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下尘埃
他吃吃地笑起来,想起早些年读书的时候,有一次,太傅讲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当时还犯着傻气地想,这怎么可能呢?
这怎么不可能呢?
他自嘲地摇摇头,经一事长一智,如今才知道自己当年的少不更事。
进屋穿戴整齐,正喝着清粥,想着什么时候去正阳殿合适,又该如何跟父皇起了这个话头,要把自己昨夜想好的三点理由一字不漏地说完,他腹稿刚刚准备妥当,忽然就听见门口传来大内总管赵公公的声音,他不是,在父皇身边当值吗?
难道,父皇这么早就醒来了,差人来叫我?
想法才刚起了个头,赵公公就进来了,一鞠躬:“殿下,奴才给你请早安来了。”
“你敢趁父皇熟睡,偷溜出来?”朗昆跟他开玩笑。
“奴才有那个胆子么?”赵公公笑道:“是奉了皇上口谕,宣你过去呢。”
朗昆点点头,已然起身。
赵公公说:“殿下,不急,您先吃了早饭再走也不迟。”
“父皇不是已经起身了?”朗昆奇怪地问:“总不能让他等我太久——”
“殿下有所不知,皇上一早起来,就嚷嚷着要吃丹药,可巧正阳殿里没了,都放在上房,奴才要去取,皇上说,那就顺便叫您过去。您也是知道的,皇上若不吃了丹药,那是不会办事的,非得丹药进了肚子,他这精气神,说来就来了——”公公说:“奴才这么早来,是想先叫您起床,没想到殿下勤勉,这么早就起来了,还练过身了。照奴才说呢,您先吃着,奴才去上房取药的功夫,您吃个早饭的时间绰绰有余,奴才折返再来叫您。”
朗昆想想也是,便不急了。
赵公公急急忙忙就取丹药去了,朗昆又喝了几口清粥,忽然皱起眉来,觉得有些不妥。
父皇这每天的丹药,是不是也吃得太多了?他隐约记得,原来一小盒,父皇可以吃个七、八天,但这几天,从发病那天开始,到今天,也不过四天,明明是一盒新拆封的,怎么就没了呢?
他想起上回跟何居亭隐士说起丹药的事,何居亭不是再三告诫他那东西碰不得,会上瘾事小,最重要的是,有毒!
朗昆一惊,忽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能让父皇再这么吃了,事不宜迟,要尽快让何居亭进宫来看看,以他精湛的医术,应该可以帮助父皇摆脱对丹药的依赖,否则——
正阳殿,朗昆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父皇塞了一大把丹药进嘴里,他是想劝,可是看见父皇满眼都是对丹药的殷切,他只好忍了又忍,把已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父皇不是答应让何居亭来诊治了么,那就等何居亭看过了再说吧,我这样说,父皇是听不进去的。
“想什么呢?”皇上见朗昆绞着眉头,便问:“考虑这么久了,还是没想透?”
哦,朗昆赶紧回答:“考虑得差不多了。”
呵呵,皇上轻声笑了笑,说:“你不用考虑了,朕已经决定了。”
朗昆一怔。
皇上招招手,公公把拟好的圣旨递了过来。
朗昆望着公公手中的圣旨,满是忐忑,他恍惚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没有任何来由,他忽生怯意,停滞了半天,不敢伸手去接。
皇上默默地望着他,眼光寻味。
终于,朗昆还是接过了圣旨,黄灿灿的是那么耀眼,沉甸甸的是那么打手,他鼓足了勇气,展开——
满篇的字,他一个也没有看进去,眼光巡视之下,只看到“稚娟”两个字,两只眼睛登时就鼓了出来,喉咙发紧,胸口发闷,脑袋发蒙,他觉得耳朵开始嗡嗡作响——
是稚娟,父皇选定的是稚娟!
为什么一定要是稚娟?
他的全身因为激动而微微地颤抖,传到指尖,幅度就变得更大,不可能,是我看错了!他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直盯着圣旨上“稚娟”两个字,盯得眼睛都要渗出血了——
这不是真的!
他猛然间抬头,望着父皇,就要冲口而出——
让誉娥去,誉娥比稚娟更合适,儿臣考虑过了……
他是如此急切,明知圣旨已拟,只待颁发,就算木已成舟,他也要拼了所有力气,做最后一搏,把船拆了重新做过,将木还原成木!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皇上就抢先了一步:“跟你的选择一样,很惊讶吧?”
啊?朗昆被这一句话给击懵了。
父皇怎么这么说呢?
这里朗昆还没醒过神来,那里皇上跟着又来了,再次向他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你昨晚离开后跟稚娟单独呆了很久?”
仿佛当头一棒,朗昆即刻傻立当场!
“你们都谈了些什么呢?”皇上静静地望过来,射向朗昆身上的,仿佛都是刺。
朗昆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单独、呆了很久,这么重的口气,父皇究竟知道了什么?他怎么会知道的?我们都谈了些什么,父皇是不是也知道了?父皇是在怀疑我吗?还是在警告我?父皇这话中的话到底是什么?我该如何回答?是老实交代,还是……
朗昆的脑袋里一片糨糊,还没容他绞拌开,理个什么头绪出来,皇上又说话了,是轻悠的口气:“稚娟昨夜里来过了——”
朗昆更糊涂了!
皇上见他没反应,再明显一点地补上了一句:“在你们分手之后——”
朗昆默默地抬头,望向父皇。
皇上与朗昆的眼光轻轻一碰,须臾便移开了。皇上徐徐地把手掌按在圣旨上,柔声道:“你们都是朕的好孩子……”
“朕虽然是皇帝,但做为父亲,跟天下的男人没有什么区别。要说和亲这件事,父皇心里一直都很为难,想法是早就有了,人选也基本上定了,原想着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让你们平静地接受,谁知,”皇上动容道:“你们愈这样懂事,父皇愈是愧疚,难为了你,更难为了稚娟……”
朗昆慢慢地听明白了,原来父皇是误认为昨夜他劝稚娟来着。可是,听父皇的口气,仿佛是他劝稚娟去和亲,但实际上,不是这样啊。
昨天夜里,我把稚娟送到寝宫,亲眼见她进去才离开,她怎么又跑到正阳殿里来了呢?道别的时候,她不是还提醒我,天色不早,父皇该歇息了,她不是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父皇身体刚刚好转,这么晚了,就不要去打扰他了”,怎么在自己离开后,她又来打扰父皇了呢?
她跟父皇说了什么?
父皇的话语里,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皇上还在低而慢地述说,朗昆的心却渐渐地往下坠——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的愚钝不堪。
稚娟,早就做出了决定。她要他不要深夜打扰父皇,不要试图改变任何事情,不要为把和亲的人选换成誉娥作徒劳的劝谏,都是有目的的。她先他一步到了正阳殿,在父皇跟前,承担了一个公主的责任,她成全了父皇,更是成全了自己!
她是故意的!
朗昆恍然大悟,蓦然间有如万箭穿心。
她是故意的!她竟然……
梨花落尽 第五十一章 坦然承担不枉为公主(上)
皇上的脸上带着梦一般的凄迷,语调欣慰,但忧伤。
皇上已经合上了眼睛,忽然,门外传来细弱的声音,惊动了他。
公公低声劝回的声音:“公主,夜已深了,再紧要的事,也等明天再说吧。”
“明天就迟了,我一定要现在见到父皇。”
皇上一听就知道是稚娟的声音,不满意的时候,永远都是这么气鼓鼓的,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听见她的声音,皇上就如同看见了她鼓起腮帮子,瞪着眼,极度不情愿的样子。
他无奈地笑笑,支起身,唤一声:“进来吧。”
他静静地望着门口,以为,门开后,她会象往常一样,先用手扒开门,探出半个头,用大眼睛骨碌碌地打量和扫视一番,然后再侧半个身子,象被卡住了一样,溜溜地挤进来,几步一滑到他的面前,笑道:“嘻嘻,父皇,是我呢——”
通常,皇上会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回答一句:“看见了,可不就是你——”
他所有的公主,只有稚娟,会是这么特别的一个。
然而,门并没有向往常那样推开一丝丝,稚娟那张清丽而调皮的脸也并没有只露出一半。
应着皇上的声音,门页大开,片刻之后,稚娟踏了进来。
她走近皇上,走得不快也不慢,身形端正,脚步稳重,脸上没有笑容,平静,带着严肃,让皇上恍惚觉得,这似乎不是父女间的随意相见,而是一个正规的、盛大的场合,他的公主,正走在庄严的红毡之上……
稚娟停住了,站在距离皇上一米远的地方。她缓缓地跪下来,双膝着地,双手分向两边,划一个半圆,然后,头下低,俯下上半身,几乎与手同时轻磕到地面,停顿片刻,再直起上身,端跪着,看着皇上。
这是正规的大礼,只用于特定的场合。
他安静地注视着女儿,内心已经猜到,她一改往日的无正形,用如此庄重的形式,是想来跟他说什么大事。他似乎,也猜到了她是为何事而来,但他,不会先期点破。所以,他等着她开口。
“父皇,”她说话了,脸上漫起了微笑,皇上敏锐地发现了她眼中的深情,那不是对皇帝,而是对父亲,是女儿特有的温柔和不舍。
唔,被女儿这样地注视,皇上有些不习惯,他习惯了仰视、崇敬、畏惧和讨好的目光,却疏离了人最真实的情感。
“和亲的人选定了么?”稚娟依然微笑着,脸上却抑制不住地浮现起忧伤。
唔,皇上含糊地应了一声,把目光别开。看来,朕猜得不错,她是为这个事来的,她是朕最聪明的公主啊——
“父皇,”稚娟再一次把他的目光拉回到自己身上来,她小心地,轻声地问:“会是我么?”
皇上没有回答,沉默地望着她。
“我知道,您选中了我。”她平静地说出了他的想法,平静得就象在谈论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皇上默然。他等着,等着她哭诉,列出一大单理由,说自己不能去和亲,她还会撒娇,会动之以情,以动摇他的心意。
但是,她依然平静、安静,低声道:“既然生在皇家,既然身为公主,我知道,我该承担自己的责任。”
她,什么意思?她,难道是答应?
皇上有些难以置信,他甚至以为,稚娟,不过是用了一种以退为进的策略罢了。
“我刚刚才跟六哥分手,”稚娟低头下去,说:“若不是因为蒙古进犯,父皇着急,也不会病倒;若不是和亲人选迟迟未定,蒙古早就该退兵了;若不是顾念亲情,父皇不会犹豫不决,六哥也不会左右为难……”
她刚刚才跟昆儿分手,看样子,他们谈了很久,都谈了些什么呢?
皇上虽然疑窦重重,却没有开口问。
“我不想你们这么为难,也不想天下百姓再遭涂炭,”稚娟忽然抬起头来,斩钉截铁地说:“父皇,你既然心中已经有了人选,就早日颁旨,让蒙古人早些离开,边界的百姓们也好早日脱离苦海——”
皇上心底重重一震,良久无语。早日颁旨,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蒙古人是离开了,朕的公主也远嫁了,稚娟啊——
他缓缓地抬手,从枕下抽出一卷早以拟好的圣旨,递过去。
稚娟默默地接过来,展开——
眼光顺着字里行间,一一地滑过去,稚娟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眼中泛起淡淡的水意,她轻轻地把圣旨合上,递回给父皇。她明白了,父皇其实早就决定了,早就拟好了圣旨,之所以迟迟不发,还是因为,舍不得她……
皇上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圣旨,仿佛握着一件生命中至关重要的珍宝,他害怕一松手,就会永久地失去。
稚娟强自保持着镇定,对着父皇再行一次大礼,然后柔声道:“父皇,孩儿,孩儿要为国尽忠,就不能为您尽孝了——”
言毕,急速起身,掩面匆匆奔出了正阳殿。
皇上抬手,欲叫住她,手臂悬着,半晌,终还是无力地垂下……
“朕理应给她更多的陪嫁,却不能,白白便宜了蒙古人。”皇上痛心地说:“朕,太亏欠她了——”
朗昆须臾泪下。
他为妹妹伤心,更为父皇悲哀。
稚娟贵为公主,应有多么美好的未来,然而,她的命运,从此后却注定要凄风苦雨。父皇身为皇帝,掌控天下,拥有无上的权力,却只能将自己心爱的女儿拱手送给敌人。生在皇家,到底是幸福,还是悲哀?!
皇上将圣旨交给公公,说:“去吧——”
朗昆默默地望着公公远去,他盯着公公袍摆下的双腿,公公每向外走出一步,都预示着,稚娟离他的距离更远一步。
从正阳殿里出来,朗昆想着,该去看看稚娟才是,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他的脚步不曾停歇,就转往稚娟的寝宫。
宫门大开,寂静无声。
他边走边看边寻思,怎么没有一个人出来打招呼呢?
当脚踏进正厅,他的眼前忽然一亮,首先闪入眼中的,是乌发上的玉梨簪——
“梨容!”
应声回头的,正是梨容。
居然能在宫中相见,朗昆不禁喜出望外,他早就想,去到她身边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话一出口,朗昆就觉得多余。梨容能在这里,还不是稚娟的功劳,这个鬼灵精怪的公主,早已把自己的心思摸了一个准。无须多言,她就知道他想要什么。
梨容微笑着站起身来,反问他:“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一句话,提醒了朗昆。满面的笑容顷刻间僵住,满腹的欣喜也变成了空落,他一突儿想起,他来看望稚娟,是因为稚娟即将被送去和亲。心情,一下子从云端跌落,只剩下沮丧和难过。
梨容看见他脸色的改变,不知道原因,默默地靠近了,关切地望着他,似乎在问:你怎么了?
他感觉到梨容的眼光,静静地抬头,望着她微微一笑,有些勉强。
“蒙古使节什么时候走啊?”还是梨容先开口:“听稚娟说,条件都已谈妥了。”
他默然地摇摇头,无语,仰头闭上眼睛。
她突然,就明白了,冰凉的手一把抓住朗昆的胳膊:“不会是稚娟吧?”
他睁开眼,敏感地看她一眼,不说话。
“她知道么?”梨容紧张地瞪大了眼睛。
朗昆难过地点点头。
“不可能!”梨容惊讶地说:“我进来的时候看到她,她跟平时没什么两样,这么大件事,她不可能没有一点想法啊——”
“她比我还先知道,”朗昆说:“我还没来得及去跟父皇说,她就先去找了父皇……”
“你想办法救她呀——”梨容急了。
“来不及了,圣旨刚刚已经送往蒙古使节那里了——”朗昆绝望地攥紧了拳头。
“你为什么早不出手啊?”梨容埋怨道。
“我怎么出手呀?!”朗昆长叹一声:“我本想尽力劝父皇让誉娥去,可谁知,她先我一步就去了正阳殿,亲口跟父皇说,她愿意承担一个公主的责任……”朗昆说不下去了。
梨容惊呆了。她没有想到,稚娟竟然会如此有担待。半晌,她才说:“比起来,我真是惭愧得很,在国家利益面前,我就不能做到如此深明大义,反而拘泥于小儿女情事,确实应该好好反省才是。”
他一愣,旋即道:“别这样说,你不是也打算为了我,而任由安排去和亲么?”
“可是我的想法跟她一比,就显得多么自私和渺小啊。”梨容自责道。
“你不是自私和渺小的,”朗昆静静地拥住她的肩膀,低声劝慰道:“既然是应该由公主承担的,就不应该强加到普通人的头上,你为什么要因此而自责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即使你被封为公主代嫁出去,难道就真的可以达到预期的效果?要是被蒙古人发觉,你完了,我们的计划完了,边境的和平也完了,那又有什么用呢?恩——”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似乎觉得他讲得很有道理,眼睛里深邃的想法,渐渐飘起来。
梨花落尽 第五十一章 知心成全也只为兄长(下)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眼睛,眼睛里,是小小的自己,默默地望着,这一片宁静的湖,仿佛到家了,累了,倦了,靠岸了,他伤感而疲惫地头偏靠在她的肩头,安静地合上眼睛,休息,和忘却。
她轻轻地拥住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安慰他。
过了许久,他抬起头来。
她看着他,眼光清澈见底,他忍不住,轻轻一笑。
“你笑什么?”她眼里,有一瞬间的警觉。
他含笑,圈她入怀,低声道:“前天晚上,我在正阳殿前的大坪里看星星来着,边看我就边想,这星星怎么就这么象梨容的眼睛啊?眨呀眨,眨呀眨,就如同你望着我在笑,让我感到好亲切啊——”
梨容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揶揄道:“你吃了糖啊?这么肉麻的话也说得出来?”
他砸巴砸巴嘴,似有回味:“恩,确实有点甜。”
“你刚才哪有吃糖?”她当然不信,一个她知道他不喜欢吃零食,二个他来看稚娟心情并不好,怎么会没事嘴里含块糖?
“不信你看,现在还没吃完呢。”他指指自己的嘴。
梨容不知有诈,认真地看过来。
他在心里窃笑,猛一下,亲她一口!
她下意识地捂住脸,一把推开他,四处望望,脸一下红了。
“没有人呢——”他慢悠悠地说,痞气地笑道:“四下无人,可任由我胡作非为!”
“你敢!”她手指戳过来,气势汹汹。
他默然地抓住她的手,握住,将她拉到胸前,低声道:“等蒙古人走了,恶梦也该结束了……”
梨容一听,不禁打了个寒战,恶梦真的结束了吗?就算我们的恶梦结束了,那稚娟呢?
朗昆低沉的声音,仿佛呓语:“到那时,我就去跟父皇说,梨容,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我要跟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容姐姐!”宫外传来稚娟的叫声,想来,她是估摸到了里间的情景,特意来提醒他们了。
两人即刻分开,分坐正厅两边。
“容姐姐,让你久等了。”稚娟说着话,已经带了宫女进来了,看见朗昆,很是意外:“你这么快就从父皇那里出来了,我以为还要好一阵子呢,才来不久吧?”
话音刚落,还不等朗昆回答,稚娟语气一转,又到了梨容那里:“容姐姐,佩兰还没有回么?”她自话自说:“这个阿丽也真是的,只是叫她带佩兰去选几样梨容小住要用的物件,居然还没有回来。”
稚娟愈是煞有其事,朗昆越是忍不住想笑。还一本正经呢,做得真象有那么回事一般,也只有我跟梨容才知道,说什么我是才来,欲盖弥彰;说什么去取东西,还不是为了支开众人,好叫我们单独会面。
稚娟啊,稚娟,总是这么精灵,想到妹妹的好,朗昆忽然一下伤感起来,分离在即,平日是浑然不觉的点滴,宛如潮水般涌现,从今往后,再不会有这样的场景,他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你到哪里去了?”朗昆问。
“去母妃那里了。”稚娟轻松地说,看不出一丝痕迹。
正说着,赵公公来了,进门先看了稚娟一眼,竟没有用以往的高调,只幽声道:“公主,接旨。”
三人跪下,是和亲的圣旨,因为早已知道,也没有多大的震动。倒是赵公公,念完圣旨之后,不着急走,反而踌躇起来。
“公主……”赵公公显得有些伤心,欲言又止。
“去吧,”稚娟平静地说:“知道公公心好,不忍见,早上我去母妃的宫里,已经跟她说了,她会尽量克制,不会让公公难做的。”
唉,公公长叹一声道:“公主有时间,就多去陪陪她吧……”就此一别,来日重见可就遥遥无期了。赵公公无法再往下说,荃妃娘娘性情温顺,平时从不与下人为难,而且跟赵公公也是同乡,想到荃妃娘娘只有一个女儿,还要远嫁,赵公公心里非常难过。
“我知道。”稚娟点点头,挥手示意赵公公离开,她不愿多想,能回避就尽量回避。
“那奴才去了。”赵公公一鞠身,走了。
“等一等,”稚娟忽然叫住他,动容道:“公公,我走以后,娘的身边,就该冷清了,这宫里事,我就托付给你了——”
赵公公顿了顿,颤抖着声音回答:“那是奴才份内的事。”
朗昆留在稚娟宫里吃午饭。
刚上桌,忽然一个宫女跑进来,朗昆认识,那是荃妃娘娘身边的人。她似乎是有什么要事,急于要禀告稚娟,却畏惧地看了稚娟几眼,瑟缩着不敢靠近。
稚娟只当没看见。
“什么事?”朗昆问。
“荃妃娘娘……”宫女吞吞吐吐地说:“荃妃娘娘,她……”
“她也就是哭闹一下,你们守着,不让她离开自己的寝宫就行了。”稚娟淡淡地说。
“可是,刚才,她要悬梁……”宫女结结巴巴地说。
“不要管她,”稚娟默然道:“你跟她说,就说我说的,她要再闹,我一直到走,都不会再去看她。”
宫女应了,匆匆离去。
朗昆担心地看了稚娟一眼,劝道:“她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毕竟,她只有你一个女儿,你这样逼她,她怎么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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