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宫令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米兰Lady
吴家既开酒楼,吴蒖蒖不知会否参选。他心念一动,遂找了个理由让上官忱与自己改道先往浦江。到了浦江,在衙署找到入围女子名单一看,果然发现吴蒖蒖名列其中,兴致勃勃地到适珍楼寻访,却意外得知酒楼易主,打听之下才知道这几月经历的变故,便又往蒲伯居处去寻蒖蒖。
缃叶闻声出门,上下打量这衣冠楚楚、模样俊秀的公子,听说他要拜访蒖蒖,立即热情地邀请他入内等候,不忘连声问他仙乡何处,年方几何,婚配与否,可曾考取功名……
赵皑尚未回答,里间的蒲伯已再三干咳,示意缃叶噤声。缃叶进去问蒲伯何意,蒲伯将她一通责备,说蒖蒖是未出阁的姑娘,岂可如此随意允许男子登门相见。
缃叶顿悟,转身回去向赵皑表示蒖蒖就在不远处,自己可带他前去寻找。蒲伯听见,又急得大咳几声,这次不待缃叶入内,径直高呼道:“缃叶,灶上的饭煮好了么”
缃叶扬声回应:“甑子刚搁上去,还早着呢。”
蒲伯道:“快去看看,我闻到糊味了。”
缃叶一脸狐疑:“火又不大,还隔着水呢,怎么会糊”
赵皑了然地微笑,拱手告辞。缃叶歉意地与他指了蒖蒖外出的方向,便嘀咕着去看甑子了。
这番对话里屋的凤仙一一听在耳中,依稀辨出赵皑的声音,不由心绪不宁,手中的书一时也读不下去了。左思右想,终究按捺不住,抛下书,起身往赵皑的去处追去。
凤仙似乎还欲与赵皑叙谈一二,却闻蒖蒖发问:“凤仙姐姐,你是来找我么”
凤仙一愣,旋即道:“是的。明日就要比试厨艺了,你可想好了就胡乱跑出来玩。”
蒖蒖笑道:“食材又不能自定,食谱全凭往日积累,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了,不如出来散散心,有了愉悦的心情,做起菜来才会如有神助。”
凤仙端详她,发现了她眼角边的一点泪痕,伸手触了触,问:“玩得开心么怎么流泪了呢”
蒖蒖想起刚才垂泪对鸟巢之事,有些羞赧,不欲直说真相,遂一顾赵皑,道:“都怪他,用唐果儿的弹弓打我。”
凤仙目光疑惑地徘徊于蒖蒖与赵皑之间,想问又不敢问,最后只犹豫地吐出两字:“你们……”
“我们闹着玩。”赵皑含笑道,语气中有自然流露的亲昵。
凤仙带着礼貌的微笑低下头去,不再说话。蒖蒖瞪了赵皑一眼:“我是我,你是你,谁跟你‘我们’了”
疾步过去拉起凤仙的手,蒖蒖附耳对她说:“我们回去,别理他。”
凤仙点点头,匆匆向赵皑
9.山珍海味
翌日,蒖蒖与凤仙准时来到贻贝楼,与其余八位入围的女子一起展示厨艺。贻贝楼后院早已备好各种食材,山珍、海鲜、禽肉、果蔬琳琅满目,还有一些常用在膳食中的药材。只是品种虽多,部分主要食材数量却有限,众女先依照规则抽签排序,然后到院中选择自己所需两种主要食材,带到厨房做两道菜,若想要的稀少食材被排序靠前的女子挑走,可与对方协商调换,但若对方拒绝调换,便只能在剩余食材中选择了。
蒖蒖排序较为靠前,遂在主要食材中选了江瑶柱和鳜鱼——水产为主的菜她比较擅长。在她之后又有两名女子选择江瑶柱,这种食材很快被取完,排在她们后面的另一个姑娘看上去也想要江瑶柱,但到她选择时那里只余一个空盘。她再三叹气,只好选了海虾,然后转身去对面的禽鸟类笼子里抓了两只斑鸠。
也许是感觉到命不久矣,那两只斑鸠挣扎着“咕咕”地叫了几声,听上去很是凄厉。正往厨房走的蒖蒖不由驻足,回头看了看斑鸠和选择它们的女子。
蒖蒖手中托盘中盛着江瑶柱和鳜鱼,提着斑鸠的姑娘见蒖蒖在看她,也打量蒖蒖,旋即目光很快被江瑶柱吸引,注视良久。
蒖蒖遂向她走过去,径直提出:“我可以用江瑶柱换你的斑鸠么”
那姑娘大喜,忙不迭地点头:“好呀好呀。”
取得江瑶柱之后,姑娘把两只斑鸠都交给了蒖蒖。蒖蒖解开斑鸠足上的绳索,带到院落中央,相继捧到手心里,托着向上,再舒展手指,让斑鸠迎风展翅。
斑鸠们扇了几下翅膀,旋即自蒖蒖手心起飞,在院落上方盘旋一周,便朝远方密林处飞去。蒖蒖面含微笑目送它们,直至它们消失于天际云痕之下,方才收回目光,准备进厨房。这一回头,发现在院中巡视的秦司膳正双目炯炯地凝视着她。
“你为何要放飞斑鸠”秦司膳冷冷地问。
蒖蒖朝她施了施礼,答道:“白乐天曾言:‘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望母归。’春季是鸟儿孵化抚育幼雏的季节,这三春鸟尤其打不得,杀伤一只,便有可能将一窝幼雏全都饿死。所以我擅作主张,放飞斑鸠……不知是否破坏了今日规则。”
“规则倒不算破坏。”秦司膳徐徐道,“主材你既然选择了,用不用随你。但你只有一次选择主材的机会,如今你只剩鳜鱼一种荤类主材,却要做出两道膳食,怎么做,你得好生斟酌了。”
蒖蒖颔首表示愿意承担这后果,谢过秦司膳,端起自己食材的托盘继续往厨房走。适才与她交换食材的姑娘从旁目睹这番经过,悄悄跟过来,从自己盘中挑了四只海虾放入蒖蒖盘中。蒖蒖感激地表达谢意,但不忘回首看兀自观察着她的秦司膳,见秦司膳微微点了点头,才放心地接受了这几只虾。
凤仙抽签排序不妙,名列倒数第二。禽类所剩无几,已无鲜活的,最后还剩几只鹌鹑和一只乌鸡,均已拔毛洗净。她便先取了乌鸡,水产一方只余两种鱼,平平无奇的鲫鱼和格外鲜美,但隐含剧毒的河豚。
凤仙思忖半晌,迟迟未作决定。排在她后面的女子是贻贝楼杨盛霖的表妹邢君曼。这邢君曼十七岁,在临安亲戚家的酒楼学艺三年,年初才回到浦江,姿容也颇佳,浦江人都认为她最有可能入选,无疑是蒖蒖与凤仙的最大劲敌。奈何她今日运气欠佳,抽签排名垫底,只能用众人挑剩的食材。故此她现下十分紧张地盯着凤仙,很在意凤仙的选择。
凤仙还在思量,忽见申县令在朝秦司膳作揖:“下官近日脾胃不佳,每每食不知味。今日众姑娘呈现的珍馐佳肴,只怕下官无福消受,全靠内夫人品评甄选了。”
凤仙细细端详申县令,见他约莫四十多岁,肤色暗黄,体貌羸瘦,确实是脾胃气弱的样子。
凤仙霎时作了决断,选择了鲫鱼。当她用小渔网将鲫鱼从水缸中捞起时,明显感觉到身后的邢君曼长舒了一口气。
邢君曼对此役势在必得,就这年轻姑娘而言,唾手可得的鲫鱼当然不如河豚这样的珍稀食材更能展示她技惊四座的厨艺了。凤仙没有回头看她,自己提着鲫鱼进厨房,将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遗在了邢君曼未曾顾及的空间。
贻贝楼的厨房中设施齐全,十个姑娘均有自己的案桌和灶台。主材之外的配料以蔬菜为主,包括各种调味品和粮食,还有一些肉类边角料,如肉皮、骨头之类,供应充足,可随意取用。蒖蒖选择了春笋、蕨菜、绿豆粉、大米和盐、姜、胡椒等调味品,凤仙则选了生地黄、饴糖、陈橘皮、生姜、葱白和一些羊骨。
秦司膳见大家均已准备好,示意身边的宦官,宦官一声令下,众女便各取食材,忙碌起来。
蒖蒖取适量绿豆粉,加入清水
10.西施乳
放下鱼骨,蒖蒖以木勺将粥和匀,再盛出请秦司膳和申县令品尝。那鱼肉与粥相融,已不甚明显,一眼望去,只觉粥莹洁如雪色,间或有几缕淡黄纤丝一现,细看之下可辨出是少许姜丝。
秦司膳品尝后不置可否,但请申县令品评。申县令原本不欲多食,可一闻见这香味,便忍不住改变了主意。一尝之下,申县令睁大了眼睛。
这粥除米与鳜鱼外仅以姜、椒去腥提鲜,另加了一些盐,鳜鱼自带甘味,与粥炖煮出软糯的口感,甘鲜味道隐藏在淡淡咸味之后,附于半流质的粥水中滑入口中,在舌根处升腾弥漫,令味蕾得到的抚慰竟让申县令有几欲泪落的感觉。他对着蒖蒖连连颔首,在出言称赞和再尝一口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这铜钱垂丝的法子甚是新鲜,你是怎么想到的”秦司膳问。
蒖蒖道:“这法子我曾听教我做菜的先生提过,说曾有友人如此款待他,至于具体步骤他没有细说,我也是初次尝试,如何调味和系线自己胡乱琢磨,也不知做对没有。”
秦司膳薄露笑意:“不错,初次尝试能做到这样足可见平日功底。穿线入鱼脊骨可是用绣花针”
蒖蒖微笑道:“是的。不过我这针线活与我凤仙师姐相比可差远了,她能用针线穿好整条鲥鱼的鱼鳞,鱼上桌后,提线即可去鳞。”
秦司膳略一回想,问:“你这师姐可是今日应试的凌凤仙”
蒖蒖称是,秦司膳便放眼四顾,寻找凤仙。
凤仙旋即上前施礼。秦司膳问她两道菜可备好,凤仙说早已备好,随后按秦司膳示意将作品呈上。
凤仙先从木甑子中取出一个铜钵,铜钵中有一只蒸好的乌鸡。凤仙将乌鸡搁在银盘中,那鸡虽经历了长时间蒸制,形态皮肤仍保持得相当完好。凤仙获得秦司膳颔首许可后,以箸轻轻一划,蒸制得十分软熟透骨的乌鸡皮肉随之溃散,露出了一些藏于鸡腹腔之中的地黄薄片。
凤仙取出少许鸡肉,呈给秦司膳。秦司膳品尝之后颇显诧异:“是甜的,你用了糖”
“是的,是饴糖。这乌鸡,是用生地黄切片,与饴糖相和,纳于鸡腹中蒸成。”凤仙低首道,“饴糖由粮食制成,可补脾益气、润肺止咳。生地黄清热生津,可治咽喉肿痛。用此法蒸成的乌鸡可治虚劳及腰痛咳嗽。我见司膳夫人为我等监考,连日操劳,往返巡视间,常开口谆谆教导。今日入座时曾以指节摁腰,似有腰痛之状,偶尔轻咳,或源于说话增多导致的咽喉肿痛。凤仙不能为夫人分忧,只好斗胆,以此方烹制乌鸡,希望对缓解司膳夫人不适有所助益。”
言罢又盛了一些铜钵中蒸出的鸡汁奉与秦司膳:“这鸡汁浓缩了乌鸡、地黄与饴糖三者精华,饮下比仅食用鸡肉更易见效。”
秦司膳接过,略品了品,未曾饮尽,但对凤仙淡淡一笑:“多谢,你费心了。”
秦司膳再命凤仙上第二道菜。凤仙随即奉上,却是在釜中熬好的羹。
那羹格外浓稠,釜盖一揭,多种食材相辅相成酝酿而出的鲜香之气如千万条细小游龙般逃逸而出,徘徊于厅堂之中,飘游至每人鼻端,小龙尾巴左右轻轻一摆,诱人香气便随着这一撩拨蜿蜒入鼻,趁人一激灵间,这浓郁的味道便悄然吸附在了他们记忆深处。
“这羹是用什么煮的似羊非羊,似鱼非鱼,又比羊汤鱼汤更浓郁。”申县令品尝后格外好奇,仔细端详盏中白色浓汤,先于秦司膳发问。
凤仙答道:“是羊骨和鲫鱼。鱼羊为鲜,所以羹汤尤其鲜美。”
“不尽然,不尽然。”申县令摆首道,“鱼与羊熬成的羹汤我以前也饮过,都不如你熬的这般鲜香,你一定有秘方。”
凤仙含笑道:“也不是多么复杂的秘方。先用羊骨慢火熬浓汤,熬好去骨,加入纸裹烧熟后去鳞切好的鲫鱼,以及陈橘皮、生姜和葱白,炖煮成羹汤便成了。”
“鲫鱼为何要纸裹后烧熟”秦司膳不动声色地问。
凤仙道:“如此肉香骨酥,用以熬汤煮羹色泽浓白,更为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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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春江三友
邢君曼被这句话刺得面红耳赤,深垂首,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裙带,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秦司膳收回凌厉的眼风,徐徐提箸,品尝了些许鹌子水晶脍和花炊鹌子,须臾给出了评语:“这两道还行,有六七分似御厨做出的味道。”
言辞中的肯定令邢君曼稍觉安慰,重燃希望,低首睨向另外两道河豚菜式,暗暗期待秦司膳品尝后能对自己刮目相看。
然而秦司膳就此停箸,直言道:“河豚做的菜,我就不尝了。这种食材隐含剧毒,处理稍有不妥便会危及食客生命。你我素昧平生,我对你学艺状况一无所知,不清楚你是否具备以河豚入馔的能力,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冒着生命危险来品尝你这两道菜。”
邢君曼愕然,讷讷地鼓足勇气问:“可是,河豚在备选食材之列,这些备选的食材,应该是司膳夫人亲自拟定的吧既然可供我们选择,为何做好了司膳夫人却不品尝呢”
“不错,河豚在备选食材之列。”秦司膳直视邢君曼,坦然道,“但是,备选不是必选,你可以放弃。你为了技惊四座,在尚有其他肉类果蔬可供选择的情况下,仍决定用含毒食材,不惜令位尊者面临险境,对尚食内人来说,这是大忌。民间大厨,料理膳食可能主旨在于追求美味,但对侍奉贵人的我们来说,首先确保的应该是安全,其次,才是美味。必须明白,无论何时,均不能选择可能对贵人造成伤害的食材。”
邢君曼面如纸白,随即举手加额,向秦司膳行大礼,惭愧告罪。秦司膳淡淡吩咐她退去,继续准备随后的竞技。
十名姑娘自选菜式品评完毕,最后一轮,是要用统一的主材各做一道菜。秦司膳对众人道:“我自京城来,一路见春蔬堆绿,菜花金黄,油菜花漫山遍野,灿灿烂烂地,像是要开到夏天去。那么,今日最后一道菜,就做这每家每户常备的油菜吧。以油菜为主,配料自取,烹调方法自定,做完依旧由我与申县令品尝。”
众姑娘面面相觑。最后一轮关系胜负,大家先前都在猜这最后的食材会有多珍稀,烹饪难度有多大,全没料到秦司膳选定的食材如此家常。
领命之后,众女各自散去分头准备。蒖蒖选取了一些莳萝、茴香、姜与椒,慢火烘干,然后混合研磨为细末,盛出备用。随即将自带的炒菜铁锅取出,洗净烧热,加少许麻油,少顷,调入酱汁与磨好的调料细末,翻炒成酱料。盛出后再次洗净铁锅,再加熟菜油煎热,旋即倒入洗净择好的油菜,略炒一炒,待油菜断生,溢出菜汁,便把适才备好的酱料倒入锅中,与油菜相和。
那酱料触及热油菜,顿时满屋生香,引得其余做菜中的姑娘们都暂停手中动作,纷纷朝蒖蒖这边看过来。秦司膳也信步至蒖蒖身后,观察她举动。
蒖蒖所用的铁锅正是与林泓商议后改良的新锅,似倒过来的穹顶,锅体轻薄,还有一便于把持的木质手柄。蒖蒖左手握手柄,右手持锅铲,沿着铁锅圆弧一铲到底,翻覆油菜顺畅之极。那锅不大,她暗度炉中火候,在一丛火焰跃起时忽然将锅整个端起,手腕起伏,用有节奏的抖动引导着焰火舔舐锅底的深度,锅中油菜也映着火光旋舞,每一片菜叶都在一次次的升腾与降落中接受了酱料香味的包裹。
最后盛在盘中的油菜光泽莹润,因火候控制得好,看上去仍青翠可爱。而酱料与油脂、菜汁相融,加上一缕附着其上的淡淡油烟,竟令这素菜散发出了类似禁脔的腴香风味。
秦司膳品尝之后沉吟不语,目光反复游移于蒖蒖所用的铁锅之上,甚至亲自握起,里外审视。申县令则品了一口又一口,赞道:“没想到这寡淡蔬菜经历了这般人间烟火,也能变得如此风情万种。”
秦司膳握起蒖蒖的锅铲,沿着铁锅内壁滑动,感受了操作中那毫无滞涩感的弧线,然后对蒖蒖道:“宫中也有炒菜,但我们是用铜铛,平底浅口,只偶尔用来炒肉,蓬松的蔬菜炒起来就不如你刚才这般快捷,不易控制火候,炒菜易糊,我们也不大用。你这铁锅颇新颖,形制我以前未见过,是哪里的产物”
蒖蒖道:“这锅是我跟随教我厨艺的先生,一次次尝试炒菜后总结锅体利
12.玉食批
最后的结果并未当天公布,秦司膳让姑娘们各回居处,说中选者会有专人通知。
应选姑娘们各自散去,秦司膳随申县令回到衙署,展开应选者名册,首先便在吴蒖蒖的名字旁点划备注,又另取纸张,为蒖蒖详细写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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