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若三千弦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白焰
逆天改命,合并命轨,从此共生,不离不弃。
最后一吻落在苍凉唇瓣上,脚步声渐近,而他还是舍不得离开,直到催促响起。
“外面已经安排好,只等你了。”
密室里有些阴冷,壁上火光明亮,愈发枯槁的精绝祭司反倒怨恨起这火光太清晰,淡淡将目光瞥向别处。
“今夜过后,你有的是时间和她在一起。”
“十年换一年还要折半,能有多久?我这种人寿命自是不会长远,踩在脚下那些亡魂没日没夜地纠缠不休,烦到不行。”轻轻把发端枯焦的青丝捋于耳后,从嗜血修罗化为平和常人的武林盟主忽地淡笑,“有时候我倒是期盼能过你那样的宁静日子,朝闻朔漠风沙起,夜听瀚海星月哭,比什么天下江山更珍贵百倍。”
弥夜并不惊讶他的变化,但凡惊世之人通常有些不寻常的地方,又何况是颠覆了一朝一代一片沧海桑田的人中之龙。转动下小指血玉指环,淡淡开口:“仪式一旦开始,你便再无机会反悔。”
“为何要反悔?”放手起身,玄裳长立,轩逸面容找不出一丝残忍痕迹,唯有平淡安然,“若想反悔,不如找其他人代替。”
“呵,原来你早就想到了。”
那样简单的方法他怎会想不到,只是不需要而已。
“也许你并不相信,这结果对我来说是最圆满的。比起由人代替付出性命,不知何时再眼睁睁看她像这般沉眠,我宁愿放弃余生选择与她同生共死。”迎着精绝祭司望向夏倾鸾的目光,没有谁问,他却罕见地啰嗦,“倾鸾初到破月阁不过半年时,我曾对她说过,我若不死必护她完好,我若死了,绝不令她独活于世——那些年如幽魂般孤身一人的日子,谁都不想再回去,我也一样。”
他的过往充满对背叛的憎恨,她的过往充满对失去的恐惧,所以他害怕她背叛,她害怕他离开,彼此加诸身上的锋锐让他们不停伸出手又不断错过,即便许下多少誓言约定都因那些无法承受的回忆破碎幻灭,徒留情殇。
火光摇曳,映在墙壁上的身影拖得极长,地面相接处折为两段,却都是漆黑黯淡。
“虽不同生,但必同死,这是我最初的承诺。然而,我却知道,自己做不到在她离开后紧随而去。倾鸾她比我残忍,明知我不是个会自绝性命的人,偏要一次次将自己置之死地,就如同她明知我心里只她一人还不停将我推向月影身边……她对任何人都可以留情,唯独对我不会,若说小气,她比我更甚才是。”似乎是在埋怨,传说中冷漠无情的战神眉宇间有着孩子一般的神情,说着说着,竟独自苦笑起来。
弥夜只是静静听着,这些话他永远不会对别人提起,甚至不会对她说,也许,这是他所能做到的,对人显示亲近的唯一方式吧。
法阵已经设好,割破的指尖涌出滴滴鲜血落于血玉指环上,当指环发出潋滟红芒时韦墨焰才恍如初醒,看向弥夜仍在滴血的手掌时满面无奈:“抱歉,险些耽误正事。”
“没什么,继续说吧,我很想听听。”
“从来都是我厌烦别人多话,只有倾鸾会怪我唠叨,大概是看见她就不由想多些接触的原因。”依精绝祭司事先指导,表情渐渐柔和的玄裳男子抱起莲花石台上那抹浴血白纱靠坐一旁。
蓦然红芒大盛,精致指环从中断裂,艳艳朱红自断面流出。手腕扬起,血玉指环洒落细长血花落在韦墨焰手中,转手,安放于皓腕赤鸾沉睡的纤瘦掌内。覆着冰冷手掌握成拳,丝丝缕缕阴寒冰冷涌入骨血脉络,刺痛越来越狠。
精绝法术往往以血为牺牲及契约刻印,韦墨焰甚至产生幻觉,他和夏倾鸾已经沉浸在血海之中,难以喘息。
瘦削身躯就靠在胸口,他尽力包裹着那身冰冷,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融化隔在两人之间的寒冰,仿佛那样就可以洗去曾经那些令人哀痛欲绝的回忆,将她记忆里有关他的所有都化为光明。
渐渐竟觉得有些困乏,看着她的目光也慢慢模糊,耳畔分不清远近的喃喃之语似是在笑,又似诀别。
“等她醒了请代为转告,不必再回枯燥的沙漠陪我在冷风中看那些与她无关的星辰,如果能捱到找出下任祭司的话,也许我会循着伊图的脚步去趟江南,去看看她们生活过的地方——不,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只说我回去了就好。”
用尽力气抬起眼,那个略有些瘦弱的男人留下的最后身影并不清晰,他甚至怀疑那是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碧眸依旧,华美的浅色发丝尽皆成雪,滴血手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槁,皱纹密布,连挺直的背脊也在一片模糊中弯了下去,哪还是一身异族风情的精绝祭司,分明是行将就木的老者。
人,怎么会那样迅速地苍老?
施术者所承天谴吗……
“韦墨焰,从此,你是她唯一归宿。”苍老语音渐渐不闻,消散空旷荡响中。
贴着缱绻青丝,他闭眼睡去。
哪怕只有瞬间,能和她生死与共不独留谁终老,宁以此生相换。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四十二章 萧萧玉雪满襟袖
红尘几处笙歌起落,喧嚣退去繁华谢幕,岁月凋敝,掩盖千载星移斗转。
枫赤如火,燃烧十里山巅滥滥风情,破晓莺歌轻转,苍郁树下衣袂垂静。苦苦熬了数日之久,铁骨铮铮的破月阁众属已是疲惫不堪,却都坚持不肯移开半步,那情形看来,便是死他们亦不会放弃自己的职责使命。
逆天改命之法如何困难重重他们并不清楚,也不知道阁主与红弦堂主在那间密室内究竟如何,精绝祭司临走之时只叮嘱,不可打扰,等他们出来。
这一等就是五天之久。
“东西不吃,多少要喝些水啊。”华丽衣衫在风沙骤雨的磨砺下已失去光鲜色彩,好在眉目如画中妖魅的年轻男子全然忘了这茬,满眼忧色看着十多个顽固不化的人,“谁知道阁主在里面什么样,万一也是虚弱得不行,难道要在下一个人背你们这一群爬回兰陵?”
“阁主一日不出来,我们就要坚守一日,哪像你没心没肺还能吃得下喝得下。”面色极差的九河没好气道。
相处久了众人才发现,这个常年居于画舫之上的男人并没有任何恶意,不过是对探究秘事太过热衷加之性格过于细致罢了,因此看向姑苏相公的目光也都和气不少,可碍着忧心忡忡实在吃不下东西,他们只能心急如焚地盯着密室洞口目不转睛,生怕遗漏半点消息。
如果不是姑苏相公作保,他们本不许古古怪怪的精绝祭司离开,未见到阁主安然无恙前,突然而来的不速之客是敌是友尚不能确定,应该先行扣押才是。然而一方面有姑苏相公阻拦,另一方面又有火神教教主威胁,不得不放其离去——能与阁主相斗两伤的可怕男人,绝不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
精绝祭司在为红弦堂主施了什么怪异法术后又要告诉火神教教主某些事情,是而早在几日前便与其共同离去,连着那团藏有抱膝少女的碧蓝火焰一起不见,除了原地站着苦等的邵晋侯等人外,偌大旷地上也只剩姑苏相公一人走来走去,不时找些食物饮水放下。
晨间风冷如雪,忍饥挨饿兼又不眠不休,围护密室周遭的临时护法们皆是口唇青紫,面色煞白,身子最差的一名子弟实在忍不住,眼白一翻往后仰去。姑苏相公正手忙脚乱照料时,大片墨色翩然落于面前。
“阁主!”眼前一花,当众人看清密室里飞出的一抹身影正是阁主韦墨焰时,个个欣喜异常,低头再看他怀中女子,蓦地目光又黯淡下去。
倾世素颜并未有任何改变,仍闭着眼沉于梦境。
红弦堂主还是无法醒来吗?逆天改命,遭逢天谴,终究只是鱼目混珠之人妖言惑众罢了,却枉费了阁主一世痴情,令人唏嘘不已。
“水。”淡漠男子低低开口。
接过碧绿厚叶卷成的水碗,将清静山泉倒在掌中,小心翼翼拍在怀中女子面颊与额上,再用衣袖轻轻擦去。
韦墨焰不曾预料,那法术的耗力竟会如此霸道,让他昏睡了不知多久。醒来时夏倾鸾还在怀中,她手里那枚血玉指环已经不见,只看得到掌心一点殷红遗迹,人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那一刹他险些断了心念重陷绝望,还以为是失败了没能让她醒来,强自安定心神细细观察后方才安心——尽管还睡着,但原本苍白的华颜上已经渐渐有了血色,胸口微弱的起伏也慢慢变得有力,一切都说明,她正在积攒力量准备随时醒来。
“那之后过了多久?”
“回阁主,已经整整五日。”邵晋侯恭谨答道。
五天,他深吸口气。难怪这些部下一个个看起来脸色极差,他睡着时,他们一直睁着眼苦苦守在外面,且在他出来之前必是水米不进就这样熬着,就算铁打的人也要累伤了。
“稍作休息,天大亮之前下山,回阁。”语气波澜不惊,却让一群憔悴的男人眼底重泛光芒,那般冷傲,那般风华,世间无人可望其项背,这才是他们不惜性命毕生追随的人中之龙。
平明时,一行十余骑人马已穿行于湿润温热的茂密林中,距离鏖战后的神殿残垣越来越远,距离那场看似荒唐的逆天之战也越来越远。
还不够荒唐吗?为了两个算不上活着的女子险些令得山河飘絮,天下血染,几近成魔。
为首的那道玄色身影沉默不语,没人知道他付出了什么代价才换来一个神迹,跟随在他身后的忠实部下也不会主动开口询问,韦墨焰还是韦墨焰,破月阁还是破月阁,这就够了。
尘埃落定,万事归空。
时隔半月后,兰陵城外十余里,七重朱阁动荡平息。
雪,也终随着烟硝渐尽凝结簌簌落下,将白玉石台前的积血成泥彻底覆盖,只是不知来年春草与秦桑竞相吐芽时会不会被染成殷红之色,或是换去清香味道变得血腥。负责打扫的子弟呵着热气搓手取暖,不由抱怨这场雪来得太迟了,若早些,他们就不必忍着冲天死气去收拾那些残肢断臂、无名尸骨。
谁也不会去想,那日抱着献殷目的而来的贺喜宾客们是否也有满腔抱怨,抱怨自己死得未免莫名,草草葬于苍茫荒野连名字都不曾留下,也不得见亲朋挚爱最后一眼。
浑身冷肃离开故土时,抛下等他执手掀去喜帕的未婚妻子、毅然决然地奔赴南疆的武林盟主留下后世令人提之色变的命令。
只那一句轻描淡写,刚刚开始恢复平静的武林再掀腥风血雨,处处枯骨哀嚎,热血落红,与动荡的朝廷共同泼墨绘出中州最为混乱的一段历史,而那些参与其中的人却大放异彩,或褒或贬,百世后仍在凡尘俗人口中流传。
“所有亲见今日大婚者,一个不留。”
他是想抹去那段确实存在的过往,以最惨烈且无法反驳的方式告知天下,他与紫袖并没有喜结连理,由始至终,没有人是那座七层高阁的女主。
直到,他们携手同归。
离时岁末,归来新春,倦人疲马停于阁前,衣襟早落满洁净雪花,与浓重纯净的黑色两相映衬。
白玉石台边,层层阁台上,整齐呼声九霄共震。
“恭迎阁主、红弦堂主归阁!”
是啊,终于又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去。
眸底清风流水,唇边线条宁和,听着肩头均匀呼吸声,眉目清晰的男人从未有过的温柔无限。
“倾鸾,到家了。”
江山不若三千弦 第四十三章 浮生尽歇一曲听
黑暗,冰冷,锥心之痛痛到麻木,又不知何时无声消弭。
冥冥中似有清脆声音在耳畔絮语许久,有时是大段大段的回忆,有时是在问她根本回答不了的问题,更多时候,是些毫无意义的呢喃。隐隐觉得那应该是个少女,笑如银铃,天真无邪,却和她一样对杀戮血腥漠不在意,言语中,总是围绕着一个名字。
明砂,火神教教主,那么这少女应该就是他守护的人吧?
长相厮守,虽不能拥抱彼此感受温暖,总好过她什么都没有,孤孤单单被遗忘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之中。
也许直到她魂魄散尽、尸骨腐烂,韦墨焰仍不会知道她在哪里,活着,还是死去。她从不求他会想起,但求能永世忘记,再不要纠纠缠缠,最后却给她最致命一剑,斩断心弦。
凄清孤落这种罪,她一个人承担就够了。
“漂亮姐姐,他来了,好像是来接你的呢。”茫茫黑暗这一声成了绝章,此后那个少女再未说话,她本以为便是终了了,谁知——又听见他声音。
“她在哪里?”
他还是,不肯放手。
漫长沉睡被眼前朦胧红光唤醒,耳边风声萧索,沙漏细碎,木门发出熟悉的吱嘎声,好像又回到了千里之外冰冷朱阁内,回到了她生活过两年之久的房间。
眼睑沉重,可总有种冲动想要睁开眼,即便明知寿命已尽的自己不可能再看见任何东西,更不可能再看见那双深邃淡漠,埋葬了她所有韶华年岁的眼眸。
不会是他,绝对不会。
红烛喜曲,黛眉朱颜,他应该已为人夫,在真正翱翔九天的傲凤身边执手共伴,然后,永远忘记谁曾经为他活过,死去。
残剑新身,寒绝天下,那是送他的诀别,此生此世,再不相干。
“醒了吗?”飘渺声音渐渐清晰,就在耳畔,缱绻发端。
眉下一丝微凉将视线中朦胧光芒彻底挡住,刹那间,她恢复了所有感觉。听得到近在迟尺的呼吸,指尖分辨得出在谁掌心轻握,熟悉的感觉恍若隔世,隔了百世、千世,却依然深深烙印在心里亘古难消。
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过短短两载。
那声音清冷,欺霜赛雪,夹杂着只有她才会懂的温柔、偏执,一如往昔他不肯放手的专宠与宁碎玉不留全石,倾天覆地,难以消受。
蓦地,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微光刺目。
单调几乎枯燥的房间内,曾用过的笔墨纸砚安放桌上,不知被她摔碎多少后,又一套干净的茶具整齐摆在那里,还有,红艳如火的华美婚服。
一切,与她离去时毫无改变。
唇瓣柔软缠绵,禁锢着虚弱呼吸不肯离去,只那气息便可知,真的是他,如此真实。
“便是死,你也只能死在我的地狱里。”耳畔,低声喃喃。
用无数人悲欢离合筑起的罪孽地狱,只有他,只为她。
碧落黄泉,孽海情天,唯此处是她归宿。
寸寸青丝如墨,眉眼霜华,色淡似水的薄唇还残留着她的味道,浅笑胜素雪纯净。他就那样一直看着,看不够似的,连眨眼都觉得奢侈,目不转睛,深邃明亮。
白首不离,生死相依,逆天改命,也要强行留在身边,绝不许她离去。
不是约好了吗?
虽不同生,但必同死。
“为什么我还活着?”她哑然。明砂不会骗她,那么,他究竟做了什么又舍弃了什么,才能让浮生已断的她重回人间?她不想再欠他任何东西,搭上一生也偿还不起。
手指拭去白皙面颊上突兀泪水,袖角沾染滴滴水渍。
“因为,我要你活着。”
活在他身边,一起去看兰陵花开成雪,东胡天地苍茫,去踏遍她不曾走过的每一幕风景,去完成约定的每一个誓言,不离不弃,直至寿命终结,共赴黄泉。即便是死,她还要守在他身后,一同度忘川、过奈何,彼此提醒不要喝下会令人忘记前尘梦忆的那碗水。
那么三生七世后,心魂相连,永不忘却。
怀中温黁安宁,相拥便不想再放开。既然早已决定舍弃一切,何不任由神来摧毁阻挠?
她相信,没有人会再放手离去。
玄色身影出现在阁台上时,忙碌的阁中子弟纷纷仰头,如往日那般带着敬畏忠诚的目光,看那袭久违的胜雪白衣倾世红颜相伴于侧,淡漠,不知悲喜,而神色安然。跌宕颠沛后,那对人中龙凤终于可以毫无芥蒂并肩携手,面向远处雾雨流岚,龙颜凤姿,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苍茫人间,浩渺六合,谁能仗剑落繁星,谁能舞弦动天下?苍天无情,那些人却为情疯魔,演绎一场场旷世神话,教天逆命改轮回倒转,爱恨嗔痴不为罪,紫陌红尘情所归。
“愿阁主与红弦堂主白头偕老,死生不负,鸾凤和鸣,共啸九州!”
那日嘹亮呼声惊动了整个兰陵城,便是江南的雪也在瞬息间为其狂舞飘扬。多少污黑黯淡被银装掩埋,鸿泥雁迹,唯留江山无限拱手为聘,换一世欢愉,两相不厌。
是夜,清歌雅响,管弦丝竹奏一曲浮生未歇,觥筹交错,杯盏碗筷撞几声慷慨长笑。七重朱阁高高耸立,白玉石台红成赤海,从未有过的乱世繁华,笙歌妖舞。
与下面的热闹喧哗相比,七层阁顶,黑暗中两抹身影安静平和。
没有红烛蜡炬,没有华贵婚服,也没有贺喜声声笑容满面,只有两个人站在窗前静静相偎。
今日所有结果来得太过艰难,虽喜,却不像那些心思单纯的子弟们能开怀笑出。对历经离合悲欢的二人而言,无尘少年,谦谦君子,昔时故人,知己红颜……在他们身后有太多太多的人为此付出性命余生,又遑论那些冤魂百鬼日夜诅咒。
原本天道是不许他们温存须臾的,能这般远离尘嚣宁和相守已是天大幸福。
江山,天下,什么事还能比得上红尘里凡夫俗子一腔情痴?欢喜天天降姻缘,离恨天天妒红颜,逆天改命神谴昭昭,何必告诉她不知何时便会到来的终结?
酒盏中忽地泛起圈圈涟漪,与自家歌姬舞姬们调笑的妖娆男子微愣,抬起头,六出漫天飘摇。
“草木之花多五出,独雪花六出。鸢,你知道吗,这雪又叫未央花的。”或是酒香醉人,蹙着眉的少女总觉得今晚主人嗓音特别清和温润,似又有些胡言乱语之意。姑苏相公执着竹筷轻敲杯盏,声脆叮当,浅笑流华:“未央,没有结束没有尽头,便是说这雪花无根亦无归。世人都说它可怜,我却觉得,那是来自虚无的希望和未来,若是不死,总有涅槃重生的可能。”
仰面望去,高阁中漆黑一面,看不清任何东西。
那里,谁遥望沧海桑田,谁吻去谁眼角泪痕,谁又与谁沉默无言。
两腕交错,鸾凤和鸣。
浮生未歇,至死不渝。
————————————碎念————————————至此,算作尘埃落定。
下一章会写到阁主和鸾儿的最终结局,苦逼白说过,这不是个大圆满的结局,所以无法接受的宝贝儿们请弃掉下一章,认为自己更喜欢看未必幸福却真实结局的,请点击下一章。
今日三更放送。
江山不若三千弦 终章 江山不若三千弦
靖安二年一月十四日,武林盟主韦墨焰与红弦于兰陵成婚。
同年六月,二人同往漠北数月之久,其间深受破月阁威胁的各势力暗中结成联盟突袭未果,反在韦夏二人归来后受到强压,屈于其下的四大门派惨遭屠戮,激起愈多反抗之声。
十一月,统一仅两年的中州武林再陷分裂局面,时恰逢朝政不稳,边疆羌族进犯,中州大地短短数月烽烟四起,狼火喧嚣,路有死殍,尸横遍野,是为后世史书之“靖安乱世”。
靖安三年至靖安五年四月,破月阁在风雨飘摇中傲立不倒,奇迹般令得各方势力臣服,再次一统武林,独霸天下。
静安五年九月,武林盟主韦墨焰与发妻夏倾鸾,于破月阁阁台前面向苍桓山,无疾而终。
没人知道他们是否后悔过--后悔曾经杀戮太重,后悔被神所诅咒,如此年轻便要离于人世。当双目泣血的赤眸男子跪在他们身边恸哭时,两张同样风华无双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二人紧紧依偎,安宁得仿若睡着,那双手亦紧握不曾松懈,一如他们并肩相守走过的每一段岁月。
是时,正为他们初遇后整七年。
七载金戈铁马生死与共,波涛汹涌剑弦相携,伐中州武林,平三大邪教,使破月阁成为势力东至江南、西达巴蜀,旷古绝今的江湖第一组织,而那对人中龙凤在巅峰之时双双逝去,为后世留下无数谜团,以及,永远无法超越的旷世传奇,在那段纷乱的历史中熠熠生辉。
失去龙首的破月阁一盘散沙,尽管阁内子弟拼尽全力誓死抵抗,仍在短短半月内便被蜂拥而至的疯狂仇敌屠杀殆尽。
时任阁主少弼力战至竭,万箭攒心而殁,死时亦长立不屈;紫微堂堂主九河浴血奋战,执剑如鬼横拦在前,为寥寥无几的幸存者拼出一条血路,壮烈殉死;鬼影邵晋侯、玄瞳萧乾,身中数十剑自刎于敌前;太微堂副堂主少丞伤重不敌被围困于朱阁之中,率近百子弟从七层毅然跃下,刹那血光弥天,白玉石台尽染朱赤,血水没足半寸,三年浓腥不去。
而后兰陵城郊夜夜可闻刀枪剑戟铿鸣怒吼,鬼哭冲天,民皆惧之。
异军突起于**,两度指掌武林江湖,最终,破月阁以无法重塑的光芒被史书铭刻,而后瞬息灭亡。
那是为一人而存在的奇迹,随着传奇终结,一切,终归湮灭。
--------------------四年后,靖安九年。
兰陵城外十里。
又一岁春华秋实,四季往复,多年远离不知世事,重返此地,原来朱漆青瓦高耸阁楼早已不在,只剩残垣断壁,野草荒茫。
面容成熟而眼底尚带着青涩的年轻男人举目四顾,看到一片并不应季的馥郁芳华时,眸中忽地泛起涟漪。
“他们的尸骨早在公布消息前便已下葬,是鬼影和玄瞳亲自选的地方。没有棺椁,没有墓碑,就那样干干净净同眠地下,黄土一盖,洒上大片花种,几个月后就再找不出究竟埋于何处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