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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宫令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米兰Lady
见她言辞不客气,沈瀚亦有两分火气涌至面上,似乎想反驳,但“你才”二字刚出口,一触及裴尚食目光,却又立即把后面的话咽下去,气馁地垂下扬起的手,嘟囔着道:“对,我原是乡野俗人,吃不出天家玉食的妙处,日后还请官家勿再赐我饮食,尤其是尚食做的,以免人说牛嚼牡丹。”
这番斗嘴看气势似乎裴尚食赢了,她微微扬着下巴在沈瀚目送下离去。然而一转至沈瀚看不见的方向,她即低声嘱咐蒖蒖:“看来沈参政口味清淡,以后给他的饮食油盐糖都可少放一点。”思量须臾,又道:“他如今体态渐丰,饮食确也应该再清淡一些。”
蒖蒖含笑一一受教,感觉到这二人虽然见面时仍是剑拔弩张的样子,但彼此心绪已悄然改变,就连斗嘴也带有几分隐隐约约的温情了。
被小黄门放错位置的调味罐蒖蒖私下调换了过来,并对那小黄门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打扫之前先看清所有物品原来摆放的位置,切勿再弄错。小黄门唯唯诺诺地答应了,蒖蒖想起裴尚食味觉之事,仍不免忧心忡忡:自己当然会竭力为她隐瞒,但尚食身处这一要职,长期与饮食相伴,只怕迟早会被人看出端倪。
一日韩素问奉命将御厨送至医官院检视的调料送回来,在嘉明殿后偶遇蒖蒖,蒖蒖请他稍待片刻,迅速回尚食局取出两包自己新近做的雪花酥、圆欢喜等点心,让韩素问带回去品尝。
韩素问欣喜地接过,当即就打开取了块雪花酥塞进嘴里,闭目露出惬意表情,旋即连声赞美味。
蒖蒖笑道:“你若喜欢,我再取一些给你。”
韩素问忙摆手:“够了够了,我再多收你点心,别人会说我收受贿赂、侵占御膳了。”
蒖蒖道:“哪会那么严重。这些点心是我最近刚学会做的,一直担心味道不够好,所以反复调试,做了许多,想多请朋友品尝,提提意见。食材都是用自己的月俸买的。”
韩素问笑道:“已经做得很好了。你要相信自己的手艺和舌头。”
听他提起舌头,蒖蒖想起了裴尚食味觉之事,便对他道:“有件事正想请教你:一个人的味觉原本很灵敏,但渐渐退化,现在甚至尝不出盐和糖的区别,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韩素问奇道:“你味觉退化了?”
“呸!”蒖蒖当即否认,“别胡说……是我以前家里的邻居,一位老婆婆。”
“哦,老婆婆呀,那不奇怪。”韩素问向她说明,“随着人的年龄增长,身体器官也会逐渐老化,不如年轻人好用。有些人眼睛花到看不清近处物品;有些人耳背,别人必须吼着说话他才能听清,都是年老出现的问题。老年人的舌头也容易老化,导致味觉退化,但每个人程度不同,很多老人只是表现得口味重,饮食喜欢多盐多糖,也有少数味觉严重退化,甚至丧失,最先尝不出的,往往是咸味。”
“那还能治好么?”蒖蒖追问。
韩素问如此作答:“如果因其他病引起的,还有治愈的可能。但若因自然老化,那就很难恢复了。”
见蒖蒖垂目无言,韩素问包好点心,又笑道:“你还年轻,不用太担心。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尽管来找我,老了我教你养生,保证你味觉不会丧失……我得走了,稍后还要出义诊,帮一位皇城司朋友的表弟的堂叔诊治。”
蒖蒖瞠目道:“你交游还真是甚广,上次是书院、画院的朋友,这会儿又多了个皇城司的朋友。”
韩素问又露出他灿若阳光的笑容:“医官朋友多很正常。世人都喜欢和医官交朋友,因为迟早用得上,自己用不上家人也能用上。通常他们第一次接触我,都怀着明显的目的。”
蒖蒖讶异于他心思之通透,问:“那你还能交到好朋友么?”
“能呀,”韩素问大笑,“你不就是这样交到的吗?”
蒖蒖一怔,想到自己起初与他往来,的确主要是找他打探各种事,不禁脸一红,颇显尴尬。
“没事没事,你别多心。”韩素问拍拍她肩,含笑道,“虽然如此,但我相信,只要我诚恳待人,你们迟早会被我折服,忘掉不纯粹的初心,除了头疼脑热,有好东西的时候也会想到与我分享……就像你现在一样。”
蒖蒖抬起头,与他相视而笑。
不远处,立于嘉明殿外廊庑下的裴尚食默默转身回殿中,不再继续观察他们。
她没有听见二人所说内容,但观他们神情,只觉甚亲密,忆起多年前另一桩往事,不禁有两分担忧。
“你与翰林医官院那位姓韩的小医官相识已久?”夜间在小厨房里与蒖蒖独处,裴尚食开诚布公地问她。
蒖蒖坦然答道:“不算很久,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年。”
“我今日瞧见你与他说话,像是熟识的。”
蒖蒖忍不住笑:“他这个人就是跟谁都见面熟,第一次见都能热络得像多年老友。”
裴尚食沉默一下,还是决定直言忠告:“你是年轻内人,又于御前侍奉,与外界男子接触务必谨慎,若言行失当,一则惹人议论,二则……若自己情难自禁,更易引来大祸。”
蒖蒖想到韩素问那模样,觉得甚难令自己“情难自禁”,笑吟吟地正欲解释,却闻裴尚食骤然提起一个人:“你听人说起过刘司膳的事么?”
所有本来要说的话霎时烟消云散,蒖蒖迅速摇头,两眼灼灼地盯着裴尚食,生怕她不继续适才提起的话题,又讷讷地道:“在殷郡王府时,曾听人说起,赞她厨艺超群,别的,就不知道了……”
“她的事,这些年来太后一直禁止宫中人议论,所以你不知道。”裴尚食道,“她在齐太师宅中长大,又得刘尚食倾囊相授,自然厨艺超群,只可惜,私下与一位医官来往,不获先帝许可,结果……很惨。”
“尚食能与我说说她的事么?”蒖蒖小心翼翼地问,“让我引以为戒……”
裴尚食闭目沉吟,少顷徐徐开口讲述:“她是齐太师家养的厨娘,长大了才入宫做尚食局内人,厨艺自然超群,但先帝忌惮齐太师,起初不敢重用她,只让她做刘尚食和我的助手,不掌御膳。有一年,吴地州府官员向先帝进献了几尾鲜活的河豚,先帝命刘尚食按古法做好,让她先尝,刘尚食却犹豫了。她是汴京人,此前没吃过河豚,去除毒素的步骤按古籍记载进行,但毒素是否尽除,她也没底。而那刘内人见她面露难色,当即出列,请先帝许她代替刘尚食品尝河豚。一尝之下,皆大欢喜,河豚已无毒,且味道鲜美,先帝食用后甚愉悦,对刘内人也和颜悦色许多。刘内人勤勉认真,平时不爱玩乐,一心钻研厨艺。做的膳食宫中娘子们先后都品尝了,交口相赞。有一次,当年的太后向先帝推荐刘内人做的点心,先帝看着点心上的糖霜,似笑非笑地对刘内人说:‘我听说砒霜与糖霜相似,都是甜的,你知道他们味道上的差异么?’这个问题把刘内人难住了,随后,她做出了个不可思议的举动……”
蒖蒖猜到了:“她去品尝砒霜。”
裴尚食叹息:“然后差点丧命,许多太医都束手无策,最后是一位姓张的医官把她从黄泉路上拉回来的。”
“张云峤?”蒖蒖脱口而出。
裴尚食讶然看她一眼,旋即转过眼去,淡淡道:“是他。他医术高明,至今仍是医官们仰慕的楷模。”
蒖蒖有些明白了:“因他的救命之恩,刘内人爱上了他。”
“倒也没那么快。”裴尚食道,“张太医那时虽也年轻,但性情孤傲,暗中恋慕他的内人甚多,他都不理不睬,对刘内人也并未另眼相待,只当病人正常医治。而刘内人一心精研厨艺侍奉君上,也与那些怀春少女不同。两人起初客气相处,无可指摘。那次康复后,刘内人还亲笔写了篇洋洋上千言的文字呈给先帝,细述砒霜与糖霜的异同。先帝从此对她刮目相看。不久后刘尚食去世,我被升为尚食,先帝也将她升为司膳,让她掌御膳先尝之事。既获先帝器重,刘司膳知恩图报,为锻炼辨毒能力,竟然私下悄悄品尝一种又一种的毒药,结果一次又一次地病倒,张太医救了她很多次,两人的感情大概也是在这一次次的诊治中加深的……后来,先帝大概觉察到什么,安排了别的太医,不让张太医继续为刘司膳治疗,甚至不许他们再见面。但是有一日,刘司膳品尝了一种有毒的菌蕈,又如品尝砒霜那次一般严重,呕吐到呕出血来,奄奄一息。先帝见情况危急,才又召张太医去救治,而这回,先帝特意叮嘱我,要我留意探视他们相处的情形,稍后向他禀报……”
说到这里,裴尚食声音渐轻,思绪也飘向了多年以前,令她记忆深刻的那一日。
那天她引导张云峤来到刘司膳房中,立于一侧旁观了张云峤为刘司膳望闻问切,两人始终是医生与病人相处的模式,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异样。此后张云峤准备开方子,房中一时却找不到笔墨,裴尚食便说自己回房去取,退至室外。然而行了数步,想起先帝的嘱托,不免忐忑,遂招手轻唤一位小内人过来,吩咐她去取笔墨,自己缓步回去。
刚至门边,便听到了室内两人一段不寻常的对话。
“你以为你是神农,可以千百次地勇尝百草?神农尚且不能全身而退,何况你一弱女子。”张云峤的语气中有不加掩饰的愤怒,“你为官家试毒,该有一百次了吧?忠君不是这样忠的!”
“是有一百次。”病榻上的刘司膳很平静地回答,“九十九次是为官家,最后一次是为你……我想见你。”
张云峤瞬间沉默了,与她相视,良久无言。
刘司膳青紫的唇际翘出一弯凄凉的笑:“嫌少?那我再来一次。”
她勉力支身,端起身畔案几上一碗菌汤饮了一口——那是应张云峤的要求盛出来给他研究的毒药样品。
张云峤猛地夺过她手中杯盏掷于地上,旋即紧握她手腕,双目炯炯盯牢她,似要看到她心里去。
“来呀,一起死吧!”他对她说,然后一手拉她入怀,一手托住她脑后金簪已坠、即将散开的云髻,含恨吻向她双唇,去探寻那一泊剧毒的汤液。





司宫令 5.林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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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林泓
裴尚食的叙述,在说至她回到门边时戛然而止,心里回忆着所见情景,却难以向蒖蒖描述。蒖蒖从她沉默神情中猜到了事态进展,试探着问:“他们……有亲密举动?”
裴尚食颔首。
蒖蒖又问:“那尚食告诉先帝了?”
“没有。”裴尚食否认。刘司膳与张医官之事令她感到震惊,但也并非不能理解。自己感情失意,见到二人两情相悦,虽面对非一般严峻的艰难险阻,仍抛却所有顾虑,相互表白,此刻除了理解,一种艳羡之情竟油然而生。她默默离开,退至院中较远处,并设法避免他人靠近。以后无论对谁都没有提过那天所见之事,包括先帝和刘司膳自己。
“我没有告诉先帝,可是,两个人如果倾心相爱,是很难隐瞒的。但凡有一点见面的机会,那爱意就会像春天被雨露滋润过的种子,无可抑制地萌出新芽。何况,先帝是心思极细腻的人,刘司膳单纯活泼,在他目中就是个水晶琉璃人儿,他一眼就能看个通透,她心里爱谁,要藏,怎么藏得住呢?”裴尚食摆首叹息。
“先帝喜欢刘司膳?”蒖蒖问。
裴尚食道:“先帝从未让刘司膳侍寝,但对她自是与众不同,给予她的待遇,年节赏赐,不亚于众才人……这在内人中,只有仙韶院的菊夫人能相提并论。”
这点蒖蒖以前听殷琦乳母罗氏提到过,说刘司膳与菊夫人当年在宫中是一时双璧,遂更好奇地追问:“那刘司膳和菊夫人认识么?她们会不会彼此敌视?”
“认识。”裴尚食道,“刘司膳性格开朗,对先帝又无非分之想,自然不会敌视菊夫人。倒是菊夫人一心恋慕先帝,因此,起初对刘司膳不免有提防之心。后来有一次,菊夫人生病,不思茶饭,先帝让刘司膳料理菊夫人饮食。菊夫人对刘司膳冷眼相待,但刘司膳毫不介意,仍然天天乐呵呵地过去,悉心照顾菊夫人,菊夫人对她的敌意才渐渐化解,后来,甚至帮助她与张太医见面。可惜,很快被先帝发现了,三人都受到了处罚。但此后刘司膳与张太医的感情倒愈发炽烈,终于寻了机会,逃出宫去……可惜他们的好日子没过多久,刘司膳的踪迹被齐太师宅的人发现了,他们把她押回宅中,据说,她很快被私刑处死了。”
虽此前已听说过刘司膳之死,但此刻再闻裴尚食提及,蒖蒖仍感怆然,嗟叹不已,末了又问裴尚食:“她被捕时张太医在哪里?后来也被齐家人寻到了么?”
裴尚食答道:“这就不知道了。我猜,刘司膳被捕时张太医不在她身边,而她必然会誓死隐瞒他的踪迹……宫中人至今也不知张太医的去向。”
蒖蒖又问:“那菊夫人呢?她后来怎样了?”
裴尚食道:“因受太后忌惮,她自请出宫,后来不知所终,宫中传说,她被太后……唉,也不知是真是假,总之从此杳无音讯。”
说到这里,裴尚食着意看蒖蒖,语重心长地道:“我告诉你这些,是想提醒你,宫外人称我们女官为内夫人,就是视我们为官家的人。事实上,无论我们是否侍寝,都不会有自己选择良人的自由,私下与外界男子亲近,是大忌,若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日后你若有了心仪之人,不妨寻良机告诉官家,官家仁慈,多半会成全你。只是你切勿像刘司膳那样自作主张,有所隐瞒。私通之罪,任何君王都不会容忍,一旦事发,你们面临的便会是灭顶之灾。”
这一番长谈后,蒖蒖感念裴尚食关爱提点,处处侍奉,愈发上心。而裴尚食也发现,为她打扫厨房的小黄门拭擦调料罐后会对照着手中一卷图画仔细核对那些瓶瓶罐罐的位置。裴尚食接过图卷细看,见上面描绘的是橱柜中物品,各调料所处之处更是用文字注明,分毫不差。
裴尚食略一沉吟,便猜到了蒖蒖这样做的用意。蒖蒖从未在她面前流露过对她味觉的质疑,裴尚食也继续保持沉默,两人心照不宣,更有默契。裴尚食开始主动教蒖蒖厨艺,经常自己演示讲解一遍再让她如法烹饪,而不是仅让她旁观或品尝了再猜。蒖蒖厨艺因此再获进阶,对裴尚食更是感激,视她如师如母。两人日常相处仍严守礼数,但心里对对方都觉亲近不少。
蒖蒖后来向裴尚食打听刘司膳当年在宫中有什么样的好友,想从中找到母亲的讯息,探知她旧事。裴尚食说:“刘司膳待人真诚友善,所以在宫中朋友不少,六尚内人中很多人都与她交好。”蒖蒖又问有没有跟刘司膳一样逃出宫的,“没有私逃的,”裴尚食摇摇头,但说:“被先帝或官家放出宫的倒是有许多。”
人选太多,蒖蒖又没了找寻的方向。从母亲私藏的刘司膳《玉食批》看来,她们很可能认识,甚至是好友。有时候传说中的菊夫人影子在蒖蒖心中一闪而过,想到刘司膳与菊夫人的来往,她忍不住猜:“如果菊夫人当年没被太后处死,会不会……”然而她很快否定了心底那个几乎异想天开的念头:菊夫人不是“一心恋慕先帝”么?又怎会与人私奔生下我。何况她那样娇滴滴被收藏在金屋里的冷美人,怎会像妈妈一样荆钗布裙洗手做羹汤。而且,妈妈根本不会跳舞呀,从小到大,我从未见过妈妈的舞姿。
这年夏天,一位刚从外地入京的年轻男子又成了宫中内人们争相传颂的传奇。
去年冯婧拒绝参与设计聚景园后,柳婕妤向皇帝举荐了她的表弟,据说是位精于园林营造的人才。皇帝欣然接纳,召这位表弟入京。然而那表弟竟然不接旨,推辞说乡野之人才疏学浅,岂敢接此天家重任。皇帝再三邀请,表弟仍不来,只是看了宫中送去的聚景园图纸,略作修改,并向传旨的内臣说了自己的一些构想。内臣回宫后向皇帝及太后转述其思路,二位都甚感合意,太后便要皇帝一定要设法召他入京主持聚景园工程。皇帝让柳婕妤相助,柳婕妤遂亲笔给表弟写了封书信,表弟这才领命,于近日来到临安。
皇帝封他为从六品的将作监丞、宣义郎,与授予状元的初阶官职相若。这位表弟入京后除参加朝会外就是去北大内与太后及修内司勾当官商议聚景园设计方案,暂未入后宫探望柳婕妤,而曾在朝会上或北大内见过他的内侍和女官提及他容颜风度都赞不绝口,颇有惊为天人之感。
蒖蒖对陌生俊美男子的兴趣不如寻常年轻内人那般大,但听人议论多了未免也有些好奇,遂问曾随俪贵妃去北大内时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的冯婧:“柳婕妤的表弟有太子和二大王好看么?”
冯婧想想,道:“都好看,但感觉不一样。二大王像早晨洒落在庭前的三尺阳光,温暖而明净;太子像神佛唇边慈悲的微笑,那种温柔令人心神俱宁;柳婕妤这位表弟呢……静若一潭清波,一池月光,动若谪仙降临,举止优雅,神情淡泊,不似凡尘中人。”
蒖蒖笑道:“你形容他的言辞这么精雕细琢又动听,可见他绝非等闲之人。”
冯婧含笑道:“只恨自己口拙,不能形容出他半分风仪。”
“他容貌与柳婕妤相似么?”蒖蒖又问。
冯婧摆首:“并不相似,但都是一等一的人才。也不知他们家承接了多少日月辉光,如何地钟灵毓秀,才生出了这么一对宛若天人的姐弟。”
蒖蒖循着冯婧的描述试着在心里勾勒这位神仙表弟的形象,得到的轮廓总是模糊不清的。而不久之后皇帝命柳婕妤在芙蓉阁设午宴款待表弟,自己带蒖蒖同去,蒖蒖随即有了一睹其真容的机会。
那日朝会后,蒖蒖随皇帝先往芙蓉阁。皇帝与柳婕妤在阁中叙谈,蒖蒖与几位内人侍立于阁门外,静待迎接那位神仙表弟。蒖蒖留意观察,发现众内人都描眉画眼贴花钿,靓妆之精致远超平日,心知她们是刻意想吸引神仙表弟注意,忍不住暗笑。近日在芙蓉阁伺候的内人庄绫子见了问她笑什么,蒖蒖低声道:“我猜你上一次如此打扮,是在太子选妃时。”
庄绫子啐了一口,与她窃窃私语:“你且看着,等宣义郎到时,你一定会很后悔今日没有好好化妆。”
蒖蒖笑道:“我与你赌五文钱,宣义郎没有太子好看,说不定连二大王都比不过。”
庄绫子道:“好,我就拍出五文钱与你打赌。”
她话音刚落,周遭便有一阵骚动,内人们纷纷交头接耳,目示山下栈道:“宣义郎来了!”
蒖蒖朝她们所指方向看去,见一位身着绯色公服,戴白色方心曲领,腰系金涂带,悬银鱼袋,头着三梁冠的青年官员正沿着山上玉阶拾级而上。
他的冠服呈现着俗世红尘赋予他的功名利禄,然而他身姿秀颀,略无矜色,长袍广袖地行走于岚色飘浮的山间,果然有谪仙一般的风致。
他冠缨飘飘,渐行渐近,愈加清晰的容颜与蒖蒖千回百转梦里的人逐渐重合,如圭如璧,如琢如磨,就这样披着一身云霞,从她梦的彼端翩然而至。
蒖蒖手捂胸口,一次次瞬目,终于确定是他。而这不真实的景象令她神思恍惚,待他进至阁门前,发现了她,径直走到她面前,她才定了定神,但觉心底袭来的喜悦如同此刻玉阶两侧正在朝山巅蔓延的朱色,薰风一染,榴花开欲燃。
他在她面前站定,目光与她愕然的眼相遇。她明明想笑,目中却感觉到一阵热潮。
她略显惶然地低下头去,轻轻唤了一声:“林老师。”
她听出了自己声音的颤抖。而他,容止端方地朝她深深一揖,郑重致意:“吴掌膳。”
这个称呼从他口中唤出听起来格外陌生,蒖蒖愣在当场。
林泓在众内人行礼之后的目送下启步入内,去见皇帝及婕妤。
一待他身影消失,庄绫子即抓住蒖蒖手臂,激动地问:“蒖蒖,你认识他?”
蒖蒖压抑住驿动的心绪,徐徐摆脱庄绫子的把持,淡淡道:“你赢了。”




司宫令 6.槐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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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槐花雨
午宴中,蒖蒖如常侍候在皇帝身侧,为他先尝膳食。宴席中好几道主要菜肴是由柳婕妤亲手烹制,蒖蒖发现其中有山海兜与莲房鱼包,无论形状、食材与味道,都与林泓在问樵驿时所做一般无二,心下有几分疑惑,旋即想到,他们是姐弟,那么林泓的厨艺很有可能曾受柳婕妤点拨,会做一样的菜肴不足为奇。
席间皇帝频频举杯与林泓对酌,与他聊起婕妤家事,蒖蒖才渐渐听出,柳婕妤之母与林泓之父是表亲,婕妤幼时父母双亡,身边举目无亲,听说林泓父亲在朝为官,乳母玉氏便带着她前往临安投靠林家,到了临安才知道林父因进言弹劾齐太师而被齐太师党羽构陷,早就冤死狱中,林泓母亲已带着他回武夷山娘家。玉氏又将柳婕妤送到武夷山。不久后林泓母亲病逝,从此两个孤儿相依为命。柳婕妤大林泓三岁,长姊如母,一直悉心照顾林泓,直到十八岁应选入宫。
“妾在家时,宁哥儿还是个细瘦的小孩,阔别多年,没想到如今长这么高了。”柳婕妤看着林泓感慨道。端详一番,又笑道,“只是,还是瘦。”
蒖蒖心想,原来林老师的小名叫“宁哥儿”,以前倒没听人说起过。皇帝亦留意到这点,问柳婕妤:“宣义郎小字‘宁哥儿’?”
柳婕妤答道:“他原名泓宁,家人唤他宁哥儿。后来不知怎的,他自己改了名,把宁字去掉,参加贡举那年起,他的大名就成了林泓。”
林泓闻言淡淡一笑,道:“林泓宁,终究拗口了些。”
进膳后,稍待须臾,林泓朝皇帝欠身道:“东坡诗云:‘饭后茶瓯味正深。’臣自武夷山带了些新茶来,若官家不弃,臣愿煎茶,请官家和婕妤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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