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宫令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米兰Lady
凤仙耐心聆听,待蒖蒖自己停下,才开口道:“你一定很喜欢他吧”
蒖蒖一怔,将发烫的脸转向阴影处,答道:“我很敬爱林老师。”
“不止是敬爱,”凤仙一语中的,“你说起他时眼中有光,那么喜悦,一定非常喜欢他。”
蒖蒖无言以对,默默拉布衾蒙住了脸。
凤仙压低声音,很严肃地追问:“你和他,有没有……”
蒖蒖躲在布衾之下并不作答。凤仙却不放过她,拉开她蒙面的被子,继续问:“你和他,有没有肌肤之亲”
蒖蒖想起那夜之事,脸更是绯红如霞,但见凤仙显然不会就此作罢,只得回答:“没有。”
“真的没有”凤仙看着她双颊颜色,有些怀疑。
蒖蒖摆首,坚决否认。
凤仙这才收回凝视她的目光,道:“这问樵先生年纪轻轻,倒是能克己守礼。面对你这么年少俏丽的姑娘仍以礼相待,可见是个君子。”
蒖蒖忙不迭地点头,顺势把林泓的品性又夸一遍。
凤仙道:“我问这个,并非窥探你**。今日宫里来的人已至浦江,县令在贻贝楼设宴接风,两天后就要开始选年轻厨娘入尚食局。这选拔的第一步便是验身,虽然明里说是选貌端体健的女子,但既然告示称参选女子年龄须在二十岁以下,又要容貌姣好,恐怕这处子之身的要求是少不了的。你若与那问樵先生有逾礼之事,岂不前功尽弃。”
蒖蒖回想前情,感慨之余亦有些后怕。那夜林泓最终放开她时,她虽松了口气,但也隐隐感到几分失落,如今想来,他此举竟是成全了她。
静默良久后,她向凤仙道谢:“多谢姐姐为我着想,为我打听参选尚食局的消息。此番归
2.孝雉
次日朱五娘子特意登门拜访袁夫人母女。
朱五娘子乍一看依然是明媚的美人,声音娇软仍如少女,凤仙度其容貌,猜测她应不超过三十五岁,只是言笑间眼角曳出的细纹表明她最好的韶华已渐行渐远,而她那精致得一丝不苟的妆容也显示着她对此是多么的心有不甘。
她诚挚地表达着对凤仙回归的欢迎,并不回避以前对袁夫人母女的排挤,说痛恨当年少不更事年轻气盛的自己,对以往所作所为深感愧疚,并愿意补偿。
她带来首饰衣料若干,不顾凤仙的推辞,直命人搁在堂中,除此外还奉上一只身形特殊的鸡,说可给袁夫人补身子。
这鸡比一般家鸡略小,头颊似雉,大部分羽毛为黑色,上面散落着一些白色圆点。“这鸡出自夔峡,极其稀少,是我川中的亲戚千里迢迢带来给我的。它身上的圆点像真珠斑点,蜀人称它真珠鸡。因为长大后会反哺其母,很有孝心,所以又名孝雉。”朱五娘子解释道,“这孝雉还有个神奇之处:每当春夏之交,景气和暖之时,它颔下会露出一尺余长的绶带,红碧相间,十分鲜艳,与此同时,头上还会立着一对翠角。向人展示一会儿,它又会把绶带敛于嗉囊下,被羽毛重新覆盖,绶带和翠角又都不见了。可惜现在天气寒冷,这景象是看不到的。”
凤仙仔细看那孝雉脖颈间,没看出任何端倪,遂问:“那绶带莫非缩到脖颈里面了”
朱五娘子笑道:“我以前也是这样想,但杀了一只,细看颈臆,均未见绶带。所以这孝雉自带几分仙气,亲戚说用油煎过再炖汤,最是滋补。我本想炖好给夫人送来,又怕夫人嫌我手艺不佳。听说姑娘在浦江学了一手好厨艺,炖一只鸡自然不在话下。何况你们母女连心,姑娘做的饮食自然会比外人做的更合夫人脾胃。故此斗胆,便送了只活的孝雉过来。”
袁夫人谢绝,说这孝雉如此珍贵,自己受用不起,想请朱五娘子带回去。而朱五娘子执意要送,说袁夫人久病体虚,最宜以此食补。凤仙冷眼见她们相互礼让许久,最后出言劝母亲道:“朱五娘子一番心意,妈妈还是收下吧。”
女儿既开了口,袁夫人也不再推辞。朱五娘子见她们肯收礼,很是欣喜,又详细告诉凤仙烹制方法,才告辞离去。
孝雉这食材凤仙首次见到,颇感好奇,这也是她决定留下朱五娘子礼物的原因之一。送客之后,凤仙将孝雉杀了,热烫拔毛,再细细查看,的确未见颈臆之间有绶带,孝雉体内组织也大体仍与家鸡相似。
凤仙按照朱五娘子所授之法,先煎后再加少许香料,置于铜釜中慢火炖,不消多时便有肉香逸出,且越煮越浓,整个院子中都萦绕着这醇厚诱人的香气。
炖好的汤面色也澄黄一如鸡汤,许姑姑闻着味道已赞叹不已,正要盛一碗给袁夫人送去,却被凤仙拦住。
凤仙道:“这孝雉是鲜活着送来的,朱五娘子应是不想我们有顾虑,才不加烹调,让我自己动手,以示无害。不过我毕竟没见过这种鸡,也不知是否全无毒性,还是慎重些好。”
许姑姑亦觉凤仙想得周全,但道:“朱五娘子若想害夫人,也不会用如此直接的方式,这鸡多半无毒。若姑娘不放心,我可先试试。”
见凤仙默许,许姑姑便自盛一碗汤,徐徐饮下。静待须臾,不见任何异状,倒是笑赞:“姑娘手艺真好,这汤比我喝过的所有鸡汤都香。”
凤仙亦自取一碗饮了。在这寒风凛冽的冬天,热度沿着汤汁自喉头顺流而下,逐渐渗透到四肢百骸,那浓郁香醇的味道似乎带着一缕生气,温柔地将干涸冰凉的躯体包裹,这一碗鸡汤的慰藉,奇异地令凤仙感觉到了久违的现世安稳,想起了年幼的自己在母亲怀中喝鸡汤的景象。
不会有毒的。她在心里做了判断。
凤仙将孝雉汤送至袁夫人病榻前,袁夫人却不饮,倒不是担心毒性,只是劝凤仙:“这鸡既然叫孝雉,很适合奉与双亲。我卧病已久,恐怕虚不受补,糟蹋了这好食材。不如你给你爹爹送去,既是你自己做的,也可聊表孝心。”
凤仙并不想见父亲。回家这些时日,凌焘甚至没召她相见,她也全无向父亲尽孝之心,但袁夫人一再坚持,凤仙为不拂母亲之意,亦只得将孝雉汤带去大宅,奉与父亲。
凌焘年近五旬,身材高大,五官硬朗,但也不完全是粗鄙武夫,高鼻和微凹的双目依稀可以捕捉到一点年轻时俊朗的影子。凤仙偷眼打量着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和他还是颇有几分相似的。他的血脉与母亲的秀美因素相融,传至凤仙便体现为颀长的身形和明丽的容貌,这令凤仙的姿容看起来相当大气,自小在身边一群江南佳丽中更显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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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东君
朱五娘子进食孝雉后并无异状,凌焘又请当地名医检验孝雉残汤,结论也是无毒,产妇可以食用,凌焘遂相信薛九娘子下血与孝雉无关。朱五娘子建议严查薛九娘子当天起居细节,不久后有仆妇告发,说那日午间曾看见阿玫扶薛九娘子出了卧室,在小院中漫步。朱五娘子失色道:“九娘子尚在月子中,万万不可出房门的呀。如今天气寒冷,竟然有奴婢怂恿她出门吹风,难怪出了这事!”
凌焘立即拷问阿玫,阿玫哭着承认是九娘子多日困于房中,觉得烦闷,再三央求她,她才扶九娘子出至院中的,并辩解道:“但出门前我请九娘子穿上了厚厚的斗篷,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是在午间日光正盛的时候,也没有风,出去不到半炷香光景就回房了,娘子没有半点不适,确确实实是吃了孝雉才下血的。”
朱五娘子冷笑:“将军请来的名医早有论断,孝雉无毒。你这贱婢,明明是你唆使九娘子外出,受寒病倒,为掩盖罪行,还把罪责推到二姑娘身上,其心可诛。”又劝凌焘道,“这丫头奸猾,留在九娘子身边只会误导她,又易惹是生非,闹得家宅不宁,看来是留不得了。”
凌焘也颇以为然,命人狠狠鞭笞阿玫一顿,不顾薛九娘子的求情,很快把这服侍九娘子多年的贴身侍婢卖了出去。
阿玫被卖之后,薛九娘子终日以泪洗面,一见凌焘就愤恨哭泣,凌焘心烦意乱,渐渐地也不爱往她那里去了。
朱五娘子心情好了许多,也愈发向袁夫人母女示好,三天两头地带礼物来,陪袁夫人聊天,一见凤仙就拉着凤仙手寒暄,从容貌性情到厨艺女红,将凤仙夸赞得天上有地上无。
但经历上次之事,凤仙也多存了个心眼,但凡外人带来的食物都不给母亲吃,袁夫人的食材药材凤仙都自己出门采购。所幸她们不是住在凌氏大宅,看管的人也不多,她日常外出相对方便。
一日凤仙前往医馆,准备为母亲买些药材,刚出了门便闻侧面不远处有人唤“凌姑娘”,凤仙侧首一看,发现站在那边柳树下的竟是阔别多日的赵怀玉。
凤仙一怔,然后迎上去施礼,问赵怀玉因何到此。赵怀玉道:“我进京赴试,途经荆南,想起姑娘,稍作打听,得知姑娘暂居此处,所以信步而来,未料果真有缘再见姑娘。”
浦江离临安不算远,而荆南却在浦江和临安的西边,相距近两千里,哪有从浦江前往临安会途径荆南之理。凤仙愕然问:“公子从浦江至此,再往临安,千里迢迢,只怕路上也要花费一两月,岂不耽误温书应试”
赵怀玉微微摆首:“应试诗书,在于十年寒窗,不在这一两月之间。”
“所以……”凤仙踟蹰道,“公子此行,是特意前来游览荆南”
赵怀玉“嗯”了一声,迟疑许久,方才道:“也兼来探望姑娘……姑娘虽说是回归亲生父母之家,但多年未见,也不知他们会如何对待姑娘。思来想去,终是放心不下,因此……”
一言及此,赵怀玉面红过耳,垂目不敢看凤仙。
凤仙也颇不自在,一顾左右,低声请赵怀玉跟随自己,借一步说话。赵怀玉明白,与凤仙保持着两丈开外的距离,随她来到一处僻静的小茶坊,才又相对叙话。
赵怀玉很关心凤仙的现状,凤仙把家中情形大致说了,又提及孝雉之事。赵怀玉旋即细问薛九娘子当日所食的其余食品,凤仙遂把阿玫说的芝麻胡桃驴皮胶和菌菇告知赵怀玉。赵怀玉颔首:“那便是了……”
他随后告诉凤仙,这孝雉并非川中才有,福建路也有一些。自己两年前曾前往武夷山探望好友问樵先生,当地猎户提着一只孝雉上问樵驿兜售,也说到神奇之处,问他们是否要品尝这山珍,但他们不约而同地谢绝了。
“我们同时开口谢绝,然后两人相视而笑,都更觉对方是知己。”赵怀玉回忆那时情景,犹带浅淡笑意。
凤仙颔首道:“你们都是仁厚君子,必不舍得以此珍禽满足口腹之欲。”
赵怀玉道:“我们都认为,孝雉生而反哺,宛如孝子,我们又怎忍心伤害它。问樵先生虽然明确拒绝烹食孝雉,后来仍出钱从猎户手中买下,带到深山放生了。当晚我们煨着芋头,围炉夜话,他提及孝雉,说到一个闽中人知道的饮食上的禁忌:孝雉不可与胡桃、木耳及其余菌类同食,同食则会下血。”
凤仙闻言沉吟。得知这点,许多之前想不明白的事随即迎刃而解。她顾不得感慨,抬起头再看赵怀玉时,请求道:“赵公子可否帮我买一些医书”
赵怀玉问她想买何种医书,凤仙道:“具体书名我也不知道,赵公子学识渊博,还望公子帮我选择。记录各种食材和药材药性,讲解饮食搭配何为有益,何为有害的就行。”
赵怀玉应承,与她约定两日后在此相见。
过了两日,赵怀玉如约而来,带着十余部医书:“我遍寻全城,找到了这些尚可一观的书,姑娘暂且看着,我日后也继续留意,若又寻到好的,下次再赠与姑娘。”
凤仙道谢,问他花费多少,取出自己积蓄的银钱,要付给赵怀玉。赵怀玉忙推辞:“书是送给姑娘的,姑娘愿意看,于我已是莫大荣幸。姑娘若有积蓄,请供向令慈尽孝之用,不必再给我了。”
凤仙坚持将银钱推给他:“公子若肯收,便是行善积德,代为购书襄助我母女;若不收,外人若得知,便会说我们私相授受。想来公子也不会愿意看到我们彼此名节有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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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点茶
宅中很快沸腾起来,奴婢们奔走相告,说将军久候多日的道长上官忱已到达,与他同行的还有皇次子赵皑。凌焘亲自率下属家仆前往南门外迎接,女眷们暂不须露面,但论及这两位贵客都是一副惊喜神情。
从众女眷闲谈中凤仙得知,这位道长工医术,善相人,据说还能未卜先知,曾治愈先帝母后的顽疾,因此深得天家信任。如今的皇太后也格外看重他,遇大事常请他占卜解惑。凌焘多年前曾与上官忱相遇,上官忱准确地预测了他至今的仕途,因此凌焘非常信任他,屡次邀请,近日上官忱才又答应前来做客,没想到此次竟然还带来了二皇子这般的贵客。
凤仙向女眷们告辞,准备回到母亲的居处。归程中隐身于前院廊庑下,目睹了父亲迎接两位贵客入内的景象。赵皑沐着金色阳光,扬首阔步,唇角含笑,衣袂飘飘地走过宅中众人左右相对、伏首相迎的正道,上官忱跟随在侧,很谨慎地保持着落后他两步的距离,而凌焘则从旁低首引导,不时解说着什么,向赵皑呈出的笑容有明显的奉迎意味,这谦卑的神情是凤仙从未见过的,与她印象中永远盛气凌人的父亲全然不同。而赵皑并不答话,依然目不斜视地前行,只是偶尔微微颔首,示意他有在听。
这日许姑姑也前往大宅领月钱,回到小院时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婢女,说是朱五娘子派来给凤仙使唤的。那姑娘见了凤仙当即上前施礼,笑吟吟地请安道:“二姑娘好,二姑娘万福。我叫雁巧,浣洗针黹都会,也会做点小菜,以后二姑娘需要我做什么,说一声就是了,我必会尽心尽力地做好。”
凤仙打量雁巧一番,也没说什么,同意她在院中住下,命她自行整理居住的房间。
雁巧应声,先自去了。而许姑姑神色有异,待雁巧走后才与凤仙低声说:“姑娘,我今日去大宅,有相熟的将军身边婢女悄悄告诉我,将军已准备将你替代三姑娘,许配给延平郡王的长孙殷琦。延平郡王是当今皇太后的弟弟,深受天家隆恩,子孙也屡获荫补。将军也是多次请人说合,才攀上这门亲事的,但是,谈妥之后才知道,那殷琦有癔症,发作起来就对身边人打打杀杀,听说婢妾有被他打死的。将军得知后有些后悔,但亲事已议定,不敢再改,便一直在宅中秘而不宣,私下还是准备让三姑娘嫁过去。三姑娘估计听见了风声,这才逃跑的……”
凤仙所有的疑惑就此解开,不由冷笑:“怪不得朱五娘子这般讨好我与母亲。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我一直在想我有什么值得她图谋,原来是要我代嫁。”
“是呀,”许姑姑叹道,“我说她怎么那么好心劝将军把你寻回来呢,这才可彻底明白了。今日派雁巧来,多半是为监视你,怕你听到讯息后也跑了……将军这次请上官道长来,是想请他合一合你与殷琦的八字,观一观你的面相,看是否相谐。”
凤仙一哂:“相不相谐,都会要我嫁过去,何必多此一举。”
许姑姑道:“也是为了预测你嫁过去的景况吧,也许将军发现你性子不像夫人那样柔顺,多少有些担心。”
凤仙想想,又问:“那上官道长为何会带二皇子前来”
许姑姑道:“听说二皇子是奉皇太后之命专程来请道长入宫,有事相询。道长已经答应来见将军,便请二皇子同来,待道长与将军叙谈后再一同赴京……将军见了二皇子很是欣喜,有意请道长做媒,希望二皇子能在四姑娘、五姑娘中选一位聘为夫人。”
凤仙沉吟,须臾再问:“所以,爹爹会让上官道长及二皇子见我和妹妹们”
许姑姑颔首:“应该是这样。”
不久后大宅即有人来,请凤仙稍作准备,明日晨赴大宅花园茶会,请上官道长相面。
那新来的婢女雁巧兴致勃勃地开始为凤仙准备明日要用的服饰,自去取了衣裳首饰,一一在凤仙面前展示,问她欲选哪件。
凤仙不动声色,选了一套颜色素净的衣裳。雁巧又问她要用什么发饰,凤仙做思忖状,然后道:“听说如今天家上下皆不爱奢华物事,若用金玉首饰,只怕二皇子看见会说我们奢侈,落了俗套。我看大宅园中有早开的芍药,花形盛大,色泽艳丽,若簪在发边,既华美又不失天然意趣,最好不过了。你速去大宅,帮我摘一些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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