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裘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明月珰
木老太太升天了。
卫蘅提起裙子就往老太太的院子跑。
罗氏却从角门溜入了新房所在的院子,看到满手是血的何致,不由惊呼道:“致哥儿!你手怎么了,是蘅丫头刺的?这丫头太心狠了,根本就是被她娘宠坏了。”
何致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罗氏又焦急地问道:“蘅丫头会不会说出去?”
何致又摇了摇头,“表妹心肠最软,这时候肯定不忍心告诉父亲和姑母的。今日不说,日后她就再不好开口了。娘,以后多忍着表妹一点儿就是了,毕竟是我们对不起她。”
罗氏本想再多说两句,可一想起的确是她们对不起卫蘅,便点了点头,“娘知道的。”
卫蘅跑到院子里的时候,何氏已经哭晕了过去。院子里全是哭声,卫蘅的大舅舅、小舅舅全哭得肝肠寸断。
人死了,这是世间最悲伤的事情。一时间,衬得卫蘅的痛苦是那样的渺小。
卫蘅又跑去了何氏住的院子,何氏还没醒,卫栎守在旁边伺候,见卫蘅慌忙忙地跑进来,赶紧走过去一把抓住卫蘅的手臂往外走。
“娘刚睡下,你别去扰她。”卫栎道。
“哥哥。”卫蘅见着卫栎眼泪就流了下来,却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可是卫蘅的红眼的模样却让卫栎误会了,“珠珠儿,外祖母去世,娘亲伤心欲绝,哪怕你有什么烦恼,也不要再给母亲说了,她受不住。你也是大姑娘了,看样子你和致哥儿还没圆房,可是你们已经拜过天地成了礼了。”
卫栎是误会了卫蘅,以为她听见木老太太去世,这时候就想悔婚。其实也不算误会,只是他并不知道其中的隐情。
卫蘅看着卫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卫栎皱了皱眉头,拿出长兄的派头,“蘅姐儿,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哥哥也知道你委屈,可是当初这桩亲事是你自己点头应下的,人不能言而无信。你现在已经是何家妇了。”
卫蘅看着卫栎,好容易止住了哭,想说话,却又被卫栎打断了,“娘现在受不得任何刺激,你身上的红衣服也该换一换了,珠珠儿,现在你不许添乱。”
卫蘅所有的委屈,顿时就被打回了她的肚子里,只能独自吞咽。
卫蘅从何氏的屋子里走出来,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天黑沉沉一片,没有任何光芒。
卫蘅孑然地立在院子里,雪花一点一点飘在她的头上、发上、肩上。江南的冬季阴冷潮湿,格外寒刺骨。卫蘅冷得发抖,却不想回去面对何致,她将身子缩成一团,抱着膝盖蹲靠在游廊外,就像一只被亲人遗弃的小狗,可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怜惜她,没有人会再帮她。
卫蘅想起卫栎的话,何家妇,何家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好像爹娘都不再是爹娘了,哥哥也不是哥哥了。所以她大舅舅和小舅舅才会算计她的娘亲和她,而她的亲哥哥卫栎也根本不会在乎她。
卫蘅将脸埋在膝盖里,努力地团成一团,像一个在母亲肚子里的小婴儿一般,只有这个动作,才能让她稍微有些安全感。
风呼呼地刮着,院子里偶尔有两个丫头跑过,可都没人留意到缩在廊下阴影里的卫蘅。
千金裘 第104章 番外3
卫蘅的眼睛已经肿得有些睁不开了,她迷迷糊糊里看到陆湛就站在不远处,卫蘅想说话,却像是被谁掐住了喉咙一般,可是陆湛只是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就不见了。
卫蘅才想起来,她已经成亲了,哪怕今日就和离又如何,她和陆湛反正是永远都不可能了。卫蘅顿时觉得心灰意冷,有些错,犯了,就再也没有补救的可能了。
“姑娘,姑娘。”念珠儿的声音在卫蘅耳边响起。
卫蘅艰难地睁开眼睛,见念珠儿正回头对木鱼儿道:“烧已经退了,快去把药端进来。”
原来念珠儿和木鱼儿昨夜在何氏的院子里找到昏厥的卫蘅后,险些没吓死,可是卫栎挡在门口,她们也不敢去打扰何氏,只得将卫蘅背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卫蘅已经睡了两日了,用过药,就像是从死人堆里又爬了起来似的。
卫栎大踏步地走进来,“珠珠儿,好些了吗?”
卫蘅看着卫栎没说话。
卫栎叹息一声,坐到卫蘅的床边,“你的脾气就是这样任性,哥哥不许你给娘亲添麻烦,你就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非要弄得娘亲和我心力交瘁是不是?”
此时的卫蘅已经再也没有向卫栎倾吐的*。就像被斩断了线的风筝,只能随风飘荡了。
“你赶紧养好身子,娘一直担心你,我没敢跟她说你病了,只说你忙着招呼来吊唁的人。可是这个借口挡不了两日,珠珠儿,这不是你闹脾气的时候,那天晚上你发烧晕厥,是致表弟连夜去给你请的宋太医,生怕你就个闪失。你就惜福吧。”卫栎劝道。
卫蘅神情灰败地点了点头,让念珠儿给她上了妆,把憔悴的脸色遮住,去何氏的院子看了她。
老太太死了之后,道场连做了四十九日,何氏日日都以泪洗面,大病了一场,就这样还拉着卫蘅的手道:“珠珠儿,真是委屈你了,可是你外祖母去得很安详,叫咱们也安心了。是母亲对不起你,下辈子母亲再还你。”
卫蘅的眼泪断了线似地掉,只喃喃地道:“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卫蘅和何致在杭州成亲的消息传到京城后,张老太太当时就气晕了,大吼道:“何氏她怎么敢!”
在何氏由卫栎护送着从水路回京的同时,上京城里也有一匹快马从城门奔出,直趋大沽口。
此时已经是春光灿烂的三月,卫蘅在何氏走后,就大病不起,短短数日就瘦成了皮包骨。
“让雪竹看着屋子,不许何家的任何人进来。你们在饮食上也需要小心,不能确定的东西,一定不能入口。”卫蘅吩咐念珠儿和木鱼儿道。
念珠儿和木鱼儿还不知道卫蘅身上发生的事情,何致要为老太太守孝一年,所以新婚夫妻并不能同房,以至于她们还没有察觉到卫蘅和何致之间的不妥。
况且,何氏在的时候,何致每日都来探望卫蘅,彼此虽然不算亲密,但是在外人的眼里,那就是相敬如宾了。
“姑娘,这是为什么,难道何家有人要害你?”念珠儿担忧地望着卫蘅。
卫蘅此刻才对念珠儿和木鱼儿讲出了实情。
木鱼儿首先就跳了起来,“姑娘,你怎么这么傻,你这就是守活寡啊,为什么夫人和公子在的时候,你不告诉他们,让他们给你做主?”
卫蘅面容枯槁地道:“告诉他们也没用。娘亲回到上京时,老祖宗知道了肯定要重罚她,若是再让母亲和老太太知道,我的亲事是如此不堪,她们肯定会受不了的。”以何氏对卫蘅的期望和期盼,若是叫她知道自己的娘家,还有她自己,还有卫栎一起,亲手将卫蘅送入了地狱,恐怕何氏自己就先自裁了。
“姑娘,你怎么就这么傻,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先替别人着想?”念珠儿扑到卫蘅的身上哭道。
其实卫蘅也无数次问了自己这个问题。为什么这辈子她处处与人为善,命运却急转直下。
可是卫蘅无法将过错都推卸到老天爷身上,因为老天爷根本就没有错,它给了她许多东西,疼爱自己的爹娘,良好的容貌和出身,还有陆湛,全都是她自己想错了,选错了,做错了。
走到这一步,卫蘅谁也怨不了,如果不是她自己傻,又怎么会跳入罗氏和何致给她设的局里。
有时候卫蘅也想,这或许也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她在成亲前本不该和陆湛有私情,在与何致定亲后,就更不该和陆湛藕断丝连,所以老天爷也惩罚她。
卫蘅的心就像被荆棘紧紧缠绕一般,每呼吸一口,都痛得厉害。夜里也睡不好,有时候好容易才能睡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里,不能有一点儿动静,所以念珠儿也不敢在卫蘅的身边伺候,就怕发出声响惊醒了她。
不过这一日卫蘅实在是累了,连窗户忽然被推开,也没惊醒她。若是有人在屋子里,就会奇怪,明明没有风,窗户为什么会被吹开?
卫蘅在睡梦里吸了吸鼻子,她好像又闻到了陆湛身上的澡豆味儿,清清爽爽的,这让她的眉眼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陆湛的手指轻轻地放在了卫蘅的脖子上,只要他微微一用力,手指下脆弱的颈骨就能错位。可是手指下的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像一朵失了水萎蔫的花。
陆湛静静地坐在卫蘅的床边,纵然他陆子澄有通天之才,也没有办法让时光倒流。
陆湛收回手,目光垂落在卫蘅纤细的手腕上几乎戴不住的玉镯上,他缓缓地将镯子取下。
卫蘅却沉浸在梦里不想醒过来。
后来还是念珠儿训斥小丫头的声音惊醒了卫蘅。
“你怎么扫地的,门边这样一堆□□,吹得到处都是,你都没看见吗?”念珠儿小声训斥道。
那小丫头也是冤枉,明明她刚才还看过的,根本没有这堆白色粉末,怎么突然间又有了。
小丫头不敢跟念珠儿犟嘴,慌忙间拿了自己的手绢就去捧那白色粉末,凑近了看,才发现,并非什么粉末,而是青白色的粉末,只是瞧不出具体是什么东西的粉末。
“念珠儿。”卫蘅撑起身唤道,帘子被掀开后,卫蘅受不了那个光线,抬手挡了挡,然后奇怪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她记得自己手上是带着玉镯的,可是这会儿却没有了。
可卫蘅也只是奇怪了片刻而已,她病着的这些日子,脑子也混乱不已。
念珠儿用雀首金勾将床帐挂起来,“姑娘,睡得可好。”
卫蘅点了点头,“什么时辰了?”
“申正了,姑娘这一觉睡了两个时辰呢。”念珠儿扶着卫蘅起床,伺候她穿戴。
卫蘅刚坐下喝了一口红枣莲子羹,她的小舅母罗氏就过来了。
罗氏笑盈盈地走进来,“珠珠儿,你精神好些了吧?”
卫蘅看着罗氏,也不起身招呼。
罗氏的笑容僵了僵,“怎么这些日子没看见你身边的木鱼儿出来走动了?”
卫蘅轻轻放下手里的碗,淡淡地道:“我将她放出去了,若是我有个什么意外,总得有个信得过的人把我的遭遇告诉京中的老太太和爹爹吧。”
罗氏的脸色一变,对跟着她进门的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丫头就退了出去。
“珠珠儿,我们好好谈一谈行吗?”罗氏坐到卫蘅的对面。
此时卫蘅的屋里只有念珠儿一个,而念珠儿直接无视了罗氏给她递的眼神。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什么事儿都没有瞒念珠儿。”卫蘅道。
罗氏强扯出一丝笑容道:“珠珠儿,娘知道你心里瞧不上致哥儿,也瞧不上我。”
罗氏先倒打一耙,卫蘅却再也不如以前那样会心软了,她淡淡地道:“你们的所作所为,有什么是值得人瞧得上的?”
罗氏眼圈瞬间就湿润了,“珠珠儿,这不关致哥儿的事情,都是我的主意,我威胁致哥儿,如果他不听我的,我就去跳河,我实在不能让致哥儿绝后。否则,舅母也不忍心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情。”罗氏不敢再自称“娘”了,“可是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致哥儿是我这个做娘的失职了,没能早日发现他竟然,竟然……”
罗氏抹了抹泪,“等我发现的时候,都已经晚了,你生得这样漂亮,又那样娇憨可爱,致哥儿从来不准女子近身的,也对你不一般,珠珠儿,舅母求你了。”罗氏一下就跪到卫蘅的脚下,拉着卫蘅的手道:“只有你,才能让致哥儿回心转意,舅母求求你了,给致哥儿生个孩子吧,何家的所有东西都给你和孩子,好不好?”
卫蘅冷淡地抽回手。
罗氏加紧道:“珠珠儿,你想想,四年前你来杭州的时候,小舅母对你好不好,你致表哥对你好不好,你小舅舅更是把你当亲女儿一样疼,珠珠儿,你就忍心让你致表哥绝后么?”
千金裘 第105章 番外4
如果罗氏不提当年的情分,卫蘅还不会生气,可是她偏偏要提当年,她的心就抽着疼,“你们当年对我的好,其实都是在算计,你们对我好,不过是希望我爹娘护着你们何家的生意,嘴上说着对我好,转过头就设计利用我,当初是我傻,没有看到你们这群毒蛇的蛇信子。今日,我就告诉你,想让我给何致生孩子,别做梦了!”
罗氏满是诧异地看着卫蘅,“珠珠儿,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卫蘅冷笑一声,“我如今变成这样,不是你亲手造成的吗?”卫蘅对罗氏笑了笑,“小舅母,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去年也到过京城,知道我大姐姐和大姐夫的事情吧?大姐夫落水而亡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他敢那样对我们靖宁侯府的大小姐,连老天爷都惩罚他,不过,就算老天爷一时忙不过来,也自然有人代老天爷收拾他的。你说这是不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罗氏脸色一把,站起身色厉内荏地道:“珠珠儿,不管怎么样,你已经嫁入了何家,你这样恨我又有什么用,你难道就不怕一辈子膝下空虚,今后老了怎么办?”
卫蘅看着罗氏道,“这个不劳你费心。我宁愿膝下空虚一辈子,只要看着何致绝后,我就高兴了。想当我娘,你还不配。我这辈子被你们所害,也就这样了,可是你不要再想耍什么阴险手段来害我,否则我不惜鱼死网破,也要叫你家毁人亡。”
老太太死后,卫蘅对这何家也就再没多少情意可言了。
罗氏没有想到曾经心软得一塌糊涂的卫蘅,忽然之间就变成了黄连,叫想吞了她的人,从嘴里一直苦到心里。
罗氏从卫蘅的院子离开后,就叫人去找了何致回来。
“娘找我?”何致从门外进来。
罗氏苦笑道:“我没想到卫蘅的性子那样倔,跟犟驴子一样,你跟她讲什么道理她都不听。当初,我真是想得太天真了。”
何致叹息一声,“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了。不过不管怎么说,蘅姐儿在咱们家,外头人想打何家的主意就得掂量一点儿。到底是咱们对不住她,以后由着她高兴就是了,否则惹急了,猫也要抓人的。”
罗氏点了点头,她心里原本想着使手段也要叫何致和卫蘅圆房,可现在看来,的确是操之过急了。
时光荏苒,转瞬就是两个春秋,到了永和十五年的夏天。卫峻已经差满回京,升任了正二品的兵部尚书。卫栎庶吉士散馆,外放了四川眉州府为通判,葛氏也跟着上任去了。
好在卫杨回了京,否则何氏和卫峻身边一个儿女也无,不知多空虚。
卫蘅的家书半月一封,每次几乎都能按时送到何氏的手里,她展开信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回头朝着躺在床上伸长了脖子想看信的卫峻笑道:“珠珠儿这孩子,日子过得也太舒心了一点儿。”
“她又去哪儿玩了?”卫峻笑着问,“快把信给我。”
何氏道:“急什么啊,我再看一遍。”何氏又细细地看了一遍,才将信纸递给卫峻,“她说前阵子去了普陀山礼佛,过一阵子还要去会稽寻访大禹治水的遗迹,这两年她可没少到处玩儿,你看她信里最后还说,想出海去琉球,说是心慕那里的茶道,这孩子都快玩疯了,也不知道致哥儿怎么受得了她。”
卫峻一边看信,一边听何氏说话,“怎么受不了,他能娶到咱们珠珠儿是他天大的福气。”
何氏抿嘴笑道:“那倒也是。”她坐回床边,忽地皱了皱眉头,“只是连老五都有了孩子,怎么珠珠儿还没有个动静儿?我那弟妹想孙子想得紧,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咱们珠珠儿气受?”
卫峻拍了拍何氏的手背道:“别担心,小舅子肯定不会让她给咱们珠珠儿气受的。”
何氏点了点头,“你说这孩子也真是的,萱姐儿成亲,她还在孝里不回来也能理解,这都两年了,让他们小两口进京来,珠珠儿就是不肯,真是性子玩野了,都不想咱们这做爹娘的了。”
卫峻在这一点上也颇为赞同何氏的话,“别难过了,珠珠儿年纪还小,正是贪玩的时候,咱们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么?”卫峻捏了捏何氏的手。
何氏骂道:“老不修。”
卫峻翻身压住何氏,“老不修就老不修,再给我生个女儿吧,珠珠儿不在,这府里都冷清了不少。”
何氏怪叫道:“哎呀呀,那岂不是要被人笑老蚌生珠了。”
何氏和卫峻的兰义堂里旖旎一片,老太太的瑞云堂也是喜气盈盈的。
袁嬷嬷正在给老太太念卫蘅的信,“三姑娘说她又出钱修桥铺路了,还给地藏菩萨塑了金身,给你求了一枚灵隐寺主持大师开过光的平安符。”
老太太道:“跟她说,平安符我戴着了,后面呢,接着念。”
袁嬷嬷笑了笑,“还是三姑娘体贴,知道你老人家眼睛不好,后面都画成画了,她去了好多地方啊,老太太瞧瞧这张,画的是普陀山的普贤菩萨。还有海上的日出。”
老太太接过信纸,卫蘅画了十几幅小画,都是她去过的地方,要叫老太太也看一看。
老太太的眼泪看着画眼泪就流了出来。
袁嬷嬷赶紧拿手帕给老太太擦了眼泪,“老太太每次看三姑娘的信都要哭,三姑娘要是知道了,肯定再不给你写信了。”
老太太赶紧止住泪水,“只是太想珠珠儿了。少了她,这屋子里就冷清了。”
袁嬷嬷点了点头,“三姑娘现在过得这样好,老太太该为她高兴才是,哪个做媳妇的有她这样舒坦的?”
老太太冷笑一声,“若是真的好,哪个做媳妇的会成日里出门游山玩水?”
袁嬷嬷一听就心惊胆战的,“老太太,你是说?”
“珠珠儿的性子报喜不报忧,为了她那个娘,再多的苦还不是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吞。难为她每次写信都装得这样开心。”老太太叹息一声,“我老啦,说的话没人听啦。”
袁嬷嬷道:“不会的,二老爷多疼爱珠珠儿啊,要是她真的过得不好,二老爷怎么会看不出来?”
“老二肯定也看出来了,不过是要哄他那蠢婆娘高兴罢了。珠珠儿既然只愿意让咱们觉得她过得好,我们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珠珠儿也难堪。”老太太叹息道。
袁嬷嬷不敢接话,不过看来老太太是恨极了二夫人何氏了,如今对着何氏更是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至于身在杭州的卫蘅,过得还真不差。
“姑娘,马夫人过来了,想见你。”檀香儿顶替了木鱼儿的位置,成了如今卫蘅身边的大丫头。
而檀香儿口里的马夫人,正是嫁到杭州来的提刑按察使司马副使家的木珍。
卫蘅正忙着指挥她的乐部排演,回头道:“请她进来就是了。”
木珍走进曲苑,只见沿途崇岗清池、幽峦翠筿,画壁攒青、飞流如练,一花一石皆玲珑剔透,一轩一阁皆精丽宏雅。她绕过假山,走到水榭边上,依着游廊看着卫蘅。
曲苑的水榭是大块大块的彩色琉璃为窗,这样整块的琉璃可甚为难得,倒影入水,波光潋滟,仿佛水晶宫阙一般。水榭下还埋着三十二口铜钢,卫蘅经常在这里排演她的乐部。
乐音绕梁,三日不绝。
木珍笑道:“你这享受比古代的诸侯王还舒服啊,连编钟都用上了。”
卫蘅回头看着木珍道:“闲来无事嘛。”
木珍看着卫蘅,一袭蝉翼纱的月华流光裙,三掌宽的同色缎带束腰,系着粉白相间的丝绦,缀着羊脂白玉的压裙环,简简单单的发髻,只用了金刚钻镶嵌的发箍固定,干干净净,昔日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如今倾城倾国的美人了。
“你这裙子的颜色可真漂亮。”木珍赞叹道。
卫蘅的曲苑里有江南手艺最好的十二个裁缝和绣娘,只给她一个人做衣裳鞋袜,颜色也是她自己的染坊染的,并不外卖。所以卫蘅的衣裳从来都是独一份儿的,这份富贵,简直叫人羡艳。
卫蘅笑道:“待会儿给你带两匹回去。”
木珍也不推辞,“那就多谢了。”
“咱们有一年没见了吧,每次见你都比上回更漂亮了。”木珍笑道。
卫蘅不甚在意地道:“还不就是那张脸。”
木珍道:“不一样,是气韵不一样。哎,我的日子要是能有你这样洒脱就好了。”
卫蘅看了木珍一眼,“得了吧,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木珍和她夫君极为恩爱,她进门第一年就怀上了哥儿,如今在马家也是极受宠的,性子比以前还开朗些。
木珍笑道:“那倒是。只是你看我这腰围,今年都放了两次衣裳了,不像你,还像个小姑娘一样,袅娜窈窕。难怪你致表哥那样宠你。”
卫蘅没说话,只笑了笑。
木珍几乎有些痴了地看着卫蘅,那笑容仿佛盛开在薄冰下的玫瑰,叫人看得见摸不着,却明白花期的短暂,因而更想挽留住这份美。
木珍忽然就明白,怎么每次见卫蘅都觉得她更美了,因为她整个人仿佛越来越易碎一般,叫人提心吊胆地欣赏着她的美,格外珍惜。
千金裘 第106章 番外5
“珍姐姐留下来一起用午饭吧。”卫蘅道。
“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挑选这个时候来,这杭州城里谁不知道你苑子里的厨子菜做得好啊?”木珍笑道。
午饭摆在湖中的风荷亭,四面的窗格都取了下来,湖风穿堂而过,显得格外的沁凉。
卫蘅叫人起出了埋在梅树根下的梅花酿,“旧年自己酿的,你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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