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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宫令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米兰Lady
赵皑十分诧异:“蒖蒖离京?去哪了?”
“她没与大王说么?”凤仙睁目看向赵皑,旋即说明,“宣义郎辞官要归故里,官家让蒖蒖去寻他,务必要把他劝回来。”
赵皑“啪”地把手中的书抛到案上,蹙眉追问:“官家为何让她去寻?她一个女官,离京去寻访外界男子,成何体统!”
凤仙停下拨茶的手,面朝赵皑,认真作答:“也是机缘巧合。宣义郎林泓,别号问樵先生,也是蒖蒖入宫前教她厨艺的先生。”
凤仙随即把蒖蒖与林泓的渊源述说了一遍,又道:“他们师徒虽然只在问樵驿相处过数月,但论知己之情,未必逊于朝夕相对十数年的同窗好友。人都说宣义郎性情淡泊,可才子疏狂也是难免的。官家或认为,他圣旨都敢不接,大概也只有蒖蒖的话能听进去了。”
那句“在问樵驿相处过数月”如刀锋一般在赵皑心头掠过。此前他在锦胭廊看见蒖蒖与林泓同行,猜到二人曾私自前往槐花林,然而当时以为他们毕竟是初次相见,蒖蒖虽活泼,但大事不糊涂,不会轻易受男子引诱,所以虽颇不快,但也未多想。而今得知他们竟然有师徒关系,曾在问樵驿日夜相对,那槐花林之行只怕就不会是简单的叙旧了。
越想越恼火,更不敢猜他们在宫外会如何相处,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就要往大门外去。
“大王!”凤仙迅速起身跟上,在他身后唤道,“你是又想寻个借口去慈福宫求太后许你出京么?”
这的确是赵皑惯用的方法。宗室未获皇帝恩准是不能离京的,赵皑仗着太后溺爱,常借口为太后寻物寻人要太后向官家提出许自己外出。皇帝做皇子时受限颇多,深感此身不自由之苦,因此也睁一眼闭一眼,对赵皑行动管束不甚严,赵皑因而每每如愿以偿。这次也想再行此计,不料被凤仙一语道破,步履便滞了一滞。
凤仙走至他面前,朝他郑重一福,柔声道:“大王,奴家斗胆,想请大王听奴一言:官家希望看见的大王,是位睿智、勤学,文可定邦国,武可驱鞑虏的英才俊杰,而非一个耽于情爱的纨绔子弟。大王如今出京,虽有借口,但大王素日对蒖蒖的关切之情官家看在眼里,岂会不知大王真正目的?大王若一意孤行定要去寻蒖蒖,一定会大损大王在君父目中的形象。”
“他将我看成纨绔子弟又如何?”赵皑一哂,“我又非太子,不必承担安邦定国的重任。宗室的职责就是做个富贵闲人,这是国朝家法规定的,我为何不能顺应心意行事?”
凤仙凝眸直视他,与之前在赵皑之前惯常的低眉顺目的神情不同,目光显得格外冷静而坚定:“恕奴直言:如今国本虽立,日后却未必没有变数。东宫一向不甚康宁,异日若有变故,接任储君的就是大王。大王如今宜自勉励,文韬武略、品性德行都要磨砺增进,以免机会到来时毫无准备。”
“凤仙,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赵皑很是震惊,迎上那殷殷锁定他的目光,声音低了两分,“这话若传出去,罪同谋逆。”
凤仙当即跪下,轻声请罪,旋即又抬起头来,恳切劝赵皑道:“凤仙知罪,但这话句句出自肺腑,也是大家都明白,但不会与大王说的道理。凤仙冒死说出,惟望大王三思,权衡利弊,顾全大局,勿擅离京师。”
赵皑沉默不语。凤仙窥探着他神色,徐徐站起来,去握他手腕,想牵引他回去,柔声道:“大王,奴听说,今日稍晚些时候官家会去教场骑射习武,大王不妨现在就去换戎装,在官家到来之前先去教场……”
赵皑冷冷地拂落她伸过来的手。
“你想得太多了。”阔步出门前,他抛给凤仙这句话,“姑娘太会算计,就不可爱。”
林泓苏州的园子名为“拾一”,位于城南沧浪亭之侧。蒖蒖一行到达时正巧见阿澈开门出来。阿澈见了蒖蒖也是大喜,上前好一阵寒暄,问了半晌蒖蒖近况才一拍头:“哎呀,我怎么糊涂了,你肯定是来找公子的呀……快进来快进来!”
进至园中,只见一池如镜,水色缥碧,岸边花不甚多,倒是幽篁成林,日光穿竹,光影掠过层峦叠嶂的湖山石,会合于轩户之间。园中颇幽静,偶有清风梳过,间或好鸟相鸣,嘤嘤成韵。
林泓一袭白衣,头戴斗笠,正坐在池畔一块山石上垂钓,看见蒖蒖也不太惊讶,让她坐下旁观。蒖蒖遂趁机讲述太后官家对他的期待,许以的富贵。林泓一直沉默,待钓上一条鱼,看了看,依旧放回水中,才对蒖蒖道:“不必劝了,我不会回京的。”
他带她攀上湖山石垒成的山巅,目示对面沧浪亭:“当年苏舜钦不堪朝中倾轧,获罪遭贬谪,在苏州建了沧浪亭,觞而浩歌,鱼鸟共乐,感叹说:‘返思向之汩汩荣辱之场,日与锱铢利害相磨戛,隔此真趣,不亦鄙哉。’他豪迈旷达,胸怀壮志,尚不能容身于那荣辱之场,何况我这天性散漫之人。这些年我虽未为官,但屡次为权贵营造园林,官场百态,亦耳闻目睹不少。仕宦溺人,不若安于冲旷。这个道理,我不想在宦海沉浮多年后,回到这里,再写篇《拾一园记》来感慨。”
“那‘拾一’是什么意思?”蒖蒖问。
林泓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归于此处,如重拾其‘一’,化繁为简,涤除杂念,秉持初心,不为外物所羁绊。”
这番话蒖蒖不是很明白,踟蹰着,还在想柳婕妤的尴尬处境是否在他不欲受其羁绊的“外物‘之列,他却止住蒖蒖话头,含笑道:“你旅途奔波,想必十分劳累,暂且在园子里稍事休息,晚间我设宴为你们接风。你若有兴致,我带你夜游苏州,略尽这半个地主之谊。”
晚膳时林泓命阿澈取出美酒以待宾客。护送蒖蒖前来的两位内臣一位是四十多岁的内侍殿头史怀恩,另一位是二十出头的内侍高班莫思谨。史怀恩老成持重,一路小心照顾蒖蒖,兼监视约束她行为。莫思谨年轻,性子活泛许多,对外界充满好奇心,一路伺机四处游览,兴致比蒖蒖还高。那史怀恩别无所好,独爱美酒,既见林泓佳酿,又有蒖蒖莫思谨劝酒,不免贪杯,一番畅饮之后即醉得不省人事,被阿澈搀扶着去客房歇息。莫思谨见状喜不自禁,寻了个购物的借口即欢欢乐乐地出门闲逛去了,剩下蒖蒖与林泓哑然失笑,原以为他们要出游不免带两人同行,不想如今看来竟是被那两人撇下了。
苏州与临安相较,亦有画舫笙歌,楼台金粉,而城中小桥流水甚多,水岸曲径窈窕深邃,景致秀丽。夜间灯火繁盛,河边酒肆相连,门前车水马龙,游人如织。其中一酒楼店面宽阔,高达三层,颇显华侈,蒖蒖止步仰首看上方,林泓以为她对此有兴趣,遂邀她前往。蒖蒖见这店帘幕飘飘,吊窗之外花竹掩映,又听传来阵阵伎乐女声,担心其中有妓侑酒,忙拉着林泓离去,另选了一家小酒肆。
这小酒肆单层三间,面朝河岸开敞布置,厅堂中摆了十多桌,两侧另有屏风隔出少许雅阁。两人入内,店家说雅阁客满,蒖蒖便在厅堂中挑了一可观河景处入座,随后略点了些茶水果子和点心。
此时江蟹正肥,邻座桌上有一大盘,个个蒸得红艳艳地,肚脐处亦透出橙红色,煞是诱人,引得蒖蒖不由多看了两眼,林泓遂唤来侍者,为她点了两只。
无论饮食果子及螃蟹,林泓都未动箸,只是含笑让蒖蒖品尝。蒖蒖才想起林泓性好洁,一定不会进酒肆饮食,此次完全是为陪伴自己才进来,顿时觉出一丝暖意,但又不好意思独自进食,在林泓劝导下才端坐着引箸搛了些小点心,努力以淑女的姿态送进口中小心咀嚼,唯恐被他看见任何不雅吃相。故此,那吃起来异常麻烦的螃蟹是不敢动了。
这小酒肆不免有市井俗人,不远处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在高谈阔论:“我从这一对对的男女点的饮食和吃相中便可看出他们是何关系。你看那对……”他指着门边那桌的一对中年男女,“那妇人吃螃蟹直接上手掰开,牙齿把蟹螯咬得嘎嘣响,坐她对面的男人看都不看,埋头吃面,肯定是老夫老妻。”
随即又指着另一对二十多岁光景的,点评道:“你看他们桌上的食物,都是样子好看,但又贵又吃不饱的,说明他们刚刚认识,很可能是在相亲。”
他同伴听得连连颔首,频频称是。他越发得意,转顾四周,这次目光投向蒖蒖与林泓,打量两下又笑道:“这一对嘛,男的点了螃蟹,觉得两人可以同吃此物,但那小娘子碍于颜面,不好意思当着他面啃,应该是眉来眼去了一段时日,但还没勾搭上的。”
蒖蒖听了脸顿时火辣辣地,又羞又恼怒,正欲开口斥责,林泓却轻轻摆首,低声道:“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林泓随即拾起一只江蟹,又取一双洁净的尖头银箸,驾轻就熟地揭开蟹盖,以银箸刺、挑、拨、搛,不久后即拆出除了螯足的整只蟹肉,盛于盘中。这一串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他神情也始终恬淡自若,最后从容不迫地将蟹肉推至蒖蒖面前。
“可以吃了。”他微笑对她道。





司宫令 9.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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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夜游
林泓拆出的蟹肉蒖蒖但觉甘美无比,满心欢喜地低头品尝,亦不似起初拘谨,很快将蟹肉吃完,还顺带把桌上其余菜肴吃了不少。此前在拾一园晚宴中,她顾着向内臣们敬酒,自己吃得很少,此刻才觉饥饿。中途偶然抬头,发现林泓一直在含笑看她吃相,顿时脸一红,动作停滞。林泓了然侧首,将微笑隐于她视野之外,不再直视她进食。
少顷店主过来,热情地询问他们对菜肴的评价,蒖蒖道:“食材不错,蟹很新鲜,但实话说,其余菜味太淡,都像是盐放少了,尤其是几个腌渍海鲜的小菜,因为盐少,导致略有异味。”
店主道:“姑娘是外地人吧?这你有所不知,如今盐价飙升,每家酒肆的菜味都淡。我们家还算好,用的盐量虽略少,但保证都是精盐,不像某些店,为压制成本,用的是混有泥沙的劣等盐。”
蒖蒖奇道:“盐不是官府专卖么?怎么会盐价飙升?”
国朝盐必须经官府专卖。盐户生产的盐须先卖给官府,分销的商贩再用现钱向官府购盐,领取官府发放的支领及运销食盐的凭证,之后再卖给店家及百姓。此凭证称为“盐钞”。此举是为防止奸商囤货居奇,哄抬盐价,朝廷亦可借此增加收入。
店主叹道:“虽说是官府专卖,但怎么卖是各地盐司官员控制。今年咱们这里的盐司官员为牟利,用压得极低的价格向盐户收购,还经常拖欠着钱,长期不支付给盐户。又抬高价卖给盐商,盐商高价买了,必然只能以更高价卖。若盐商买不起,他们就在盐里参杂泥沙,略调低价,逼着盐商买。”
“真是岂有此理!”蒖蒖蹙眉问,“若盐商不做这生意了,不买呢?”
店主道:“盐商买不完,盐司官吏就按户籍摊派给百姓,逼着百姓高价买,称为‘口食盐’,就算家里穷得叮当响的贫民他们也不放过,必须买……更有甚者,待百姓交了钱了,他们又不急着发放口食盐了,导致百姓钱付了盐却长年累月收不到,不得不再出高价向盐商购买……如此一来,盐价怎能不飙升?”
林泓听后道:“盐钞之事我之前常听福建百姓抱怨。盐户不但钱款被盐司拖欠,待发放时,相关官吏往往还会再向盐户勒索一笔钱,盐户常有因此破产者,盐商也因为重重盘剥很难经营下去。不料这里也有此弊端。”
“可不是么,”店主又是一声叹息,“只要盐钞之制不改,哪里都有可能发生这种事。今日的菜盐味确实淡了,很对不住二位,只是本店小本经营,又不欲抬高菜价,若不稍加控制,只怕也难以维持经营。”
蒖蒖与林泓表示理解,店主再三道谢,送了两个水果,又聊了几句才退去。
听了这番话,蒖蒖渐觉食之无味,停箸不再进食,而林泓亦看着这满桌菜若有所思,一时两人都无语。须臾,有个衣衫褴褛的八九岁小女孩从门外来,趁二人不注意怯怯地伸手从桌上拿了一只林泓适才没有拆的蟹螯,附近侍者看见了,立即厉声喝止,那小女孩马上将蟹螯抛回桌上,眼泪汪汪地差点掉下来。
蒖蒖忙向侍者摆手说无妨,让小女孩靠近,把蟹螯连同几枚点心一同递给她。那小女孩高兴地行礼道谢。蒖蒖见她眉目清秀,举止有礼,不似一般乞儿粗俗,便问她:“你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人么?怎么流落街头?”
小女孩说:“我是绍兴人。家乡去年水灾,今年旱灾,闹饥荒,家里人除了我和妈妈都饿死了。所以妈妈只能带着我来苏州,乞讨为生。”
蒖蒖问:“那你妈妈在哪里?”
小女孩道:“生病了,躺在庙里。”
蒖蒖听了十分难受,让侍者取食盒,将桌上点心尽数盛了让小女孩带回去,林泓又取出些钱给她,嘱咐她给妈妈买药治病。小女孩千恩万谢后离开了,旁观的侍者见状对蒖蒖道:“今年绍兴来的灾民成千上万,每天我们店外都会聚集着一大批这样的孩子。”
蒖蒖问:“这两年两浙都有灾情,官家也下诏书赈济灾民,减免税赋,发钱粮救济,怎么绍兴流散的灾民仍这么多?”
侍者道:“官家确实下诏赈灾,但各地官员执行力度不一。苏州情况算好的,都按官家诏书执行,而绍兴官员就很敷衍,向上隐瞒灾情实情,朝下克扣朝廷赈灾的钱粮,中饱私囊,去各地视察评估灾情,还要向当地收一笔钱……你说如此赈灾,灾民能不流散么?”
蒖蒖摆首,问:“情况如此严重,就没人将实情上报朝廷么?”
侍者笑道:“姑娘年轻,不知道官官相护的道理。当地官员无人报,周边地方官即便知道,多半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会那么多嘴,随意揭发别人呢?”
蒖蒖沉吟思索,侍者旋即走开,又去招呼别的宾客了。林泓见蒖蒖良久无语,便又取了桌上所剩的那只螃蟹,默默拆好,再次递给她。
这回他的动作被之前高谈阔论点评食客的那人留意到了,又开始大发厥词:“那位郎君,年纪轻轻的,是个高手呀!小娘子不好意思当着他面吃螃蟹,他就拆了蟹给小娘子吃,如此体贴,若他再提什么要求,小娘子哪有不从的!”言罢凑到同伴耳朵边,用略低一些,但还是足够让旁边人听见的声音嬉笑道,“我敢打赌,今晚那郎君就能把这小娘子带回家。”
蒖蒖闻言愈怒,正欲发作,又听那人同伴应道:“正是。哪位姑娘会吃不相干的男子剥的虾,拆的蟹?她愿意吃,就说明她已把那男子看作情郎。”
蒖蒖一愣,自问如果蟹是韩素问拆的或莫思谨拆的,自己会不会吃。结果都是否定的,于是不由气馁,一腔驳斥的话也被噎在喉头。然而那两人说话如此无礼,要全然无视也难受,何况他们的话已引来不少食客盯着她和林泓上下打量,窃窃私语,不时暧昧地笑,显然把她看成了与人私通的轻佻女子。
正感尴尬,林泓忽然牵起她一只手。
“回去吧。”他淡淡道,似乎在对她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事,“孩子睡了几个时辰,该醒了。”
与他对视一眼,她即福至心灵,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遂顺着他语意道:“是呢,二哥该醒了,大哥的字不知写完没有,快回去看看。”
林泓在桌上留下餐费,便牵着蒖蒖手离开了酒肆。店内不少人带着艳羡神情目送他们,感叹道:“原来是夫妻,孩子都有两个了,还这么恩爱。”
待远离酒肆,林泓即放开了蒖蒖的手,朝她说了声“抱歉”。蒖蒖却一把挽住他胳膊,脸轻轻依靠在他肩头,仍以夫妻般亲密的姿态与他并肩同行。
那只被她挽住的胳膊霎那间有些僵硬,但看着足下他们相依于一处的影子,林泓渐渐放松下来,想起适才他们故意宣诸于众的戏言,忽然感觉到一缕心里隐隐憧憬过的俗世温暖。
那是“家”的味道。林泓低首看蒖蒖,见她依偎着自己,含着恬静微笑,也在低目注视他们的影子,鼻中无端一酸,旋即向微风迂回的夜空睁开眼,希望目中的潮湿能被尽快吹去。
国朝中元节放假三日,其间百姓张灯结彩,祭拜先祖及地官,亦不忘出游夜市,最是热闹。时值中元假期第一日,路边除了卖金犀假带、五彩衣裳、各色花果糕饼的摊铺,亦不时有艺人表演戏曲杂剧。蒖蒖与林泓同行至一路面较宽处,忽闻身后锣鼓喧天,一位戴着面具,作钟馗扮相的男艺人自后方翻腾而来,硬生生将他们冲撞分开,然后挥动扇子,一直围着蒖蒖舞蹈,而数名乐伎各持乐器也围聚过来,奏着乐,似乎在给“钟馗”伴奏,然而站位也在蒖蒖与林泓中间,有意无意地阻挡着林泓,不让他靠近蒖蒖。
蒖蒖以为他们意欲索要赏钱,便取出一些铜钱给他们,然而他们拿了钱只作揖道谢,却不离开,依然围着蒖蒖舞蹈奏乐,蒖蒖走他们也走,始终坚持隔离着蒖蒖与林泓。
林泓看出些端倪,问那“钟馗”:“你们收了别人多少钱?”
那“钟馗”倒也坦诚:“三百文。”
林泓当即取出张便钱会子递给“钟馗”,钟馗一见金额即大喜,立即朝同伴们挥手,招呼他们停止奏乐,迅速离开了。
林泓正欲与蒖蒖继续前行,忽闻身后有人一声轻笑:“这些人,也忒见钱眼开了。”
蒖蒖闻声回顾,蹙眉唤了声“二大王”,旋即明白了:“他们是你派来的?”
赵皑也不答,笑着走到他们面前,对蒖蒖道:“吴掌膳,你身为内夫人,在宫外更应自重,不可与男子如此接近。”
蒖蒖有些恼火,问:“你跟踪我?”
“谈不上跟踪。”赵皑道,“向拾一园的人问了你们去向,过来相见而已。”
赵皑不忘与林泓相互见礼,然后又告诉蒖蒖:“这附近有个叫融秋园的园子甚是雅静,我已为你租下,这两日你就住在那里吧,就别打扰林舅舅了。”
蒖蒖默然,稍后反问:“我不便住在拾一园,难道又方便与你同处融秋园了么?”
“谁说我要住融秋园?”赵皑大笑,极自然地一揽林泓的肩,对他道:“舅舅,我们既然一见如故,今晚不妨联床夜话,抵足而眠,如何?”




司宫令 10.湖山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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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湖山石边
这一夜蒖蒖按赵皑的安排宿于融秋园,而赵皑果然跟着林泓回拾一园,并婉拒林泓给他准备的客房,反复要求与林泓同居一室。林泓无奈,只得吩咐阿澈铺一套被褥于自己饮茶时所用的禅榻上,供赵皑使用。
林泓的床与禅榻相隔约两丈余,两人分别卧下后,赵皑主动找林泓攀谈,打听林泓与蒖蒖之间的事,林泓却轻描淡写地两句带过,倒是把话题引至灾情及绍兴流民之上,与他说了半宿,请他回京后把实情奏知官家。
赵皑听说绍兴流民来到苏州的颇多,居无定所,每每沦落至沿街乞讨,遂问:“常平仓钱粮可用于赈济灾民,州府何不开仓取钱粮安置这些灾民?”
常平仓是各地州府设置的仓库,每年在所收赋税中抽取一定份额,在粮价低的季节大量收购粮食,待市场粮价升高时又以较低价格卖出,以平抑粮价,同时也借此储备粮食,以备粮荒时赈济所用。
林泓道:“开常平仓取钱粮须先经朝廷批准,今年苏州也有灾情,此前州府已上报朝廷后开过一次常平仓。而今这些流民自外地来,州府大概认为非自己所辖,不欲以本地常平仓救济。”
赵皑听后若有所思,渐渐无话了。
次日蒖蒖自融秋园过来,见阿澈带着几名仆人正在将园子仓房中囤的粮食分装进若干小袋中,忙得热火朝天,霎时便明白了,问阿澈:“是林老师让你们用园中粮食接济灾民的吧?”
阿澈称是,旋即一叹:“这些粮食是公子以前囤的,看起来不少,但灾民太多,只怕很快就散完了。”
蒖蒖想了想,也不先去见林泓,而是找到史怀恩与莫思谨,跟他们说:“你们把宣义郎要在拾一园派发粮食接济灾民的消息写下来,速去找家可印刷小报的作坊,印成一千份小报,找几个人在苏州大街小巷散发。”
“一千份?”史怀恩瞠目道,“没必要吧?我看拾一园的粮食也不甚多,但凡有几个人领了,回去一传十,十传百,很快灾民就知道了,都会来领的,完全不必印小报,就算要印,一千份也太多了。”
蒖蒖微笑道:“没错,就一千份。你们就按我说的做,尽快印好去散发。”
史怀恩与莫思谨面面相觑,一头雾水。而此时赵皑出现在门边,负手踱步入内,带着一脸了然的笑,对他们道:“照吴掌膳的意思去办,只是一千份太少了,得印三千份……印刷的钱,我出。”
翌日粮食备好,小报也印刷好,史怀恩按蒖蒖的吩咐让人四处散发。阿澈等人将分装好的粮食搬到拾一园大门外,招呼灾民来取,很快大门口便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聚起了许多人。
林泓立于园中湖山石垒成的小山丘之上,那里地势高,可眺望大门外景象。未几蒖蒖也登上山丘,站在他身边与他一同观察灾民领粮食的情况。而赵皑那日晨与林泓说了句要去一趟州府衙署,便早早离开,半天不见回来。
来领粮食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手中兀自攥着那张小报,从衣着口音上判断,其中有很多本地居民,并非受灾流民。刚至午时,准备的粮食已发送完毕,仍有许多等候的人未领到,更多手持小报的人却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
阿澈向众人拱手致歉,说今日赈济结束,请大家回去。众人哪里肯听,一个个挥舞着小报,纷纷说,你家主人大肆宣扬赠粮之事,结果只准备这么一点,莫不是想沽名钓誉,戏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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