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记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林南1
“正是。”杜大人正色说道:“本官此番前来青州,本是例行公事,但到得此地,才发现问题多多,可见这青州上下的官吏,怕是舒坦日子过得久了,忘了自己吃的究竟是什么饭了。”见田乾面色发白,额头见汗,杜大人笑了笑,话锋一转:“当然,田判官的官风还是不错的,不然,本官也不会弃了卞节,而选择到你这儿来。”
田乾内心一动,听这杜大人的意思,卞节这青州知州八成是做不下去了,弄不好,连带着整个青州地面上的大小官吏都得来一番动荡。杜大人话中虽然在夸奖他,但田乾可不敢尽信飞翎卫嘴里说出来的话,杜大人话音未落,田乾已经离座而起:“大人之言,田乾实不敢当,田乾本为青州小吏,只知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自忝为青州判官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不敢稍有懈怠,尽心尽力为朝廷效命……”
“行了行了!坐下说话。”飞翎卫办事本就是这调调儿,总得把人拿捏得圆扁如意方才好办。但是杜大人此番却无意拿捏田乾,只是长年办案习惯了,这言谈举止一时半刻有些改不过来。见此刻田乾这番言行,杜大人倒是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本是实话实说,谁知道这田乾却如惊弓之鸟,忙不迭地表白自己。“田判官不要惊慌,本官也是实话实说。今番事情紧急,且牵连重大,田判官务必谨言慎行,勿使此事外泄。”
“这……若是卞大人……”田乾话到一半,已经被杜大人截断:“田判官是明白人,以眼下青州的境况来看,卞节恐怕难辞其咎,若不是田判官识大体,此刻青州怕要更乱了。”田乾还要自谦一番,但杜大人把手一摆,正色说道:“自今日起,田判官仍旧要按时到州衙画卯,但须谨言慎行,府上内眷也不得轻易外出,总之一切如常,外松内紧,务必照顾好这两人。”
“是,下官一定尽心竭力!”田乾虽然没有多问,但杜大人如此郑重其事地交代,他也不敢对眼前两个小花子起半点轻视之心。
“田判官,虽然你以往政绩可圈可点,可若是这事儿走了风声,出了纰漏,怕是你丢官事小……”杜大人下半截话没有明说,但田乾察言观色之下,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大人放心,但凡有田乾一日,必将这二人保得妥帖!”
“如此甚好,既然这样,本官也就不多耽搁,数日之内,自会有本官同僚来与田判官会面。”说罢,杜大人站了起来,没有多余的寒暄,急匆匆走出了田府。
青云记 第八章 家事
第八章 家事()
一池碧水,闲游几尾红鱼;半座假山,爬满墨绿青苔。
小雨如酥,细无声地落在庭院里,周围的一切都覆罩上了一层水幔。白色嵌花的纸伞如同雨中的兰花开放在水池边,伞下一个宫装美妇正望着水中的鱼儿出神。雨粉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在水面溅起点点细微的涟漪。那美妇撒下最后一把鱼食,看着冒雨抢食的鱼儿如此活跃,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
“夫人,又想少爷了?”身后撑伞的大丫鬟面露同情,低低地问了一句。
美妇没有做声,只是呆呆地望着鱼儿出神,好半晌才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要是南儿像它们这样就好了……”
“……”身后的大丫鬟眼中同情之色更浓,欲言又止,只把手中的伞小心地向前移了移,却没发觉自己的身子已全然湿透了。
“回去吧!”美妇转过身来,一张脸上写满忧色。“呀,看看你!”美妇望着大丫鬟,露出责怪的神情。“说了你多少次了,还是不改!别只顾着我,一层秋雨一层凉,淋坏了身子可不是说笑的!”
“嘻嘻,夫人又来了。”那丫鬟似乎并不怎么怕美妇,俏生生地一边笑着一边说道:“婢子生在小户人家,自小经惯了风雨,再者年纪又轻,这点雨粉不值得什么。倒是夫人您,若是着了凉,被老爷知道了,那婢子可就真的要吃苦头了。”
“呸!利嘴丫头,没上没下!”美妇嘴上叱责,神色依然宠溺无比。“快回吧,换身干净衣裳。”
“是。”丫鬟恭谨地应了一声。
曲折的廊檐下栽种了一溜的花草,虽是细雨连绵的天气,依然有几只彩蝶在花丛中飞来飞去。雕花描红的槛窗忽然开了一道缝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露了出来,欣喜地看着飞舞的彩蝶。
“嘘!要死了你,快关上!”屋子里,一个梳着三丫髻的小丫鬟悄声呵斥着,同时向着门外扫了一眼,见门外没有人经过,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香姐……”那看彩蝶的丫鬟嘟着嘴回过头,一张小脸皱得让人想起苦瓜来,细声央求着:“让我看一会儿吧,就一会儿,求你了。”
“不行!”香姐虽然和那小丫鬟年纪相仿,言谈举止却小大人一般。“本是让你过来帮我照看小少爷的,可别给我添乱。”
“香姐,那蝶儿好漂亮,真的,不信你看……”
“不行!少来蛊惑我!”香姐皱着眉头呵斥道。“我可告诉你,这事要是让云姐姐知道了,少不得一顿打。”
“唉……”见香姐始终不松口,那小丫鬟恋恋不舍地再看了几眼,终于无奈地合上了窗扇,闷闷不乐地坐在靠窗的矮凳上发呆。
“唉!”香姐见状也叹了口气。“莲儿,不是香姐不疼你,香姐要是不疼你,也不会为了你央求夫人两个月了,在知府大人家里做丫头,总比在乡下做农活好多了,你说是不是?”
“是就是了,可是,我……我只想看看蝶儿嘛!”想来这莲儿刚入府不久,身上还未落乡野丫头的野性。
“你这丫头!你道香姐不知道伺候小少爷闷么?谁不知道那彩蝶好看?可是我们做下人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对我们两个说,就是得照看好小少爷。我得把话说在前边,夫人虽然体恤下人,云姐姐也是个好人,可是这林府里也是有规矩的。做得好怎么都好,要是做得不好,甚至坏了规矩,也没得情面可讲,说不定连我也自身难保了。”
“是,莲儿记下了。”莲儿嘟着嘴,一脸的不甘心。“可是,香姐,难道看一眼蝶儿,都坏了规矩么?”
“你这丫头,怎么就不开窍呢!”香姐皱起了眉头。“若是你贪一时之快,对小少爷照顾不周,以丘姨娘的脾气,不打你个皮开肉绽才怪!”此言一出,莲儿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发白,身子也不由得一颤,显是想起了香儿口中那丘姨娘的手段。当下莲儿再也不敢提看蝶儿的事情了,两人老老实实地坐在旁边的矮凳上,一时间竟没有人再说话。
隔了好一会儿,终究是少年心性,莲儿很快又觉得有些发闷,偷眼瞄了一下香姐,悄悄地说道:“香姐,莲儿想问你件事儿。”
“什么事儿?”
“我听说,咱们府上原来是还有一个少爷的……好像,好像还是夫人亲生的……”
“嘘!闭嘴!”香姐脸色一变,从矮凳上站了起来,一颗心怦怦地跳,她将窗子开了条缝儿向外左右望了望,发现没有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回头狠狠瞪了莲儿一眼,说道:“以后少在那胡说八道,若是被人知道了,不割了你的舌头才怪!”
“切!”莲儿有些不忿。“府里下人们好多都这么说,不然我又哪里会知道?”停了一停,莲儿又腻了过来:“香姐,好香姐,左右这里没有别人,你就说说吧,莲儿好奇地很呢。”
“唉……”香姐没好气地看了看这个妹妹,实在拗不过她,只好轻轻说了。
“咱们府里原来是有个少爷的,而且确实是夫人亲生的,而且府里的老人都说,那位少爷是星宿下凡呢!”
“啊?”
“当时老爷和夫人都高兴得不得了,老夫人更是开心,可是后来……那少爷被府里的下人偷偷抱走了,下落不明,到现在也不知生死……”
“啊……这……这……好可怜啊……”莲儿眉头微蹙,想想夫人平日里待下人们和颜悦色,异常的和善,不由得心中为她感到难过。
“是啊,从那以后,咱们府里就再没有笑声了。夫人日日伤心难过,眼睛都差一点哭瞎了,后来便整日坐在佛堂里燃香拜佛,只求老天爷能慈悲,让那位少爷好好活着。只是日久天长,夫人便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为了林家有后,夫人不顾老爷的执拗,亲自挑了一户人家,为老爷纳了妾室,就是丘姨娘了。”
“哦,原来是这样,可这丘姨娘……脾性可和夫人差得远了……”
“那又如何,别看她是妾室,可一年后就生出了小少爷,在这府里的地位怕是出了老爷,就是她了。”
“唉,怪不得她这么凶呢。不过,这样一来,夫人岂不是失了宠?”
“你这丫头,想得倒多。咱们老爷岂是那种人?不过,夫人虽然对丘姨娘好,依我看,丘姨娘可不见得对夫人也从心里好……唉,大户人家的事,咱们又操的哪门子心?只是莲儿,夫人从小就对我很好,你现下也在府里做事了,知道夫人苦楚,以后做事就多上点心,别给夫人添麻烦,明白么?”
“嗯!我知道了。”莲儿重重地点了下头。“上月里,夫人说我做得好,给我加了五钱月钱呢!”
“是不是?”香姐笑了笑。“这是做得好的。要是做不好,或者做了夫人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就不是这样了,府里挨过板子的人也不是没有。你想想,夫人最着紧的人是谁?”
“当然是小少爷了!”
“说你伶俐真是一点也没错。为什么是咱们两个接这个差事?那是夫人信任咱们,视咱们为自己人,虽然是云姐姐保荐的,可也说明这差事不好做。小少爷虽然是丘姨娘生的,可他是林家唯一的子嗣,夫人自然会着紧。她越着紧小少爷,看咱们的眼光就越挑剔,咱们也就越容易犯错,知道了吧。”
青云记 第九章 血案
第九章 血案()
京郊。
微风拂过路边的老柳,一片黄绿色的悠地晃了几下,轻轻地飘落到地面上——又一个秋天,到了。
大路的尽头,一个黑点慢慢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健马奔踏的蹄声已传得入耳。一人一马奔得甚急,盏茶时分已经从老柳旁边一晃而过,奔势带起的风荡起一阵烟尘,连路两旁田间青黄的稼苗也跟着摆了几摆。
骑乘之人紧紧贴着马背,身体随着健马奔势有节奏地一起一伏,显然是个中好手。此人头上戴着无脚幞头,幞头两边耳朵上方的位置插着两支孔雀翎,身上穿着淡金色交领右襟的袍子,玉带扎腰,前胸后背、两肩、通袖及膝澜处彩织飞狸、流云、海浪江崖,腰间斜挎一口包金黑鞘长刀,尽显其贵。
此人年过三旬,黑里透红的脸膛上满是风尘之色,额头鬓角隐现汗迹,眼见已是疲累不堪,但却不肯下马休息,只一个劲儿地挥舞着马鞭,玩命儿似地打马飞奔!正是前些时日身在青州的那个中年乞丐,确切地说,是大建朝正三品飞翎卫东镇指挥使杜宁!
眼看着京都在望,杜宁心中不由得一阵激动。自从奉旨离京前往北部州府巡查边情至今,已经足足一个多月了,北方边镇自是不比南方,更别说是建朝一国之都了。一个月来,杜宁和东镇飞翎卫的弟兄化妆潜伏,变整为零,深入到北部边界安阳府、长宁府和顺江府三府之地,除了严防敌国暗中势力和奸细之外,还要兼查地方民情,官风,以及各个方面的事情。一个月下来,所有人都累坏了。
杜宁这一趟没有白跑,一件不大不小的功劳已经稳稳拢在手里了。别的暂且不说,只一个战后灾民的处置上,这青州知州卞节就注定要被问罪了。整个安阳府、长宁府和顺江府加起来,只有两个州出了纰漏,偏偏这其中就有一个青州,而这青州隶属的安阳府,恰恰又是朝廷最为关注的重点地段。
青州知州卞节的错误,就是飞翎卫指挥使杜宁的功劳。
杜宁早就将安阳府诸般境况整理成折子,命手下快马送进京师了,这样一来,他就等着京里的旨意,临时下派一位官员来接替卞节,收拾这个烂摊子。当然,依着飞翎卫本身的职责,他当然可以直接把青州知州卞节下狱,可这会儿是非常时期,虽说卞节平时大都在混饭吃,但有些方面还是有一定的能力,若是此刻将他抓了,引起什么其他的后果,那就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样的事情,杜宁是不会做的。
本来递了折子之后,杜宁剩下的事情就是安下心来坐等朝廷的旨意,谁知道在这个当口,杜宁又有了新的发现。数天前,安阳府青州以北的甘州,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案发地十分荒凉,若是不是飞翎卫的弟兄办差精细,恐怕发现的时间还要延后数天。
荒凉之地,一夜之间死伤百余人,这是何等手段!何况经过对车驾仪仗还有死者服饰容貌的核对辨认之后,更确定了死的这些人竟是一个月前自京师出发,回甘州省亲的吴贵妃的车仗和扈从!这个结果一出来,当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杜宁更是详细地写了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入京师!
几日之后,皇上的旨意传来,命杜宁暂免回京,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立刻投入调查,务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而且,同时与圣旨一道送到杜宁手里的,还有一道密旨,就是这道密旨将杜宁惊得冷汗频出,亡魂皆冒!
建朝前户部尚书吴谦有三子二女,在年近花甲的时候才得了最小的女儿,视若珍宝,便是当今的吴贵妃。后来由于年纪大了,吴谦便主动退位告老还乡,享受天伦之乐去了。前些时日吴谦突发重病,缠绵病榻之际念叨着很想见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于是打发自己的小儿子来到京师,进宫见了吴贵妃讲述了原由。
不知道是不是父女感应,此时的吴贵妃也身体有恙,虽说有心回去看看自己的父亲,却不便成行。吴贵妃自小备受宠爱,对自己的父母也非常孝顺,眼看着父亲风烛残年,这一得病说不上哪一时就撒手西归,想见一面也见不成了。思来想去,吴贵妃便取了个折中的法子,让哥哥带着自己三岁多的儿子回去看看外公。要知道前兵部尚书吴谦在儿孙辈中最喜欢的孩子就是他,若是见了一高兴,说不定病就好了。
可这位小皇子生得眉清目秀,又聪明伶俐,喜欢的人自然不少,当今皇上自然不能免俗。为此吴贵妃专门去恳求了皇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加上前户部尚书吴谦为官时一直兢兢业业,忠心耿耿,皇上感念间,也就同意了,而且特意派了一班御前侍卫随行保护。谁知道就是这样,还是出事了!
据查,这队车马才出了青州,刚刚进入甘州地界不久,便遭到了袭击!也就是说,当今的十六皇子还没有见到自己的外公,就遇到不明所以的劫杀!而且从现场剩余的尸首和痕迹来看,这位十六皇子从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朗朗乾坤,明目张胆谋杀天子血脉,朝廷车仗,这是什么性质!一时之间,飞翎卫大大小小的人物几乎倾巢而出,青州卫所、甘州卫所、临时征调的长宁府两个州的飞翎卫所,加上附近各府、州、县的衙门捕快,上千人开始以事发地点为中心,四散开来,进行犁地式的搜索排查。
可是此行人数虽多,毕竟盖不住北方地面,查了几天几夜,依旧毫无线索。那些行凶的黑衣人所穿的衣服不知从何而来,而这些人身上除了能显示出是练家子之外,竟没有任何可以显示身份的线索。最后无奈之下,杜宁只好沿着州府郡县挨家挨户地按人头来查,希望能有点发现。谁料想,就在他觉得事情无望的时候,居然出现了转机。
就在青州的街头,他居然发现了两个小叫花子居然穿着和案中黑衣人同一质料的衣服从他身边经过。就在他们经过杜宁身边的时候,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飘入了杜宁的鼻孔里……
青云记 第十章 京师
第十章 京师()
八月,京师。
虽然已是初秋,但除了一早一晚天气渐凉之外,白日里秋老虎依旧显着威风。杜宁一路打马飞奔,终于在巳时二刻前后看见了京师外围那青灰色的城墙。
大建朝的京师,城高墙厚,占地千里,城墙套着城墙,门户挨着门户。在城墙、城门外带瓮城箭楼的环卫下,整个京城被分为几个部分,分别是外城、内城、皇城和宫城。外城城墙东西南三面开门,惟独北城墙没有。杜宁本是沿着大路自西北而来,若是从其他门入城少不得要绕上一个大圈子,可事情紧急,可耽搁不得,因此杜宁选择从外城西北角的西宜门进城。西宜门本就不大,是作为临时出入的一个通道而修建的,此刻倒正为杜宁提供了方便。
杜宁一路快马加鞭,人还未到城门口,声音已经吼了出去。西宜门城楼上的守卫离着老远就瞧见了他,虽然没有看清楚是谁,但那一身穿戴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谁不知道乌纱飞翎、黑狸服和黑鞘金刀是飞翎卫的标志性装束?何况能穿上金色飞狸服的,八成都是能在京师里横着走的人!
当下守卫们忙不迭地开了城门,待到杜宁行得近了,这些戍卒看得清楚,暗地里不禁有些后怕,原来是这位大人!还好自家手脚忙活得利索,不然开得晚了,后果怕是难以预料……
京城里从上到下,谁不知道飞翎卫东镇指挥使杜宁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儿?眼见着他风尘仆仆快马加鞭旋风一样冲过城门,飞速远去,这些戍卒不禁暗自嘀咕,看这样子,前些时日那件大事八成是没什么结果,或者结果十分糟糕,不然这位杜大人不会这么着急,脸色也不会这么难看!
一路行来,京师里的喧嚣便充满了耳膜。外城是老百姓居住的地方,眼下虽然朝廷刚刚征北而还,可眼下的京城里却感受不到一点战争的味道。毕竟是相隔千里啊!想起前些时日在北方所见所闻,杜宁不由得心中微叹。
进了外城,杜宁的马速依旧没有减缓,纵马长街如入无人之境!一方面是杜宁这班飞翎卫在京城威风惯了,另一方面也确实是事情紧急,所以即便这样做有些张扬,或许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留下什么把柄,可杜宁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即便真是日后有什么麻烦,杜宁也不在乎!
街道两旁的老百姓就看到了杜宁身上的飞狸服,见其马势甚急,早就纷纷奔跑着避开了。杜宁穿过玉和门向东,至西宁门前下马,再往里就是皇城了,杜宁再大的胆子,在皇城内也不敢骑马。匆匆整了整衣冠,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杜宁急匆匆沿着甬道朝东南方走了下去。
…………
巳时末,金銮殿。
战争刚刚过去没有多久,虽然实际上是北戎犯边使得朝廷不得不战,但名义上建朝上下依旧将此次战事称为“征北”。此时朝廷大军征北而还没有多久,除了例行的诸般公事之外,要朝议的事情又多了许多。
此次征北获得大捷,但凡参与了此事的大小官员自是有功的要赏,有过的要罚。具体的名册都已经递交了有司衙门,但还得在朝堂上走一个过场;北戎退兵,三府之地的战后残局如何收拾,大战过后的后遗症总得要有相关政策来应对;最重要的一点,半个月前在安阳府甘州发生的惊天大案,虽然皇上一直严令彻查,可一直没有准确的结果,以致皇上怒不可遏,而朝议上一提起此事,诸多大臣大都低了头不敢接这个话茬儿。
皇上虽然将首要任务交给了飞翎卫,但并不是说没有其他人的事了。单就此事来说,虽然已经议了好几次,但总体上说,有两个意见。
有人觉得是北戎干的,理由是对方办事干净,出手狠辣,符合北方戎狄的一贯作风。加上双方正在打仗,若是对方一支小队从己方防线空挡插入,迂回到后方,“恰好”遇到了打着仪仗回乡省亲的皇子车驾,然后双方血刃相见也是极为可能的。这就是其中一个说法:事出巧合。
这个说法虽然有几分根据,但支持的人不多,倒是反对的人一大片,其中更是以武将们居首。为什么?因为提出这种说法的人,简直就是在打武将们的脸啊!朝廷刚刚征北而还获得大胜,你就说对方穿过我们防线刺杀了皇子省亲队?这不是打脸是什么?况且朝廷上下包括皇上本人都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怕是皇上心里即便担忧生死不明的十六皇子,听了这话也不会怎么高兴。
另一种说法大同小异,也认为是北戎干的。但原由则比第一种说法要靠谱多了。朝廷和北戎连年征战,朝廷在北戎布置细作,北戎同样也在建朝北部边镇渗透着人员。此次若是对方趁着大军在前线征战之际,在后方边镇潜伏的势力突然发难,那也说得过去。若是在那时杀了对方一名皇子,而且是皇帝最喜爱的一个儿子,这对南方的建朝皇帝,以及正在作战的建朝将官士卒,都将是一个心理上的巨大打击。
两种说法乍听之下都有些道理,但细细一分析,又显得有些牵强。
无论哪一种说法,最后都有一个避不开的难题,那就是对方为什么会将时机把握得那么好,竟然就在队伍刚刚进入甘州境内之时,突然发难。很显然,对方应该是预先获取了详细的情报!因为当初决定让皇子代母省亲的事情,不但是临时决定的,而且知道的人并不多……为了不显张扬,甚至队伍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回乡,也没有太多的扈从,只有皇上派了一班侍卫秘密相护。本来以为是在自家的地面上,又有大内侍卫护送,应当是万无一失的,谁知道偏偏就出了差错呢?
金銮殿上,启元帝面沉似水,冷冷地将目光从列位臣子的面上逐一扫过。刚刚朝议赏罚事宜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个地争抢着说话,都是兴高采烈。眼下皇子遇刺的事情一提,所有人都低着脑袋,偌大的金殿上竟然鸦雀无声。一时间,启元帝竟被气得无言以对,最后怒哼一声,无奈散朝。
两边的小太监刚刚卷了帘子,启元帝一探头,忽然发现旁边内侍太监钱海正候着,不禁哼了一声:“钱海,你在这儿干什么?”
钱海一见皇上散朝出来了,连忙上前跪倒见礼,见皇上面色不太高兴,心中已经猜到了原由。钱海从地上站起来,瞥了一眼旁边的小太监,低声说道:“皇上,适才杜指挥使已经从北边回来了,眼下正在偏殿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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