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上珠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秦兮
但是再怎么优秀,不是萧恒,又怎么能算得上如意?
田循偏过头一言不发,田夫人心神俱疲,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田承忠气冲冲的跑进来,恨铁不成的看着田循病怏怏的样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太后娘娘都已经遣人来问了不知道多少遍,你怎么就是这么不争气?”
大女儿已经废了,小儿子眼看着不是个读书的料子,田承忠如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二女儿身上,对她的关注度前所未有,恨不能都把田循绑在裤腰带上。
田循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就听见田承忠还在一边呵斥劝解的田夫人:“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最近这些天,皇长孙眼看着时常都出入苏家,说是跟苏嵘商议云南平乱之事,但是谁不知道苏邀就......”
田承忠真是觉得女儿不中用。
若当真是觉得萧恒那边没什么指望了那也没什么,问题是振作起来,五皇子那边不是照样还好好的吗?
起码也是个王妃吧将来?
田循侧着身子躺着,眼泪顺着颊边流下来,连舌头都是苦的。
被惦记的萧恒本身并没有这样厚重的包袱,他最近事务繁多。
果然如同苏邀所说,许顺的事情余波未尽,朝中便开始起了波澜,人人都在恭贺杨博终于苦尽甘来,熬死了许顺踢走了许崇,能够称霸内阁的时候,廷推的名单中却多了个意想不到的人选-----崔远道。
崔远道是前朝大儒,名声地位摆在那里,又有傲骨,天然就是读书人的榜样,人人都恨不得把他当成当代圣人给供起来,可奈何人家就是请不动。
他忽然答应朝廷起复,哪怕于元丰帝也是意外之喜。
朝中局势陡然变化,萧恒立即便想到了当初苏邀的提醒,如今这一出,可不就是苏邀所说的变故么。
他斩钉截铁的摇头,见苏嵘正在摘桃子,颇有些觉得无聊:“我在说正事呢,你能不能不摘那桃子?”
“不行啊!”苏嵘百忙之中还回过头来回尊敬的皇长孙殿下一句,十分的甘之如饴道:“幺幺跟纷纷都喜欢吃家里的水蜜桃,如今这桃子正是最好的时候,自然要摘下来让她们尝一尝。”
啊,原来是苏邀要吃,萧恒很快就忘记自己觉得无聊的想法,上前自动自发的指挥得苏嵘团团转:“左上方那只又大又红,啊,右上角,再上面一点儿,那只都红透了,一看就鲜嫩多汁.....”
搞的苏嵘目不暇接手忙脚乱,头上衣袍上沾了一身的桃子毛,深刻的怀疑起皇长孙殿下是在逗他玩。
好在他身手矫捷,不一时就摘了满满一大篮子的桃子,个个都红艳艳水汪汪,看上去便让人垂涎欲滴,他从树上蹦下来,正好后院那边也来人请他进去用饭了,苏嵘瞥萧恒一眼,这才想起到了饭点了,可这位殿下眼看着没走的意思。
他咳嗽了一声,见萧恒显然是不想走的,挠了挠头才请萧恒到苏老太太的康平苑用饭。
还急忙让人去里头通报了一声。
自从上回带着萧恒闯到书房碰见苏邀没束发的样子,苏邀好长一段时间不理会他,他如今可算是长了教训。
好在苏老太太跟苏三老爷对于萧恒到来都是喜闻乐见的,见了皇长孙也留下用饭,急忙让厨下又加了几个菜。
苏邀埋头吃饭,她总觉得最近见到萧恒便十分不自在,这些天都是忙着避开萧恒的。
萧恒顿时觉得有些莫名,苏邀越是冷淡,他便越是挖空心思想要找些话题来说,便谈起了伴读的事,问苏邀准备妥当了没有。
萧恒自己跟五皇子关系好,跟十一公主的关系倒是平平,听见苏邀要当伴读的消息,还专门去帮苏邀打听了一回消息,好让苏邀有所准备,对于十一公主的喜好能清楚一些。
说起这件事,苏老太太跟苏三老爷都很重视,认真的听了之后便让苏邀也多用些心。
在宫外如何都好,再有什么不是,也就是脸面的问题罢了,但是进宫了却不同,稍不留意,便不知道掉进什么陷阱里去。
说起正事,苏邀才觉得尴尬略好了些,认真的听了萧恒的话,对于十一公主的喜好大约有了数,便抿着唇多谢他的好意。
她虽然觉得庞贵妃是聪明人,但是若是能跟十一公主相处融洽,自然是最好的。
她认认真真的听完了,才郑重的谢过了萧恒的好意。
萧恒立即便笑起来:“举手之劳罢了,凭你自己一样能做好。”
苏嵘见缝插针的又说起如今朝中讨论的热火朝天的内阁人选之事,皱着眉头有些忧虑:“不管是从声望还是从资历来说,若是崔远道当真起复,这内阁补位人选必然事他了,内阁向来是论资排辈,若是这么算的话,那崔远道还得压杨首辅一头呢。”
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些,是崔远道是崔家的人,而汾阳王妃就姓崔,他很可能是许顺余党推出来的人选。
若是让他当权,那么踢走了一个许顺,就又来了一个崔远道,跟从前又有什么分别?
“那就让崔远道不能进廷推好了,”苏邀目光亮晶晶的:“我知道一个秘密。”
冠上珠华 一百一十五·夜奔
跟萧恒他们预想的差不多,崔远道回归起复的消息一传出去,官场中便一片沸腾,读书人们更是欢喜得如同过年。
崔远道已经老了,论起来,他的年纪其实要比杨博都还大上一些,此次出山,他早已经是两鬓斑白,连胡子都是花白的。
崔大儒来了京城,头一个觉得心中松口气的就是汾阳王妃,她在聚海庄设下接风宴,给崔远道接风。
分明是很私人的宴席,但是因为请的客人是崔远道,愣是让整个聚海庄都热闹起来,那些年轻些的学子和读书人听说了崔远道要来聚海庄的消息,几乎是蜂拥而至,将整个聚海庄围的水泄不通。
聚海庄从主楼一直到两边的园子,所有的雅间都定了出去。
这样盛大的场面实在难得一见,以至于连汾阳王妃都忍不住皱眉:“这也太过了些。”
他们是打算给崔远道造势,可是什么事都讲究分寸,过了那个线,同样的一件事就全然不同了。
崔远道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同样是这样想的:“太过了,太过了。”
他蹙着眉看着汾阳王妃,耐心的摇了摇头:“我老头子老了......”
他是当真不想趟这趟浑水。
奈何便是大儒,也不能真的超凡入圣,是肉体凡胎,便要带着七情六欲,他不肯,家族却得用得上他。
汾阳王妃笑意盈盈的伸手给他倒了杯茶,和缓温柔的点头:“叔父教训的是,是我们轻浮了。”
她的态度轻描淡写,崔远道看着她的模样,心中说不出的别扭难受,年轻的时候尚且能保持气节,临老了临老了,反倒是处处要看晚辈的脸色。
他欲言又止,这顿饭不知道怎么的如鲠在喉,食不知味的用完了,才板着脸道:“我要回去了。”
崔家在京城也是有老宅子的,可是汾阳王妃当即便道:“我这就让人吩咐下去准备车马。”
“不必了。”崔远道摇头拒绝:“我便回老宅就是。”
一个清流便该有清流的样子,跟王爵混在一起算是什么事?
崔远道多年不做官了,但是从前做官时候的那些习惯和禁忌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汾阳王妃不理会崔远道的排斥,听见他这么说,略一笑便改了主意,让人去准备轿子,而后温和的对崔远道微笑:“既然如此,那就随叔父您的意思,老宅我也已经让人收拾好了,叔父不管什么时候过去都是合适的。”
她处处一副斩钉截铁的口吻,让崔远道十分不适,过了好半响,他隐忍的嗯了一声,随即才拂袖走了。
半点面子都不给。
汾阳王妃却不以为意,自顾自仍旧坐下来。
底下的人已经知机的上来将菜式都撤了下去,重新上了茶果点心,崔先生喝一口新茶,轻声道:“先生他不大愿意,家主让我告诉您,凡事得缓着来,不要让先生最后撂了挑子。”
汾阳王妃嗤笑了一声:“是我父亲对他太过宽纵了,所谓大儒,名声满天下,莫不是没有崔家出钱出力帮他宣扬的功劳?他处处清高自傲,难道没有崔家的财力支持的缘故?家族供养他,他自然该为家族做出些贡献。”
她咳嗽了一声,冷淡的道:“不必管他,若真是对权势毫无渴望,也就不会来了,只不过是要脸面罢了,捧着便是。”
她都这样说了,崔先生也不好再说什么,低声应了一声是。
汾阳王妃便又问他:“齐云熙那边的事处置的如何了?”
崔先生立即会意:“已经想办法联系到了白先生,他说会替我们引见东南那边的人,若真是......”
汾阳王妃嗯了一声,乱糟糟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些,叮嘱道:“这件事便由你亲自去盯,一旦有消息立即通知我。”
如果能吃下齐云熙的势力和人脉,取代齐云熙的地位,那么利益简直令人心动,哪怕是崔家这种百年望族,也是要钱财供养才能够支撑家族繁荣的,谁也不会嫌银子多。
两人商议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了,汾阳王妃才又问:“陪着叔父来的是六表兄吧?”
见崔先生点头,汾阳王妃扯了扯嘴角:“跟六表兄说,让他耐心服侍叔父,他想要的,都会有的。另外,送一份见面礼给六表兄。”
汾阳王妃出手大方,五万两的会票拿到手里,崔六爷咽了口唾沫,简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整整五万两,崔家是家大业大,但是同样的,族人也不计其数,大大小小远近加起来,三四万的族人总是有的。
这里头哪怕崔六爷算是嫡支,可是嫡支的多了,也就显得不那么珍贵了。
五万两,对于他这样不通庶务不事生产,又不是家族当家人或是接班人的人来说,着实是一笔可观的财富了。
崔先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会票是宝通钱庄开具的,六爷什么时候有空,尽管知会一声,到时候我派人陪您去过户改名,随您支取。”
天降馅饼,崔六爷心中越发沸腾,老爹清高,但是家里这么多房头难道不要吃饭?
他立即答应下来。
崔先生满意离去。
崔家大宅灯火通明,贺太太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朝着崔家那座大宅看了一眼,转头看着苏邀:“幺幺,你当真有把握?”
崔远道进了内阁,他们之前好不容易做的努力就白费了,如今好容易对他们有利的局势也陡然要起变故。
这一点自然是他们不乐意见的。
可崔远道着实是德高望重,他老人家一出山,天下读书人都恨不得顶礼膜拜不说,对于元丰帝来说,也是某种程度上的胜利,简直可以说是人人都乐见其成的事。
如何能够破解这个难题,贺太太跟苏老太太都十分不乐观,但是苏邀却斩钉截铁的说她有法子。
贺太太虽然相信自家外孙女的本事,可心里难免有些犯嘀咕。
苏邀轻轻点了点头,知道外祖母担心什么,狡黠的笑了笑弯着眼睛:“外祖母等一等。”
冠上珠华 一百一十六·神坛
贺太太心里更加奇怪,可是见苏邀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一只狡猾的猫咪,她便忍不住也跟着放松下来。
这个孩子,她看着她怎样如履薄冰,怎样委曲求全。
见惯了她老成的样子,便更加珍惜她偶尔露出来的天真狡黠。
她刮了刮苏邀挺直的鼻子,笑着嗔怪一句:“不知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邀倚在贺太太怀里揽着贺太太的腰蹭了蹭,从前没机会跟谁这样撒娇,也并不抱有幻想,谁想如今却越活越回去了。
她心中觉得自己幸运,所有的辛苦经营和疲倦在这一刻的温存前都有了意义,外头传来轻声的呼唤声,是阮小九在外头轻声回话:“太太,姑娘,里头有人出来了。”
贺太太掀开帘子,正好见一辆马车溜溜达达的出来,朝着东北方向去了。
她若有所思,摸了摸苏邀的头问她:“你说的便是这个?出来的是谁?”
“是一个大人物。”苏邀轻声笑了一声,有些嘲讽的道:“崔家四房的六爷,崔远道的小儿子,我说有法子让崔远道不进内阁,关键便在这位崔六爷身上。”
别人苏邀或许不大了解,但是对崔六爷和崔远道的事,苏邀实在是知之甚详-----上一世崔六爷当了太常寺少卿,却在后头闹出了一桩丑事,以至于让清高了一辈子的崔远道名声尽丧,崔远道甚至把这个儿子给逐出了家门。
在大周,宗族可谓是一个人立身的根本,若不是真的到了杀人放火的境地,一般来说,是不至于被驱逐出宗族的,可见崔六爷所犯之事到底有多骇人听闻。
贺太太有些狐疑,思忖片刻挑眉看着苏邀:“那咱们跟着去?”
“不必跟着去,我已经请大哥通知了高大人了。”苏邀揽着贺太太的胳膊,轻声道:“我们要去拜访一下崔大儒。”
贺太太被苏邀弄得糊涂了。
苏邀分明是来抓崔家的小辫子的,事实上苏邀这也是真的通知了高平去抓崔六爷的错处,可都已经是对立的立场了,这个时候再去见崔远道有什么意义?示威?
不过疑虑归疑虑,对于苏邀做的决定,贺太太从来都是赞同的,听见苏邀让阮小九去敲崔家的大门,她也只是微微一犹豫罢了。
阮小九跟着苏邀早已经锻炼了出来,如今可以算得上是八面玲珑,他上前去跟崔家的人交涉了一会儿,拿了苏邀的信送上去,没过多久,院子里就出来了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儿,沉着的瞥了阮小九一眼,哑着嗓子道:“我们主人请诸位进去。”
阮小九转头牵了马车从侧门畅通无阻的进了崔家的园子,马车周遭毫无装饰,徽记等东西更是全无,从外面看根本无法分辨来路,老头儿的目光落在马车上一瞬,心中更是惊异,但是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引着马车进了园子,才垂眉敛目的让阮小九请人下车:“我们主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贺太太跟苏邀对视一眼,苏邀先掀了帘子下了车,而后转身去搀扶贺太太。
老头子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等到发现竟然是两个女子,心中更觉稀奇,却仍旧一言不发,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引着苏邀和贺太太进了竹林,走了一段之后才停住:“我们主人便在里头,二位请。”
阮小九便知道自己是不能再跟了,有些担忧的看向苏邀,见苏邀轻轻朝自己摇头,便立住了不再动。
靠着周围树上的灯笼,贺太太一眼看见前头一座二层的六角亭里坐着一个人,她知道这救世主崔大儒了,拉着苏邀上了台阶到了亭子里。
崔大儒已经转过头来,他年纪老迈,可却精神矍铄,也耳聪目明,目光只是在苏邀和贺太太身上一扫,便挑了挑眉:“这封信,不知道是哪位的手笔?”
“是我。”苏邀从贺太太身后走上前几步,坦然承认。
崔远道顿觉有些荒谬,他晃了晃手里的纸,一双眼睛盯着苏邀,仿佛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端倪来:“你?你知道这写的事意味着什么吗?”
崔远道陡然发起怒来,样子也是有些可怖的,这毕竟是曾经的朝廷大员,哪怕是已经久不在官场,可多年积累的威压也惊人。
苏邀攥住贺太太的手,坦然自若的跟崔远道对视一眼,才轻声笑了笑:“我自来觉得,唯有做错事的人才会心虚害怕,如今也一样这么觉得。我是来给崔大儒提醒的,既然我说的是事实,自然也没什么值得担心的,是吧崔大儒?”
崔远道手里的信紧紧攥在一起,已经变了形,他冷冷的盯着苏邀看了半响,见这个女孩自始至终都淡然自若,终于忍不住半信半疑的问:“我怎么能相信你?”
“眼见为实,崔大儒大可让人来问一问,看看贵府六爷如今身在何处啊。”苏邀从容自若:“崔大儒最好相信我,否则的话,只怕从今以后,多年名声一朝丧。”
这小姑娘当真是嚣张自信得令人牙痒痒,可她偏偏又说得如此斩钉截铁,还有手里这封信.....
迟疑半响,崔远道转身出去,不一时那个老头子便出去了,过了一会儿,老头子蹑手蹑脚的进了亭子,低声跟崔远道耳语了几句。
崔远道立即站了起来,看了苏邀一眼,抿唇问她:“你到底是何人,来这里送这封信,又是为何?”
“不为何。”苏邀知道他是已经信了,站了起来看着崔远道叹气:“不管什么东西,积累都不容易,可要打破却太容易了。崔大儒,做一尊神像平时不是什么坏事,可一旦神像有了污点,那么这神像便会被拉下神坛,从此变得一文不值,您是大儒,有大智慧,想必比我要更加清楚这个道理,这封信上所写一切都是真的,地址也是真的,您现在赶去,想必还来得及,我们便不再打扰了。”
一个这样小的姑娘,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崔远道目光复杂。
冠上珠华 一百一十七·惊门
这些年一直躲在老家传道受业,崔家族人都以为他是在蓄精养锐准备着东山再起,可唯有他知道,相比于在庙堂之上指点江山,他倒真觉得在乡间闲云野鹤的度过一生也极好。
其中道理,正如眼前这个小姑娘所说。
人是不能真的超凡入圣的,活在这世上,便要受这世上的拘束。
而当你被碰上神坛,那么将来若是大家发现你是个凡人,你的日子大抵是要过的比最初的时候还要差的。
只是使人利欲熏心,只想着神坛上得的好处,哪里看得到底下如同烈火烹油,稍不注意便要被吞噬殆尽。
不如一个孩子明白!
崔远道沉沉的看着苏邀,又去看了一眼贺太太,沉吟了片刻之后,他忽然退后了一步嗯了一声:“多谢县主了。”
小小年纪能有这个见识胆魄,深夜敲门送情报连消带打的,这京城想必也找不出第二个女子了。
崔远道到底是经历了不知道多少事的人,略一猜想,苏邀的身份便不是什么难破解的事。
苏邀也并不意外他能联想到自己,只是略笑一笑,示意不必。
事情已经摆在眼前了,崔远道招了招手,让人送了贺太太跟苏邀出去,自己才理了理衣裳,沉着眉眼吩咐老苍头:“备车,我们也出去一趟。”
汾阳王妃是很紧张他,所以崔家上下不少下人,可这些人根本左右不了他的决定,他一声令下,车子很快便准备好,崔远道沉着脸上了马车,一路脑子里都在天人交战。
等到马车停下来,车夫在外头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声到了,崔远道才回过神来,掀开了帘子嗯一声,而后缓慢从车上下来,注视着眼前这栋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宅邸,对着老苍头看了一眼:“去敲门。”
老苍头有些迟疑----他是崔家留在京城的人,也正因为如此,眼前这栋宅子上头挂着的牌匾上头意味着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但是迟疑也不过是一瞬而已,他只是个下人,崔远道若是指使不动他,那成了什么?
他抿了抿唇点头,上前颤抖着手叩响了门环。
沉重的叩门声一声声的传进去,没过一会儿,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条缝,里头探出一个年轻的面孔来,正趾高气扬的要骂人,一看见老苍头,顿时脸色白的跟见了鬼似地,目瞪口呆的忘记了动作。
他的样子十分滑稽可笑,但是现在的崔远道却丝毫想笑的心思也没有。
眼前的人是谁?是崔六爷身边大管事的儿子李玉军,这个小厮自来十分得崔六爷的喜欢,他既然在这里,那崔六爷在这里也是无疑的了。
想到信上写的内容,崔远道神情凝重,一扫平常的和善镇定,对李玉军皱了皱眉:“开门。”
李玉军吞了口口水,紧张得浑身上下都是冷汗,正要陪笑打哈哈,崔远道已经又重复了一遍:“开门,带我去找你们六爷。”
分明崔远道语气平静,但是不知怎的,李玉军就是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顿觉浑身上下都冷透了,他不敢再多说,低声应了一声是,如丧考妣的打开门。
崔远道穿梭在夜色中,脚步不停的越过了几进的院子,终于见到了李玉军的父亲,也就是崔家族中一个得力的管事李鹏飞。
李鹏飞都亲自守在这里,那二楼那灯火通明的小楼里有谁,已经不言自明。
崔远道的步子都在晃,相比起如今忽然得知的这个噩耗,好似之前废帝被废除之时,那时候的震动和痛苦都要显得温柔多了。
李鹏飞见了崔远道大惊失色,顾不得跟儿子对口供使眼色,先上来想要阻拦。
崔远道气怒之下,竟然猛地踹了他一脚。
到底是老了,踹了李鹏飞一脚,李鹏飞还没怎么样,他自己先晃悠了几下险些栽倒,好容易站稳了,见李鹏飞还要上来试图阻拦,他恶狠狠的道:“竖子你敢?!”
李鹏飞被呵斥得不敢再动,崔远道方才目光阴沉的疾步上了台阶,推开了门,径直沿着楼梯上了楼。
上了楼,便跟楼下仿佛是两个世界,几个房间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之中夹杂着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气的崔远道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他气急了,摇摇摆摆的踹开其中一间屋子,红烛映的房间透亮,也就把里面的场景也都给照的清清楚楚。
里头的男女被惊了好事,先没顾着惊慌,反而要发怒,等到回头见到了是个老人,男人当即骂骂咧咧的从床上下来冲出房间。
崔远道已经马不停蹄的去下一个房间,这一次他不必踹门,因为动静太大,隔壁的房间门已经开了,崔六爷衣衫不整的奔出来,还没来得及问明情况,见到了老爹在场,当场便变了脸色,简直跟从棺材里躺着的死尸也没什么分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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