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传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西风紧
稳婆来了之后再次掰开了她的腿,查验之后禀报道:“女犯有过人伦之事,错不了。”
胡瀅转头对宦官说道:“王公公,残花败柳也能成秀女选进宫,来你下面的公公还得抓两个。”
姓王的宦官正事王狗儿,他回答道:“早就抓了,经手这个宫女的一干人等,一个都脱不了干系!敢在皇上的御膳里投|毒,谁也没胆子包庇,胡部堂尽管放心。”
胡瀅轻蔑鄙视地向周氏:“你未成亲,谁给你破的身子?”
周氏裹在被子里,用仇恨的眼神着胡部堂,又不说话了。
“今天就到此为止,给她换上囚服,好生管别出了差错,在谁手里出事儿谁就有灭口之嫌!”胡瀅加重口气说道。
刑讯在荒诞混乱中结束,根本没问出什么东西来,那女囚除了骂几句什么口供也没有。
胡瀅专门了一下张宁的记录,罢十分赞许地点点头道:“平安写得一手好字。”但是张宁知道他的赞许肯定不是因为字写得好不好,这种刑讯记录字写得如何有什么用?
“胡部堂谬赞。”张宁随口谦虚道。
胡瀅见周围没有了外人,便微笑道:“其中一项寥寥数言大有包含,平安惜墨,骂词儿倒记得很详细?”
张宁镇定地解释道:“骂词儿是她情绪失控时所言,那时心理防备较低,也许正有线索。”
胡瀅呵呵一笑:“来老夫找你为副没选错人,你我见解略同。比如‘滥杀无辜侮辱妇人’八字,侮辱妇人便罢了,滥杀无辜又是何故?我们还没杀人。故而今天的审讯也是有收获的,至少让她开口了……关键人物还是宫女周氏,我们得从她身上掏出东西来;至于其他牵扯的人,没什么价值,那些人如果知情也不会冒那么大风险在选秀女的时候作弊。还有锦衣卫抓到的那个桃花山庄的人,是否与案情有关暂时也只是猜测。”
“胡部堂言之有理。”张宁不动声色地拜道。
事到如今他隐隐猜测到:胡瀅选自己过来参与这样重大的刑讯,绝不是他说的‘没选错人’的理由,自己一个刚进官场的小官,什么人不选偏找自己?
张宁想起胡瀅在审讯的时候有一句话”桃花山庄和你有什么关系,他们有什么背景”,怕是大有深意。既然东宫御史弹劾钦案的幕后主使是汉王,胡瀅为何偏要往桃花山庄这号人身上扯?恐怕不相信主使为汉王的人是皇帝,胡瀅夹在皇帝和东宫之间,所以要找一个与东宫关系密切的人?但他为什么不找于谦……
平安传 第二十九章 欲练神功挥刀自宫
更新时间:202-0-05
阴天天色灰蒙蒙的,也不知是天气影响了张宁的心情、还是灰暗的心情影响了事物的眼光。冬天的北京城颜色十分单调,草木枯萎凋零,除了皇城那边居民区的灰、棕等黯淡之色最为常见,就连人们穿衣服也不如南京那边喜欢彩色。
不过秋冬的萧瑟,也只有北方的感受更明显了。
张宁下值回到家里情绪不高,话很少。王振几次遇到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好像有什么话说,张宁也懒得过问他。
晚饭是何老头做的,将就昨天的剩菜,另外炒了个很难吃的素菜。主客二人默默吃饭,这时王振才开口说道:“平安兄,能不能借我点银子?”
“要多少?”张宁随即问道,转念想着他是不是有了别的打算,借了银子会赶紧滚|蛋,便不禁再问了一句,“王兄要做什么用?”
张宁承认自己是比较世俗的一个人,还无法做到敢爱敢恨,自己厌烦的人还能假惺惺称一声“王兄”,对想要爱护的人却只能默默无声。人生能做到真性情的又有几人?
“五两……”王振低下头道,张宁理解向别人借钱的心情。但这厮也开得了口,开口就要老子两个月的工资。
王振顿了顿又道:“实话相告吧,我在家里时已经想好了,想进宫去谋口饭食。按照朝廷选宦官的律法,我早已过了年纪、而且要有几个兄弟才行,所以没法走这条路子;惟今之计,只有自己找人动刀。”
张宁听罢愣了愣:这个王振还真是要去做宦官?!难道他会变成历史上那个有名的太监?
“前些日我在《大明律》,律法不是禁止民间自宫么?”张宁问道。
王振道:“律法是这么规定的,但不过是在纸上写写而已,没人去管,只是不一定能被选进宫里。”
张宁便劝道:“王兄身有功名,有家有室,是否再考虑一番,除此之外没有出路了?”
王振摇头冷冷道:“我对才学有自知之明,而今三十有余有个生员功名已是到头了,连举人都考不上,科举之路是不指望了,况且又惹上了官司;再说那玩意留着无非就是传宗接代和玩|弄|妇人,我早就淡了,就那么点事有多大意思?”
确实就那么点事,但也不是完全没意思吧,敢情邻里谣言他是天阉确没冤枉他?如果真是天阉,割掉图个前程也不算亏。
太祖朱元璋祖制宦官及后宫不得干政,但永乐帝以来重用宦官以及内阁日渐参与决策,体制已经向“三权分立”的格局发展了:君权、相劝、宦权。相互依存相互制衡。
从大众向上爬的出路来,君权就别想了,除非造反成功,国朝处于前中期难度极高,几乎违背历史规律;而相劝甚至于普通的文官权力,也是很不容易的,寒窗苦读数十载,能得举人进士的有多少,之后做官的又不多除非是进士,能混到相位更是凤毛麟角;宦权虽同样不易,大内宦官数以万计不是什么宦官都能有权的,但相比之下,宦权的门槛就非常低了,割掉就有机会,比熬几十年简单吧?
其实国人的功利性是非常重的,光宗耀祖、有权有势,绝大部分人的追求。
“作为同乡邻里,我就是劝一劝,如果王兄意下已决,银子当然可以借你。”张宁不想在他面前哭穷什么一个月只有二两半、刚刚当上官还得交房租什么的,之前吏部发过五十两安家费存钱庄里了,五两他是有的,便痛快地说道,“现在钱庄已经打烊了,明日一早王兄随我出门,取出来便给你。”
不料王振一听答应了,有点急不可耐的样子:“银票也可以。”
张宁心道:我存的银票是十两面额啊,您不是借五两,有钱找我零?他沉吟片刻便道:“那也行,我去取银票。”
待张宁拿了一张十两的银票过来,说道:“这是十两大通钱庄的银票,王兄顺便买些滋补之物……正好我也只有十两面额的银票。”
他故意加上后面一句,心想王振也是个生员,处事规矩什么的总是懂的。不料王振恬不知耻更不体谅所谓“兄弟”的难处,厚着脸皮接了说道:“补品就算了,怕以后选不进宫里,有点准备总是没错。平安兄慷慨相助,我定不会忘记。”
罢了,多给五两银子,只想他早点从家里滚|蛋就行,张宁确实不太喜欢和王振这样的人来往。
……
一个人逃亡的难度取决于追捕者投入多少人力物力,像王振这样放|火的起来严重,其实真不算什么,王振就大摇大摆逃到京师来了还有心思找出路;如果他是杀了人,恐怕没这么淡定;还有比杀人更严重的,就像张宁可能扯上的钦案,如果要逃就很不容易了。
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逃,第二天仍然如常地去锦衣卫衙门的办事处上值。
胡部堂也很快来了锦衣卫衙门,找王启年和张宁见面,开门见山地说道:“这个案子的关键人物是当事者宫女周氏,我们首先要查明她的身份才好做进一步的布置,她进宫时登记造册的身份肯定是假的、姓氏名字也是假的。一个没有籍贯、姓名、熟人关系可查的人,如何得知她从哪里来?”
王启年认真地回答道:“除非她自己说出来……昨日周氏开口说话了,能从口音听出籍贯么?”
胡瀅沉吟道:“口音是很正的淮语官话,没法查,就算猜测她是江淮人,又从何地查起?”
张宁呆站着没搭话,本身他品级就最低,不说话反而显得礼貌。
这时胡瀅又道:“昨晚老夫想了一下,她那句‘滥杀无辜侮辱妇人’很有点含义。咱们由此可以在验证之前大胆推测一番:此女之父母近亲获罪而死,且非杀人偿命类案情,比如是建文遗臣,方至于周氏怀恨皇上一心为父母报仇;否则何至于她小小年纪就不顾死活、不顾忠孝来刺杀大明之君父?当然这是猜测不能作为依据,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尝试验证。”
王启年点头称是:“胡部堂所言极是,如今了无头绪,先从这方面着手说不定就能找到一个口子。”
胡瀅微微一叹道:“只能试试,老夫暂时不想下令对她用刑,万一不小心死了,这黑锅就得老夫来背。用刑只有在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尝试。现在案情的方向还没摸准,事情很多,宜早不宜迟,今日你们两人就去办这事儿:查档。”
白胖的王启年一点都不迟钝,马上就说:“一般判了死罪处决的案卷,最终都要经过大理寺复审,在大理寺就能查到几乎所有的卷宗;另外还有一类是东厂锦衣卫办的钦案,要关押执行都会经过北镇抚司诏狱,卷宗在关白本卫可查。咱们从这两处入手便可,大理寺的案档知会大理寺卿即可协助查阅,但锦衣卫本卫的卷宗咱们外臣无权审查,得先请旨才行。”
胡瀅道:“如此,老夫修书大理寺,东海今天就带几个书吏几个锦衣卫到城西三司法去督促审查。锦衣卫的卷宗,由平安来督促,等老夫请旨之后实办。卷宗繁多,为了缩小范围老夫列出几个条件:第一,永乐八年到永乐二十年三月的案件(再早就被判死的,就生不出周氏);第二,涉及建文遗臣及类似案情者,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的可以排除;第三,膝下有一女估计年纪与周氏相仿的。”
王启年和张宁都拱手领命,王启年道:“建文遗臣在永乐初被杀甚众,但从永乐八年后就不多了,加上第三个条件限制,范围不会太大。此事大有可为也。如果再加上江淮籍贯,那便更少了。”
胡瀅道:“先不排除江淮以外籍贯,可以挑出来以为重点。”
俩人一唱一和,根本就是想把罪责往建文遗臣身上引,或者说本身就这样怀疑,只是缺乏证据佐证。张宁琢磨着:怀疑建文遗臣可能是皇帝的心思,所以胡部堂他们才如此热衷。
如果证实这件事是建文遗臣所为,那么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就是为汉王开脱嫌疑了,张宁总算明白了自己在此事中的价值。如果没有真凭实据,胡瀅是不敢随便栽赃在神秘的建文帝身上的,不然就有和汉王勾结的嫌疑。
胡瀅吩咐完差事就走了,王启年也赶着去办差,张宁还得等等,没有圣旨多大的官也无权去查锦衣卫。
张宁假装很忙的样子,泡了一碗茶在办公楼里烤着上等的无烟炭阅读卷宗。现在什么也不干最好,要先等等桃花山庄是不是和钦案有关;毕竟胡瀅是要真凭实据的,如果没有证据牵连上关系,什么桃花诗的把柄就是瞎操心,该干嘛自己就干嘛。
桃花山庄在已知的资料上就是一帮私盐贩子,不一定真能和建文遗臣以及钦案扯上关系,猜测推论的东西暂时不能当作事实。张宁提醒自己:沉住气。
平安传 第三十章 活着的死人
更新时间:202-0-06
胡部堂虽然把查锦衣卫案档的事交给了张宁,但最终只能锦衣卫本卫自己内部排查,有符合条件的案档才递送到张宁的手里。连皇帝的钦案都不让查档,可以想象里面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张宁每日去锦衣卫上值,渐渐感觉这地方阴气很重,比官府六扇门还要黑暗。近日京师风大,太阳一下山,阴风惨惨残月阴霾,就仿佛有无数的冤魂笼罩在空中。国朝常言人命关天,人命案都要三司法复审慎重定案,冥冥中含冤而死的人仿佛在阴笑在嘲弄,如同街巷间“呜呜”的风声。
更甚者,这几天晚上家里也不得安宁,王振肯定自己去阉|割了,每晚就能时有时无地听见西厢那边“哎哟、哎哟……”的痛苦呻|吟。
没有人照顾他,只有何老头或者牛二一天两顿给送点容易下咽的稀饭,好心的时候给添点茶水。就这样也算好的,如果不是在同乡家里,谁去管他的死活呢?
生生从自己身上割下一坨肉来,此时又没有麻醉和必要的护理。张宁想着王振在老家有家有妻子,偏偏要受这份苦,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过了五六天,三司法和锦衣卫的查档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两边筛选出来的卷宗只有六十余份,其中涉及建文遗臣而被判死的只有八份,全部来自锦衣卫。正如王启年预计的一样,大批屠杀建文遗臣是在永乐初年,八年以后判死罪的已经很少了,就算后来被地方官举报出来也大多贬为贱籍并掠夺其财产,杀得不多。
胡瀅坐在上方的书案前,直接把其余五十多份丢在一边,挑出那八份牵扯遗臣的卷宗浏览,他很快重视起其中三份记载有案犯之女“下落不明”的卷宗;而另外五份符合“有女”的条件,只是她们的记载是被送到南京富乐院和各地教坊司。胡瀅便把那五份递给王启年:“先试试这三份,如果无所获、便修书给这些教坊司所在的地方官,证实她们是不是还在当地。”
“是,胡部堂。”王启年接过卷宗。
“袁进禄,籍贯扬州高邮县,查实与前翰林待诏郑洽曾有书信往来……”胡瀅轻轻念了一句,抬头道,“上次宫女周氏说话时是江淮口音,这个袁进禄就是江淮人,他会不会就是宫女周氏之父?”
王启年没开口,张宁是几乎不插话的,一时间沉默了一会儿。反着推论是可以的,如果宫女周氏是袁进禄之女,那么周氏就有足够的理由参与谋刺案、用江淮口音等等;但大伙不能正面论证,一系列的理由都无法证明俩人是父女关系。
“传讯宫女周氏,我们去试试她。”胡瀅拍了拍案上的卷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王启年马上去传报了,走得很急,一副期待的样子。胡瀅接手钦案快十天了,什么进展都没有,现在忽然有了点头绪,也难免让人产生希望。
就连张宁的心情也不例外,他虽然不希望案情进展最后和桃花山庄扯上关系,但事情悬着心里很挂念,也想早点知道结果。
这次刑讯照样是张宁做记录,但王启年也参加了,而其他三司法派来打酱油的官员和一干书吏却没机会参与密审。除胡瀅等三人,还有宫里派来的宦官王狗儿以及锦衣卫数人。
因为王振把自己阉|割了渴望做太监,张宁忍不住多注意了面前这个真正的太监王狗儿。这个太监身材很“苗条”,腰带一束毫无男人的感觉,言行阴柔但也算不得粗鄙,特别行礼的动作很有股古典的气质。高筒帽帽檐下露出的双鬓,间着少许白发,但脸皮却白而细,张宁真不出这太监的大致年龄。
宫女周氏拖着“哗哗”响的脚镣,慢慢地被人押进来,照样让她坐到南面的椅子上,身后站着俩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她又像上次那样,两眼死灰盯着地面,连屋子里的人也不一眼,样子审讯的情况会不容乐观,不好让她开口。
但胡瀅依然锲而不舍地坚持着他审讯的开场白方式:“你叫什么名字?”
周氏:“……”
对于她的消极抵抗,胡瀅不以为意,又问:“谁是你的主使?”
周氏:“……”
王狗儿不下去了,阴柔地说道:“胡部堂和她多费口舌,这样问她不会说,还得用鞭子问!”
胡瀅向王狗儿递了个眼色,王狗儿只好无趣地站在一旁闭嘴了。胡瀅又淡然地对周氏说:“未免过多牵连无辜,你还是最好尽快说出来。因为你一个人犯下的滔天大罪,到现在已经有几百人受了牵连下狱,还有一些人要被处死。只要你说出那个幕后主使,有些人是不用处以极刑的……就比如关押在诏狱的江淮人士袁进禄,本来在明年初释放的名单里,这回又牵连进了你的案子……”
“他们不是已经被锦衣卫杀害了?”周氏忽然抬头说话了。
胡瀅顿时和王启年对视了一眼,正在奋笔疾书的张宁也立刻停下来了她一眼,只见她的眼睛里露出了狐疑、惊讶等复杂的情绪。
“死了?”胡瀅很快用感到意外的口气反问了一句,然后埋头翻卷宗。周氏投以极其关心的目光,欠了欠身几乎想站起来他翻的卷宗。如果张宁不知道袁进禄确实是已经判死了的人,此时也要相信胡瀅的表演,不料这个平时一本正经四平八稳的朝廷大臣,说起谎骗起人来像真的一样。人生如戏啊。
“没死,五年前被判死罪,但一直关押在北镇抚司诏狱。”胡瀅用手指戳了一下案上虚无的卷宗内容。
但这时周氏的表情中已经露出了怀疑和警觉,她冷冷说道:“就算你们用这种法子来诈我也没用,知道袁家与我有关系又如何?难不成一个已经离世的人会托梦来指使我不成?”
胡瀅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微笑,张宁见状心道:到底是十几岁的小姑娘,阅历不足,你不开口别人是拿着没办法,一开口你能玩过胡部堂?
“老夫就算要诈你,也不会空口乱说。”胡瀅镇定地说。
周氏道:“除非我亲眼所见,否则任你巧言如簧我也不信!”
胡瀅向王启年和张宁递了个眼色,起身离座,太监王狗儿和一个锦衣卫将领也跟着离开了审讯室,来了隔壁的屋子里。胡瀅问锦衣卫将领道:“那袁进禄应该没死吧?老夫大概记得管过与建文余党郑洽相关的事,郑洽至今没抓到,袁进禄这样与他牵连的人应该不会就处死了。”
将领道:“我也不清楚,只能问林指挥使,要不现在找人去请指挥使大人?”
胡瀅点点头:“你去问问林指挥,如果袁进禄还在诏狱,告诉老夫一声,从北镇抚司提到本卫来另行押……给他收拾一下。”转头又对王狗儿说:“今天就不审了,等袁进禄带过来了再说。”
对袁进禄还活着的事,他一副很自信的样子。事前连张宁都以为一个在卷宗上已经死了的人,就应该真死了,今天长了见识原来还有一种“活死人”。
下午办事处就得了信,袁进禄确实还活着,一切都在胡瀅的意料中。到次日这个已经被关押了好几年的政|治犯就被锦衣卫从天津运到了京师锦衣卫衙门,这里位于皇城承天门之南,和中枢六部等各大衙门在一起,平时几乎是不关押犯人的,也没有像样的监狱,像宫女周氏等也只是临时押。
张宁和胡瀅一道去袁进禄时,发现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妇人应该是他的夫人。当张宁等见到人时,他们已经被清洗收拾过了,头发虽然乱蓬蓬的但不脏,身上的囚服也是才穿不久;饶是如此两个犯人的模样也十分可怜,很安静地歪在角落里非常虚弱,皮肤呈现一种病态的菜色,长期不见阳光和营养不良的症状。被关在诏狱里的人应该连“放风”的待遇都没有,也不可能一日三餐好吃好喝养着,可以想象活成袁氏夫妇这个模样的人平日都吃些什么。
接着胡瀅又亟不可待地提审了宫女周氏,带她到关押袁氏夫妇的地方让亲眼见人。胡瀅不动声色地交代周氏:“只能在窗户外,不能出声惊动他们。你想想,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也被抓了,恐怕反而不好受。”
周氏脸色苍白地点点头。当她走到窗边时,只向里面一眼,眼泪就如泉水一般涌出来满面泪痕,她的手反绑着,只能用牙齿咬着嘴唇,顿时一丝鲜血从浸出了嘴角。旁边的锦衣卫见血忙冲上去,胡瀅制止了。
一把泪、一丝血。张宁顿时情绪复杂地低下头,他只到了一对同患难的夫妻、一个默默着父母的子女。
但见胡瀅面无表情,手里握着大权的人只能像他那样铁石心肠吧?张宁抬起头了一眼天空在心里默叹了一气,在周氏的哀怨后面,空怅惘了一回。
平安传 第三十一章 博弈的绝望
更新时间:202-0-07
“我做的事,与他们毫无关系,他们是无辜的……”宫女袁氏(假姓周氏)用几近哀求的口气说着。
胡瀅无动于衷地稳稳坐在椅子上,他的表情让袁氏感到绝望。他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并不急着说话。现在主动权已经交换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常常就是如此赤|裸裸的,无非是谁手里有别人需要的价值和把柄。
“案情确与袁进禄夫妇无关,他们在诏狱里已经好几年了,与外面不可能有什么联系。”胡瀅一本正经地说,“你无须多虑,因为你之前用伪造的身份,作为重要案犯,现在我们是验明正身。”
张宁一面记录他们的谈话,一面寻思:胡部堂明明在拿别人的父母来要挟,口上却只字不提,大员的手段和说话方式今天老子是长见识了,干着极其无耻近乎不择手段的事,却能表现得合情合理。
袁氏哀求道:“罪在我一人之身,你们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只求胡大人放过我的父母,他们受了一辈子苦,我不想再让他们无故受到牵连。”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谁有罪谁无罪岂是老夫一人说了算的?若是能法外开恩,也只能承皇上之圣恩。”胡瀅一脸正气抱拳向北面拜了一拜,“不过老夫可以断言,若是查不出幕后真凶,你们袁家定会被株连。”
袁氏道:“要是你们查出了主谋,能放过两个长辈么?我并不是为了自己活命,如今我只求一死……”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大哭大闹,但张宁听到“只求一死”时心下有些动容,人间最悲哀的处境莫过于此了,一死了之都成了奢望。
胡瀅说道:“老夫不能给你这个承诺,因为裁决之权非老夫所有。今天就到此为止,各位还得整理卷宗,将你的身份重新备档。”
说罢叫锦衣卫将袁氏押下去,她被押到门口时,回头用复杂的目光向胡瀅:“胡大人,求您放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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