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动星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姬神霄
以他所知,这一门来自血海的道法,教授的是以精血、元气来成就神魂的法门。
传说中,丁引炼成此法后,乃将肉身炼成八百血神,散则为光,具则成形,平素以神魂驱策,妙用还要胜过许多法宝。
聂冲的肉身虽因化入了老树真种而变得神异不凡,但他一来没有对应的玄部道法能够锻炼肉身,二来也认准了神部道路不愿改换,于是就想参照血神经的妙用,试看能否将这颇嫌累赘的肉身化去。
“依所知来看,血神道法并非舍弃肉身,而是改换了鼎炉的模样,使之能在虚实间转化,增益神魂妙用。我也不贪血神的厉害,只求能够借由此法摆脱累赘,免得出窍神游时还要紧张肉身。至于那心魔咒血道法,乃是西方魔教真传,同是走的神部道路,当也有许多神通能够借鉴……”
一边赶路一边思索,聂冲不知不觉来到一条大河旁边。正要施法度水时,他扭头往沿岸苇丛中望了一眼,“贼匪?”扬手掷出神剑,大片芦苇顿被齐根斩断,顷刻随风偏倒,显出一伙提枪带棒、面目凶横的人来。
这些人显然没有料到芦苇会倒,一时不禁有些惊愕;待看清聂冲面目,又都慌了心神。
有个胆子小的,一声不发软腿便倒;心够硬的一个,却在这时举弓便射,边还叫道:“做了他!”
惊慌之下,众人却都被这一言蛊惑,纷纷举起兵器向前方那绿袍长发之人投去。
聂冲见状屈指一抓,身前天地元气顿时板结成钢,轻易就将袭来的弓矢与兵器抵挡了住。
对面一伙人见得这神异手段,却都没了相持的胆量,各自尖声惊呼,转身就要逃命。
“结众为害,恃恶逞强,应是看到乱世没了王法?”聂冲冷笑一声,“恰好我也不讲什么王法,行路撞见你等,整好取作食粮。”
他心念一动,落在苇丛中的一口混洞归墟剑顿又飞了出来,追上贼人左穿右绕,轻易就斩下了十几颗头颅,更将亡魂收到了剑中。
转瞬事了,聂冲收回神剑插入腰间束带,心中想道:“经书藏在北海,不会长腿跑掉。如此我也就不急去取,转不如夜间赶路白昼潜修,路遇乱匪便都一概摄魂进补。”
心生此念,他便不再循着荒野行走,转是有意靠向人烟稠密之地;一旦发现有杀生害命之徒,便也原样报偿。
这般走走停停,足用了整整两个月的工夫,他才穿过中原腹地,这一日来到北荒一处唤作“尼满河”的所在。
此处毗邻北海,原属大明所立的亦麻河卫;实则一向只有蛮夷聚居,如今更已成了满洲龙兴的根基。
聂冲到此发现一桩好处,那便是鞑子长得丑陋,装着也都古怪,自家这副形貌扔到此地,竟丝毫不惹旁人生奇。
这直令他感到好笑,暗想:“若生来就这般丑陋,又无道法傍身,或许这才是能容我安居的福地。”
只因蛮夷是以牧猎为生,常年都要逐食奔走,这尼满河一地并未筑立城池,百姓全都住在一顶顶矮帐里。
好在聂冲原也没想过能有客栈托身,当下往附近山中寻了一株粗壮的老树,重施故伎掏空树干,将身藏了进去。
俄而神魂出窍,他绕树盘旋一周,瞧见全无破绽,这才化散风中往北方向飞遁了过去。
不久来到海边,遥遥窥见一座岛屿,聂冲又将遁速催得更快了几分,心中一边想道:“依着路上问来的地理,那处便该是夜叉岛了……我从东阳一路行来,杀贼都已过千,所费力气委实不小。只盼丁引真有将经书放在,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盏茶工夫飞临岛上,他感应到东方果然有着一面拔地高耸的石壁,心中当即一喜,神魂转投了过去。i1387
剑动星河 章五一 仙魔两卷
不久来到地头,聂冲就见石壁下有一群身着皮、羽的土人正以鹿肉做着祭祀。
以他所知,这些人实则就是《礼记》与《通典》中有载的“北狄”。蒲松龄在日后在《聊斋志异》写到的夜叉国,指的同是此处。
对于这群化外野人,聂冲并无多少兴趣,当下一掠而过,将身投入了北海之中。
神魂虚而不实,只要能忍受阳气煎熬,再避开高天风雷,穿行于空旷天地便也费不了多大力气;而这海里则有潜流无数,若所修道法并无避水之妙,行事起来就要小心翼翼。
聂冲为求万全,不敢下潜太快,只把神魂缩成一团,循着石壁的延伸缓缓往海底沉去。过了约莫两柱香的光景,他才落到海底,灵觉随即一扫,就见石壁上有着一面玉石打磨的门户。
料这就是丁引在北海的洞府,他心中想道:“此地已废,看来四尺头陀等人早已发动;就不知结局如何。”
因怕峨眉仍在其中留着后手,聂冲不敢分出心念探查,当下谨慎退开,借着潜流水推动,往丁引所说的藏经之地寻去。
直线出了十里,他果然见到一片形如蜂穴的礁石;放出一团心念筛索,又在其中寻得铁匣一只。
到这时他便不再吝惜法力,诛仙印随心一动,束水成剑飞射而去,只一击就将礁石斩得四分五裂。随即神通转换,化诛仙为擒拿,一只丈许的大小巴掌顿将急飞而出的铁匣猛地捞来身前。
铁匣到手,聂冲斩出护法天龙,载着神魂疾往上走。
不久破开水面,潜力耗尽的天龙长吟一声便告消散,凝在身躯之中的海水轰然落下,砸出老大一片浪花来。
离开海水重压,聂冲自觉神魂一轻,忙就放出心景中的火山地狱。
这门神通另有一桩好处,那便是自成一界能容外物。来时为避人耳目,他已将两口神剑都交到了李长庚手中;此刻经书到手,再无什么顾忌,先就取回屠神斩仙剑丸,将之化作外道法相寄托神魂,随后抓来混洞归墟剑在手中,又将铁盒丢进地狱,叮嘱道:“身携此物不便赶路,长老且帮我收着。”
李长庚自无二话,收了铁匣之后便消解地狱重归心景。
聂冲则使动法相踏水疾行,时过良久重又回肉身所在之地。
俄而神魂归窍,他也不往外去,就在山上一坐,取出铁匣把看。
此物藏于深海却未遭蚀损,自是因为经过仙家法力炼制的缘故。聂冲为解开这铁盒上的封禁,很是费了一番手脚,最终使动雷法才将盒子轰开。
待得见得盒中事物,聂冲松了口气,“丁引真乃信人,没让我白白奔波费力。”
摆在铁盒最上层的便是他所抱期许最多的《血神经》。这一卷经书居然以人皮为纸、血水为墨,甫一现世就散发出凶煞气息。
聂冲早知这一门道法根基邪异,因而见得此景并不觉奇,当下以心念承托,使这皮卷凌空展开。
随即见得内中所载,只有寥寥百言,讲述的乃是炼实化虚、精气还神的仙法妙谛;另有百零八个偶身图示,俱都指甲大小,却是一套神针刺体的手段。
聂冲通篇看过,便已对这《血神经》的法理有了几成领悟,自在心中忖道:“此经乃循精气神三宝相辅相成之理,以神针刺穴、地火炼形之法,将精气二宝化实为虚注入神魂。只待功成,丹鼎合一,神魂自然阴渣消退、阳气充盈,渡劫更添许多把握,诚可谓神部无上妙法,不输老树真经。”
赞过之后,他又心生惋惜:“可惜此法缺失了几处关键。一来修炼法门残酷,践行之人身受针扎、火烧之苦,久而必会心性扭曲。若无相应的心法来化解内毒,怨毒种子便会不断成长,终而蒙蔽神智,使人沦为魔头。“
“再者,此法想要精进时,需靠掠夺对方精气神三宝来壮大自身,但这经书上却缺少了化用外力的法门,久而必使根基不纯。便如前世小说里的吸星大|法,越练下去积害越深。丁引能有恁高的成就,想必是从别处寻来妙法替代此经中缺失的部分……”
想到这里,聂冲放下《血神经》,转而取来《心魔咒血集卷》来观看。
此经乃是西方魔教一脉的真传,也不知丁引如何得手。他自从头观来,不时发出惊叹。
不同于仙家正教,这心魔道法别走蹊径,成就不在自身,而在乎他人。
入道之初,仙魔法门并无二致,都要坚定自性壮大神魂。只等到了能够神魂出窍的地步,这一脉的魔头却要观想出一颗魔种来,趁夜以托梦之术送入旁人心中,暗地侵染对方神魂。待受害之人失了清明,心中只剩邪念,便可收割神魂进补,又或将其炼做傀儡分身。
直到功行渐高,修习之人便有了进出人心的手段,又可赶在仙门修士渡劫时遁入其心,诱使心魔发作绞毁神智,自家以身代之脱劫而出。
修行圆满之日,世间邪念不绝,魔头便寿元无尽,哪怕遭劫成灰,也可在受染之人心中滋长重生。
知晓了这一门道法的奥妙,聂冲便做出推测:“《血神经》只能以精气神三宝成就一尊血神,丁引弄出八百血影,当就是化入了分身亿万的心魔手段。如此倒也巧妙避开了外力动摇道基的为害。只是力分则散,终究不如正|法来得高明,难怪几次遭人镇压。”
收起铁匣与经书,他起身踱了几步,心一边思索:“《心魔咒血集卷》上多有着用应对九重雷劫的秘术与奇宝。譬如四尺头陀当初向丁引乞要“心魔咒血旗”,便是用来驾驭心魔傀儡的奇宝,擅能收纳无量邪念,化作法力加持自身,乃是心魔一脉无出其右的至宝。然而这些东西要靠害人才能炼成,我乃仙家正宗,非是绝望关头断不能学,只观来增长见识也就罢了。而《血神经》看似邪戾,实则是大道正|法,内中种种缺陷,或可以老树道法补全……”
自忖此法可行,聂冲便全心推演起该如何施为。
此事涉及到道韵转化与道法补全,说来并不容易。他在原地入定思索了三天,心中才有几分成算;随即起身前往深山,待要找寻一处地火之穴来相助行功。
因知修习此法并非旬月可成,聂冲自不会随意选择一处临近人烟的火穴落脚,转是用了两个月的工夫,一路赶到极北酷寒之地,拣了一座高过有千丈的火山攀沿而上。
登顶之后,遭火炙烫气息一喷,他不由眯起眼来,心中赞叹道:“造化天成之物果然不凡。相比我那火山地狱,此处的地火道韵说是高明百倍也不为过。若非血神经中自有导引火气的法门,我还真不敢使肉身在此多停。”
聂冲向道心坚,既已打定主意要借《血神经》来补全肉身破绽,这时自会不畏险而返。感叹过后,他便运使混洞归墟剑在火口内侧切削出一块平坛。再将衣衫褪下,连同神剑等物尽置于地狱之中,终而跃上平坛,忍受着火气熏燎盘坐了下来。
以聂冲一身所学,当然不会缺少苦境持心的手段。不久自觉安宁起来,他便动念拘来一块岩石,依着《血神经》中所授之法,开始炼制行功所需的百零八枚神针。
一个日夜过去,通体遍布符纹的神针炼化足数,聂冲便动念令其扎穿了自家百零八处窍穴。
便在神针入体的刹那,聂冲猛地抽搐起来,若非定力足够,险就跌下石坛落入火口。
“好个神针!”强自稳住身形,他心中一念闪现:“早知此针不但攻伐肉身,更还针对神魂,饶已做足准备,不成想仍是低估了这痛楚的厉害。依着经中所言,这般苦头少说也要受足九载光阴才得解脱……难怪丁引行事入邪——任谁像这样疼上几年,怕都会迁怒众生吧?就是道祖当面,也要杀来解恨!”
这神针一旦入体,便开始汲取外界活力,将神魂死死锁在肉身之中,不到功成不能出窍;聂冲自知已无退路,只有按着先前预想好的手段观想起了《醒神经》中的狐尾异香,欲图借助祥和安宁的心境来平复因痛而生的毒念。
只是平素使来易如反掌的法门,这时却运转得极为艰难,往往才刚观想出狐尾,心境就被痛楚扰乱。
一连试了几个时辰,直到耐性都快用尽,聂冲才确信此法不堪倚仗,转而趁着神智尚清,验行起了自家所知的其他手段。
又自熬了好一阵光阴,终被他试出了一门合用的手段,却是来于神部传功老师慈航道人的偶然提及,名目唤作“飞舟搏浪心法”。
此法视心中杂思、感触、欲|念等等为海中浪头,而将自我观想为一叶扁舟。每逢大浪涌起,扁舟便趁势冲向高空,自得一时逍遥,再又堕入浪中。
聂冲验行此法,虽仍摒弃不掉加身的剧痛,但却能在疼痛最烈时刻争取到一点宝贵的喘息之机。借着这门心法的妙效,他总算坚持了下来,没有被越演越烈的痛楚掩盖掉心中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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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动星河 章五二 丹鼎合一 阴神化显
“飞舟搏浪心法”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法门,但在调节心神一事上着实妙用不凡。全赖此法之功,聂冲熬才过了最初一年,能在神针刺穴、地火炼形的剧痛之下稳持清明不失。
坐关满二年的时候,他的心性修为就大有精进,已可在苦境中压伏躁恼诸念。
只等第四年到来,忽一日,聂冲脉停息住、血尽髓干,一身皮肉枯缩在白骨之上,全靠着神针牵引来的地火精气维持,形体才未消散。
这时聂冲视、听、嗅、味、触五感尽失,唯有源于神魂的灵感尚在,仍能感受到的灼魂之痛,眼下反倒成了苦海明灯,使他能时时照见自我,真灵不生迷昧。
心知此乃是修习《血神经》必要经历的一关劫难,聂冲不惊反喜,暗忖:“也是我肉身中化入了老树真种缘故,虽未以道法锤炼过,却仍比凡胎厉害百倍,以至本该在修习《血神经》的第一年上就经历的‘七日假死关’,延后到这时才来发作。”
依经书所言,挨过这一劫难,身肉精华便会被地火熬炼得杂质尽消、生机重焕,变成一剂大药,终而缓缓注入神魂。
只因“药性”猛烈,这一过程要持续数年之久。中途若是把持不住清明,神魂便会被“药”中阳性焚毁,说来极为凶险艰难。然而若能有成,那便三宝聚会、丹鼎合一,一举成就血神;到时具则成形,散则化光,神通羡煞旁人。
眼下这关头上肉身脆弱,最忌焦惧诸念;定性若是动摇,神针怕会被躁动难伏的心念震脱,到时肉身中运转的地火精气失衡,人就要被炼成飞灰了。
但在凶险之中,另隐着一桩机缘。
五感消退可谓“身死”,意念不动则是“心死”,而在这情形下自我犹存,便可应和“神活”一说。
此中所言之神,指的并非是神魂,而是生灵与存身天地之间的神妙感应。
聂冲依照经书指引,运使坐忘之法摒弃自我,“心”便也假死了去。而真灵少了干涉,这时却渐渐扩散灵光,终而破开一应拘束,化入天地之中。
直到七日上,聂冲肉身中的精华在地火精气的熬炼下终于有了变化,因而牵动心神,破了坐忘心景,先前发散去天地间的灵光顿又万流归海也似聚回了真灵。
恍如一梦醒来,聂冲追忆良久,心道:“原来‘神活’便是证见天人交感的锁匙。得此机缘,我已能察细微,以道行所喻而言,便是步入了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层次。打这以后,专注滴水,可见四万八千虫;转视一尘,能查三千大世界。以此为基,只等法力精进到一定地步,点石成金亦非难事。此乃仙家运转造化的根基,好处日后可见;眼下于我而言,却妙在灵感更为敏锐,能够更真切地感悟诸般道韵,运使神通也……”
聂冲正思索着,却有一阵较之前面几年更为剧烈的痛楚涌入了神魂之中,生似脑仁上被浇了一勺滚烫的铁水,一举打断了他的思维。
“终于等到肉身精华汇入神魂的一步……”
一念断续闪过,他忙就以《血神经》中教授的法门开始观想血海道韵,开始真正地渡过这门道法的入道一关。
艰难过了半日,饱受煎熬的聂冲终于在心景中观想出一道血海来,随即就能控制肉身精华的流速,再无神魂被焚之忧。
便在他送了一口气的时候,心景中一条源自老树道法的浑黄冥河忽地涌气,竟将血海吞没了去。
这意外自使聂冲心景,但事已至此显然无法挽回。无奈之下,他待要重作观想,下一刻却见冥河中涌出殷红精气,尽被老树种子外围的混洞漩涡吸摄取食。
与此同时,他又惊奇地发现,折磨自家多年的灼魂之苦居然消失无踪,转是血海道韵,在心田中奔流了起来。
福至心灵地,聂冲停下了动作,只锁住定在混洞漩涡来看,不久便发现此物渐渐显出血色。
“这是……道韵融合?”
因是关乎根本,聂冲紧忙将意念沉入树种之中,旋就见得内中道韵符纹又添许多变化,隐隐于血海道韵相合。
演化发乎自然,他自不敢在中途搅扰,沉心观察许久,才迟疑地做出判断:“似乎并未动摇的我道基,反倒催发了种子生机?”
此后一年,聂冲对老树种子的观察从未中断,终而确信当初所想,转在心中观想起了道韵有变的符纹,借着肉身精华的补益,开始祭炼自身一应神通。
如此又过七个寒暑,聂冲头脖颈以下尽被炼化,只剩一颗皮包骨头的头颅,被神针牵引的地火精华托在空中缓缓选装,情状极是骇人。
这一日,一只雪鸮不知如何落来了火山口上。瞧见头颅飞转,这畜生双睛登时一亮,唳叫一声展翅飞扑,双爪一扣便将头颅抓出许多孔洞来。
然而还不等雪鸮带着收获飞走进食,头颅忽地化灰散尽,当中迸射一点血光,一闪穿过了这畜生的胸口。
下一刻,就见雪鸮的身子瞬间干瘪了下去,遭得火口热气一熏,竟似全无分量一般地往高天飞去。
而那血光这时则定在了空中,一阵涨缩之后,显化出一颗浑圆多刺的血色种子。过不多时,种子顶端破开一道缝隙,一条血色嫩芽从中探了出来,见风长到三尺,却成了一株根须如锥、叶冠如火、气息凶戾的血树。
与此同时,一位身着道装的少女驾驭一只蒲团法器来到此处。瞧见雪鸮尸身兀自飘在空中,她时红了双眼,悲呼道:“谁害了我的鸮儿!”
因是周遭并无旁人,她自然就将目光移到了血树之上,先自为其气息心惊,随后却又恨道:“定是这邪树!”随即施法打出一道金焰烧了过去。
血树根须一甩,当空点化出一个血色漩涡,轻易就见金焰吞噬无踪。树身随即一摇,化作一具男身。但见此人身着绿袍、头扎赤帻,腰间悬着一柄木剑,不是聂冲更是何人。
“且慢。”
眼见对面女冠又要施法打来,聂冲摆手叫停,将身落去石台之上,出言说解道:“贫道并非有意杀害你那鸟。我在这火口修炼一门道法,数来已有十数载光阴,最近火候圆满,随时都要成就阴神。偏是那鸟命数不好,赶在这关头来扰我,气机牵引之下,应劫成了一件祭品。”
他这番话丝毫都未作假。
自从血神道法容入道基,聂冲便日日观想符纹,修炼新添变化的根本道法。勤奋用功之下,他只用了三年便将归墟漩涡推升到五重天的层次。
他原还担心这变化一生,原本的老树法门就不再适合自家,日后怕得赶回师门向老祖求问后路该如何走通;岂料核心一颗老树种子得了血海道韵滋养,居然就有了化生阴神的征兆。
聂冲对此自然欣喜万分;只因阴神一成,根基便已稳固,最多是神通对比原本的《冥河老树经》有偏,日后的道途却已打通,只需考量如何精进、渡劫就好。
此后他便用功更勤,每日除了祭炼归墟漩涡,就是体悟神通、道韵。
终有一日,聂冲生出明悟,乃知自家那化入了老树真种的肉身,恰是借着血神道法在精、气、神三者转化上的妙用,与神魂中的老树种子融合了起来。因此,从根本上而言,他走的还先天魔神鸿蒙老树的路子。
至于血海道法,则是因为同样有着掠食外物壮大自身的妙用,这才被法理相近的老树道法化入了道基之中;因此不仅没有危害,反倒更添许多神通。且老树道法擅能炼化外力,更将血神道法缺失的关键给补全了上——这原也在是聂冲预料之中。
之后一段岁月,放下心来的聂冲反而不再操心归墟漩涡,转是祭炼起了收纳在地狱神通中的两口飞剑法器。只等感到疲累,他便沉心推演剑术,积年下来收获亦是不小。
直到近日,尚存的一颗头颅也将被地火炼成精华,聂冲终能算定事毕之时便是成就阴神之日。
结果也真如他所料,只没想到会借由一只雪鸮提前解脱了苦修煎熬。
少女见得血树化人,心神大受震撼,待闻得聂冲解说,才恍然知晓那是道家阴神。然而她仍想不通阴神为何又能变成血肉真身,更兼心痛雪鸮惨死,于是不依不饶地道骂:“好妖人!依你的说词,我家鸮儿死了也是活该?”说着祭出一口拳头大小的金钟法器,似乎对方但敢说出令她不满之言,就要动手打杀。
因着根本法的缘故,聂冲的自性中早就融入了老树的凶戾;这些年来修炼血神经,又添几分血海凶焰。眼下见得此女咄咄逼人,他心头也被挑起火来,目露凶光按剑说道:“实情便是如此。你若心觉不爽,自管动手来试。只是本着一点仁念,我还要劝上一句——看气息,你连金丹都还没成,若只想着依仗法器胜我,那真与寻死无异;不如先滚开一边,日后叫齐帮手,再来冥河剑派寻我分个高低。”
少女闻言大怒,只是听到“冥河剑派”四字,将要出手的金钟又收了回来,一边气哄哄道:“好呀!原来是冥河来的!你也不过刚成就阴神,当还只是外门弟子?恰好仙门十秀齐聚雪魂观,排在第四冥河的外门首席吕莽亦在那里。你可敢随我去他面前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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