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若三千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白焰
“阁中正是乱时,我送你过去,也免得哪个冒失鬼冲撞了云姑娘。”
“有劳沈堂主了。”不动声色低头道谢,年轻秀美的面庞上怨毒闪过。
都护着她,喜欢她的,厌恶她的,偏偏所有人都护着她!
离开紫袖房间,沈禹卿的语气立刻冷了下来:“以后紫袖堂主的药我会派人按时去取,云姑娘既然已经不是破月阁之人,这里,还是少来为妙。”
“沈堂主未免小心过头了,我一个弱女子能做些什么,不过是尽尽人情多走动些而已。既然大家都忙着,烦请沈堂主代为向阁主与红弦姑娘问好,衣容告辞。”
在沈禹卿面前没必要做出良善温婉的姿态,他是最不可能相信她的人。云衣容不得不放弃原本计划,紧紧拉着衣袖防止被风吹起,沉默地离开破月阁。
当然,她不会放弃的,父母的仇,萧白的仇,她的仇,所有她所经历的苦痛折磨红弦都要负责,哪怕,要押上她的性命。
蹒跚身影出了破月阁重入轿中,向兰陵城悠悠行去,不远处,两双眼睛紧紧追随。
“就是她?”碧衫男子脸上银铸面具遮盖了表情,语气中十分轻荡。
“没错,她就是医娘。”身后坐在木椅上的男人眼神阴鸷,似乎强忍着极大怒气,指甲片片抠入扶手,留下斑驳痕迹,“想要对红弦下手可以通过她,只要善加利用,这个女人将会是比我更加有用过的棋子。”
碧衫男子靠在树上,脚尖有意无意踢着木椅两侧的车轮,一下力度似乎大了,竟使得连人带椅猛地往前滑了数尺远。
“抱歉抱歉,无心之过。”利索地抓住椅背,银色面具忽地贴在木椅上男子脸侧,妖冶迷离的声音满是嘲讽,“何必妄自菲薄呢,如果没有你,我离教绝不可能找到机会对红弦下手。不过在下倒是很好奇,背叛自己前主人究竟是什么感觉,高兴吗?惬意吗?还是提心吊胆心怀愧疚?能告诉我吗,少辅?”
刀光暴起,然而毕竟是无力,碧衫男子只随手轻轻一推,木椅上面红耳赤的男人便狼狈地倒在地上。
“别再叫那个名字!”
“你恨红弦和韦墨焰却也该感谢他们,否则,你现在连废人都当不了,只能是具被野狗啃噬的枯骨。”面具下,目光冷绝。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三十四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岁月是一指流砂,经年如白驹,过隙匆匆,又何况是短短一月。
眼见婚期将至,韦墨焰依旧在为武林盟主之事忙碌,邀天下门派,平反抗之声,虽不用离开破月阁却也没闲暇时间顾及其他,更遑论与夏倾鸾私下见面。
这样也好,至少不用相顾两无言。
放眼可望的层峦丛山中那一抷黄土隔断了她最后的牵挂,萧乾离开破月阁专心守护云衣容,而少宰也被送往遥远的地方远离此间纷扰,万俟皓月则安逸于毒王谷中,韦墨焰亦答应不再追究前事。所有挂心的人都已经不会再受她连累,终于不用眼睁睁看谁离开而无能为力,哪怕思念,总好过此生断绝。
芸芸众生,又剩她独自一人。
其实直到这时候夏倾鸾依旧有些迷茫,总觉得一切还在那场抹不去的噩梦之中,萧白真的死了?月哥哥竟然会背叛她的信任?还有韦墨焰,她真的将要成为破月阁女主,从此与他不离不弃,厮守终身吗?
就算是梦那也当做真实好了,她已经无力再抗拒命运。我命由我不由天,曾经自负以为可以掌控一生,原来都是痴人说梦,仓皇笑谈。
还有不到十天就是大婚的日子,从议事堂交代完堂内事务出来后,夏倾鸾如往日一般独自往房间走去,不管与韦墨焰的关系如何变化,她终归是破月阁太微堂的堂主,江湖中谈之色变的第一杀,红弦。
行至四层,不由自主望向通往楼上的木梯,正见玄色长袍的朱红衣角消失在尽头。犹豫片刻,夏倾鸾举步踏上楼梯。
“今天怎么有兴致来找我?”刚刚拿起酒壶,韦墨焰便意外地看到那袭白似霜雪的纱衣款款而来,眉梢锐气瞬间消弭,和颜悦色。
“过几日四方之士就要聚集兰陵贺盟主一统,太微堂职责重大,我一个人恐难胜任。”
细长双眸如水,澄净深邃,唇边一抹浅笑:“你从不在意这些事情的。”
夏倾鸾语塞。
在他面前根本无法隐藏心事,那双眼已经看透了她的一生。
“陪我喝杯——”举起酒盏正要递过,韦墨焰忽然一愣,继而自嘲笑道,“我又忘了,你是不喝酒的。”
意料之外,一直拒绝陪他共饮的白衣女子竟接过酒盏,长袖横掩,仰头一饮而尽。
因为倔强,从前不肯喝,又因为倔强,今日非喝不可。只是,她当真不曾喝酒,也不会喝酒,火辣的灼烧感顺着口舌一直滚到喉咙深处,连连呛咳不已。
“你……”他无奈,只能轻轻捶打她背部,轻柔力道浑不似用惯刀剑的同一只手,“犟过了头。”
若不是执拗到令他都无计可施,两人何至于绕着原点转了许久才走到一起?好在他伸出的手终于得到了回应,总是若即若离的身影为他停顿了脚步,重又并肩而行。
那酒并不烈,却是难得的陈年佳酿,后劲十足,平日看他怎么喝都不曾醉过,夏倾鸾心里也就留下了印象,酒,本就是醉不了人的。
怎奈她不是他,只一口便触了酒劲儿,脸上热如火烤,双颊绯红。
“算了,以后还是不让你喝的好。”韦墨焰拿下她手中的酒盏放到四仙桌上,指背贴上滚烫脸颊,忍不住又笑道,“却不知你若醉了会是什么模样。”
与他说话很多时候都难以反驳,夏倾鸾继续咳着,正好也免了接他的话茬。
“还没好?”长眉一滞,宽大掌心直接贴在了她背上,传来阵阵暖流。
不过是呛到而已,胡乱度什么内力。夏倾鸾忍着喉中又辣又痒想要推开他手臂,谁知竟提不起劲力,脑中一片混沌,堪堪向后退去。
见这般表现他立刻明白,她是醉了,极易染醉的体质。
“才一杯,你这酒量比之紫袖不知差了多远。”韦墨焰紧紧拉着她手腕防止摔倒,另一只手本想稳住她身形轻轻一带,却不想整片白衣都带入了怀中——酒醉之人本就控制不住身体,何况这是她第一次醉酒,茫然不知所措。
她从不用胭脂粉饰,身上没有那些俗不可耐的气味,反而有种自然的、只属于她的体息,幽幽如野芳。那味道如此之清晰,让他沉醉。
她醉酒,他醉人。
四肢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夏倾鸾想要抬手想要推开他都做不到,炽热自喉咙到肺腑再到全身,烧得无一丝力气。耳边的细细风声呼吸声渐渐不闻,只剩穿透脑海的清和声音,低沉,却又迷离。
“你醉了,倾鸾。”
她有些后悔,不该逞强去喝那盏酒的,如今颜面尽失,还是在他面前。
“我先回去……”
可他又怎会放开。
很久,已经有很久没这样安静地和她在一起,要做的要想事情太多,唯独把她忘在了一边,所以今天她才会破例主动来这里,不是么?她心里始终是想着他的,而且也不想离开,否则即便是醉了,以她的实力想要逃出他怀中并非难事。
高楼之上很难嗅到漫山遍野的馥郁花香,然而春意盎然总是无处不在,暖曛日光打在静立的玄色衣衫上,水龙沙漏响过几度,白衣绯颜的清雅女子竟在他怀中沉沉睡去。他试着唤她却没有得到回答,真的是醉了,醉得不省人事。
他们之间若是能永远这般安宁无间该有多好。
修长身影靠在扶栏上,一只手斟酒,把盏临风,尽饮甘冽。
酒,他不知道喝过多少坛多少窖,只怕是整个江南的杯中物都下了肚也难以让他醉上一回,于她,却只是一盏的事。
淡淡吻过光洁眉间与微热脸颊,他不知道夏倾鸾醒来的时候会不会还记得曾有酒气扑面,干脆向着微阖的唇上探去,同样酒香,不同滋味。
吻不尽的痴缠。
缱绻,温黁,暧昧如丝。
“阁主——”冒失闯来的九河讶然,目瞪口呆直至那双清冷的眼眸不耐地看他,这才瞬间红了脸深深低头,单膝点地,“属、属下冒犯。”
“何事?”韦墨焰并不避讳,仍旧把人拥在怀中,她马上将成为他的妻子,这有何不可?
想起来此所为何事,九河的脸色又转为惨白,连声音亦有些颤抖:“紫袖堂主……情况不太好……”
酒盏落地,满眼残瓷。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三十五章 莫使流月催红颜
痼疾遍身,沉疴难起,都说病来如山倒,前几日还言笑温和的紫袖竟在一夕间细丝悬命。
将夏倾鸾送回房后,韦墨焰直奔紫袖房间而去,路上匆忙不知撞了多少神色慌张的阁中子弟。
无论何时都干净整齐、雅致非凡的房间里,双目紧闭的堇衣女子正躺在床上靠进华玉怀中,一向温文尔雅的紫微堂副堂主眉眼低垂,隐隐带着不容他人靠近的冰冷。
“怎么回事?”韦墨焰面色阴沉,床边掩在丝罗广袖下白皙手掌中那触目的殷红令人心悸,生离死别的味道在难得的喜庆氛围里极为突兀。
早一步赶来的少弼等人都围在床边,却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被这一问纷纷看向最先发现情况的九河。
“紫袖堂主昨日就说身子不太舒服,方才从议事堂出来后我便让人去程府取些药回来,没想到一进门就见她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九河忙不迭答道。
她还在服那些药?对云衣容有所怀疑的不止沈禹卿,早在赶她走时韦墨焰便觉得那个女人并不简单,若不是夏倾鸾与紫袖双双坚持,他本不同意让云衣容来阁中诊病的。
“去查查取来的药。”
“与药无关。”抱着紫袖一直沉默的华玉忽然开口,“她身体一向不好,你又不是不知。”
谁都听得出他语气中责怪之意,只是,紫袖堂主的沉疴由来已久,就算阁主当真是战神血魔转世也无能为力,真不知道这怒气从何而来。
华玉终日独来独往与他人交际甚少,甚至很多时候并不在阁中候命,因其能力确实出众才得韦墨焰破例。一把白竹洞箫,一身文雅儒气,总是一个人站在远离吵杂的地方默默独行,在别人眼中,华玉便是破月阁中最难相处的存在。
而近来他却不曾离开,那道不似凡尘的超脱身影总能看见。
韦墨焰伸手想要探探紫袖的脉相内力,未到身前竟被华玉一把挡开:“别碰她。”
所有人都是一愣。
本就阴沉的脸色愈发冷冽,声音也寒了三分:“你以为自己是谁?”
“若不是你负心移情,她何至憔悴如斯?”华玉低着头纹丝不动,冷漠语气中毫无尊敬可言,“青梅竹马,指腹为婚,她将全部心思都付于你身,而你又给过她什么?薄情寡义,朝秦暮楚,你根本不配碰她。”
悬在半空的手蓦地放下。
第一次,有人如此尖锐地指责他对紫袖的态度。
房间里沉默得连喘息都清晰可闻,没人敢出声,没人敢动弹半寸,身为副堂主竟敢呵斥阁主,这是其他人连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去城中请最好的大夫过来。”过了许久,玄色身影颓然转身,戾气瞬间消弭无形,彷佛是默认了对他的指责。清冷声音少了分锋芒多了分懈怠:“无关的人都出去,有事到倾鸾房内找我。”
“这种时候你想的依旧是红弦!”一声洞箫呜咽,众人来不及看清的刹那纤细白竹猛然出手直指韦墨焰心口,怒气汹涌,一时引得凉气倒吸声声。
逆反叛离,乃重罪。
华玉不明白,为什么韦墨焰一心痴恋的是与他同样冷漠的女人而非紫袖。为他舍生,为他赴死,为他往来红尘尝遍人间冷暖,无论有没有红弦在都会陪他乾坤中来去、生死里闯荡的女子,他怎么就不懂得去珍惜?多少人恋她雍容华贵温婉良善,又有多少人慨叹他不解风情不知怜取眼前人,如此才貌双全一心唯他,这还不够吗?
她的命,终不久矣。
而他却在这时急迫地要与红弦成婚,当着她苍白近乎无色的面前,甚至在她命悬一线之时还想着那个女人,连陪在她身边走完最后一段时光都不肯。
她心里的痛定然如自己一般,望着,却无能为力。
“我要带她走。”手腕翻转收回洞箫,华玉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孤落,再不看其他人半眼,回身横抱起无知无觉的堇衣女子,“你可以阻拦,最好是杀了我,倘使有半口气尚存,我绝不会让你再伤她。”
沉默数年,他终于能畅快说出心中所想,尽管她听不见。
淡漠的玄色身影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眼底之色变幻流转,令人捉摸不透。周围的人亦不敢多嘴,只能面面相觑让开出路。
“华玉。”擦肩而过的刹那,韦墨焰伸手按在华玉肩头,没有愤怒或者任何感情,平静得如同静川止水,“放手,你救不了她。”
“你也不能。”
“至少我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脚步蓦然停住。
她想要的极简单,谁都知道,却只有眼前冷血的男人才能给予。
可笑,世事就是如此可笑,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不想要,任凭如何努力也不能成为另一个人。
华玉薄薄一声短叹:“事到如今,你还能为她做些什么?眼睁睁看着你娶别的女人为妻,还是冷漠到不管她死活,任由自生自灭?”
“我总不至你所想那般无情。”
“我只想要个回答,你能为她做些什么。”
看似温文清雅,与世无争,然而常年孤身lang迹、洞箫为伴的华玉有着不逊于任何人的执拗,或者,为爱成痴者都是这般固执的吧。
两人保持并肩相背的姿势站立许久。
韦墨焰垂下手负在身后,微微侧头,目光正落在逐渐枯萎的华颜之上。
紫袖。云月影。
在夏倾鸾出现之前很多年里,一直是这个女人不声不响陪在他身边,冷时一壶热茶,寒时一件风氅,微小得难以令人觉察,却不可或缺。从他风华年少直至深沉年岁,每一个足迹下都能找到她的存在,于外人光华流转,于他,暗淡无声,静悄悄活在为他而延续的生命中。
他从不关注那张惊了凡尘的流月容颜,也不曾去想她的才华智慧为他的霸业做了多少贡献,因为太过信任亲近,所以从不认为她会背叛,也不认为有一天她会离他而去。指腹为婚,青梅竹马,她从未以此为由要求他作任何事,只是默默付出,不问结局。
待他如此,念他如此,他怎么可能不在乎她呢?
只是此情非爱。
韦墨焰接过沉睡的紫袖放回床上,华玉没有阻拦抵抗,他知道,即便带走她的人也带不走她的心,那个男人,是她永远度不过的劫。
“去打探何处有神医高人,只要是在人间,不管多远我都会带她过去。”直起身带着凛冽气息,大婚在即的破月阁阁主抬手放下床帏纱帐,目光萧索,“原定婚期,取消。”
他能为紫袖做的,只有这些。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三十六章 轩窗雕影千尺寒
醉生梦死,有人宿醉,有人一只脚踏入了死门。
头痛欲裂醒来,夏倾鸾有些迟滞地回想起自己因赌气而犯下的又一桩错误,想着如何解释失态的时候却得来噩耗,紫袖命悬一线。
江湖至高点的破月阁中,唯有紫袖从最初起便温柔待她如同姐妹,从不因她的冷漠而疏离。即便后来与韦墨焰有所纠葛,那个温婉雍容的女子亦不曾怪她半句,凭借沉疴之躯支撑着他身后的霸业,也支撑着冰冷世间对一切近乎绝望的她。
那样善良的人,不该死。
赶到紫袖所住的房间时只有华玉在床边陪伴,自紫袖被发现不省人事已经过了大半夜,这会儿正是平明时分,然而破月阁的子弟注定是要彻夜难眠的。
床上安睡的女子素颜苍白,唇间已看不出丝毫血色,枯槁憔悴令人心疼。
“她的病——”
“与你无关。”本欲开口询问却被华玉冷冷打断,夏倾鸾向来淡漠不喜多话,被抢白后更是无话可说,甚至不清楚对方的敌意从何而来。
“婚期已经取消,如果你还有些良心就别再来打扰她。”
婚期取消?
阁中几乎无人不喜欢紫袖,是而整夜被谈论最多的话题便是紫微堂堂主一病不起的消息,竟无人告诉她韦墨焰开口取消婚期的事情。虽然有些意外,但夏倾鸾还不至于忧愤沉郁,她本就不甚期盼这场婚事的到来,或许紫袖在这个关口旧疾并起正是上天的安排,逃脱不得。
“我只想看看她罢了,并无恶意。”
紧握着紫袖枯瘦皓腕的细长手掌让夏倾鸾有些意外,华玉是个不易结交却谦谦有礼的男人,比起卢瀚海及少辅等人对她的态度可以说是很温和了,只是不曾想到,这般沉默寡言、一身才情全不似沾血之人的他竟对紫袖抱有深沉痴念。无怪乎所有人都好奇他为什么要投身破月阁,原来,不过是为了个情字。
白竹洞箫横在面前,寸步不得近,满眼寂寥的男人散发着与平素不同的气息,将她隔绝于数尺之外:“我说了,离她远些。”
“你犯你的痴情,不必连累于她。”清冷呵责自背后响起,不知何时,那袭玄色静静站立在夏倾鸾背后。其实昨夜一整晚韦墨焰都在她房中,只出去交代些事情的功夫正巧夏倾鸾转醒,再回房见不到她,顺着看守子弟的禀告才寻到这里。
华玉怨他负了紫袖一片深情,自然也会连带对她不满,毕竟夺了他心思的人正是夏倾鸾。
三人都不再说话,而反射着寸缕光明的洞箫丝毫不肯让步,仿佛要用这世间最优美的杀人利器为昏睡的女子筑起结实屏障,隔绝所有可能伤害到她的人与事。此时的华玉不会理睬任何人,他是为了紫袖才栖身破月阁的,如今她生死难测,再没必要想些闲杂琐事,为谁效命。
轻轻扶着肩头将夏倾鸾推出屋外,韦墨焰淡淡摇头:“让他静一静。”
“怎么突然就严重了?”想起前两日还曾与紫袖闲谈,夏倾鸾不禁有些惘然。
“她一直服用医娘送来的药?”
“是,但那些药绝对不会有问题,云姑娘与紫袖堂主情同姐妹,没理由要害她性命。”
虽说如此,萦绕在韦墨焰心头的怀疑依旧难以打消,对云衣容的质疑反而愈发强烈。
那样心机深重的女人真的会把紫袖当做亲人对待?他不信,却也没有什么证据说明是云衣容动了手脚。
“好了,别想这些。”拉起略有些冰冷的手,想起昨日她酒醉的模样心头一松,“以后别再喝酒,你的体质太过敏感。”
蓦地两团红云飞上双颊。
发狠抽回手,夏倾鸾刻意不去看他,仍有些虚浮的脚步往自己房间走去,玄色身影带着清晨寒气不急不缓跟在她身后并无离开之意。她的房间,他总是自由出入的。
窗外天色渐亮,摇曳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房中犹有隐约酒香。
“我已派人四处打探名医,若有消息便亲自带她去前去,所以……”话到嘴边,韦墨焰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他要说的,她都明白。
“武林盟主之事怎么办?总不能也取消或者拖延。”
“立盟主不一定非要我在场——你已知道婚期取消的事?”他惊讶。
到紫袖房间时已是后来,所以他并不知道华玉已经告诉过夏倾鸾他的决定。想过她数种可能反应,也包括这样的淡漠仿若事不关己,只是心里隐隐不这么期盼罢了,他宁愿她闹她不满,那样多少还能知道她对二人的亲事还是在乎的。
可惜结果只能是如此,冷淡如常。
“倾鸾,”静如素雪的白衣拥在怀中,有些僵硬,但并未抗拒。手指抚过秀密青丝,滑如细绸,紧贴的温度让他担忧稍稍减弱:“找到能治她沉疴的药后我便回来,给我些时间,等着我。”
夏倾鸾默默点头。
其实这是早就说好的,曾经是她提出要等紫袖的病有所好转后再考虑二人婚事,若非中间变数太大,这约定本可以持续下去而不用这么急促成事。对紫袖她有着万分亏欠,莫说是要等其病愈,就算是等到死,等到再也没有机会与他结发合卺,她决计不会有半点犹豫。
能在寂寥浮生中与他相看两不厌,这便足够。
“禹卿会留在阁中候命,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商量。另外,你要小心医娘,之前息赢风所设重重阴谋诡计,当与她有一定关系。”似乎马上就要离开一样,韦墨焰把所有需注意之事都与她说了个遍,细致程度不亚于又一场戎马征伐。
无论她有多强,在他心中始终是需要保护,且只有他才能保护完好的存在。
轩窗外红日喷薄,朝霞似血,柔和光亮并不刺眼,与远处的层峦耸翠融在一处,静美宁和。
如瀑青丝自指尖滑落,湮灭了几丝云烟,相依相偎而无声的身影投映在地面,淡薄近乎透明。那种感觉与当初在七佛山谷底并无不同,远离尘嚣,遗世独立,盼此一刻化作永恒甘以性命相守。
寂静中忽地大片阴影从窗前滑落,夏倾鸾猝不及防心惊肉跳,胸口起伏不定。
怀抱更紧,耳畔音语带着轻松笑意:“一只雕罢了,大概是飞错了方向。”
阳光重新洒落房内,只是,夏倾鸾心中不祥预感再抹不去。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三十七章 风波未定乾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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