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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传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其实张宁的感觉是阵前几乎没有什么畏惧感,因为很多人在一块儿,居群动物的人类抱团时其实并不会觉得恐慌。他此刻反而有些兴奋。
这时对面走出三骑,挥舞着旗帜走了几十步,大喊道:“来者何人,出来见面认一认。”
打之前还要屁话两句,但也不能不接招输了气势。张宁想起在徐州时汉王的干法,可能见面就干起架来,当下便点韦斌和张承宗同往,这两个人在校场上格斗时张宁见过,很有些身手。
这边三骑也扛着一面朱雀旗出阵,前行了七八十步停下来。张宁朗声喊道:“大明建文皇帝三皇子在此。”
“哈哈……”那边三个大汉突然大笑起来。中间的胖汉拿着长矛回头指了一番,喊道:“强弱分明,你们招摇撞骗的什么三皇子现在来投降,本指挥使可以免你一死。”
张宁道:“刘指挥莫非脑残了,我等率军攻城,难道大老远跑来投降的?建文皇帝乃大明正统、天下皆知,我军以正义伐不义,难道要向依附篡国者盘剥士卒百姓乞要荣华富贵的无耻小人投降?”
“糙!”胖大汉骂了一句,“反贼居然倒打一耙!”
张宁笑道:“多费口舌无益,刘指挥请回,咱们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来岂不更好?”说罢拱了拱手,喊了声走,带着两员武将调马便回。
张宁策马从阵前横着飞奔而过,大喊道:“诸位堂堂七尺儿郎、忠臣良将之后,愿意一辈子背负冤屈骂名躲在深山苟活吗?”众军纷纷吼道:“不愿意……”张宁又道:“南京、江南、中原膏腴之地,我们的故土,夺回一切!痛杀奸贼,复我大明!”
“万岁!复我大明……”阵营上顿时呐喊震天。
“击鼓备战!”
片刻后牛角声的苍凉呜咽在朝阳中鸣响,鼓声震天如雷。对面的鼓号也很快响起来,一时间山水之间热闹极了。
很快对面五排弓兵就向前挺进。韦斌扯着嗓子大喊:“准备盾牌!火枪手擅自开枪者,斩!”
弓兵行进至一百五十步开外挺了下来,在吆喝声中拉开了弓弦,箭头斜向天空。低空的一只白鹤惊飞,扑腾着翅膀向澧水河上飞去。





平安传 第二百一十章 浓云闪电
卫所兵在这个时代就是明朝的主力正规军,但对面的弓兵在一百五十步开外就拉弓,倒让张宁十分诧异。他自己不会射箭,但韦斌手下有会骑马射箭的人:眼前的地势东面略低,什么时候弓箭射程有那么远了?
这时周梦熊在旁边说道:“这边的明军常用轻箭,因西南少民武装几乎不着甲……这一轮弓箭主要是袭扰。今天算他们运气好,没起风,不然一阵风给他们吹到河里去。”
“砰砰……”弓弦的密集爆响从空气中荡漾而来。张宁几乎能感受到蚕丝的剧烈震动。
韦斌的声音大喊道:“举盾!”
抬起头,只见几百根箭矢雨点一般以弧线轨迹急速飞行,无数的羽毛划破空气,呼啸而至。片刻之后,大部分箭矢都灌入这边方阵之中,但很快就淹没在树林一般的长枪中,如同雨点落进了湖面,没激起什么波澜。轻飘飘的箭头连盾牌外面的一层铁皮都打不穿,很多直接弹开了。其中偶尔有人“啊”地痛叫,估计有箭矢没打在盾牌上,直接插身上去了;不过队列丝毫没有动摇,显然被射中的士兵身上的竹甲也防住了大部分伤害。
稳住、稳住。张宁心里默念着。这轮弓箭攻击,给人心理压力更大,样子杀伤反而不是重点。
对面的弓兵射完一轮箭并未纠缠,陆续往后退走。官军阵营中一阵吵闹,过了一会儿,大约两三百长矛甲兵开始向前移动。他们的队形转换十分娴熟,后来的甲兵先排成纵向稀疏的队形;前面的弓兵也变成八排。然后甲兵就从间隙中前进,到了最前面。
“咚咚咚……”鼓声响起,官军四五百人排成队列开始缓缓前进。张宁这边仍然一动不动,着他们表演,战场如同一场大型的粗矿歌舞盛会。
近至一百二十步时,众将纷纷回头向中军位置骑在马上的张宁,他仍然毫无动静。
大约七八十步,因为横向展开的长排人群,让中间的距离起来更短。双方面对面,几乎能到对面的人长什么样子了。
这时张宁中军一声锣响,然后听得他喊道:“下令火枪队攻击。”话音刚落,韦斌便下令道:“准备!”
最前面的一面方旗平放了下来,然后再升起,最前面的两排长枪手蹲了下去,随后的一排火绳枪在总旗官的吆喝声中平举起来。侧翼的总旗官把佩刀抽了出来,高高举在空中。
高举的刀锋反射着太阳的亮光,一排火枪突然出现在面前,推进过来的官军将士面露惊讶之色,他们的表情在七八十步开外十分清楚。不过他们并没有慌乱,许多官军将士见过火器,知道那种炮仗(火门枪)瞧着吓人,实际上打不了多远,威力也有限得很。
“停!停……”官军那边的喊声清晰入耳,而且大家都是说汉语,感觉简直太熟悉了。“上重箭……”
七八十步,复合弓射的重箭头杀伤力就很可观了。但是马上张宁这边就是一声锣响,前列的总旗官向前一挥佩刀,大吼道:“放!”
噼里啪啦……熟悉的场面就出现在了张宁的面前,白烟夸张地腾起,火光在烟雾中闪亮,如同云层里的闪电。骑在马上的张宁居高临下眺望官军那边,前排接二连三突然倒下,清新的空气中隐隐笼罩着一层血舞,惨叫和嘈杂声顿时弥漫开来。
“换队,准备!”烟雾笼罩中,喊声和木哨声不断响起。
没一会儿,一声呐喊,又是噼里啪啦一顿爆响。
官军那边刚刚才开始出现的混乱,又倒下一片人之后,一哄而散,后面的弓兵被甲兵裹挟着调头就向后跑。张宁见状大喜,喊了一声:“下令进攻。”但阵营中的将士们士气大振,正呐喊“万岁”“必胜”等等,根本听不清张宁的喊声。他只好对旁边的传令兵道:“叫军乐手敲锣,下令进攻。”
然后才听见韦斌吼道:“立正,准备进攻……进攻……”他的声音已经有点嘶哑了。来要做武将不仅要武功高,嗓子好也是一项技能。
“齐步走!”
方阵陆续开始移动,等待鼓点协调后,队列的脚步声也更加整齐,几百人的队伍声势空前,缓缓向前逼近。
远处的马队正在四处驱赶乱跑的士卒,让他们在军队南边聚集,一群人乱作一团,骑马的人挥舞着鞭子在人群边上来回奔走。
中央的空地上,尸体中有个人捂着肚子坐了起来,只见密密麻麻的人大步逼近,他忙抬起一只沾满血污的手臂喊着什么。但行进的队伍不可能有丝毫停顿,很快许多双脚就踩了上去,人群里传来一声嘶声裂肺的惨叫。
面对张宁军主力的逼近,官军侧翼那帮混乱的队伍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集结恢复战力,中军的刘鹤举部几乎全是步兵,成方阵排列,后面不再有预备队。
张宁军已经成大股攻过来了,摆在刘鹤举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鼓噪正面拼命,要么赶紧撤退,但是相距甚近、临阵撤退恐怕不能保持建制。
很快官军后军开始调头往东走,留下了一股人马试图断后,但是那些人的队列已经出现乱象,面对大片“叛军”惶恐不安的表现十分明显。侧翼的马队开始后撤,一帮还未整顿好队伍的人很快一哄而散,在南面杂乱而奔,顿时影响了官军的秩序。
韦斌随即下令追击,前队的步军拿起长枪,猛冲而上,奔袭中横队参差不齐但气势很强。官军留下来的大约两百人见状转身就跑,有的拿着长矛一时难以转身,干脆丢掉了兵器;将领也不试图阻止崩溃,他们有马爬上马背跑得更快。
官军的步兵方阵本来就呈密集队形,突然撤退之下,人多拥挤就造成了堵塞,很快就被尾随而来的军队追上了。“叛军”端着两丈长的长矛,从背后对着捅过去,人群里的惨叫简直是震耳欲聋。许多士兵拿长枪捅完之后,后面的队列逼着他们前进,一下子没时间把长矛拔出来,干脆丢弃,从背上抽出短枪,继续拥上去,对着面前的后背就猛|插。官军后面的人惊恐地往前挤,很快队伍大乱。




平安传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兵临城下
野地上鬼哭狼嚎,张宁骑马带领后面的预备队跟上去,极目而望,只见前面人头攒动一片混乱,连自己的人马也失去了队列,好在打着旗帜还保持着基本的建制,追击中刀枪乱舞人山人海如同突发了大灾害。奔跑嘈杂中,听得有个人大骂:“狗|日的没把俺们当人捅……”张宁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只觉得手掌有点粘,摊开了一眼,好像沾了血泛红一般。
乱糟糟的人马中,隐约见了韦斌的身影,他正骑在马上,挥着又细又长的马刀,左右乱砍……官军队伍散乱后毫无招架之力,众人都在跑,谁也不想停下来厮杀,唯恐跑在后面。
胜利来得太突然,张宁几乎还没有心理准备,只是心底本能般地冒出一股子狂喜。战场上疯狂的景象如同人们的情绪发|泄。
张宁忽然之间回头了一眼,只见身后的草地上一片狼藉,横七竖八地摆着尸体,还有没死的在地上爬;耳边的厮杀声还在继续,他的脑子里一时间一片空白。
沿途很多人投降了,降兵丢掉了长兵器,双手摊开放在脑门上惊慌地往人堆里挤。只见一个拿火绳枪的军士抬起枪“啪”地开了一枪,几步外一个降兵双手捂在胸口跪扑到地上,其它人更加恐慌,纷纷跪伏在地。旁边一个将领骂了一句什么,来回指着吆喝一阵,叫了一些士卒过去押降兵。
追击了一阵,敌兵已完全跑开,大片分散在野地里,后面的杀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除了骑马的几十个人能追上,后面的步军渐渐落后;因为那些败兵大多都丢掉了沉重的重兵器,有的把身上的盔甲等物都扔了,跑起来非常快。之前的那股百多人的马队和骑马的武将们,更是早就跑得影儿都没了。
沿路追杀了十里地,永定卫城出现在视线中时,前后估摸着才花两刻时间,比急行军的速度还快。等张宁靠近城池,只见吊桥已经拉起,城门紧闭,官兵已经上城据守。护城河边还有不少乱兵在嚷嚷,估计想让城里的放吊桥让他们进城。
千总韦斌被告知城里可能有抛石车,让他停止靠近城墙。但一时间根本没法约束住士卒,鼓手号手等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能靠传令兵四下喝令将士。
一群官军乱兵被追逐到了河边,几个人惊慌之下跳入河中,冰冷的河水顿时让他们哇哇狂叫,身上没来得及脱掉的部分铁甲让他们像抱了石头一样浮不起来,冒了两下头就再也不到人影了。剩下的人走投无路,只好跪地乞降。武将们和传令兵们一起骑着马来回奔走,将各处的军士喝令回来,过了许久才渐渐在瓮城外约五百步的地方整顿队列。
周梦熊从后面骑马追上了张宁,抱拳道:“贺喜三殿下以少胜多击溃官军,大获全胜,在下佩服之至。”
张宁故作淡定地回了一礼。周梦熊又道:“在下注意到三殿下用兵,是以火器队为中心的战法,军中的火器甚是堪用,殿下手中定有高人。”
“如何拿下此城?”张宁扯开话题道。
周梦熊回头着被驱赶在一堆的降兵道:“既有降卒,再造些竹木筏到河对岸去抓些军户百姓来,驱赶到墙边去挖墙角……不过这样也不容易凑效,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正经攻城的法子,还是蚁附,可是我们人太少。孙膑言,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此法至今仍然实用……三殿下为何一定要攻取此城?”
张宁道:“既定的方略就是拿下永定卫。”
周梦熊指着前方,劝道:“卫城虽小且矮,却修建得体、十分坚固,强攻定是下策。”
张宁又虚心问道:“什么是蚁附?”
周梦熊道:“就是以优势兵力拿云梯强攻城墙,虽然伤亡会很惨重,但也能消耗守军实力,最后攻取城池。守城本来就占尽地利,所以攻城要付出代价。”
“这法子也太笨了。”张宁随口道。他确实也没那么多兵员去耗。
周梦熊不以为然道:“通常作战,本来就是以正取胜,以多打少,以强击弱。”
张宁转头向卫城北面的澧水河面,虽然河流就在城边上,但是想截流水攻好像不太现实。这种大型水利工程需要花大力气,自己只有几百人,没法抓太多的壮丁去挖修水利,除非有上万人马,那就简单了。
“先和将领们再商量一番,不行就挖墙角。”他说道。
过得一会儿,韦斌等武将集结完人马过来。几个人在一块儿商量了会儿,认为从十里外的营地过来攻城太浪费体力,决定把营寨搬到卫城附近一里地的地方驻扎。
如今张宁军连云梯都没有、什么攻城器材也无,也没准备好,所以暂且休战。官军兵力大损,估计不太可能再次出城野战了。于是众人开始部署新的工作。
一部分人管理俘虏,降兵有超过四百人之多,他们被缴了所有兵器,身上的铁甲也被逼着脱了,成了“朱雀军”的战利品,然后俘虏们被押着去营地扛木头,营寨里的木料直接运送过来,比重新砍伐树木加工要省事。还有一些人去打扫战场,主要也是拾捡兵器等物,然后拔铁甲,官军的铁甲明显比朱雀军将士穿的竹甲好;此外是救治伤兵,大多数是官军的伤员,因为他们崩溃之后抵抗甚微,对朱雀军的杀伤实在有限得很。
铁甲成了将士们的抢手货,很快就被瓜分殆尽,尝过头上飞下来一片箭雨的滋味之后,大伙还是不会嫌弃盔甲太重的。
路上有总旗官在骂骂咧咧地教育士卒:“见官军的下场了吧,打起仗来一跑死得更快,被人宰畜生一样。谁他|娘|的临阵逃跑,就是想害死大伙……”
众人忙着搬运东西,搭建新的营寨,中午也没造饭,大部分人吃了些泡米和水袋里的凉白开了事。降卒们的东西丢得一干二净,更是啥也没得吃,只能喝河水。
下午时,几十个伤兵从沿途就弄了过来放在临时的空地上。断胳膊断腿的、满头血污的、被捅了没伤着要害的,都躺在担架上痛苦地叫唤,苦不堪言。而自己人的伤兵自然得到了比较好的救治和照顾,人们大部分来自凤霞山的几个村子,军中多少都有几个沾亲带故的人。
大脑袋陈盖建议把那些敌军伤兵都杀了,“一来省得拖累咱们浪费粮食,二来也叫兄弟们知道,打了败仗没什么好下场。”
张宁心里觉得这样干有点不人道,想了想便说:“抬过去放到卫城旁边,离开后让城里的官兵出来救他们。这些人失去了战斗力,弄进城里去还能给他们增添负担。”
大部分武将都赞成张宁的主意,虽然彼此战场上你死我活,可到底都是汉人,相互本来也没什么私怨,大伙只是觉得做人不应该做得太绝。快到旁晚时,一队人马便护送着抬伤兵的人去了卫城送人。
而那些降兵则被成排地反绑在竹竿上,驱赶到一块地里。四周挖了一圈深壕,里面插上许多削尖的竹子。然后派人当值管。他们只能在野地里露宿,升一些篝火御寒,帐篷和被子自然没有的……城里也不可能把降兵们的东西送出来。
第二天早上,一部分降卒被挑选了出来,被告知要去城下劝降。陈盖在面前骂道:“都给老子好好劝,若是不识好歹胡言乱语说咱们的坏话,回来就得抽鞭子!”而张承宗却喊道:“大伙照陈将军说的做,劝降劝得好,回来有腊肉吃。”
人群里微微有些骚动,许多人转头向营寨上,果然凉着一些腊猪肉和香肠……军户们本来就穷得叮当响、比老百姓还惨,加上永乐以来国家消耗巨大,底层军士恐怕真是难逢难月能吃上肉,他们的表情里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是降兵。
韦斌集结了三队人马,驱赶着降兵们向西进发,沿途将领们还想方设法地教他们怎么说之类的。
及至城下,卫城上鼓号齐鸣,官兵拿起弓弩兵器在城墙上严阵以待。但城下的兵马并没携带撞车云梯等物,又不能飞上城头,好像不是来攻城的。
火绳枪兵窸窸窣窣地装填好了弹药,然后吆喝着让一群降卒到护城河边上去。他们乱糟糟地小心翼翼靠近,待城头上的官兵清楚过来的人是降兵,便未放箭。城头上一个武将先声夺人大骂道:“不要脸皮的东西,苟且偷生,还要替反贼来劝降不成?”接着又有一个人大喊道:“滚回去罢!”
后面的张承宗喊道:“快喊话,一会有肉和白米饭吃。”
终于有个降兵壮起胆子对着上面大喊道:“兄弟们,建文皇上的三殿下说了,只要开城投降,绝无性命之忧,他老人家会比卫所将领们对待兄弟们更好……”
“卫所当官的把兄弟们当奴隶一样,又要种地又要卖命,种地所得大部分被盘剥,打仗死了也是白死,别傻了……”




平安传 第二百一十二章 兵不血刃
每天太阳都会下山,晴天的旁晚景色通常非常漂亮。但今晚吸引张宁的景色倒不是澧水河岸的自然风光,而是俘虏营的光景。他和几个武将及侍卫正骑马在营地四周巡视,忽然在俘虏营旁边停了下来。
众人顺着张宁的目光去,那些降卒正在吃饭。营寨里的将士已经吃过了,然后才把锅盆碗筷借过去、调拨了军粮。
很久没见过吃饭能吃这么香的场面了,很多人吃完了碗里的饭正双手捧在脸前“西里呼噜”地舔。张宁着十分诧异,以前做官时,却是见过一些官员反应军户潦倒的文字,比如杨士奇有一本奏章称“各地卫所将士饥瘦”……朝廷大员短短的一行字,倒没想到这么有分量。张宁亲眼所见,顿时有所体会了。
他转过头时,正碰到贴身侍卫徐文君的目光,和她没什么好说的;然后打量了一番周梦熊,欲言又止,终于没开口说话。他一踢马腹,离开了俘虏营,继续巡视营寨周围。
自从杀吴庸灭口之后,张宁觉得他的想法也在不断改变,原本认为自己变得冷血无情了,今日却发现有些根深蒂固的观念还是不容易大转变的。他想起明天要驱赶这些俘虏去送死,突然有点于心不忍。
逼迫降卒去挖墙,守城的刘鹤举不可能坐视,一定会下令攻击屠杀这些人,实际上换作任何称职的武将都会下这样的命令;降卒们若是跑回来,张宁一样要下令屠杀以儆效尤,不然肯定无法逼其他人过去……太没人道了,这些军户的身份和农奴似的,本来就是些可怜的穷人。
但他又想,如果总是这样心慈手软,如何取胜?夺取永定卫,具有非常大的战略意义,可以不计代价!
他不断地说服自己:人虽自称万物之灵,却依旧是在遵循丛林法则弱肉强食,鱼肉大众者欲|望滔天;失败者能做什么,自怨自艾么……他实在不喜欢自怨自艾的感觉。对胜利的渴望,对耻辱的痛恨……他觉得自己确实是一个输不起的人,脆而易折。
张宁的脸上阴晴不定,太阳最后的余光映在脸上,肤色仿佛已变得橙黄。
“周将军提出的掘墙之法,胜算几何?”张宁再次转头故作淡然地问道。
周梦熊沉吟片刻道:“不好断定。殿下既然下定决心攻城,只有这个法子,您总不能造云梯蚁附,六七百人肯定是不够损耗的……昨日一战,在下旁观之后觉得军中的火器射程应在一百步以上,且训练较好、能采用云南沐王提出的轮流射击之法。咱们便能采用这样的战术,先驱赶降卒填河,然后至城下掘墙,城上定以滚木火油箭矢拒敌;此时我军以火器在百步处掩射,以杀伤敌军为目的。如此一来,便能以降卒损失交换守军兵力与物资。待降卒死伤殆尽,则造竹木筏渡河,围捕强拉附近军户百姓,继续此法。假以时日,守军无法支撑伤亡损耗,可能就会投降了。”
张宁问道:“能估计出交换比么,死多少丁夫能换一个守军性命?”
“这……”周梦熊想了想,“我军仰射,又有墙垛阻挡,就士卒的枪法如何了,估计死十个人能击毙一两个敌兵。我军弹药是否充足?”
“火药是够。”张宁道,他从石门县掠夺了不少硫磺,有了原料便造了足够的火药,因为火枪本来也消耗不大,“铅弹若是不够,现造也不会费太多时日。”
张宁又问:“若是降卒死完了,渡河去抓丁,军户和百姓会不会躲到山上去?”
周梦熊谨慎地回答道:“很有可能,也许抓丁并不容易。”
张宁忽然发现周梦熊正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这样的目光让他浑身有些不自在,好像被穿了一样。不知为何,张宁很不愿意让人穿自己,习惯性地想伪装。
不过他问刚才那种问题,不就是在为自己找理由?
也许怎么决定的答案,他的内心里已经有了。只是需要一个理由,或者是借口。他想起自己的“父亲”,失败后也许在后悔当初的决策吧?或许有一天被人鱼肉的时候,会痛恨自己为什么有机会鱼肉别人时要优柔寡断!
张宁的左手扶着腰间的佩剑,他感到手心里已经浸出了汗水,湿|滑一片。若是没有亲自上战场指挥战役,决策就容易多了,四百多降卒命运如何,只是一个数字,而不是一群狼吞虎噎着饭的人。
“事不可为,无法强求。绕道先取慈利、石门二县,得到补给再从长计议,诸位以为如何?”他总算开口说道。
周梦熊首先赞成道:“正应如此,据悉朱勇调集了官军主力正在卢溪对付苗人,永定卫以东兵力空虚,各县城防御脆弱,攻打十分容易。先取澧水沿岸各地,再取大庸所、九溪卫等城,永定卫兵力大损难以野战,已成孤城,不必太过在意……”
张宁转头用征询的神色那些武将,韦斌等人一个个表现木讷……在稍大的战略层面,这帮武将好像真没多少见识,实在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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