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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酒徒
台下那些看客,旭子总觉得他们长得非常像舅舅张宝生和父亲李懋,一样老而愁苦的脸,一样被生活压驼了的肩膀所以,当元务本将他们当成没头脑的草木时,旭子会莫名其妙地发火但今天,这些人的表现却更像王麻子、杜疤瘌和张老三,瞪着一样贪婪的双眼,流着一样的肮脏口水,看着一样的热闹
想到张老三和王麻子,旭子就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孙九王麻子当时拿了自己那么多玉器去赎孙九,最后却还是让九叔走上了杀官造反这条不归路他真的把那些玉器用到九叔身上了么?李旭现在有些怀疑同时,他也深深地为孙九的命运担忧义军的战斗力,前几天旭子已经在黎阳城的郊外领教过了如果这两年遭到官军的围剿,九叔结局绝对不会好过元务本
旭子知道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与三位授业恩师的教导密不可分杨夫子指点了自己兵法和学问,九叔指点了自己箭术和做人,隐居在苏啜部的铜匠师父教得最多,最杂,可自己却连他的名姓都没问到九叔做了流寇,并且很可能已经死在了官军的刀下杨夫子做了杨玄感的幕僚,自己现在正带着兵马,夺了他的军粮,牢牢地卡死了他的生存机会如果杨玄感战败了,夫子将被凌迟,杨师母还有几个已经出嫁的师姐将被抓回来斩首想让夫子不死,只有杨玄感获胜但凭着连兵器都没有的乱军,他有获胜的可能么?
人群中出现几丝骚动,打断了旭子的沉思他抬眼向下望去,看见明法参军秦纲将元务本的人头用拖盘盛起来,端到点将台前请宇文士及和自己查验李旭木然地扫了一眼元务本的遗容,点了下头,木然看着秦纲端着托盘走远,走到校场门口的旗杆前,用绳子将人头吊了上去
台下的看客们一脸兴奋,盯着人头渐渐升高,一直升到杆顶然后,有几个穿着仆役服色,腰间缠着白葛的男人走近将台,先拜谢了两位将军的恩德,接着用担架抬走元务本的尸体
他们是元务本的家人,现在是宇文士及的奴仆当他们在点将台前站起身时,旭子试图从他们脸上找到一丝仇恨但他很快失望了,元家的人的脸上除了悲伤外,什么都没有
李旭不明白元家人为什么这么恭顺按照他的见识,目睹家人横死眼前,正常人至少会表现出些愤怒来而元家的人却仿佛接受了这种命运,或在很久之前就料到今天的结局,表现出来的冷静简直可以令人窒息
“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机会保全自己的家族!”杀戮仪式结束后,博陵人崔潜私下跟李旭解释“成为宇文家的奴隶,事后皇上就不会继续追究造反的罪责如果将来有人在宇文监军身边麾下立了功,还可以向家主请求恢复原来的姓氏!”
博陵崔氏是当今的大姓之一,所以旭子相信崔潜的话是元家人表现的正解元务本的家人,等于用一条命和一代人的屈辱,换取了整个家族延续下去的机会但这值得么?李旭发现自己距离世家大姓越近时,越看不懂其中规则一切为了家族,好像是这些世家的行事的第一准则在这条准则的要求下,他们可以放弃一切,正义、信誉、友谊,甚至个人的尊严和生命
“像他们这样的”崔潜的话显然指的是元务本,“算不上精明那些精明的人家,向来是两头下注,一头买大,一头买小,谁赢了都不吃亏!”
“你是说杨玄感那边?”李旭的心里突然像捕捉到了什么东西,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还没有敌军前来夺城的消息,所以眼下黎阳城内气氛相对比较轻松不远处,新卒们正由雄武营的老兵们带着,列队走回军营大多数人都兴高采烈,仿佛刚刚经过一场转世轮回般秦师行、李安远、赵子铭等人则站在一边指指点点,以挑剔的目光评判哪支队伍看上去精神头更好,战斗力会更强更远处,是负责掌控斥候的李孟尝,他正在给一伙即将出发的斥候布置任务大部分斥候是雄武营的老兵,也有一些新面孔,是李孟尝亲自从降卒中挑出来的,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强健、很机灵他们从今天起将由老兵们带着,外出替大隋执行任务李孟尝答应他们,等平叛结束后,就提拔他们进雄武营,正式成为大隋府兵的一员
“当然,郎将大人以为韩世萼,庾柔这些人投敌的原因是完全由于兵败后不敢回城么?樊子盖胆子再大,也不敢轻易得罪那么多世家!”崔潜与李旭并肩而立,低声提醒
四十多名贵胄子弟,樊子盖如果敢把他们全部处斩了,等平叛结束后,他这个东都留守肯定会被几大世家联起手来锉骨扬灰如果不完全是因为畏惧军法处置,那些人为什么要争先恐后地投敌?
他们在买大小!旭子眼前一亮,终于明白了崔潜的暗示四十多名世家子弟先后投敌,只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家族中,必须有人站在叛军一边,有人站在大隋这边,这样,无论朝廷和叛军双方谁获取最终胜利,家族的荣耀都会随胜利者的功绩而辉煌
真的是这样么?李旭不敢相信对于一个家族来说,这也许是生存、绵延、壮大的最佳策略但对于那些家族命运的背负者,则于做出选择的一刹那,就知道自己有可能成为弃子在战争的结束的时候,失败者将无情地被家族抛弃掉没有资格进入祖坟,没有资格享受后人的祭祀,也没有人记得他们为家族付出的一切
“不信,你看投靠杨玄感的人,有几个是家族中的长子?”崔潜见李旭的表情充满疑惑,再次推出一条证据
来渊、庾柔、韩世萼、裴爽、郑俨……眼前瞬间闪过许多名字,李旭霍然发现,其中几乎没有人是其家族的长子他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脊柱有些发凉,有股寒气从发根垂直而下,一直冲到脚底
受徐大眼的影响,建功立业,直到建立自己的家族,已经成为旭子人生的一个目标而这样的家族却是如此冰冷,如此残酷想到这,旭子心里有有点发虚他突然发现很茫然,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发现自己真的很笨,既看不懂自己的父辈,也看不懂那些世家
他就像一根羽毛般在水中飘着,浮沉逐lang,没有目标,也看不到彼岸





家园 第四章 取舍 (一 上)
第四章取舍(一上)有道是人生如登山,总于不上不下时最迷茫目前旭子的状态正是这样,论官职爵位,他这个大隋忠勇伯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士族可在看事情的目光和心底归属方面,他依旧眷恋着自己的父老乡亲
抬头向上看,那些世代簪缨的豪门大户如同隔着一块硕大的水晶壁,他看得见,却融不进去低头向下看,父辈的笑脸和音容却早已经模糊,无论他如何依恋,都再回不到起点他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找不到路,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而四野的风却不断地吹过来,一点点把少年人的热情吹冷,心吹得越来越麻木
好在这次他没有被“吹”多久,杨玄感麾下的将士不给他自怜自艾的时间就在元务本被杀后的第二天下午,斥候们带回了一连串坏消息
卫文升战败了,四万府兵被杨玄感麾下连铠甲都没有的船夫和盗贼打了个落花流水号称一代名将的卫文升两天内连败十二场,多亏了樊子盖从洛阳城内出兵牵制,才避免了全军覆没的命运,同时,韩世萼带着叛军顺利攻下了虎牢关,留下叛将顾觉镇守此城,然后亲自带着七万大军渡过黄河,沿永济渠向黎阳扑来
“你可打听清楚了谁在韩世萼手下替其谋划?”听完负责掌管斥候的校尉李孟尝的汇报后,旭子忍不住追问韩世萼用兵迅速果决,几乎每一步都符合杨夫子笔记中的精要如果夫子此时就在他的帐下,师徒两个就不得不刀兵相见了
“是蒲山公李密”校尉李孟尝大声回答,“据斥候打听来的消息,自从收降了前中书舍人韦福嗣,杨玄感就渐渐疏远了李密所以李密现在给韩世萼做长史,同时负责替叛军联络各地山贼!”
李密?是他?临时充做帅殿的县衙门内立刻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蒲山公李密,这个名字大伙太熟悉了他的家世、他的才气,他的品行,加在一起简直就是完美如果有人家子弟令父母失望,父母大多数情况下就会毫不客气地指出来,当李密像你这么大年龄时,就如何如何说话时长辈脸上的失望与羡慕交加,挨训的晚辈则哑口无言,自惭形秽
关于李密的大名,旭子也早就如雷贯耳在县学读书时,他甚至曾一度将其视为楷模此人的曾祖父李衍官致真乡公,祖父李耀是前朝的邢国公,父亲李宽为一代名将,被封为上柱国,蒲山公作为本朝最显赫家族之一的继承人,李密从小就有志气,好读书,文武兼备有一次骑在牛背上读书,一时入神,居然冲撞了大将军杨素的车驾而杨素不但没有怪罪,反而对李密的刻苦与博学赞誉有加这进一步提高了李密的声名,使得京城贵胄子弟皆以与李密交往为荣继承父亲的爵位后,李密仗义疏财,名头更响以致当今皇帝慕名征召,拜其为亲卫大都督而李密居然不为富贵所动,做了将军后不到半个月,便报病辞去
“法主善谋,世萼悍勇,此战定然是一场硬仗!”司仓参军秦行师摇了摇头,向身边的同伴感叹怕主将听了不高兴,所以他刻意将声音压得极低但此刻众人的声音都压得很小,他的赞叹反而以比平时说话更清楚的程度传入了主将的耳朵
“杨玄感放着李密不用,反而用韦福嗣,真是……”崔潜摇头替李密赶到惋惜据元务本生前所言,李密是由于和杨玄感交好,顾及朋友义气才不得不参加了叛军他曾给杨玄感献了上、中、下三策上策是叛军跃进千里,直趋涿郡,将大隋百万东征军堵在长城外活活饿死中策是挥兵西进,夺取关中,利用长安周围地形险要,关卡甚多的优势凭险割据这样,大隋东征军即便及时回师,也没办法进入函谷关下策是攻取距离黎阳最近的洛阳,扣压百官家属,逼迫参加东征的将士投降当时杨玄感身边的诸谋士大多倾向于北进,但杨玄感却最终选择了就近攻打洛阳的下策
“要打,咱就打李密和韩世萼,别人来了,咱还嫌打得还不痛快呢!”见都众人在夸赞李密,校尉张秀不高兴地吼道
此言一出,满室震动待大伙的目光都看过来,张秀又自觉失态,不好意思地将头转向李旭和宇文士及,期期艾艾地解释,“我是说,咱们不能总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啊李密到底多厉害,不,不也打完了才知道么眼下咱们不说如何破敌,在这里夸他有什么好处!”
“张校尉此言正合我心”宇文士及以手指扣案,称赞张秀的话有道理“那个李密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家伙而已他家几代为公,居然穷得连马都骑不起,非要弄头牛来冲撞杨素老贼的仪仗这话说出来骗骗孩子还行,想骗咱们,还是让他见鬼去!”
“奶奶的,骗鬼啊!”几个出身寒微的校尉放声大笑比起崔潜、赵子铭这些读书较多的人,他们反而最不被李密的名头所慑书读得多未必打仗打得好,家世好的人通常都没本事当然,咱家虎牙郎将宇文士及大人除外,他是个既家世好又有本事的特例
“把书挂在牛角上边走边读,的确有招摇撞骗之嫌甚至那个上中下三策,依我看也没什么道理!”李旭见大伙的士气已经被宇文士及给调动了起来,微笑着在旁边补充
“咱们全是骑兵,从上谷郡赶到这,还赶了六天,弟兄们也丢在路上一大半杨玄感麾下都是临时抓来的民壮,没有马匹,他怎么可能在大军回师前赶到涿郡去况且在一千多里路上,各个城池关卡的官军又不是吃白饭的,岂能放任他纵横驰骋?恐怕他前脚向北杀去,后脚被樊子盖把黎阳端了到时候他饭都没地方吃,哪里打得起仗!就算是能如期赶到涿郡,难道手持木棒的乱军,还能跟罗艺将军麾下的虎贲铁骑硬憾不成!”
当日在辽东,旭子就于李建成和刘弘基等人面前置疑过李密的所谓上、中、下三策如今有了从涿郡赶往黎阳的经验和对叛军战斗力的初步认识,更认为那是纸上谈兵
在他眼里,李密的所谓中策,也只能拿出来糊弄外行听起来,直趋关中,依靠关中和中原之间的关卡死守,好像就可以避免朝廷兵马继续西进问题是,关中当时在卫文升手里,杨玄感从黎阳向关中杀,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沿途那一道道雄关卫文升不用出战,凭险而守就能把叛军的力气耗干了,哪会给他们西进的机会届时,叛军西进无望,退路再被洛阳守军切断,更是死无葬身之所
“就是,长安距此也有八百余里卫文升老将军用兵能力再差,死守潼关总也守得住他杨玄感连个小小河内都久攻不下,凭什么去取潼关!闭着眼睛梦游么,那倒是可以一跃千里!”宇文士及大声拍案,替李旭的分析喝彩他先前故意把李密的才学人品说得如此不堪,就是为了通过贬低对手来增强将士们的信心眼下李旭的一番补充分析,正好合了他的意因此,每当听到精彩处,他便拍案叫好,顺带来两句对李密的讽刺挖苦
宇文士及本来就有毒舌之名,骂人的话,无一句不尖酸刻薄眼下又有李旭在以事实和道理铺垫,一时间,主将指点江山,监军击节唱和,居然把李密的用兵说得一无是处
“至于李密眼里的下策,对叛军而言倒是最切实可行的办法只是杨玄感在起兵初期举棋不定,先杀向河内郡,又折回修武,然后再向汲县,光在黄河北岸就耽误了半个多月等他渡了河,洛阳城内早就做好了准备,自然什么都捞不到了!”旭子面对众人,侃侃而谈
从在霫部与徐大眼一道练兵那时开始算起,至今旭子已经有了三年多的领兵作战经验所以李密所谓的神机妙算在别人眼中高明,在他眼中自然是漏洞百出
如果李旭一个人贬低对手,他的口才肯定没有宇文士及那么犀利如果宇文士及一个人蔑视敌将,他说话的可信度又达不到旭子这有名的老实人标准二人搭档起来,一吹一唱,效果立刻加倍雄武营众将本来对韩世萼与李密这对组合有些怕,经主将和监军二人这么煽呼,心中的怯意登时变成了战意一时间,都觉得叛军的七万人马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功劳,大伙要不趁机多砍些脑袋下来,就对不起这天赐的机会了!
“要不是将军大人分析得透彻,咱们还真被李密的虚名给骗了末将这就斗胆向两位大人讨一支令,待李密来时,先出城称称他的斤两!”校尉崔潜为人最是机灵,第一个跳出来表态
“别争别争,上次的功劳都被你们立了,俺老李佯攻汲县这回来了大买卖,轮也轮到老李打头阵了!”督尉李安远赶紧冲出来阻拦先前他被李密名头所慑,一直没敢大声出气现在想想这些叛军连没多少兵马驻守的河内和修武都拿不下来,立刻看到了立功的机会,与崔潜抢着要出城迎敌
“探路的累活都是咱李孟尝的,打仗时你们却先占便宜,这不太公平!”李孟尝也跳出来瞎搀和李旭和宇文士及希望看到大伙什么表现,他心里跟明镜般亮堂正所谓不怕勤快不怕懒,就怕有人不长眼,因此由着性子胡搅
李旭转头看向宇文士及,刚好宇文士及的目光也向他扫了过来,二人相视而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欣赏与包容
注1:李密的家世和他所献的上、中、下三策,见于史书,非杜撰小时候俺读李密刻苦用功的故事,自行车把上也夹个单词本可惜没撞到杨素,撞到大树




家园 第四章 取舍 (一 下)
第四章取舍(一下)二人言语上虽然对李密的人品和能力大加奚落,用兵时却不敢等闲视之此刻叛军固然没经历过什么正经训练,雄武营的训练程度也不比对方好太多只不过是经历过一场辽东血战,多了些胆气而已拿着如此训练程度的将士去欺负欺负元务本这种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的文官还可以,若带着四千多弟兄们出城去迎战韩世萼和李密这种将门后代统帅的七万大军,的确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因此,宇文士及和李旭二人制止了众将的胡闹命赵子铭取来黍米算筹,当着大伙的面,一一推演起黎阳城攻守方案来那长史赵子铭也是个有心机的,自从大军入城后,一直尽心研究着黎阳附近的山川地势幕僚们在他的指点下,七手八脚,一会功夫就用黍米堆出了黎阳城的大致轮廓赵子铭用手指在城墙外抹了道小沟做永济渠,用算筹码了个四方型做山川,整个地图虽然略显粗糙,看上去却也一目了然
黎阳城夹在黄河与永济渠之间,周围地势甚为平缓离城西三里之外有座大坯山,算得上要地,只是离城太远了,此时士卒战斗力又实在虚弱,所以李旭和宇文士及也不敢分兵互为犄角眼下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紧闭四门,龟缩不出黎阳城乃屯粮重地,为了防贼,城墙修得颇为高大大伙如果一味死守的话,只要不出什么指挥上的大错,李密和韩世萼没有十天半个月的功夫入不了城此外,敌人如果舍命强攻,摆在城墙上的那些滚木、擂石也能派上用场唯一遗憾的是城楼里的那些开皇年间打造的床子弩,因为年代太久远了,已经无法继续使用否则趁李密等人不备轰他几下,大伙弄不好又能立奇功一件
众将士商量着,慢慢敲定了守城细节此城既然四四方方,所以雄武营的兵马也分成了四份由赵子铭、李孟尝、李安远和崔潜各带五千兵马负责一面城墙,剩余的一千多原雄武营那些没分散到降卒中间去做官的“老兵”,则统一留给李旭和宇文士及,由他们两个负责随时对各方进行支援
还有一些实在上不得战场的老弱残兵,则留给了明法参军秦纲黎阳城是杨玄感的起家之地,敌军攻城时,说不定有人试图里应外合秦纲做事谨慎严苛,刚好可以担任镇压叛乱的职责
又过了一日,韩世萼领兵杀到这七万余人算是叛军主力,兵器铠甲看上去比当日元务本麾下的强了不少,但寻常士兵手中的家伙依旧以木棒和菜刀为主见敌军不肯出城野战,李密和韩世萼也不着急攻城,领兵在城门外大张旗鼓示了一次威,然后把军营扎在了黎阳城西的大坯山上
“这帮叛军好生奇怪,粮仓都被咱们端了,却又不肯往回抢!”站在城楼上,张秀对着远处的旌旗指指点点
“他们越着急夺回黎阳,越是要在咱们面前显得好整以暇这样,让不明就里者以为他们底气十足,没等战,气势上先输了三分!不信你们等着瞧,最迟到今天傍晚,叛军肯定大举来攻!”宇文士及笑着在旁边解释他出身将门,见过的世面和听说过的战例都比别人多一些所以一些对敌情的判断讲出来,倒也能鞭辟入里
果然,才过了下午申时,叛军已经又迫不及待从大坯山上杀了下来这回,众将士手里除了菜刀和木棒外,又多了十几棵大树做成的撞锤,还有几十张新造的云梯由前排的士兵们抬着,看上去气势汹汹
“李法主就是沉不住气,树皮都没剥干净,就好意思拿来做云梯!”宇文士及向城下看了一眼,淡淡地点评
众将闻言远眺,果然在在云梯的边缘看见一抹绿幽幽的东西当即指指点点,把这个新发现传了开去被强征入伍的俘虏们本来吓得要死,见将校们谈笑自若,胆子就稍稍壮了些待敌军靠近了,看清楚了云梯和撞锤上的树皮,更觉对方形象滑稽可笑不知不觉间,紧张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叛军的攻城技巧乏善可陈,刚靠近城墙,便是数轮仰射当发现自家弟兄的箭法实在收不到什么杀敌效果,中军旗号一变,立刻有死士抬着撞锤和云梯扑向了城门和城墙守城者的射技与攻城者在半斤八两之间,羽箭拦截了几次没拦住,眼睁睁地看着攻城器械和城墙有了接触
“扔滚木!”李安远“腾”地跳了起来,大声喝道
守城的士兵放下弓,从城垛口后抬起滚木,顺着云梯的砸将下去城下陆续响起一片哀嚎之声,试图爬城和扶云梯的叛军纷纷被砸倒,攻势登时一滞几个参加过辽东战斗的雄武营老兵趁机抄起挠钩,钩住云梯末端,沿城墙方向用力一拉,表面还带着树皮的云梯扒不住城墙,顺着挠钩的方向滑倒,将城下的叛军又砸翻了一大片
“放钉拍!”李安远一击得手,继续发威守卫在城门上方的将士们放开铁钩,三把五尺多长,两尺多宽,上面布满铁钉的厚木板伴着铁链声砸了下去正抱着巨树和城门叫劲儿的敌军猝不急防,被钉拍拍倒了十几个幸存的人力量不足,整根撞锤脱手落地霹雳啦,将撞门者压了各人仰马翻
叛军的士气本来就不高,受了迎头一击,立刻潮水般后退“别lang费滚木,放箭,放箭,瞄准了射!”李安远见敌军气势稍沮,立刻改变策略在雄武营的老兵带领下,新入伍的降卒从城头上捡起弓,探出半个身子,瞄准了匆忙后撤敌军又是一通箭雨
这回射击的效果比刚才好得多,匆忙逃窜的敌军既没有弓箭手掩护,也没有盾牌遮挡,伤亡惨重“继续射,继续!”李安远大喊大叫,督促着弟兄们搭上箭,从背后又把五、六十名运气不佳者射死在回撤途中
“收钉拍,收钉拍停止放箭,停止放箭!”李安远在城头来回跑动,兴奋得声音都变了调攻打黎阳的时候,他因为带兵向汲县方向佯动而未能立功,所以今天特意抢了最容易受到敌军进攻的西门来守果然,叛军把注意力全部放到了西门第一个回合结束,他麾下的弟兄损失了不到二十个,而城墙下的死者和伤者,加在一起却足足有三百余照这个样子再来几回,记在他头上的首级就能有几十个,即便不能再升官,策勋三转也是稳保的了
匆匆退下去的敌军被集中了起来,当着敌我双方的面,刚才带队的叛将被执行了军法经过简单的威胁和动员,叛军在一名新任督尉的带领下,再次向城墙靠拢先是羽箭压制性射击,然后是快速冲锋在同伴的尸体上扶起云梯,抬起撞锤,试图以生命为代价创造奇迹
李安远决定不给敌军创造奇迹的机会,一手持盾,一手持刀,在城墙上来回跑动,根据实际情况不断调整着战术滚木、擂石、钉拍、挠钩,黎阳城头配备多年的防守器械终于派上了用场叛军一波波靠近,又被一波波砸死在城墙下尸体很快堆成小山,叛军却踩着同伴的尸体,蝼蚁般向城头攀爬
在战斗刚开始的时候,守军的动作还有些生疏,渐渐的,他们杀人就杀出了经验在“老兵”的带领下,新卒们一次又一次把云梯上的敌人用滚木砸落,一次又一次用挠钩将云梯钩翻,一次又一次放下钉拍,又搅动辘轳,将带着血和碎肉的钉拍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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