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神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朝情慕楚
曦和再将头转回来,看他一眼,咬咬牙:“那你快些想,别让为师等太久了。”
息衎快速地点头:“一定。”
话说到这个份上,曦和自然也不再继续追问,二人回了宅子里,继续过着平静的生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而曦和的日常中则多出了一件功课,那便是探查息衎那位神秘的心上人究竟是谁,但始终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只是在那之后她偶尔发现自家徒儿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还思量着大约是自个儿作为师尊在这桩事上表现出的求知欲太过明显,打扰到了徒儿求爱的心境,是不是该收敛些,继续好好地端着自己的师表做他正儿八经的师尊。
有一日,息衎在院子里练武练到发汗,脱了上衣丢在一边,忽然问起一个问题。当时曦和正躺在藤椅上,用话本子遮着面昏昏欲睡,听见这一问浑身一抖,书本从脸上滑落,吓都吓醒了。
“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息衎抹了把脸上的汗,道:“只是忽然想起师尊曾经提过,天界民风开放,不似凡界这般有礼数处处拘着,便想问问。唔,也不一定是天族人,如西南荒那边的走兽,会不会有父女或者兄妹成亲繁衍后代的?”
曦和嘴角抽了抽:“即便是西南荒的走兽也不似你想的那般不开化。我有个徒弟跟了我万余年了,便是讹兽一族的小王姬,性子顽劣不堪,但平时也仅限于调戏调戏周边的年轻神君,逾矩的事也不会做的。”
“唔,那倘若没有直接血缘关系,爷爷辈的和孙女辈的成婚的有么?”
曦和觉得息衎这一日所问皆十分奇葩,但还是都回答了:“这个倒是有,即便是奶奶辈和孙子辈成婚的也有。只要情投意合,在一起便是天经地义,没甚大不了的。”
息衎唔了一唔:“那么师徒亦无妨了?”
“无妨。”回答了之后曦和才反应过来,“你想问什么?”
“弟子生在凡界,想长些见识罢了。”息衎笑了一下,继续摆出架势来练武,“师尊继续睡,弟子不打扰你了。”
曦和看了他一会儿,从地上捡起话本子,拍了拍,重新躺回藤椅上,以话本子遮了面,睡过去了。
这件事她虽然小小地放在了心上,但很快便也不在意了。
直到后来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她忆及这一日息衎莫名其妙的发问,才恍然明白,他前头问的那堆都是胡扯,只有最后那个问题,其实是抛砖引玉来的。
息衎到底是没跟那些侍卫回皇宫。院门外的人马一日一日地换,人手不减反增,日日来敲门,语气越来越强硬。但这个年纪的男孩总是不愿意妥协的,尤其像息衎这般平日里看着温顺实际上骨子里硬邦邦的,对方手段越强硬,他便越铁了心不回去。然则皇帝即便昏庸,他也是个皇帝,皇帝的权威素来不容任何人挑战,即便是亲儿子也不行,干脆派人围了他们的宅院,还发话说再不回宫便要围了白旭山。
曦和倒是不在意,直接在院子外头布下了个结界,免得那些人在外头吵吵,也打扰不到他们平时外出。皇帝的态度十分强硬,就是要这个二儿子回宫,但又不清楚曦和的来历,不敢来硬的抢人。对于此事,曦和从头到尾都没插手,她觉着息衎现下年纪也不小了,他既然生在皇家,便得学会自己来处理这些事情。
听说他父皇要围白旭山时,息衎还动摇了一下,说不担心师尊和白鹤仙人的本事,但恐累及诸位师兄弟。只是见曦和没什么反应,只说让他自己决定,便转念想了想,他眼下还只是个未及弱冠的皇子,而白旭山在百姓眼中乃是撼动不得的仙山,若是贸然举兵围困,恐动摇民心。
他将这些想法同曦和说过之后,后者手里正翻着话本子,一面不经意地道:“你父皇若为了这点小事便围了白旭山,那么他这个皇帝也做到头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究竟是这大翎的二皇子,总在外头不回去也不是个正经,待你再大些,你父皇若再来请,便该好好斟酌斟酌,届时你修得大成,你进宫我也不担心。”
息衎点头。
正如曦和所言,围困白旭山不过是个幌子,直到二人回山之后,皇帝也没有下一步动作,此事便不了了之了。二人继续悠然自得地在山中修行,只是息衎口中所言的那位心上人,曦和始终没能找到。
落神赋 第139章 长路覆辙
“你们殿下呢?”弈樵匆忙从半空跳下来,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落在书房门前,语速飞快地问道。
一旁的宫人道:“殿下去剑阁了。”
“又去剑阁了?”弈樵咬咬牙。
这段时间广胤除了在广晨宫便是在剑阁,也不知怎么的跟疯了一般地修炼。
宫人见弈樵的面色很不好,踌躇地问道:“上神,您找殿下有急事?”
“急事?”弈樵冷哼一声,脸色阴沉得不像样,手中攥着的一纸书信几乎要被拧成碎片,“他最好给我个理由,否则——”话音一断,他恶狠狠地盯了那宫人一眼,摔袖转身,飞快地往玉清境飞去。
徒留那宫人立在原地一脸的丈二,摸了摸后脑勺,疑惑地喃喃道:“上神这是怎么了?以往可从未见过如此愤怒的。”
……
…………
玉清境,剑阁顶层。
置身于一片虚无之中,轩辕剑表面交缠的金红两色光芒自上而下缓缓褪去,剑身失重落下,哐当砸在地面。
广胤盘膝坐在其三尺之外,紧闭双目,额上满是冷汗,嘴唇失去血色苍白干裂,与平日里的他几乎判若两人。
角落里的沙漏缓缓地流动,发出细微均匀的声响,除此之外,这剑阁中只剩下他一人的呼吸声。
剑阁外的白鹤感受到此地威煞,高鸣两声,绕道飞行,从云间徐徐游过。
广胤缓缓地睁开眼,眼眸深处隐隐透出些血光,只是看着那双眼,鼻端便仿佛闻见了血腥气。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心。
还差得远,还差得远。
上古第一神器轩辕剑如废铁般躺在地上,室内墙壁、石器、木具,四处皆是裂纹。
他攥紧了拳头,牙关死死地咬着。
外头忽然起了喧闹声,距离很远。剑阁乃天族重地,终年有重兵把守,非持有玉帝手谕者不得入内。听这响动,大约是在剑阁大门处。
他皱了皱眉,谁敢闯如此重地。
单手一招,轩辕剑入手,剑脊上红光一闪而逝,然后飘在了木架上方,缓缓沉下。
外头的喧闹近了,竟然有人硬闯。
“……叫广胤给我出来,今日我非得见他一面不可!”
“上神,上神请留步,剑阁重地不得擅闯,上神……”
大门被嘭地踹开,外头的光线涌进来,两名守卫当先向内退,紧接着弈樵快步迈进来,守卫见到盘膝坐在修行台上的广胤,立即敛神下跪,神色羞愧:“属下失职,请殿下降罪。”
弈樵站在门口,紧紧地盯着他,一双眼睛是从未有过的愤怒。
广胤动了动身子,压下胸中气血,缓缓地站下地来:“你们都退下。”
侍卫低了头:“是。”然后向外退去,在弈樵身后关上了门。
室内,二人站在原地不动。
弈樵深呼吸了几次,半晌,走上前去,将手中的信笺“啪”地摔在广胤脚前:“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他不过是抽空回了一趟碧虞山,谁晓得这封信就躺在他的书桌上,山上的仙灵说是司命星君送来的,后者连片刻都没有多留,只是送了这封信就走了,也不见他一面。他跟司命有不少的交情,知道此人若有此反应要么是有紧急之事须得立即去办,要么就是觉得没脸见他。于是他拆了信。然而信中的内容让他整个人顿时腾起了数万年都不曾有过的火气,抄着信便立即赶回了天宫。
相比之下,广胤却显得平静无波。
他瞥了一眼脚下,信笺已被□□得一团糟,但其上仍可见“凡界”、“尊神”、“殿下”、“成亲”的字样。
抬眼看向弈樵:“一切皆如信中所述。”
没有辩驳,没有安慰,只是这样平平淡淡地承认了。
弈樵满腔的怒火和疑问被这么一句话生生噎在了喉咙里,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广胤静静地看着他,等候下文。
弈樵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地上的信:“我知道你爱她不是作假的,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给我个理由。”
“没有理由。”
“扯淡!”弈樵啐道,“没有理由你为何舍她另娶别人?没有理由你为何回天之后又要招惹她?”
“舍她另娶别人是因为腻了,回天后招惹她是因为时过境迁,又觉得新鲜。”他低下眼,随意地理了理袖子。
“你不是这样的人。”
“看来上神失望了。”广胤笑了一下,因皮肤苍白而显得嘴角的弧度愈发凉薄,“看来上神还是不够了解本君。本君做事素来任性,背信弃义这种事,在本君眼里,也不算什么。只是想到要了,便去争一争,不想要了便扔在一边,甚是自在。”
弈樵气得发抖:“上回广澜还同我说,你要娶她。”
“我是想过。”广胤道,“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放屁!”弈樵难得爆句脏话,可见已是怒极攻心,他缓了缓,咽了口唾沫,道,“广胤,你跟我说清楚,你究竟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我帮你想法子。”
“上神多虑了,我哪里有什么苦衷。”
“可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弈樵几乎要抓狂,“那丫头一颗心都已经给了你,你还想——”
“这个事,上神尽管同尊神说清楚。”广胤打断他,“我已不打算同她继续下去了,尊神最好能自己抽身,今后她继续做她的尊神,天宫与洛檀洲,也不必再有什么瓜葛。”
弈樵面色铁青。
他险些便要将曦和为了他去枉死城之事说出来,可到嘴还是咽了回去。广胤不会不知道曦和又多爱他,既然他都这样说了,他一个外人再说还有何用?
这一切的付出都是她自愿的,即便付诸流水,眼前这人亦是她此生唯一倾心爱过之人。
“上神若是不想再待在这里,便回鹿吴山罢。”广胤下了逐客令。
弈樵的神色沉寂下来,他抬眼看着广胤:“我答应过丫头,要在这里看着你。在她回来之前,我不会走。”
广胤看向窗外的流云,映着天光显得面色格外苍白,神色淡漠不近人情:“随你。”
弈樵转过身,走了两步,停下,未回首:“待她回来,你跟她讲清楚,别让她继续陷在里头。”
“此事不劳上神操心,我自会同她说明白。”
弈樵停顿了许久,最终还是走了。
广胤立在原地。
举目可望剑阁外,远方流云徐徐飘过,淡漠缥缈,如她一袭白衣。轩辕剑剑锋凌厉,只是静静地放在那儿,便仿佛要划伤人眼。
他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雾气只弥留一瞬,便再无踪影。
转身,往修行台而去,脚下踩过那皱巴巴的一纸书信,顷刻间化为灰烬。
……
…………
自被救回来之后,流琴昏睡了数日,终于在近日醒来。
可惜陪在她床边的并非兄长曲镜,只是一个普通的婢女罢了。
流琴询问了她失踪之后所发生的事,只是曲镜为何忽然离开转而令离苛代主君之位,这区区一个婢女便半点不晓得了。
离苛知晓她醒来的消息,急匆匆地跑来探望,一来是真心关切,二来是试图了解她死而复生的经过。可流琴一口咬定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醒来便在房中了。离苛很是失望。
她亦向离苛询问了曲镜的行踪,但后者同样表示自己只是受命暂代主君之位,但主君究竟因何离开去了何处他一概不知,还提点她或许魔尊对此知晓一二,若她真想知道,不如去问问魔尊。
但流琴是个极聪明的女人。像离苛这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她大可随意利用试探,可长渊……那个人拥有一双深紫色的眼睛,仿佛可看穿世间的一切,她根本不敢在他面前耍什么心机,仿佛一切苦心经营的计划在他的眼皮下都能被轻而易举地看破……就像那个女人。
想到这里,流琴一点点地攥紧了身下的被褥。
那个女人,一副与世无争圣洁无瑕的模样,那双眼眸平静温和,但偶尔透出的淡漠却仿佛能够撕开人的神经纤维,穿透一切城府与伪装。
她就是厌弃她那副高高在上,凡事不需动手皆有人拱手送上的姿态。那个女人,她根本什么都不用付出,不论是法力、容貌、无上的地位、尊重,甚至是真心,都有人一个个地捧着送给她。广胤是如此,如今连她的哥哥亦是如此。
那个贱人不过是出身比她好,她还有何处比不上她?凭什么那个人轻而易举就能拥有她渴望的一切,而她只能陷在泥潭一步步向上爬却始终抓不到自己想要的?
流琴的眼中泄露出一丝狰狞的光,让那张秀丽的脸颊在一瞬间变得可怖起来。一旁静静侍候的婢女不小心瞥见,险些摔了手中的药碗。
不过,这样的日子不会再持续多久了。她想要的一切,最终,她都会一一从那个女人的手中夺过来。
房门忽然被叩响,流琴醒过神来:“何事?”
外头下人的声音传进来:“魔尊到访,请公主去前厅一叙。”
落神赋 第140章 谁在设计
流琴一惊。
她早知以长渊与兄长和那女人的交情,必然早已掺和进此事,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亲自来找她。
她定了定神,道:“待我理妆,片刻便去见魔尊。”
长渊正坐在前厅等候。
魔尊突然驾临,离苛原本惶惶恐恐地前来迎接,陪了一会儿却被长渊赶走了,说是来找流琴的,同他没半毛钱关系,一直在跟前晃碍眼得很。长渊凶名在外,且素来是个不好相处的,离苛如蒙大赦,派人去催公主出来,然后飞快地夹着屁股跑了。
妖界和魔界人都喜欢喝烈酒,就连平时坐在一块儿聊天桌上放的亦是酒而非茶。在这一点上,许多妖魔两界的人瞧不起天界喝茶的习惯,说这乃是没气概的软蛋和女人才做的事。
妖宫的酒很好,长渊盘膝坐着闭目养神,手边的茶几上醇酒飘香。
他此番是专程来见流琴的。广胤在战场上的表现委实蹊跷,而在那之前他见过的人中只有流琴一个有嫌疑,而此番她死而复生,不论此事是否为她刻意所为,她都脱不了干系。
从前他见过几次这个妖界公主,但其往往皆是跟在曲镜身后的,不曾打过交道,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只是有时听了些风闻,这个公主在妖界的风评倒是很不错,只是有时行事让他不大喜欢。
现在的年轻人,总会有些自以为是心眼儿多的毛病。
酒入口留香,长渊揉了揉眉心。
渺祝没能拦住曲镜,最终他们俩还是进了枉死城。据说朽翁曾从那鬼地方逃出来,他不担心曦和脱身的问题,但曲镜就……
这莽撞的性子真是数万年如一日,但愿曦和能将他拖出来才好。
片刻后,有人从门口进来。
长渊地位崇高,流琴出身再好也不过是妖界一个占着虚位的公主,特地梳妆打扮了一下,穿得庄重,以免怠慢。
她跨过门槛,抬眼便见那一身暗紫色的银发男子盘膝坐于席上,虽未站起,却已显挺拔威严之姿。恰逢长渊睁眼,只是淡淡地一抬眼皮,甚至没有看她,那双与其衣衫如出一辙的暗紫色眼眸便仿佛产生了巨大的漩涡,将要把人吸卷进去。
流琴一惊,连忙低下头,缓了缓神:“见过魔尊。”
长渊一摆手:“坐。”
流琴在偏位坐下。
其实她才是这里的主人,可长渊那么大喇喇地坐在高位,她竟然连与他共坐一席的胆量都没有。
喝了点酒压惊,流琴这才抬起头看向长渊:“魔尊来此,可是为了流琴归来之事?”
长渊看她一眼。他晓得自己素来惹得许多人畏惧,可自个儿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畏惧的,对于流琴这样的反应也习惯了,不以为意,淡淡道:“算是罢。”
流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动了动手指:“那……”
“离苛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醒来时已在寝宫。本尊再问你一遍,果真如此?”
被长渊直直地看着,流琴有些不敢抬头,还是强忍着心悸对上他的视线:“确实如此。”
长渊看了她片刻,挪开目光,喝了口酒:“嗯。”
流琴松了口气。
“你去见广胤所为何事?”长渊继续问话,只是姿态放松了些,手里端着酒壶自顾自地斟酒,并未再看她。
流琴小心地打量着他的神色和举动,道:“天族太子殿下倾慕尊神,此事已在六界传开。流琴只是前枉天宫一探虚实,并向太子殿下倾诉衷肠罢了。”
长渊没说话。
妖界公主流琴喜欢天族太子广胤,这件事在六界已是人人皆知,前段时间广胤与曦和几乎同出同入,加上在战场上千万双眼睛所见的那等关切,是个人都晓得绝不只是师徒之情,流琴有此举亦在情理之中。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他们二人之事传开,是在你失踪之后。”
流琴抓着裙子的手紧了紧,面上却依旧微笑着不变:“流琴并非因外人传述得知此事,而是因先前在妖界王都,太子殿下与尊神随流琴夜探四境轮,那时流琴便知晓,殿下对尊神的态度不一般。”
是了,确实有这么一桩事。
“这么说,你是什么都不知道?”
“无法给魔尊满意的答案,流琴甚感愧疚。”
“你心脏的位置换了一颗龙珠,此事你应该知道罢?”
流琴点头。
“谁换的?”
摇头:“不知。”
“你知道。”长渊冷冷地看着她,后者面色一白,“你是想维护你背后那人,还是维护你自己?”
流琴慌忙低头,面上做出一副委屈带着点气愤的神情:“我不知魔尊在说什么。”
长渊没理她,兀自站起身:“没甚可聊的了,你不说也无所谓。告辞。”他在流琴微愕的目光下路过她的身边,微微停顿,“以灵物替心脏延续性命,这可是鬼族王室才有的手法。你,好本事。”
流琴脸色煞白。
长渊却并未看她,淡淡一挥袖,径自走出了房门。
耳畔长风猎猎吹响,银发并着衣袂翻飞。
长渊眸中一片冰冷的神思之色。
流琴在撒谎。
他不知道她究竟在掩饰什么,究竟是在维护谁,或者说只是为了自保。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有人在背后帮她。正如他方才所言,以灵物置换心脏维系妖的生命,在这世上仅有极少人能够做到,除了他与曦和,他所能想到的便只有鬼族。鬼皆是死物,在这等邪门歪道一途上很有些造诣,他方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试探,但看流琴的反应,想必他猜得不错。
如今曦和亦与鬼界扯上了关系,这不由得让人警觉起来。
他想起前些日子广胤秘密差人传来的信件,皱了皱眉。
广胤让他不必再深入调查此事,但并没有说明原因。
此事原本便因广胤而起,既然他说不必调查了,那么想必是心中有底,亦有了打算。
他虽然担心曦和,但素来对她有充足的信心。连鬼域都被她毁了,区区枉死城如何困得住她。只要曦和安然无恙,那么此事便同他毫无关系。至于那个流琴,不论她心中打的什么算盘,都碍不着他什么事。
心中这般想着,然而过了三日,妖界却传出来一个令他不得不震动的消息——
妖君离苛代公主流琴,向天族太子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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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翎的天空碧蓝如洗,白旭山依旧仙气缭绕,息衎这一年十八岁。
十八岁的大乘境界,这乃是修仙界前所未有的奇闻。
然而息衎做到了。
听闻此消息,白鹤仙人愈发痛心疾首当初为何狠下心来将这宝贝徒弟转手送给了尊神,且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初自己在凡界修仙时可是过了百岁才堪堪入的仙道,流下两行热泪慨叹这世道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死在沙滩上。
但最终还是请曦和师徒吃了顿丰盛的素菜,略尽地主之谊,聊表恭贺之意。
曦和却表示还不如平常自家徒儿做得好吃。
息衎如今已经正式踏入仙道,以后逢人便可被称一声“真人”,但他并不喜欢这个称呼,总觉得把自己叫得老了。弟子有了长进,曦和自然高兴,认为息衎乃是她自收徒以来天分最高的弟子,进而认为自己身为师尊亦该有些长进,于是开始跟着息衎学做饭。
可惜她虽然是个有天分的师傅,却并不是一个有天分的厨子。
刚开始学的时候,她总是手脚忙乱,仅仅一个人便能弄得厨房鸡飞狗跳,最后都是息衎来收拾残局,甚至有时时辰太晚了,二人只能饿着肚子一觉睡到天亮。
但好在总是有些长进的。
息衎晨练时,她就待在厨房里做早饭,擀面皮蒸馒头,待他回来时便能一块儿吃。
这一日息衎晨练回来,曦和在院中的小桌上搁了馅饼咸菜和面条,面里敲了两个蛋,闻着很香。
曦和抬头看见他又是光着膀子从外头走进来,道:“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自己到一边去取热茶。
十八岁的息衎与两年前又有不同,骨架逐渐地张开,个头高了些,肩膀宽阔了些,肌肉也紧实健壮了不少,有成年男子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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