间,终于有一扇石门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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