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天下尘埃
朗昆蠕动着嘴唇,还想说什么,却看见父皇把剩下的丹药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然后又把指使公公把盒子慎重地锁进柜子里,仿佛是什么至宝似的。看见这一幕,朗昆终于把话咽了下去,什么也没有说,父皇竟然对这丹药迷信到了这般地步,他知道,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任谁,来说什么都起不了作用了。
“想好了没,谁适合去啊?”皇上又问了。
朗昆踌躇了片刻,说:“儿臣不知考虑得周全不,贸然说出来只怕父皇见笑。”
皇上扬扬手:“但说无妨。”
朗昆定了定神,说:“儿臣觉得,誉娥比较合适。”
“为何?”皇上斜望朗昆一眼,朗昆匆忙避开,父皇眼神锐利,他实在心虚得很。
朗昆低着头,望着自己的靴子,回答:“蒙古人以游牧为生,自称马背上的民族,基于这一点,儿臣认为,派出和亲的公主,应该要有适应游牧生活的基础,这样才更容易溶入蒙古,达到我们的目的。”
他抬头,小心地望了父皇一眼,谨慎地说:“妹妹们都比较娇气,相比之下,誉娥从小就象个男孩子,喜欢骑马射箭,脾气性格也颇为豪爽……”
皇上微笑着,玩味地问:“那你的意思……”
“誉娥可能比较适合蒙古,蒙古应该也会认同这样的公主。”朗昆说得很慢,但始终,不敢抬头望父皇的脸。
皇上始终是平静的神态,一直把朗昆的话听完。
“朗昆啊,朗昆,”皇上幽幽地唤一声:“让朕说你什么好呢——”
接下来,皇上再也没有提和亲的事,只对朗昆说:“你再去考虑考虑。”一扬手,就把他摒退了。
吃过晚饭,公公忽然传旨,把朗昆召到了正阳殿。
皇上见朗昆进来,才不紧不慢地把脸转向静立一侧的公公,抬抬下巴:“去把她叫来。”
然后,皇上一句话也不说,慢慢地斜倚在软垫上,一动不动地望着朗昆。
朗昆不敢抬头,他不敢面对父皇的眼睛,那眼光太通透,自己的私心是瞒不过去的。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朗昆感受到父皇如炬的目光,如坐针毡。
他无法坦然面对父皇,因为他不能说自己没有私心。
昨夜,他想了很多。要说去和亲最合适的人选,非稚娟莫属。父皇安排的选花,是一次小考,而分首饰,则是一次大考,稚娟的成绩出奇地优异,但却并不意味着她将凭此得到幸福。恰恰相反的是,这预示着,一切或许只是她不幸的开始。
他舍不得梨容,也舍不得稚娟。她是他最要好的妹妹,这宫里所有的人,除了父皇,她是唯一一个真心向着他的人。他希望,一直把她留在身边,能够时时刻刻看见她,而不是远嫁,更不是派去和亲。
如果不是这该死的蒙古,不是自己上的那道奏折,出的那个和亲的主意,作为贵妃的女儿,稚娟是绝对可以嫁得很好的。谁想到,到了最后,梨容幸免于难,却要换成稚娟?!
他不想把稚娟送去和亲,让她一个人去经历塞外的风雪,他会心疼,他这么娇贵、聪慧的妹妹,要看蒙古人鄙视的眼神,要去低三下四地取悦自己的敌人,要任铁蹄的流转而颠沛流离,他受不了。
所以,他想到了誉娥,他要想尽一切办法说服父皇,留下稚娟。
一定要去一个公主,那也不应该是稚娟。
可是,父皇的眼神,却让他有那么强烈的直觉,莫非,父皇已经决定了……
稚娟走进正阳殿的时候,正迎上朗昆直巴巴的眼神,他努力地想用眼睛告诉她某些信息,但稚娟却并没有领会得到,她虽然有些奇怪六哥今天的眼神,却未及多想,望着朗昆甜甜一笑,继而转向皇上:“父皇,您叫我来,有什么好事啊?”
“过来,”皇上招招手,轻拍着身边的软垫:“稚娟,坐到这儿来——”
稚娟轻巧地偎依过去,笑着翘起两只脚,摇晃着脑袋。
“恩呵。”朗昆轻咳一声,瞥稚娟一眼。
“六哥又来提醒我了,”稚娟笑起来,跟皇上撒娇:“父皇,今天我可以随意点坐么?”
皇上点点头,宠爱地说:“在父皇这里,又不是什么正经场合,你想怎么样都行!”
朗昆看了稚娟一眼,没有说话。
稚娟毫不示弱地扬起下巴,似乎在得意地说,怎么样,看你还教训我!
朗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低下头去。
“你也不小了,”皇上说:“还老想着跟哥哥们治气,自己的事情,想过没有?”
稚娟瞪了眼睛,望着父皇,不明白。
皇上笑了笑,迟疑着,有些隐晦地问:“那个,恩,好的小伙子?”
稚娟一下明白了,当下红了脸,又羞又恼道:“哎呀,您上回不是问过了嘛?!没有,没有,没有!”
朗昆紧张地望着稚娟,连着眨了几下眼睛,可惜,稚娟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皇上的眼光一闪,已经飞速扫了过来,朗昆猛地感到背心发凉,他默默地,再一次低下头去。
“恩,”皇上沉吟片刻,又问:“你母妃,也没有跟你提过什么?”
“什么?”稚娟鼓起腮帮子问。
皇上见她不懂,只好明说:“你母妃从来没在你面前说过,谁家的公子,如何如何?”
稚娟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反过来提醒父皇:“那您该去问我母妃才是啊,我怎么会知道谁如何如何?!”
“咳!咳!咳!”朗昆忽然剧烈地咳起嗽来,他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拍着胸口,身体大幅度地抖动,把茶水也泼洒了一地。
皇上默默地望了朗昆一眼,没有说话,微微地皱了皱眉。
稚娟见状,连忙起身,走过去接了朗昆的杯子子,用手轻拍他的背,嗔怪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喝茶都会被呛到!”
“我,我没事……”朗昆用手帕掩住嘴,埋头又是一阵猛咳,仿佛呛得相当的难受,而另一只手,则趁稚娟接茶杯的当口,重重地掐了她一下。手落处,稚娟明显地顿了顿,他感到,她分明,意识到了什么。朗昆作势斜着眼睛瞟了一眼,眼神一碰,稚娟倏地便闪开了,似是有意回避他。
稚娟是何等聪明的人,该知道我的暗示。目的既已达到,于是,朗昆装模做样地又咳了几下,这才装作缓过来的样子,摸摸胸口,微微地闭上眼睛,不声响了。
只听见稚娟的笑骂声在耳边响起:“看你下回还猴急,可把你一次整服了——”说话间,稚娟的身影,已经翩跹而去。
“朕也渴了——”皇上忽然说话了。
稚娟乖巧地端了茶过来:“父皇,这是您最喜欢喝的西湖龙井。”
“要说善解人意、乖巧伶俐,”皇上啜一口茶,感叹道:“朕的这些女儿中,你是无人能及啊——”
“父皇过奖了。”稚娟羞答答地说。
皇上呵呵一笑,问:“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呢?”
“看书,写字,做女红,”稚娟看父皇一眼,不好意思地说:“还有串门、玩儿。”
“都喜欢去哪里串啊?”皇上饶有兴趣地问,跟女儿拉家常,这是难得的轻松时刻。如果不是生病躺在床上,他是不会有这种闲暇的。
稚娟翘起脚,回答:“母妃那里,姐姐妹妹那里,六哥那里,还不就是这些地方,又不能出宫去串。”
皇上微笑着,淡淡地望了朗昆一眼,问:“听你的话,到六哥那里去串的频率还不低呢——”
“当然,我要监督他嘛!”稚娟理当不让:“不准他躲懒!”
皇上颇有深意地望了朗昆一眼,随手从床边的点心盘拿了一块糕点递给稚娟:“你到誉娥那里走动得多么?”
“不多。”稚娟老老实实地回答,把点心放进嘴里。
“为什么?”皇上好象很关心这个问题。
稚娟想了想,回答道:“可能是不太投缘吧。”
“是因为她象个男孩子?”皇上见稚娟吃完了,又递一块点心过去。
“唔,”稚娟塞了一嘴巴点心,摇摇头。
皇上见她吃得急,示意公公端杯茶过来:“你不喜欢她?”
“是她不喜欢我。”稚娟喝一口茶,纠正。
“她怎么不喜欢你呢?”皇上打破沙锅问到底。
“没什么,”稚娟轻描淡写道:“我只是那么觉得而已。”
皇上轻轻地笑了笑:“你是不想搬弄是非吧?!”
稚娟笑笑,低头做不好意思状。
皇上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幽声道:“你是好孩子,父皇何尝不想永远把你留在身旁,可是,女大不中留啊,再留下去,可就要耽误你了——”
稚娟脸一红,讪讪地低下头去。
“父皇再问你一次,真的没有合意的人?”皇上抬起头,直视着女儿,眼睛里,闪出亮晶晶的光。
闻听此言,朗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紧张地注视着稚娟,袖笼下的拳头里,渗出汗来。
稚娟闻言,定定地望向父皇,而后,眼神一转,落在朗昆的脸上。
朗昆望着她,无声地合上眼帘,再缓缓地张开。这恐怕连天底下最白痴的人都看得懂,他要表达的意思就是,点头,说有。
稚娟默默地望了他几秒,忽然面色一凛,眼神一收,在皇上脚边跪了下去:“孩儿听凭父皇做主。”
朗昆的心登时被重重地一撞,揪了起来。
皇上默然,缓缓道:“那,父皇就替你做主了——”
稚娟抬头,嫣然一笑,语气平静温婉:“那父皇可要瞪大了眼睛,好好替孩儿选啊——”
皇上深深地望着稚娟,忽然伸出手来,轻轻地放在她的头上,慢慢地抚摩下去,充满了怜爱。他的眼睛里,映出女儿单纯的笑脸,他微微地笑了,柔声道:“都下去吧。”
梨花落尽 第五十章 性情公主一意成决定 (上)
出了正阳殿,朗昆一把揪住稚娟,把她拉到僻静处,咬着牙问:“你傻了啊,你?!”
“我要是点了头,说了有,那父皇还要继续问下去的,”稚娟压低了声音,逼问道:“那我该点出哪家公子的名来?!”
朗昆一愣,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说:“胡乱点了谁,也比……”
“也比和亲了好。”朗昆还在吞吞吐吐,稚娟索性一下就点穿了,她平静地说:“六哥你的意思我不是不知道,可是我不想随随便便就替自己安个什么有情人,你是有了容姐姐,可我,既没有潘安,也没有张生,对于我来说,嫁给谁都一样。”
“可是,”朗昆不甘心地说:“来宫里伴读的公子那么多,嫁任何一个,都比去和亲好啊。”
“你不赞成和亲?!”稚娟笑嘻嘻地将他一军:“那你写那篇该死的奏折干什么?差点把自己的女人搭进去,这下又来担心我?!”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开玩笑!”朗昆没功夫跟她拌嘴,板起脸说:“趁父皇没下圣旨,还不想办法补救!”
“我什么也不会做,”稚娟正色道:“就等着父皇下圣旨。”
朗昆狐疑地盯着她好一会儿,忽然说:“你太自信了,纵使父皇再喜欢你,也未必见得如你所想,会舍不得你——”
“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稚娟严肃起来:“任何一件事情,只要父皇决定了,是没有人改变得了的。”说到这里,她忽儿嫣然一笑:“父皇当然不会因为喜欢我而改变什么,但他会因为喜欢你而有所改变,你信么?”
看着稚娟一副单纯的样子,想到她在这么重大的事情面前,居然还有心思跟自己开玩笑,难道,她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她是真的对可怕的未来浑然不觉?
朗昆定定地望着稚娟,只觉得好象一块大石头梗在心头,半天都不知该说什么。
“我说,父皇当然不会因为喜欢我而改变什么,但他会因为喜欢你而有所改变,你信么?”稚娟根本就没有去想自己的事,还没事人一般,纠缠于跟朗昆斗嘴。
朗昆没有说话,低了头,默默地朝前走去。
“六哥!”稚娟跟在后面叫:“你看!你看,满天的星星,好漂亮啊——”
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了,她居然还有心思看星星?!
朗昆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她怎么可以这样,她难道不知道,他为她担了多少心,想了多少办法,做了多少暗示,她竟然,不当回事。但是,他更多的是绝望,问过稚娟确实没有意中人之后,父皇的决定渐已明晰,凭他的力量,恐怕是改变不了了。因此,他心里本来就难过,却不能过多地表露出来,无奈看见稚娟这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怎不叫他更加地悲伤。
她还可以如此地无邪,如此地快乐,他却只能为她的将来而揪心,这一刻,他无话可说,亦无言可对。
“六哥,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稚娟气喘吁吁地跟上来:“急个什么劲嘛?!”
他更加低了头,加快了脚步。
稚娟起了小跑,一把拖住他的手臂,使劲往后一拽。他终于被拽住了脚步,却别过头,不肯看她。
她偏要,转过去,面对着他的脸,她非要告诉他,生气的不仅是他,她也生气了。
可是,当她看到他的脸时,她哑了——
他的脸是如此地沉郁,寞然的神情掩盖不了的心痛,明明白白地挂在脸上,隐藏不了。他把脸强扭过去,别向一旁暗红的宫墙,眼睛,停在一个点上,再也不动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就是得知父皇有意派梨容去和亲的消息,也不曾见他如此无奈和绝望。她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一突儿,眼睛里便象春汛的江水,涨满了,溢出来,一决堤,便再也止不住了,她抽抽鼻子,轻声道:“是我误会你了呢——”
朗昆没有看她,把头再别过去一点。
“我以为,在你心里,只要容姐姐不去和亲,那随便谁去,跟你都没有多大的关系,你都不会关心的……”她伸手,轻轻地抹一把脸,低声道:“看你现在的样子,我想,这回我是小人。”
朗昆不语。
“六哥你还是维护我的,”稚娟絮絮叨叨地说:“从一进门,我就看到你不停地对我使眼色,我知道父皇不会无缘无故问起誉娥,一定是你跟他说,誉娥比我更适合去和亲,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都知道……”
“知道你还……”朗昆愤然一甩袖子。
“我不想你担心,也不想你难过,”稚娟说:“必须要去一个公主,不管你怎么提议,父皇其实早就选好了——”
朗昆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都是命,躲不过去的。”稚娟的话里,流露出一丝伤感。
“我不让你去,”朗昆顿了顿,决绝地说:“六哥……”
“六哥你什么也不要做!”稚娟堵住了他的话,说:“容姐姐可以为你做的,我也可以。她曾经顾虑过的,现在也正是我的顾虑。父皇原本就多疑,如今一病,更是敏感,你不能因为跟我亲近,就弃国之大体于不顾,父皇不是傻子,说不定他已经看出来了,”她压低了声音:“你没看到父皇的眼神,他好象已经猜到你的意图了……”
朗昆紧紧地抿住嘴唇,他想起了与父皇反复几次的对视,想到了父皇玩味的眼光,和似有所指的话语,他沉默了。
“六哥,我觉得你有危险,”稚娟忽然说,然后迟疑了一下,又说:“来自父皇……”
朗昆轻轻一笑,拍拍妹妹的肩头,似乎是宽慰她不要想太多。
“六哥!”稚娟见他不信,又说:“别怪我多事,你真的要小心一点啊——”
“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自己……”朗昆担忧地说:“我想,用不了几天,最迟不过后天,父皇就会颁旨,到时候,你怎么办?”
“要是以前,我也许会不甘心,”稚娟淡然一笑:“但是现在,不管结果如何,我都看得开。”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豁达了?”朗昆苦笑。
“那得多谢容姐姐,是她教会了我,凡事不可强求,要随遇而安。”她平静地说:“这也是一种人生境界。”
随遇而安?他心念一动,忽然有些感伤。只有当命运无法抗拒,她们无力改变,无奈之下,为了保持心底的尊严,才能泰而处之吧。
“你想什么呢?”稚娟忽然笑了:“又在想容姐姐?”
朗昆苦笑,摇摇头,垂着脑袋慢慢地往前走。
“六哥,等和亲的事了了,你要趁早跟父皇提啊,”稚娟期期艾艾地说。
“管好你自己的事吧。”朗昆闷声道。
稚娟一步跳到他面前,拦住他的脚步,问:“要是再让你选一次,你会选择让谁留下?我,还是,容姐姐?”
朗昆沉声道:“谁也不去——”
“如果一定要从我们俩个人中间选一个呢?”稚娟固执地问。
朗昆抬起头来,默默地望着稚娟。
“你会选择让容姐姐留下,是么?”稚娟的嘴唇有些发抖。
唉,朗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要逼我——”
“那你会留下我?”稚娟的声音开始发抖。
朗昆没有说话,他无言地抬手,抚上妹妹的发,柔顺地滑下来,然后他再一次抬起手,半蜷着指头,将指背轻轻地放在妹妹的脸上,缓缓地滑下来,从他的胸腔里,传出低沉的话语:“六哥,绝不让你去和亲。”
一股温热的泪水夺眶而出,咸咸湿湿地流进稚娟的嘴里,她动情地喊道:“六哥——”
他静静地把她拥进怀里,抚摩着她抽动的双肩,默然道:“相信六哥,六哥会保护你的。”
稚娟微笑着,在朗昆怀里紧紧地闭上眼睛,将泪水锁住。
六哥,有你这句话,我知足了。在这冰冷的皇城里,能得到六哥你这样的情意,足矣。
虽然只是个假设,但你的话让我明白,不管是选择让容姐姐去和亲,还是选择让我去和亲,都是从你的心头剐去一坨肉,我终于知道,在你心里,我的份量,一点都不比容姐姐轻,你并没有,因为爱情而舍弃亲情,因为容姐姐而忽略我。
也许,对你来说,失去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带给你的心痛都是一样的,但我知道,那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因为,容姐姐若是去和亲,你便是永远地失去了她,可若是我去和亲,你是不会失去什么的,因为我永远都是你的妹妹,我的血管里,永远跟你流着相同的血。
朗昆将稚娟送回寝宫,叮嘱道:“什么也不要想,好好睡一觉。”
稚娟点点头,望朗昆一眼,欲言又止。
“你又整出点什么心思?”朗昆有些不放心,这个妹妹,太过古灵精怪。
稚娟摇摇头,看看天色,自语道:“不早了,父皇该歇息了。”
朗昆眨眨眼,没任何表示。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稚娟看朗昆一脸平淡,似乎没有领会到自己的意思,只好明说:“六哥,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父皇身体刚刚好转,这么晚了,就不要去打扰他了。”
“我知道。”朗昆颔首,心想,果不其然,我就知道你不会莫名其妙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什么天色不早了、父皇身体刚刚好转,不就是怕我执意再去劝说父皇改变和亲人选的事情,惹起父皇不高兴么?!
稚娟见他点头,这才微微一笑,挥手跟他道别,进了宫门。转头过来,她并不急着进屋,反倒倚在门上,悠然一笑,嘴角隐现出些许的悲凉。
为了你对我的爱,我要成全你,六哥,你可不能辜负我。她在心里默默地喊着。
梨花落尽 第五十章 重情皇子费力只徒劳(下)
朗昆一直等到稚娟将宫门掩上,才转身,一路魂不守舍地走来,满脑子里都是和亲、和亲。才因为梨容的事虚惊一场,如今,稚娟的事又横在了前头,怎不叫他伤脑筋。
父皇的意思很明显,似乎已经考虑成熟,而稚娟矢口否认有意中人,或者已经坚定了父皇的决心。我跟稚娟感情好,父皇是知道的。刚才问起稚娟的那些话,父皇肯定已经记到了心里,这个时候,我再使劲地推举誉娥,只会让父皇生疑。到底,我要从哪里开口,才能劝说父皇打消让稚娟去和亲的念头?
朗昆再一次陷入两难的境地。
朗昆已经走远了。
夜幕下,亢长的甬道里,寂静无声,幽暗阴森,仿佛蛰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人恐惧。
忽然,“吱呀”一声轻响,暗红的宫门被缓缓地拉开,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扒在门上,稚娟,悄悄地探出头来,两只大眼睛,骨碌骨碌四处转。
左望望,右望望,确信四处都没有人,然后,闪出了寝宫。
第二天一大早,朗昆早早地就起来了,推开门,入眼是白茫茫一片,好大的雾啊,看样子,今天是个艳阳天呢。他的嘴角忽然就漾起笑容来,这是不是个好兆头啊,说不定,我就能劝父皇改变主意,梨容不去和亲,稚娟也不去,那才是叫一个好呢,也只有这样大好的消息,才应得上这么艳阳天的景呢。
他精神抖擞,信步出了屋子,在院子里比划了一阵子拳脚。不大功夫,竟然发现雾气全都散了,太阳已经金灿灿地挂在了墙头,刺拉拉地照着明黄色的琉璃瓦,再反射到暗红的宫墙上,不觉耀眼,只觉得显出一派喜气洋洋来。
朗昆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有略微的水气,还有阳光的味道,清新润泽,象,象梨容的唇。他猛一下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哎呀,想哪里去了,还要办正事呢,等事情一办好,第一时间就是要去会会梨容。他仰起头,闭上眼,思索着,我到底有多久没看见梨容了?这一想,又吓了一跳,不过也就四天吧,怎么好象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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