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婚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秋李子
曼娘努力让自己说话,感觉已经说的很大了,但听春雨耳里还是那么小:“夏风呢,怎么不见夏风?”提起夏风丫鬟们个个含泪,都是一起被选进来伺候曼娘的,十来年相处下来,就跟姐妹差不多。秋霜从来都是忍不住的,这时也是她先哭出来:“夏风姐姐伤太重,又流了好多血,太医说救不回来了。”
救不回来了,曼娘闭上眼,泪从眼角流出。春雨已经擦擦眼角的泪:“小姐,您先安心养着,太医说,您醒过来再不发烧就是好了。您不知道,您烧了三天三夜,还出汗不止。褥子都换了七八回。”
门外传来脚步声,大太太走进来,分开丫鬟们就冲到床前:“的好孩子,祖母差点就见不到了。”说着大太太就哭出声,曼娘见祖母依旧穿着孝服,孝帽下面,那发已经快要和孝帽一色,晓得大太太这是从灵堂前直接过来的,勉强压住自己:“祖母,没事的。”
徐大太太哭的更伤心了,不是因为曼娘,而是因为徐大爷,虽然曼娘说的是老姨奶奶要杀,可徐大太太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晓得哪个府邸都会有点阴私事。老姨奶奶又不是失心疯了,无缘无故要杀曼娘?而自己的儿子也现场,事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解释。徐大太太当机立断,就让说自己的儿子也见血吓到了,让他屋里休息,实则是让看着他,不许他出来乱说话。
横竖一应能用到他的地方,自己还有孙子可以代替。这件事已经传了出去,众也晓得老姨奶奶失心疯要杀曼娘,恰好被徐大爷看见,徐大爷无能胆小是出了名的,这被吓得说不出话还被吓坏了是极有可能的。不然也轮不到陈铭远来发声救。
这个风声一放出去,众所关心的是曼娘什么时候醒过来,会不会也被打的糊涂了?此时徐大太太见孙女醒来,哭了好一会儿才收住,一个眼神给自己丫鬟,丫鬟就上前对春雨等道:“们照顾了小姐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先下去歇一会儿,这有呢。”
春雨等应是退下,丫鬟也开门出去守门口。徐大太太这才低低地问曼娘:“究竟大伯和那狐狸精,是不是?”这样的话徐大太太不好说出口,曼娘更是不好回答,只是点一点头。
徐大太太虽然已经猜了很久,但知道这是真的还是晃了晃,泪顿时又从眼角涌出。曼娘喊了声祖母,徐大太太低头看着曼娘:“没事,只是,”只是什么徐大太太没说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苦了了。这件事,”
曼娘已经道:“祖母,晓得,不会告诉任何一个,别问起,只说抄近路遇到老姨奶奶,哪晓得老姨奶奶突然发了疯就要冲过来用石头砸,夏风为了护被推到石头上,这时大伯过来,叫救命大伯吓的不敢动。”
徐大太太把眼角的泪擦掉,声音里带有些歉意:“祖母对不住。”曼娘觉得喉咙有些哽,只是摇头。既然已经对好了口词,徐大太太还要去料理自己儿子,还有老姨奶奶。
徐大太太走出门,让丫鬟去叫曼娘的丫鬟过来服侍,自己往前面去,刚走到半路柳妈妈就走过来,小声对徐大太太道:“太太,那个还闹腾呢。”这个狐狸精,徐大太太的手握紧,对柳妈妈道:“曼娘已经醒过来了,去告诉她,就说曼娘说了,是她失心疯要害曼娘。”从里到外都要把自己儿子摘的干净,柳妈妈明白点头,徐大太太这才换了神色往灵堂去。
明日就是出殡的正日子,又出了这么要紧的事,几位老爷太太都聚灵堂,瞧见徐大太太进来,徐二太太迎住她:“曼娘怎么样?哎,怎么就偏偏遇到这种事。”徐大太太也叹气:“问过曼娘了,她说是老姨奶奶失心疯了,要杀她,夏风为了救主被杀。”
耳边已经传来徐大老爷怒气冲冲的声音:“什么老姨奶奶,做出这种事,就该活埋了才是。”徐大太太等的就是这句,但还是微微皱眉:“毕竟是个父妾,公公尸骨未寒就处置他的爱妾,传出去怕不好。”
一向不爱说话的徐三太太已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大嫂就是太宽厚了,再是父妾,也没有要杀了这家里小姐还安然无恙的。看啊,既然外头都晓得她失心疯要杀曼娘,只该给她留个全尸就算对得起她了。”旁也这般说,老姨奶奶的命运就此奠定,徐大太太等这边事了,这才去看自己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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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婚 51处理
徐大爷被关在自己屋子里,大奶奶和徐大太太身边的两个得力婆子在那服侍着,徐大太太走进院子的时候,正听到徐大爷在那发怒:“我没有病,我不吃药。”幸亏这院子里其他下人都被抽去做别的了,徐大太太长叹一声,门口守着的婆子忙上前迎接,低低地道:“大奶奶也晓得厉害,并不敢把大爷放出去。”
这件事能瞒住别人,不能瞒大奶奶,当日大太太把徐大爷送回去就寻大奶奶说了几句话。大奶奶虽对丈夫有怨言,但这是大事,关乎着徐家家声命运,自不敢为此抱怨。婆婆说什么,大奶奶就照做。
此时听到丈夫又在那发怒,大奶奶也只能在心里叹几声自己命苦,瞧见门开处婆婆走进来,大奶奶忙走上前相迎:“婆婆,相公他不肯吃药,说没病。”徐大爷虽知道自己做错,但有老姨奶奶顶在前面,心中只是焦躁,看见自己的娘走进来就嚷道:“娘,您也晓得前因后果,这事不是我的错。”
儿子都当祖父了还一副没担当的样子,徐大太太心里不免一阵气苦,示意婆子们都出去紧紧守住门,一巴掌就打在儿子脸上:“你没病,你没错,你已经病入膏肓了。这回,你也别想那些了,等你祖父出了殡,你去你自己庄子住着吧,那里天老大你就是老二,没人会管你。”
说着徐大太太觉得脑袋一阵疼,太阳穴那突突地跳,再任由他胡闹,早晚有一天会被儿子气死。徐大爷听了自然不满:“娘,我是有错,可我也……”徐大太太又重重地拍一下桌子:“你哪回不是认错后继续不改?你媳妇愿意呢,就陪你去庄子上住着,不愿意呢,你一个人去庄子上。你要敢踏出庄子一步,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活活打死在庄子口。”
徐大太太没有咬牙切齿,但徐大爷晓得自己娘说的是对的,不由吓的跪下:“娘,我……”这回绝不能再心软了,徐大太太闭目不去看儿子:“庄子上有庄房,也有服侍的人,可有一句,你平日随身服侍的人一个都不准带去。到时你在那里也不受什么委屈。”
大奶奶在旁听的害怕,知道这回自己婆婆是真的发狠,自然不敢去求情。况且在大奶奶心里,对丈夫早已情淡爱驰,倒不如没了这个丈夫,还清闲自在些。垂眼开口道:“按说媳妇该跟过去伺候大爷的,可是眼看着再过两年又要娶媳妇,媳妇恐怕……”
徐大太太也晓得儿子儿媳早是面和心不合,况且这么几十年,儿媳也够了,虽对儿媳有些不满还是开口道:“我晓得,你几个女儿都嫁了,儿子们该娶亲的也娶了,该定亲的也定了,你也该享福了。再说他身边不会少了服侍的人,凤舞巷那个女人,接回来让她去庄上服侍大爷去,那个孩子,也接回来吧,要是个男孩子,还能说任由他浪荡,徐家可以不认。可终究是女孩子,要真流落到什么不好的地方去,我没脸下去见列祖列宗。”
徐大爷此时才被惊到:“娘,凤舞巷,您怎么会知道?”徐大太太冷笑:“你还是这样没担当,我怎么偏偏就生了你,早晓得你是这样德性,你生下来就该把你勒死。那孩子好在还小,才刚满周岁,也没有跟着她姨娘住的理。大奶奶,接回来后就抱在你身边养,服侍的人可要精心挑选了,那样爱口舌挑是非的可不能去服侍。”
大奶奶虽觉得委屈还是应是,毕竟那庄子里哪有这家里这样舒服,虽有服侍的人却是粗手笨脚,那贱|人在外面享了那么几年的福,现在去庄子里服侍,再让她们母女分离,到时把孩子教的不认她那个亲娘才好。
想到此大奶奶觉得心里舒坦了些,又道:“婆婆的心媳妇晓得,媳妇几个女儿都出嫁了,身边正少了这么个孩子作伴。”徐大爷知道这事无可挽回,好在还有个爱妾陪在身边,也只有张了张嘴没说话,任由他们定下。
徐首辅出殡十分盛大,不说周围地面上的官员都来送别,巡抚也亲自来送殡,孝子孝媳们着了孝服,哭声震天地送出去,徐家祖坟离的本就不远,若不是为了这一路路祭的方便要绕道,只怕从长房门口到祖坟都要站满穿了白衣的人。
外面那么热闹,曼娘却没有出去送殡,虽说伤口不大,但她总是闺阁弱女,又受了惊吓,身体不好阳气未足,怎能再去灵前?整座宅子只有这个小院十分清净,曼娘服过药后本该睡一会儿,可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春雨放下手中的针线:“小姐您怎么了?”曼娘用胳膊撑着身子:“夏风她,葬在哪里?”这事曼娘醒来时候就想问的,但那时体虚神短,和徐大太太说了几句话就又沉沉睡去。此时春雨见曼娘问起,给她掖掖被角:“太太说夏风救主而亡,很该褒奖,棺木都是厚的,又寻了夏风的爹娘来,赏了他们二百两银子,夏风的那些东西也许他们带走,又说按道理夏风是没出阁的姑娘,不能葬进她家祖坟。命人在徐家祖坟旁边买了两分地,把夏风葬在那里。”
能葬在主人家祖坟旁边,这对下人来说,是很高的荣耀,曼娘明白徐大太太的用意,心里还是有些酸涩。春雨见曼娘眼角有泪,轻声道:“小姐,晓得您难受,可您也要快些好起来,不然就辜负了夏风。”
曼娘点头,轻声说:“让人再送到夏风家四十两银子,以后每年都往她家送十两银子,以后你们去祖坟的时候,要记得去……”去夏风坟上祭祀,曼娘顿时又觉得喉咙有些哽,仅仅是那么一刻,这个自己身边最聪明妥帖的丫鬟就这样消失,自己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听着曼娘的长叹,春雨也晓得,老姨奶奶总是个女人,哪有那么大的力气把夏风踢到假山那边?能让曼娘掩盖的,必然是当时也在场的徐大爷,主仆之别如同天地,别说徐大爷是错手杀了夏风,就算是真的故意杀了,也没有让他偿命的理。能得到如此相待也就够了,毕竟做奴仆的,不就巴望靠着主人让家人吃饱穿暖?
徐首辅出殡结束,徐家又收拾了两三日才算完,在此期间,老姨奶奶“畏罪自杀”,她本是外乡人,早已没有任何亲人,况且谋杀小姐已经足够让她偿命,外人也只议论了几句。徐家给了她具棺木装裹了,把她埋在乱葬岗上就完了这事。
此时已是十一月下旬,平日里都该过年了,徐家今年遇到大丧,过年的规模自然小了很多,那些年礼也缩减不少。众人正忙着过年时候,又有个消息传来,城里凤舞巷的一个女人,见徐大爷这么些日子都没上门,按捺不住,抱着孩子来徐家了。
虽然是徐大太太一手安排的,可知道这女人来的时候,徐大太太当着众人还是要做出惊慌神色。消息很快就传到后院,春雨陪着曼娘在外面晒太阳,有些好奇地问:“这样的人怎么敢上门来,难道不怕被活活打死?”
曼娘晓得徐大太太要寻个由头把徐大爷发落到庄上去,拿这件事出来是最好不过的,漫不经心地说:“大伯也真是荒唐,都已经做祖父的人了,还在外面养外室,竟不敢接回家来。”春雨也点头,秋霜走进来:“小姐,陈家表少爷来了,太太说,他既是来探病的,就请他进来。”
这些日子曼娘这里来探病的也不少,不过都被丫鬟们挡了。陈铭远现在也算曼娘的救命恩人,会被请进来也正常,曼娘刚要让春雨扶着自己进屋去换件衣衫,就见陈铭远走进来,身后还跟了柳妈妈。
曼娘忙起身相迎:“多谢表哥了,我其实已经好了很多,只是还有些虚。还没谢过表哥那日相救。”曼娘自觉已经好了不少,但瞧在陈铭远眼里却是面色苍白,声音无力,不由暗恨自己当时应该快走几步,这样曼娘也不会被老姨奶奶用石头砸了两下。只是今日进后院来看曼娘是求了好久才求到的,况且也正好遇到徐大太太有事才被放进来,身边还跟了那么多人,晓得不能多待,忙收敛心神道:“不过是喊了几声罢了,哪能算得上相救?倒是没有把老,把那人手上石头拿下,累得表妹你被打,着实难过。”
两人又讲几句客气话,客客气气的没有任何不对。陈铭远这才从袖子中拿出一个小药罐:“这是宫中秘法做的药膏,专门用来擦疤痕的,我见表妹被打那么几下,额上难免会留疤,这才回家寻了出来。”
这种药膏,徐家也有,只等曼娘额上伤口一好就涂抹药膏让疤痕消失,但曼娘还是命春雨接过,又谢了陈铭远,陈铭远再没有待在这里的理由,也就告辞。柳妈妈送他出去,曼娘又重新躺回椅子上晒太阳,春雨把药膏收进去才悄悄地对曼娘道:“小姐,我觉得,陈家表少爷似乎对您有些不一样。”
曼娘白她一眼:“休胡说,难道没夏风管着你们,你们就开始胡言?”春雨吐下舌没有再说话,曼娘伸手摸向伤口,也不知道他送药来是不是怕自己留下疤痕不好看。男人,果然是只会看女人外貌的,曼娘轻叹一声,闭眼养神。
徐大爷外头的女人做戏做足了全套,徐大太太也十分配合,哭泣撒泼跪着恳求之后,徐大太太把徐大爷叫出来,照了原来的说法把孩子抱回来,发落两人去庄子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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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婚 52时光
那女虽舍不得女儿离开,可也晓得唯有如此女儿才能正正当当被当做徐家千金养大,况且嫡母抚养,本就是给庶出女儿争面子的事。给徐大太太和徐大奶奶分别磕了头,先暂时住这几日,等收拾好了行李再和徐大爷一起去庄子上。
这女姓朱,上下就唤了个朱姨娘,那孩子才一岁多一点,生的粉团一般,徐大奶奶心里虽有点膈应,但还是接过孩子抱怀里。这孩子也怪,被徐大奶奶抱怀里也不哭,只是用一双漂亮眼睛看着徐大奶奶,倒让徐大奶奶心里多出几分怜惜。
这件事已经做完徐大太太也放心下来,让朱姨娘伺候着徐大奶奶夫妻回去。柳妈妈这才上前给徐大太太捶着背:“这件事办完,太太您也可以安心了。”徐大太太叹气:“什么安心啊,就是操心的命。方才去,可瞧见陈家这小子对曼娘说什么?”
柳妈妈怎么不明白徐大太太的心,笑着说:“十三小姐从来都是端庄大方稳重的,陈家表少爷能说什么?不过就瞧,这位表少爷只怕对们小姐有那么一点点有意思。说来这门亲并不算坏,既是老亲,知根知底的,年龄相貌也般配。”徐大太太笑了:“什么不算坏,要真成了,那可是上上好的亲事。可是呢,这门亲有几个不好处,一呢陈家这孩子被太妃宠的太厉害,怕他是个没担当的。二来太妃定是要做主的,要曼娘拿什么去和那些公主郡主争?三来呢,总还记得郡主的千金?郡主现嫁了八爷,要真对陈家这孩子也有意,难道还要她们姐妹争夫?这传出去,笑都被别笑话死。”
柳妈妈沉吟了,前面两条倒还好,可这后面一条,陈铭远是不错,可这不错还没不错到徐家争着抢着去嫁的地步。徐大太太声音里带上些疲惫:“自然是想曼娘能有个上好的婚事,可有这几条,陈家那孩子就不是良配,还是这慢慢挑,横竖曼娘年纪也不太大。”
柳妈妈应是,接着就道:“前儿姑老爷不是说,有意为他小孙儿求娶徐家女儿再续一门亲,太太您?”徐首辅的长女嫁到刘姓家,公公原本是徐首辅秀才时候的同窗,家世要淡薄些,徐首辅发迹后也拉扯过女婿,不过那位姑老爷官途不是太顺,只做到府通判就致仕回家。
出息的是这位姑老爷的长子,考中进士的时候才二十有三,见外孙子出息,徐首辅也很高兴,现这位已经坐到青州知府。刘家那头虽说大姑太太十年前就去了,但和这边不但没有断了来往,反而更密切起来。这刘姑老爷想为自己孙子再求徐家女儿为媳免得这亲断了也是常事。
徐大太太轻叹一声,为何别的长子都顶出息,只有自己家的长子,顶顶无能,靠了祖父父亲的荫庇,都只那混。要是别个出息的,早就做到高官了。但这事徐大太太也只能怪自己,叹口气道:“也只是说了说,再说曼娘前面还有个十二没定亲呢。”
徐大太太这么一说,柳妈妈就晓得徐大太太对刘家不是很满意,不过这也是之常情,毕竟刘姑老爷要求的,是没功名的幼子生的小儿子,并不是那位青州知府的儿子。这个身份,配十二小姐或者曼娘其实有些低了,但要配三房的十四小姐是恰好,只是十四小姐本是庶出,就不晓得刘家挑不挑这个?
曼娘并不知道祖母操心自己的婚事,只是专心养伤,养伤的时候徐家大大小小的都来探望,姐妹们也来说说笑笑,只是连十小姐都已出阁,来陪曼娘的不过是年龄更小的那几位。年龄差的多了,也说笑不起来,原来不知不觉间,年华竟似流水般流去。
虽说徐家遇到大丧送年礼和过年的规模都小了很多,但极近的亲戚间还是要来送送年礼,这日曼娘正窗下练字,就听到窗外传来笑声,接着一对少女走进来。
来的是十爷的长女十七小姐和十一爷的千金十八小姐,她们虽是隔了两个房头的姐妹,十八小姐又是广州生下才回乡不久,却十分说的来,常同出同进。今儿她们俩梳了一样的头,发上戴的都是镶南珠的钗,身上的衣衫也是新裁的,月白梅花袄白绫裙子。曼娘放下笔笑着道:“们两个现越发好了,瞧这打扮,就跟双生子一样。”
十八小姐生长外头,不大会说家乡话,而是有些拗口的官话,听了这话就指着自己身上:“十七姐姐出的主意,说是这样穿别才认不出来。”十七小姐也点头:“这还是十一叔带回来的料子,让娘赶着做出来的,十三姐姐,看好看吗?”
话没说完就听到外面又传来笑声:“哈,就晓得们俩这里,不肯读书不肯写字不肯学东西,成天只晓得玩。”说着十六小姐就掀起帘子走进来,十七小姐和十八小姐起身相迎,十八小姐嘟起嘴:“怎么写怎么读都没有十六姐姐写的好,那只好偷懒了。”
十六小姐对十八小姐皱下鼻子:“啊,就是仗着十一叔疼,十一叔手一挥,只要看得懂帐就成,就听了,怎么别的话不见听的这么快?”十八小姐拉着十六小姐的手撒娇,曼娘已经让春雨拿出点心来:“都别闹了,过来吃点心吧。十八妹妹,虽说能看帐就够,可们这样家,少说也要能写来往书信。”
十六小姐已经点头:“就是,不然等嫁出去,夫君要是出外,写来相思的信都看不懂可怎么办?”十八小姐脸顿时红了:“十六小姐怎么这么说,不理了。”十六小姐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难道没听先生说,这夫妻之间书信互传本是常理?”
十八小姐转过身子:“越说越不像话,可还小。”十六小姐叹气:“哎,什么还小,都议亲了。”说着十六小姐又叹气:“可谁愿意嫁啊,姐姐出嫁后,一个月都见不到她一回,听说她婆婆规矩大,哎。”
曼娘不由想起当年也是这房里,谈笑的那几位姐姐现都已出阁,那时十六小姐还是个不知愁的女童,每日只算又多读了几本书,比哥哥弟弟们都强。不过短短几年,十六小姐都晓得愁了。
曼娘摸摸十六小姐的头:“们啊,大的都才不过十二岁,离出阁还早,过来瞧瞧这几日临的魏碑。”十六小姐又长长叹一声:“需知,逝者如斯夫。”曼娘噗嗤一声笑了:“是,徐老夫子,就请过来瞧瞧临的字。”
十八小姐已经好奇地问:“姐姐之前不是写小楷的吗?怎么又换了魏碑?”曼娘指着字给十六小姐瞧,淡淡地道:“总觉得,女儿家写小楷虽好,但未免少了一股豪气,于是就改练魏碑试试。”十八小姐哦了声没有再问。
顶替夏风的夏露走进来恭敬地道:“除十三小姐外,太太请几位小姐都往厅上去,说刘家奶奶来了,请出去见见呢。”曼娘养伤,自然不能见外客,十六小姐起身带着两个妹妹走出去,夏露那打起帘子。
曼娘看着夏露,其实她也不错,可为何心里还是会不自觉地用来比较?怕的,是再过些日子自己忘了夏风吧?春雨把桌上的茶杯等物收走才道:“小姐练了这么长时候的字,要不去园里走走。”
曼娘已经摇头,春雨也觉失言,假山上的血迹虽已清除干净,大太太也找来做过法事,日后这座假山还要被搬走,可有些事,还是留曼娘心上。曼娘察觉到春雨的沉默才道:“没事,等再过些日子,就好了。”
刘家是那位要为儿子求娶徐家千金的三奶奶,原本她很中意曼娘,这回来也想瞧瞧曼娘,可等到徐大太太把几位孙女都叫出来见表婶婶的时候,刘三奶奶就明白曼娘只怕是求不上了,心里微有些失望,但还是赞了又赞这几位姑娘,各自给了见面礼也就告辞,去另外几家见舅舅舅母去了。
很快就过年,这年过的着实不热闹,除了例行的祭祖之外,过年时候不过是一家子一起吃了顿饭,久未出现的曼娘也来到席面上。
这顿饭也没酒,小孩子们虽然嬉笑,但笑声比平日少。众纷纷问候曼娘的伤,除此就是大奶奶带着的那个孩子,一岁多的小姑娘还要被大奶奶抱怀里,大少奶奶生的女儿已经两岁,好奇地去扯那孩子的手,还伸手去拍孩子的脸,口里叫妹妹。天真可爱的样子让一家子都笑了。
大少奶奶忙把女儿的手拉过来:“这不是妹妹,这是小姑姑。”姑姑?小姑娘的眼转向坐另一边的曼娘她们,指着曼娘她们说:“这些不也是姑姑?”徐大太太听着重孙女的童言稚语就笑着把她抱过来:“榴姐儿乖,这个是小姑姑,这些呢,是十二、十三,”再往下数,一口气只怕数不过来。
徐大奶奶已经对孙女道:“要按排行的话,小姑姑要排到二十三了。”徐家的孩子要到五岁后才能正式进排行。不过,徐大奶奶抱紧怀里的孩子,一定会把她带到能排行的时候,还要看着她结婚生子,喊自己为娘,而不是远庄子里的朱姨娘。想到连过年都不许回来的丈夫,真该再让他吃些苦头才是,而不是放庄上好吃好喝地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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