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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酒徒
想起在易县城时那个自己,李旭发现自己的确不虚此行无论这一趟生意最后赚不赚钱,自己都看到了许多先前没机会看到的东西,领悟到了许多先前不可能领悟的人生道理
‘也许,这就是长大’少年坐在火堆旁,悄悄地对自己说小狼甘罗蹲在他的脚边,望着跳动的火焰,眼睛里闪出一串串金芒
离开濡水三天后,商队如期来到了奚人最大的一个部落所在令人绝望的是,这个草原上数得着的大部落居然消失了四下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几千根东倒西歪的木桩,和一圈圈毡包留下的痕迹仿佛告诉商贩们,他们没有迷路只是主人家有大事要忙,上万家族成员在入秋后集体迁徙去了未知所在
商贩们抱着脑袋,陆续蹲到了地上除了李旭和徐大眼之外,所有人出塞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趁着秋末冬初,天刚开始变冷的时候赚上一笔快钱每年这个季节,胡人部落都会根据夏、秋两季所收集的干草数量,决定越冬牲畜的多少大批老弱牲畜被宰杀,大批的雄性牲畜被卖掉,干肉、生皮、牲畜的价格都会在瞬间跌到谷底只要平安走完这样一趟,整个冬天,商贩们的家中都能听见欢笑声
可是,奚人部落迁徙了草原上手最巧,能提供精美毛毯和锋利佩刀的奚族部落迁徙了商贩们没等开张即遭受到了重大打击最大的一个奚人部落发生迁徙,其他小的奚族部落肯定也追随着移动如果大伙不能在落雪之前把手里的货物抛售掉,这次买卖就可能血本无归如果逾期不掉头南返,草原上突然而来的暴风雪,就有可能把这支小小的商队全部吞没掉
有人开始低声叹气,更多的人开始咒骂奚人缺德,搬家也不肯事先通知一声商队的两个头领孙九和张三则铁青着脸,走到稍远的地方商量如何面对眼前的困局
突然而来的打击让李旭也感到很迷茫临行前,父亲和他约定的第一落脚点,就是这个奚部比起凶悍的突厥人来,奚部以脾气平和得多更关键的一点是,这个部落距离中原足够近,家乡有什么风吹草动,李懋可以托商队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送过来而这一切安排,都随着奚部的大搬迁落了空草原上那一个个毡包留下的圆圈,仿佛还带着奚人的体温告诉李旭,你的计划很完美,但世界变化实在太快
苍茫暮色里,毡包的痕迹散发出缕缕白烟晚风吹过,把人们的咒骂声,哀叹声,远远地传了开去告诉附近一切生灵,有一伙人被困在了这里
“嗷――嗷――嗷!”有野狼的声音远远传来,在数千根木桩间萦绕
“嗷-嗷-呜!”小狼甘罗扯着嗓子唱和声音就像一个刚刚开始发育的男孩,纤弱,沙哑绝望的人们立刻被甘罗的不恰当举动所吸引,一个个对它怒目而视甘罗自知惹了祸,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跳起来,逃到了李旭身后
“都是这个狼崽子闹的,整个一灾星!”王麻子突然跳起来,指着李旭骂道
“对,我早就跟九哥说,让他别带这个狼崽子逆季出生,又是独伢,肯定不是好东西他偏不听,偏不听,看看,祸事来了!”杜疤瘌气急败坏,撑着佩刀,从地上站起来,大声指责
都是这个爱惹事的小杂种和他的小狼闹的,刚出发,就让大伙赔了彩头然后一路上就诸事不顺,走哪哪赔钱在蓟县逛窑子,又碰上这个小灾星管闲事招惹胡人,害得自己差点软掉出来赌两手换运气,反而又输了一百多文
“灾星,肯定是它!”人们无法解释奚人为什么不早不晚在他们赶来前迁徙,把满腹怨气发泻了出来
“它不是灾星!”李旭站直了身躯,山一般挡在小狼甘罗身前杜疤瘌等人看自己不顺眼,这点他早知道一路上对这些人的欺负,他也是能忍则忍但李旭不能让他们伤害甘罗,这个小狼是他的伙伴,除了徐大眼外唯一的朋友
小狼甘罗从李旭身后跳出来,前肢下伏,后腿紧绷,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这个威胁动作吓了杜疤瘌一跳,赶紧向旁边闪不料脚下却绊到了跟烂木头,一下子磕了个狗啃屎
“嗷-嗷,呜呜!”甘罗发出胜利的吼叫,不屑地甩了甩尖耳朵,蹲在了李旭腿边几个看热闹的人纷纷笑了起来,生活虽然苦涩,但如果你认真面对,总是能在出其不意的时候发现些有趣的笑料
“你们两个灾星,今天有你没我说,你们两个一起走,还是赶走这头小狼!”杜疤瘌在哄笑声中爬起身,“呛啷”一声,把短刀拔出了大半王麻子紧随其后,手里握着根木棍,虎视眈眈地看向甘罗
李旭楞住了,他没想到有人居然这么无耻抬头看向众人,却发现商贩中不少人相信王麻子的话,认为今天的意外完全由甘罗引起而少数清醒的人,却抱了看热闹的心态,对王麻子等人的行径不闻不问这种情况,是他预先没有料到,父亲也没叮嘱过的四下张望,想找九叔求援,却发现孙九和几个刀客都不知去了哪里,附近根本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赶那头小狼走,否则大伙还会继续倒霉!”受了王麻子的盎惑,或者单纯为了给自己找个发泄怒气的理由,十几个面目愁苦的商贩握着刀柄,慢慢地靠了过来
“它不是灾星!”李旭喃喃地辩解,被众人逼得一步步向后退杜疤瘌得势不饶人,伸出大手,准备把他拔拉到一边去孙九说大伙不准欺负这混小子,老子赶走野狼,总没问题!
手指尖传来的痛楚却告诉杜疤瘌,他又碰到了硬茬抬起满是疤瘌的老脸,他看见自己的手指被一双白净,但有力的手掌掰成了直角
“哎!”“直娘贼”杜疤瘌和王麻子同声骂道一个赶紧向后缩手指头,另一个抱着脚在地上乱蹦小狼甘罗则趴在李旭面前,嘴里叼着半只草鞋,双眼冒出幽暗的光芒
“想打架,跟我来拳脚,兵器,随便你们两个挑!”徐大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过了,站在李旭身边,冲着杜、王等人说道
“你!欺老忤逆!”杜疤瘌甩动被掰痛的手指,对徐大眼不干不净地叫骂
“是你们两个为老不尊在先疤瘌――叔!麻子――叔!”徐大眼拖长了声音答道脚尖轻挑,把一根奚人迁移时遗弃的长木杆踢到了半空,伸手抄在手里,对众人说道:“一起上,还有谁想欺负人,我让你们欺负个痛快!”
王麻子和杜疤瘌两人怎肯在一个小辈面前失了威风,拔出短刀,恶狠狠地跳步上前还没等李旭找到趁手家伙迎战,徐大眼不慌不忙,把木杆向地上一捅,左右一拨,两个老恶棍已经滚地葫芦般摔了出去
这一手玩得实在是漂亮,连几个试图跟在杜疤瘌身后打太平拳的商贩都被吓蒙了捂住腰刀,慢慢向后退去杜疤瘌、王麻子见众人士气要散,大叫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试图携手找回场子刚刚迈出脚步,膝盖处与上次同一个地方再度被木棍打中,腿一软,又摔了个狗啃屎
两个恶棍爬不起来了,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开始哭骂徐大眼欺负上年纪的老人骂李旭的父亲不怀好心,弄个灾星儿子来坏大伙财路骂其他商贩是窝囊废,明知道灾星在旁,却不敢出头几个平素与杜疤瘌交好的商贩被挤兑到了死角,再度按着腰刀围拢了过来
徐大眼看得心头火起,木杆一摔,重重地砸在身边的草地上“你们给我闭嘴,再乱嚼舌头,休怪我下手狠想凭人多欺负人少么?谁敢上前,我姓徐的保证,整个河南诸郡,再没一家店铺会收你们的货!”
此话一出,比手中的木棒子





家园 第二章 出塞 (四 上)
第二章出塞(四上)有了盼头,众商贩们心里的烦闷一扫而空连夜启程向北,一口气居然赶了六十余里路,直到后半夜,才在郝老刀的带领下找了个丘陵背后的低洼地驻扎下来,生起火堆抵御草原上凌晨的寒风
草原上缺乏森林阻挡,所以夜风大得吓人虽然躲在了土丘后,寒气依然直刺入骨髓来而对于这彻骨的秋寒,商贩们绝不敢支帐篷为自己保温只好把能裹的衣服全部裹在身上,而后抱着肩膀,缩卷着身体,围着火堆苦捱
关于为什么不扎帐篷,九叔给李旭的解释是:占地方越大的物件受风越大,万一地上的木桩打得不够牢固,大伙睡着时,连人带帐篷都有可能被风卷走所以行李中尽管带着一件加厚的麻布帐篷,李旭也只好学着大伙的样子,抱着肩膀在火堆旁煎熬
如此冷的天气,第一次出塞的人怎能睡得着片刻功夫,夜风已经透过重重寒衣,吹得小李旭的脊背像结了冰一样凉他缩卷着身体转了半个圈,把脊背冲向篝火,没等脊背感受到丝毫暖意,前面的衣服又像铁一样咯在了胸口上
李旭被冻得实在难受,再次把脸转向火堆就在转过脸的刹那,小狼甘罗轻轻地跃起,跳进了他的怀里
尽管近来一直过得是风餐露宿的日子,甘罗的身体却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在长大此时的它已经有家中报时的公鸡般大小,毛绒绒的狼皮灰中带银,摸上去格外的暖和也许是为了报答主人昨天傍晚的回护之恩,甘罗跃入李旭怀里后,就轻轻地卧下温暖的身躯刚好贴在了李旭被风吹得最难受的腹部,让他登时感到一股浓浓的暖意
“你不是灾星!”李旭拍了拍甘罗的脑袋,心里说道
小狼仿佛理解主人的意思,把头回过来,轻轻抬起一双淡金色的眸子刚好与李旭的目光相遇,看上去,竟然如星光般明亮
“睡!明天还赶路呢!”李旭再次拍拍狼头,用手挡住了它的眼睛小狼甘罗慢慢地把头缩卷进了李旭的怀中,片刻后,以极低极其的声音,轻轻地打起了呼噜
“野兽有时候比人善良!”抱着小狼,李旭默默地想抬起头,想找个机会跟多次给自己解围的九叔聊聊既然九叔对自己一直很真诚,自己就应该把此番北行的真实目的告诉对方欺骗如此一个善良、豁达的长辈,李旭心里无论如何都会感觉到不安仔细看去,却发现坐在自己斜对面的九叔已经睡着了,一条亮晶晶的口水正从他口中缓缓流下来,被跳动的火焰照得闪闪发光
“这么冷的风中也能睡觉?”李旭惊诧地瞪大的眼睛再度细看,才发现不光是孙九,郝老刀、王麻子等人都已经缩卷着身子睡熟而不远处另一个火堆旁,张三叔呼噜声打得居然如雷鸣般响
借鉴徐大眼那天所说的观人之法,李旭的目光从同伴们的脸上一一扫过他惊讶地发现,每个人在睡觉时脸上都带着不同的表情,同行的所有人中,没有任何两个人的表情完全一样坐在自己左首的郝老刀是个卖命混饭吃的汉子,所以他睡觉时脸上的表情看上去非常凶悍,口里在打着呼噜,右手却紧紧握着刀柄,仿佛随时都可能跳起来,与人拼命而市侩的王麻子的脸上却带着讨好的神色,仿佛正在与人谈着一笔生意,唯恐对方半途反悔的样子缩卷在王麻子身边的杜疤瘌则撇着嘴,好像刚刚跟人起过争执,在火光的照耀下,他脸上的疤痕看起来愈发狰狞所有人中,徐大眼脸上的表情最平静,睡姿也最优雅只见他双腿盘坐,两手微垂于腿上,随着细而绵长的呼吸,胸口上下起伏显然,他连睡觉的姿势,也是经过专门训练的
“细节背后,隐藏的往往是其生活经历”李旭突然发现徐大眼的话非常有道理留心观察熟睡中的孙九,发现九叔的腰刀插得位置很特别队伍中除了几个刀客的兵器向来是握在掌心之外,其他人防身用的配刀通常是或左或右,很随意的一挂而孙九的佩刀,却半横在左侧腰间,刀柄永远冲着右前方即便是此刻在熟睡中,如果有人来袭击,他也能飞快地拔刀迎战
“九叔可能当过刀客,或者从过军!”李旭在心中得出结论,胸口处旋即涌起一股极其不舒服的感觉他认为自己不应该偷偷探测一个对自己好的人的秘密但是,连日来,张三叔、杜疤瘌,王麻子等人的所作所为,又让他给自己的举动找到了足够的理由
“是非善恶,俱不在表面眼中看到的未必是事实,亲耳听到的,也未必是真相!”临别时,杨老夫子曾经这般叮嘱但是如何透过人们的虚假的笑容,永不会兑现的承诺,观察到重重迷雾后边的真相,杨夫子却没有来得及指点
徐大眼的观人术刚好弥补了这个缺陷经过训练的他可能从步校尉一杆兵器上,把对方的家世推测得**不离十李旭认为自己如果平时在细节处多留心,就绝对不会在一次被张三叔、杜疤瘌等人表面的热情所蒙骗
谎言说得再像真实,细节处也会露出端倪来而抓住这些细节,就是抓住真相的关键这是多日来,李旭领悟到的另一条人生道理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是易县城中那个懵懂少年,他能感觉到,自己像怀中的这头小狼般,在慢慢地,慢慢地长大……
有了事情分散心神,半夜得寒气也不那么难熬了研究了一会儿众人睡梦中的表情,想了一阵子连日来发生的趣事,李旭抱着小狼,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他看见一只狼,在雪地里,孤独地奔跑,奔跑有一刻,他觉得那就是自己
酒徒注:一更,字数少了些晚上二更时补足请大家多多支持




家园 第二章 出塞(四 下)
出塞(四下)天刚擦亮,王麻子等人就跳了起来,催促着大伙赶紧赶路商贩们都知道霫人是一个特别喜欢迁徙的民族,从弱洛水到太弥河,方圆千里内都曾经有人说见过他们的足迹如果大伙去得晚了,说不定霫人也和奚族一样突然间如露水般消失于草原上倘是如此,所有人可能都要血本无归了所以,也没有人抱怨王麻子毛躁,大伙就着冷风啃了块干饼子,匆匆忙忙向北一路狂奔(注1)到了下午的时候,队伍的行进速度却不得不再次慢了下来草原上的地势再度发生了起伏,不像万里燕山那样,一座山峰挨着一座山峰而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缓坡,无法用双目观测到其尽头连绵山坡让人不得不跳下马拉着缰绳前行,驮货的牲畜也紧绷了四肢,一步步奋力向前挪动
按郝老刀等人的说法,这种地势被草原民族称作坝不知道从何处开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算结束除了去辽北秣鞨部外,其他地域只要向北走,都要经历这一道坎儿所以从中原过来的商队很少走得这么北,但越是商队稀少的地区,大伙的赚头可能越大(注2)听向导这般介绍,商贩们鼓足了精神,努力前行大隋朝的赋税不算高,但各地方的官员有各地方的敛财手段如果商队这次北行赚不到钱,明年个别人就可能因为完不成官府规定的杂税也失去再度踏上草原的机会所以,即使只有一线希望,也没人打算半路折回去
对于筋骨上的劳累,李旭早已麻木跳下马后,随即把青花骡子背上的负担,分了一小部分到马身上小狼甘罗也被他从袋子中放下来,跟在自己身边慢慢向北爬对于这种久违的自由,甘罗显然非常兴奋,围着李旭身前身后挨挨擦擦,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爬坡的劳累
商贩们见青花骡子身上的负担减少后,明显力气见足也学着李旭的样子,把部分货物匀到了驮人的坐骑上如此一来,商队的速度又多少提高了些,至少那些驮货的牲畜不再口吐白沫,看上去像随时会死掉般模样
当太阳再一次从东南方爬出来时,李旭发现自己迈出的脚步不再发软眼前的荒野更加宽阔,更加苍凉远山看上去更矮,顶峰处却个个发白,显然那是积雪的痕迹周围的野草不再像濡水河附近那样高可齐腰,枯枯黄黄的,只盖到了人脚脖子但草丛中却突然多出了许多小动物,肥胖的野鸽子、体态臃肿的沙鸡,眼睛巨大,耳朵却很短的怪异地鼠,不时在人眼前跃起,晃晃悠悠地逃向远方更远处甚至有一大群粗颈,短尾,长着黄色皮毛的羊在悠闲的吃草看见商队经过,负责警戒的雄羊只是抬起带着直角的头,好奇地观望看样子,它根本没打算通知自己的同伴逃走(注3)“就在这里休息一个时辰,让牲畜缓缓脚力咱们已经上了坝,下午就能赶到目的地!”孙九与郝老刀等人碰了碰头,大声宣布
“呼啦!”队伍立刻开了锅年纪老的商贩在草地上铺开行李卷儿,不顾冰冷,倒头就睡年纪轻或体力足一些的商贩,则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把坐骑上被的货物卸了下来,然后不顾牲口的抗议,跳上马鞍,挥舞着弓箭冲向了远处的黄色羊群
那是黄羊,性子温和,肉味鲜美秋末正是其肉最肥,毛最厚实,跑得最慢的时刻随便打到一头想办法弄回中原去,那结实的短角,棕黄色带有白毫的皮毛,都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小心些,别跑太远!”孙九冲着远去的人群大声喊他的话转眼被淹没在马蹄声中商队中的年青人,除了徐大眼这个根本不在乎钱的富家子弟和李旭这个根本不认识黄羊为何物的懵懂少年,谁不希望顺手发一笔小财?片刻之后,营地中就只剩下了他、张三和几个实在疲惫得无力骑马老商贩,其他人几乎全部冲了出去
“原来那些羊是野生的!”李旭后悔地想欲纵马去猎,却对自己的射艺实在没把握摇摇头,殃殃地铺开行李卷儿
“还在为前天傍晚的事情生气?”徐大眼见李旭发蔫,走过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犯不着,有些人像狗屎,他们存在就是为了让你感到恶心恶心到了你,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至于自己有多臭,他们不在乎!”
李旭被这个贴切的比喻逗得笑了声音,面颊上立刻出现了几条浅浅的褶皱一路颠簸,让他的身板瘦削了不少,皮肤的颜色更深,更粗糙,并在耳根附近出现了几排依稀的黑毛这让他看上去仿佛成熟了许多,根本不像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年郎
“你怎么看上去一夜间长大了许多!”徐大眼转到李旭身前,皱着眉头看了看他伸出拳头来,捶了捶他结实的肩膀,戏问
“是么?早上没洗脸的缘故!”李旭傻呵呵地笑着,目光中,却多出了很多复杂地东西他非常钦佩徐大眼的目光之锐利但昨夜自己具体想到了些什么,他却不愿意宣之于口
徐大眼也没太多的兴趣来研究李旭的变化,他的目光很快被远方传来的喧闹声吸引了过去出猎的商贩们运气不错,才半柱香不到的功夫,已经有人打到了一头家犬大的小羊放在马背上,正高兴地向回跑而其他人显然将目标定在被惊得开始高速飞奔的壮年公羊身上,呼喝着,拼命催促坐骑飞奔包抄
羊群显然没有与人类作战的经验,慌乱地向远方逃窜很快,就有几只体力稍差的成年羊脱离了队伍,惊叫着向两侧逃去这更合了追猎者的心意,马背上,商贩们弯弓搭箭,一箭接一箭向猎物急射
“你们不去打猎?那黄羊皮是做靴子的上佳材料穿在脚上,又轻,又暖和!”不知道什么时候,九叔走了过来,站在两个少年的身边低声询问
“不想跑脱了力,反而赔上一匹马!”徐大眼很不屑地说道他的坐骑是一匹四岁口的枣红驹,比商队中任何一人的坐骑都好上许多但算起每个人一路上步行的时间,除了几个刀客外,徐大眼能排在第一位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不顾坐骑连日劳累的短视行为,绝对不可能在他这个爱惜马匹的人身上发生
“我,我不太会射箭!”李旭低声回答黄羊,这个名字他记住了,下次碰到时,一定要打头大个的,把皮子硝了,托人送到老家去给父亲做双靴子这些年为了自己安心读书,父亲从来没提起过北上的路有多累很多时候,在父子两个的交谈中,漫长而又孤单的商路仿佛还带着许多诗意
“你的马鞍旁不是挂了把弓么?”这回轮到孙九诧异了他曾经留意到,在整个队伍当中,只有徐大眼和李旭用的弓能拿到台面上其他人手里的弓或木制或竹制,没一把是真可以用来作战的
听人提到自己的宝贝,李旭更觉尴尬以前射得不准,他可以推说是自己手中的弓太差而经过徐大眼的分析,此刻他已经知道舅舅给自己的束发礼是一把上好的骑弓但是,自己拿着这把宝贝,在地面上都十射九空颠簸的马背上开弓,更不可能射准目标有这么好的弓却射不准箭,暴殄天物的行为实在令人汗颜
“挺大的男子汉,别动不动就脸红,拿弓来我看!”孙九见李旭神态扭捏,以为他弓囊里藏的是把样子货,笑着骂道
李旭答应一声,匆匆跑过去取了弓囊和箭壶来孙九从囊中抽出弓臂,用手颠了颠分量,然后分开拇指和食指,量了量弓臂的长度,又仔细看了看弓耳的质地,不住点头待挂好了弓弦,再从壶中抽出了李旭自制的羽箭,点头动作立刻变成了摇头抽一支,摇一次,直到把头摇成了波lang鼓,才将箭壶丢还给李旭,冲着徐大眼说道:“把你的羽箭借几支来用,旭子这壶箭全错了骑兵弓,却用步兵箭,能射得准才是怪事!”
徐大眼闻听此言,赶紧双手把自己带的羽箭奉上以他的观人之术,孙九显然是行过伍的,否则他挂刀的位置不会如此规矩,人的性子也不会如此豪爽只是孙九在军中到底干过什么差事,武技能到达什么水平以徐大眼目前的能力,还是推测不出来眼下孙九要求试箭,正是送上门来的好机会一射之后,徐大眼保证自己能把孙九曾经行伍时间的长短推测得**不离十
孙九从徐大眼手中接过箭壶,拔了一支在手,飞身上马双腿在马肚子下轻轻一磕,一人一骑立刻纵了出去徐、李两个少年见状赶紧策马跟上,才跑出一里多路,赶得正巧,几头失了群的大个黄羊被商贩们追逐着,横冲过来
好孙九,搭箭开弓只听“绷!”地一声清脆的弓弦响,跑在最前方的,个头最大一只公黄羊应声而倒孙九一手持弓,纵马冲上,马背上微微俯了一下身子,断喝一声喝“起!”单手将猎物从地上掠了起来,横搭在身前,纵马而回
“好!”不但是商贩,连跟过来看热闹的刀客们也喝了一声彩在疾驰中发箭射中目标已经非常不容易,更难得的是孙九一箭就射穿了黄羊的脖颈,非但立刻夺走那畜生的命,连皮子的完整性都得到了保全
“那是自然,九哥当年用命于高大帅麾下,也曾万马军中射落过萧摩诃帅旗要不是被某些王八蛋贪了军功,九哥至少也能做到校尉!”张三叔撇了撇嘴,得意洋洋地向刀客们吹嘘(注4)众刀客甚为惊诧,纷纷围拢来探听当年大帅高颖兵伐南陈的旧事,并打听到底是谁这么有本领,居然能让素有公正严明之称的高颖将军徇私,听凭他强抢孙九的夺旗之功孙九却不肯多言,只是拔了羊脖颈上的箭还于徐大眼,然后把整头羊丢给张三,命他安排人手将羊肉烤了给众人尝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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