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酒徒
众人见孙九如此沉稳,对他愈加佩服特别是几个刀客,眼看目的地即将到达,轻狂之态尽现见识了孙九射艺后,也纷纷收敛自己行为,不再信口乱吹
孙九拎着把空弓转回李旭身边,却不松弓弦指着打在弓臂上的标记向李旭解释,“这是开皇年间为了讨伐南陈,专门打造的骑弓集中全国的制弓名家,费了数年之力,能达到这种档次的,也不过千余把这么硬的骑弓,你偏拿它当步弓来射,当然不可能射得准!”
“请九叔指点!”李旭与徐大眼见了宝贝般,祈求道
“拜师需要磕头的!”杜疤瘌拎着只比兔子大不了多少的黄羊从旁边走过,悻悻地说道
孙九也不理他,把弓交还到李旭手中,手把手指点了他一遍握弓的位置,双臂和身体的基本动作,然后说道:“这有何难,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军中有专门的歌诀,每个骑兵都会背”说罢,将弓又握在自己手上,毫不避讳别人偷听,低声吟唱:“势如迫风,目如流电;满开弓,紧放箭……”(注5)“就这?”跟过来“偷艺”的几个刀客不相信地叫走刀头的人讲究藏技,少一个人学会自己的本领,自己在路上的安全性就多上一分像孙九这般当着众人面随便把歌诀唱出来的行为,他们从来没听说过
“说着容易,做着难歌诀谁都会背,能射准的,一百个人里找不出一个!”孙九头也不回地说道,将弓再度交还给李旭,笑着叮嘱:“其实还有两个字的秘诀,大伙都明白无他,‘手熟’而已你多练几次,自然能领悟其中道理!”
说罢,跳下坐骑,摇摇晃晃地走向张三叔,帮他剥皮烤肉
李旭握着弓,高兴得已经忘记了下马无意中找到了自己射箭不准的原因,并且听到了军中骑射的歌诀,这些收获固然令他喜出望外内心深处更高兴的却是,自己在徐大眼处“偷”学来的观人之术,第一次使用居然就蒙了个**不离十九叔的确曾经弃商从军,只是在军中被人抢走了功劳,所以才愤而回头
如果将来自己学好了武艺,安顿好了父母双亲,是不是可以像徐大眼一样找场能必胜的战争给自己谋个出身呢?九叔的功劳被人所贪,所以他退出了行伍如果自己运气比他好一些,也许能熬到旅率(百人长)位置
这些梦虽然很遥远,但毕竟还可以做一做好过了在草原上常年奔波,累得连做梦的机会都没有
作为一个懂事的孩子,李旭不敢把父亲的谋生之业看低了但他却非常害怕,怕自己有着一日变成像王麻子、杜疤瘌那样的人,麻木而无耻
“傻楞着干什么呢,还不把弓收起来!”徐大眼见李旭又开始发呆,用箭壶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随即,从壶中分出一半羽箭,塞给了李旭
“徐大哥,这,这怎么好意思!”李旭赶紧推脱徐大眼用的东西都比较考究,这样精致的半壶箭不知道价值几何?虽然二人已经成为朋友,但随便拿朋友的东西,可不是李旭的习惯
“拿着,防身!”徐大眼低声叮嘱四下看了看,发现周围没人注意自己,压低了嗓子说道:“九叔刚才是故意立威,事情有些不妙!”
“故意……!”李旭低低发出半声惊叫,后半声旋即被他自己硬憋回了肚子好端端地,九叔立威干什么难怪他素来很平和的一个人,居然会突然卖弄起射技来!原来他是故意给卖弄给众人看的给谁看呢?这支商队中,除了河北、河南各地聚拢在一处的商贩,就是几个兼职当向导的刀客难道他们…….?
“咱们被几个陌生人引着,千里迢迢赶到这,人困马乏如果对方是纵横草原的马贼,咱们可就等于一群自己送上了门去的大肥羊!”徐大眼背对着众人,向李旭做了一个刀
家园 第三章 旷野 (一 上)
第三章旷野(一上)事实总是出乎人们预料,当你对前途开始绝望的时候,希望往往会悄然而至下午申时,正当商贩们走得筋疲力尽,心中充满绝望的时候,一大群羊,凭空出现在他们正前方的草原上
羊群,那是真正的羊群,足足有上万头,白云般从枯黄的草地上“飘过”商贩们惊呆了,一时间居然忘记了欢呼有羊的地方肯定有牧人,如此大的一群羊,则意味着一个空前富庶的部落于此间存在!之前大伙在途中所受种种苦难,马上就能收获到丰厚的回报!
没等他们从震惊中缓过神,三名身穿褐红色皮衣,衣角和马棕上绑着无数铃铛的牧羊人飞速驰近两前一后,彼此保持着五十步左右的距离最前两人中一人弯弓,一人手持号角,在距离商队二十步左右带住了战马
“远方而来的客人,是什么风把你们吹到了苏啜部的毡帐前!”持弓的人提高了声音,用速度极快,但唱歌般悠长的突厥语问道
如今塞上诸国以突厥最为强大,其余一众部族纷纷依附所以突厥语几乎是北方部落的通用语言,经常行走于塞外诸部的商贩们为了交易的需要,每人都能对付上一两句听到牧人的问话,大伙赶紧把手从兵器上离开,向对方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作为众人的头领的孙九则纵马缓步上前,先用右手按住左肩,躬了躬身体,然后依次用突厥语和汉语回答:“秋风把我们从中原吹来,我们跋涉千里,只为把货物与朋友分享!”
“尊贵的客人,中原距此可不止千里,途中有高山大河阻挡,是谁给你们做向导,是谁指示了我们毡包的位置?”持弓的人微微躬身还礼,却不肯将箭离开弓弦,追问的语气里充满了警觉
也不怪霫族牧人多疑,此地天气远比中原寒冷每年八月,天空中已经开始飞雪所以,不熟悉草原的汉族商贩绝对不敢在八月后还到草原深处冒险而眼下已经到了九月初,秋雪早下了两三场在牧人眼中孙九这大帮人的身份实在可疑,比起商队来更像敌对部落的探子
没等孙九向牧人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个季节还敢深入草原内部,带路的郝老刀在队伍后已经不耐烦地扯着嗓子骂了起来,“苏啜杜尔,难道你忘了两个月前跟你在火堆旁同饮一坛子酒的郝家老刀了么?难道你们家埃斤就是教导你这样对待客人么?”(注1)那牧人听到骂声,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愣,旋即露出了明快的笑容手中的弓依然举着,箭却从弓弦上松了下来,换了种柔和语气对郝老刀说道:“你是郝家的附离(突厥语,狼,亦指侍卫,敬语),我记得你的酒量但草原上没有永远的朋友,昨天你带着哈达离开部落,转头亦可能手擎弓箭而来!”
“我们有弓箭,却只会射向拦路的土狗我们有刀枪,却只用来对付被长生天诅咒的强盗我,中原人孙九,以及我的朋友,绝不会将让刀箭染上善良人的血!”孙九再次躬身,用突厥语交涉道,“你可以纵马到我们的身后,看看草原上可有马蹄溅起的烟尘朋友可能欺骗你,你的眼睛却永远不会背叛他的主人!”
牧人见孙九说话如此坦诚,提防之心渐渐去了被郝老刀唤做苏啜杜尔的那牧人策马向前,绕过孙九,径直奔向商队的背后另外两个霫族牧人依然拎着报警用的号角,手却缓缓地垂到了马鞍前
在商队左、右、后三个方向驰骋了二里左右的一个大圈子,发现的确没有大队人马到来的迹象苏啜杜尔快速跑到了孙九的面前,收起弓箭,屈身直到马首,“鲁莽的杜尔给长者赔罪,你们的确是朋友草原秋来后豺狗肆虐,所以我不得不小心提防!”
说罢,回头向距离商队最远的那个牧**喊了几句,命令他赶快回部落去给族长送信,说远方有贵客到来然后伸直手臂,向所有商贩做了个请的手势
商贩们早已耽搁得不耐烦,却不敢快速向前奔跟在孙九和苏啜杜尔之后,慢慢地向远处炊烟飘起的地方靠近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天地间隐隐传来的风雷之声前方烟尘大起,百余匹战马洪流般奔涌而来商贩们哪里经历过这么大阵仗,一个个脸色发白,目光不停地看向孙九只要领头人一声令下,大伙就立刻抛了辎重远遁孙九却镇定地用突厥语与那个名字叫杜尔的苏啜部牧人聊着天,二人仿佛谈得非常投机,不时还迸发出一阵大笑
爽快笑声使得商贩们渐渐安心,手按在护身短刀的柄上,继续前进片刻之后,迎面滚来的洪流越来越近,一杆天蓝色,绣着一队人字形高飞天鹅队列的大纛,从骏马之间高高地挑将出来
“诸位贵客在此稍后,我家埃斤亲自前来相迎了!”苏啜杜尔用突厥语说道接着,打马上前,远远地迎住了那杆大纛
洪流慢慢减速,在即将与商队相遇的地方,嘎然停滞一个身披淡绿色斗篷,衣服四周镶嵌着褐红色黄羊皮边的中年男人,冲着众人躬身施礼:“从中原来的兄长,白天鹅的后人苏啜部兄弟欢迎你们光临!”
“白天鹅的子孙恭迎中原来的兄长!”队伍前方,六十多名身穿黄羊皮夹袄,精赤着胳膊,头发和衣服下摆上缀满铜铃的霫族壮汉同时躬身
“白天鹅的子孙,中原来的兄长特来看望自己的手足!”孙九弯腰表示回敬众商贩学着孙九的样子以手按肩膀,俯身施礼蹩脚的突厥话说得南腔北调,动作的整齐程度也远远不及对方万分之一
那苏啜部首领见商贩们动作混乱,脸上反而绽放出了笑容侧转身,向后招了招手,二十几个身穿彩色锦衫,衣角缀满银铃的女子立刻跳下马背,从皮袋中倒出一碗碗香气浓郁的酒浆族长甩蹬离鞍,举起第一个铜碗送到了孙九马前,两个女子随后跟上,双手拉开一条洁白的哈达
六十多名壮汉同时下马,举着酒碗来到众商贩面前,边走,边歌歌声婉转悠长,无法辨识其中词汇,旋律中却包含了浓浓的欢迎之意思
徐大眼几次欲跳下马背,都被李旭牢牢地拉住了胳膊临北行前,父亲曾经向李旭灌输了许多突厥人的规矩霫人既然依附于突厥,其中规矩想必与突厥相差不大此刻如果徐大眼跳下马背,肯定会给主人留下不好印象而商队中其他人虽然成心看着两个少年出丑,一旦影响到他们的生意,想必也不会原谅少年人的无知
孙九接过族长中的酒碗,躬了躬身子,先用手指沾了几滴洒向蓝天又重复了一次,把酒浆洒向大地最后,才捧起酒碗,对着族长谢道:“中原人孙九感谢长生天安排这次机会让你我相逢中原人孙九愿草原见证你我的情谊苏啜部的兄弟,让我们共同畅饮此碗!”
那族长见孙九等人丝毫不怠慢霫族人的礼节,脸上的笑意更浓从族中少女手中捧起洁白哈达,翘起脚,轻轻地搭在了孙九的脖颈上孙九弯着腰,以极其不舒服的姿势坦然相待直到族长搭完哈达,才举起酒碗与族长对饮,然后轻轻地跳下了马背
众商贩待孙九和族长饮毕了第一碗酒,也捧起酒碗与苏啜部霫人共饮随后,纷纷下马,在霫族人的帮助下,牵着坐骑走向部落聚居之所
几十名霫族女子用歌声相伴,一直将客人送进部落的第一道围栏热情的霫族男人们则肩抗手抬,将商贩们的货物卸下,整齐地摆放进族中特意腾出来的,几座靠近部落中央的大毡包中
商贩们享受到了贵客待遇,浑身的疲倦一扫而空特别是王麻子、杜疤瘌等人,自从饮完了酒后,眼睛就眨也不眨,直盯着倒酒的那些霫族女子看那些女子也不害羞,反而回之以微笑,并且不时以尽量简单的突厥词汇拼凑成句子与王麻子等人交流
“那一碗是下马酒,未饮之前,你是万万不能下马的!”两个少年走在队伍最后,低声交流有着父亲多年熏陶,李旭也懂得一两句突厥语把突厥族的规矩和方才孙九和族长的交谈大概向徐大眼介绍了一遍,徐大眼听得满头雾水,又是迷茫,又是好奇
“你那天替我出头,打了王麻子和杜疤瘌他们几个**湖怀恨在心,一定想方设法让咱两个出丑一会儿进了帐篷,你多留心草原人性子虽然直,对族中规矩却执着得很”李旭低声叮嘱道不知不觉间,他与徐大眼已经调换了在互相照顾时的角色
注1:埃斤,部落长的称呼,等同于渠帅苏啜杜尔,突厥名字,意思即为苏啜部的健儿
家园 第三章 旷野 (一 下)
第三章旷野(一下)才安顿好了坐骑,早有好客的主人用铜盆打来井水,招呼众人洗手净面此举暗合汉语中“洗尘”之意,所以徐大眼不用问也明白其中道理看看众人先后把手伸进了面前的铜盆,也跟着捧起了井水
草原上天冷,井水很寒抹在脸上,登时让众人清醒了几分待大伙都洗完了脸,换上了干净衣服部落首领又热情相邀,请商贩们到大帐中奉茶对于主人家的美意,孙九不敢推辞,说着感谢的话跟在了首领身后就在这当口,本该跟随在孙九身后的商队副头领张三却突然脚下没了力气,步子越迈越小看到张三如此,王麻子、杜疤瘌等人彼此使了个眼色,陆续把脚步放缓很快,众人就把徐大眼“让”到了孙九身后
徐大眼知道有几个老商贩居心叵测,所以事事小心,一改沿途中义气纵横之态唯恐不小心走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成为众人日后的笑柄但是百般小心之下,却没料到入帐的次序也有花样存在他跟在孙九身后缓缓而行,眼看就来到了大帐口李旭心道一声不妙,快行两步,直接插到了孙九和徐大眼之间
“小兔崽子!一会儿叫你好看!”张三心里暗骂在喝“下马”酒时,他与杜疤瘌等人已经打定主意要出徐大眼的丑如果当时不是被李旭硬拉着,徐大眼肯定会成为今日霫人部落中最不受欢迎的恶客此刻见李旭再次于大伙的圈套中横插了一杠子,心中对他的积怨更深
主人家却不知道客人们中间的这些龌龊事,见孙九身后紧跟的不是商队中的长者而是两个衣衫相对光鲜的少年,再联想到其中一个少年居然以狼为伴,旋即以为这两个面目清秀的少年是商贩中的富贵人物,笑了笑,指着大帐西北角让道:“贵客自远方来,令苏啜部的牛羊、草场都沾染了福气,但请上座,喝一碗小女亲手熬制的奶茶!”(注1)孙九微笑着上前,先冲毡帐的西北角躬了三次身然后,拉起主人的手说道:“是我等不请自来,给主人家添麻烦尊敬的埃斤请落座,让我等接受长老的祝福!”
宾主之间客套了几句,随后部落首领自己坐在了北方铺着羊皮的胡床上随着铜铃声响,两个胡子与头发一样长的霫族老人缓缓入内,紧挨着首领坐下待轮到九叔,他却选择了正东方的位置,然后才招呼众商贩依次落座
那部族待客用的毡帐足有寻常毡帐的五倍大小,四周以木条相拼,外围裹以雪白的毛毡穹顶和毡墙的各个方向都开了大窗,窗子采用中原人家的细木格方式,上面糊的却不是厚纸,而是一种薄而透光的膜,所以显得分外敞亮
依照李旭推测,那层膜应该是动物膀胱之类的东西但他却不敢乱问,父亲李懋曾经跟他警告过,胡人性子野,热脸和冷脸之间变化往往是一瞬间的事所以,能不触犯人家的忌讳,尽量别去触犯碰到稀奇之物也别乱问,以免是胡人的部族秘密
众商贩团团围座,聚拢成大半个圆唯独空出了族长先前指示的毡帐西北角和供人出入的门口徐大眼看得好生奇怪,又无法出言相问正百抓挠心的时候,李旭悄悄伸过手来,在他的后背上写了一个“祖”字
“原来那是他们供奉祖先地方,不知道出自什么教义!”徐大眼心中惊讶地想道北行之前,他读过很多记述草原各部族的文章众典籍都描述说突厥之名起源于金山,因为此山形似兜鍪,而其语言中兜鍪发音为突厥,所以用突厥为整个部族之名汉时,此部曾亡于匈奴,全族尽被屠戮只有其中一个小儿因为年幼,匈奴士兵不忍杀之,弃于荒野任其自生自灭群狼围拢而哺育这个孩子长大,这个孩子又取狼女为妻子,生育十个孩子其中的长子后来就成了突厥王,姓阿使那(初ru),所以突厥人又自称为狼的后代
眼前这个霫人部落虽然依附于突厥,部族名称亦与突厥中的一个大部落相类但在其战旗、毡帐和族长的座位上,绣得却全是天鹅
“这两个少年应该不是商贩!”曾经阅人无数的两个部族长老心中嘀咕突厥人以苍狼为图腾,视其为举族之圣物而草原上的苍狼性子极其刚烈,如不是机缘巧合,鲜有人能把狼崽养大所以能拥有一头苍狼为伴的少年,绝对会被视作族中的杰出人物
目光从李旭脸上扫过,就无法忽视坐在他身边的徐大眼比起骨架粗壮、皮肤粗糙、沉稳如石头般的李旭,徐大眼给人完全另外一种感觉在长老眼中,他就像一头不羁的白马,无论多大的马群,你都无法忽略他的存在而这种人物,无论在盛世还是乱世,注定一生要活得丰富多彩
宾主间客套着天气、旅途、牛羊肥膘厚度,眼睛里却把彼此的底细掂量了个尽几句闲话过后,族长轻轻拍了拍手,随着清脆悦耳的铃声,有一队少女拎着铜壶入内苏啜部的族长捧起第一碗茶,缓缓离座,双手奉于孙九面前,唱歌般吟道:“远方来的大兄,请喝一碗粗奶茶虽然没有中原的茶叶精细,却也是我部落中的珍藏!”
“苏啜部的兄弟给我最白的奶,不是草原最佳,却是母牛的初ru给我最香的茶,不是天下最细,却是人间最纯!”孙九亦起身,用突厥语唱和接过奶茶,却不肯先饮,转头递给了身边的同伴
到了此时,孙九才注意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人居然是李旭,不觉微微一愣再看看李旭身边紧挨着的是徐大眼,立刻明白了是有人捣鬼生性豁达的他不觉有些恼怒,却不肯多说话,只是用目光鼓励李旭和徐大眼,一定要把这口气争下来
李旭会心地冲孙九点了点头,将盛满奶茶的铜碗传给了徐大眼徐大眼何等剔透人物,见孙九不喝,李旭不喝,立刻明白的其中关键冲李旭微微颔首,转身将奶茶下传众商贩一个接一个传下去,直到传给了最末的同伴,方才停住
族长见众商贩把自家的礼节遵守得一丝不苟,心中大乐加快速度,一碗接一碗将奶茶捧给孙九孙九一碗接一碗地将奶茶传出,直到所有人手中都捧了一个铜碗,才端起了最后一碗茶,颔首向族长领致谢
苏啜部的族长和几位长老相视而笑,端起茶碗,率先品尝众商贩这才开始痛饮,一番看徐大眼出丑的心思再度落了空
那奶茶是用鲜奶、粗茶加了盐巴熬制而成,消食顺气,是草原上不可或缺的一样宝物众商人旅途劳顿,刚好可以用它来补养身体主人家是一番好意,却不是所有客人有福气消受特别是李旭、徐大眼两个,平素只听说过奶茶之名,待见了手里着稠乎乎、油滋滋夹杂着茶香和奶膻的一大碗浓汤,胃肠立刻开始翻滚四下偷看,见九叔等人正喝得香甜,一皱眉,一闭眼睛,扬起脖子直接狂灌了下去
“就当是在喝药!苦其心智!”徐大眼紧闭着双目想一碗奶茶“咕咚、咕咚”灌了个干净,嘴巴里却浑然不知道其是什么滋味
那族长见两个少年一口气就干了一大碗奶茶,眉头微皱,喉咙滚动不止以为他们是在欣赏自家浓茶的滋味,高兴得心花怒放拍拍手,命令少女们上前给二人续茶
徐、李二人心中叫苦不叠,早知道主人家如此热情,第一碗奶茶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喝得那么快正愁眉苦脸地琢磨着如何不再咽那又咸又膻的草药汤子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串银铃般的轻笑
二人闻声抬头,只看见两双湖水般明澈,天空般幽蓝的眼睛正在笑吟吟地向自己看来头皮登时一炸,身子如遭雷击般麻在了当场
那眼睛的主人鼻梁修挺,皮肤白皙一人身穿鹅黄,一人身着淡蓝虽然与其他霫族人一样,在衣服的边缘上镶嵌着褐色皮革裙子却明显裁剪成了中原女子常穿的屈裾状除了苏绸曲裾外,两个少女还在上身套了一件黄羊皮裁减的比肩整个比肩分为四大块,每一块之间用金色丝线相缀肩角轻端,腰部紧收,在长长曲裾的衬托下,更让整个人显得修长高挑(注2)徐大眼出身于巨富人家,平素见惯了各种年青粉黛,却从来没见过似眼前霫族女孩这般,浑身上下充满活力,如鲜花般绽放的异族少女只觉得眼前亮亮得,整个毡帐都被少女得笑声染上了金色比起他,李旭见过的女子更少,平素里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自己的妗妗,一手持刀,一手拧着鸡脖子的英雄模样这种形象固然亲切,却无论如何与《诗经》中所描述的美妙搭不上边而年少他的亦认同县学里老夫子们的观点,即所谓美人香草,都是古代士人托物而言志的如果把诗经里的那些古风当作“yin词烂调”来读,非但是误解了古人的本意,而且是对先贤的大大不敬佩
此刻,毡帐中的少女却让他想起了学过的那些诗词比诗词给人的印象更明快,也更生动他听见自己的心在跳,想让心跳停下来,却发现身上练就的定力早已无影无踪只是觉得傍晚的阳光很亮,很亮,透过糊窗的膜,照得人目眩神摇
见两个少年端着茶碗发呆,少女更觉有趣双目数度流转之后,那个身穿淡蓝色苏绸曲裾的女子露齿而笑,低声催促道:“快喝啊,难道我亲手熬的奶茶味道不好么?”
这两句,却是地地道道的中原腔调徐、李二人被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把整碗的奶茶扔到地上意识到自己失态,二人脸上颜色更红,仿佛刚刚过了火焰山般,连脖子都给烤成了血色
“陶阔脱丝,不要故意捉弄客人!”族长见两个少年满脸尴尬,低声呵斥道
那名字叫陶阔脱丝的少女却扭了扭身子,发辫末梢的银铃随着身形晃动发出一阵乱响在铃声缭绕之间,少女撒娇般用突厥语说道:“父亲您快看这两个中原伢子啊,大男人居然也会脸红!”
能听懂几句突厥语的商贩们哄堂大笑,大伙设了半天圈套让徐、李二人出丑,居然不如女孩子家看上两眼好使众奉茶少女闻言,果真凑上前仔细观察,直把把徐大眼、李旭二人看得如煮熟了的大虾般,从头到脚都变成了鲜艳的红色
“你们不要胡闹吓了客人,出去看一看阿思蓝他们整治的羊肉可曾好了!他们旅途劳顿,走了上千里呢”族长大人显然也拿自己的女儿没办法,挥了挥手,笑着把少女们赶出了大帐(注3)经过这一番嬉闹,宾主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两个族中长老也被少年的腼腆和少女的顽皮逗得老怀大慰,随着客人笑了一会儿,说了几句客套话,接着就问起孙九等人的目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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