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女官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艾秋
他看了她一眼,神情古怪,原来他并不面瘫,人家也是有表情的,不过幅度小罢了。“若是要奖励,也是可以的。”男人慎重地答。
说实话,玲珑挺怕男人这么慎重的表情,此人不是王侯便是内戚,还用猜么?摆出这么一副“猜对了我拿什么来奖励你”的表情,真让人有压力。
而且……而且……,他凝重的表情太像一个人了,是的,像皇帝肖璎。
肖璎只有一个弟弟与此人年龄相仿,名叫肖珞,封信王。那么眼前此人,十有**,便是信王肖珞。
玲珑却不想说破,她制了“雨中莲”,教了“颈椎操”,如果说那些都是出于她初来乍到跃跃欲试的冲动,那现在她必须收敛起一些锋芒,让自己看上去泯然众人一些。
可是,装得太笨,也很容易露陷,既要一如既往地机灵,又要带些没有心机的活泼:“你肯定是位王爷,至于是哪位,我却不知道。”
玲珑笑咪咪地看着他,一点没感觉到自己是在用30岁的灵魂,去扮一个16岁的少女。有时候,心理暗示是强大的,当所有人都认为你16岁的时候,你慢慢的,可能真的会活出16岁的感觉。
“我是肖珞。”这句倒是言简意赅,显出些他一惯的风格。
“见过信王。”
玲珑赶紧行礼,心里却在暗骂:“好你个肖珞,真会替你皇帝哥哥看家护院,害我差点就成了你嫂子!”
“那你是……”肖珞你堂堂一王爷,问个女人的名字都这么费劲。
“寇玲珑。”
“哦。知道了。”
玲珑的鼻子差点气歪了,什么叫“哦,知道了”,有这么跟美女聊天的吗?喝酒要有酒品,打牌要有牌品,做人要讲人品,就是聊天,那也得讲究个聊品。显然,信王肖珞同志,聊品不怎么样。
要不是他昨天对丘良人出手相救,玲珑才不会管他是王爷还是大爷,早就撂挑子走人了。
肖珞其实内心也有点苦恼,他平常不是这么木讷,出个门什么的,好歹也是京城内名媛淑女们追讨签名的对象,自问还颇有点风流倜傥的意思,怎么一见这个小宫女,肖珞都会从她脸上读出骂人的味道,哪怕她当时正是笑语盈盈。
于是,这内心里就生出一股内疚,想起当初在湖边冒失地将她捞起,匆忙地塞给她一颗秋石榴,然后,就这样将她送进了深宫。
可惜玲珑不知道他从自己脸上读出了骂人的节奏,否则她一定会再加一句:“我骂得真好!”
第一女官 第三十七章 高端的常委会
肖珞离开的时候,玲珑很敷衍地与他道了别。
玲珑其实没有心思多去关注肖珞,她没忘掉那只应该叫做“面团二世”还是“面团前世”的小瘦猫。肖珞若知道在她心里自己还不如一只猫,不知会是怎样的心情。
小瘦猫还没有日后那种欺行霸市的胆量,毕竟胆量来自于实力,虽然它的眼睛里放射出贪婪的光芒,却不敢接近食盆半步。
玲珑暗叹一声:面团啊面团,你、我、珊珊,难道注定不能分开,我们在前世相依为命,到此生也还是患难与共?
她走上前去,抱起了脏兮兮的小瘦猫,对它说道:“我不管你现在叫什么,我就叫你面团,你个小瘦猫,小懒猫,不用多久,你就会吃成一只大肥猫,你会欺负所有比你弱小的猫,然后成为后宫一霸,呵,等着吧。当然,我得先带你回宫洗个澡。你简直太脏喽!”
自从挽翠走后,玲珑占了老大一个便宜,竟成了单人间,虽说夜晚常常要在外室值夜,但终究是有了自己的空间。面团便被暂时安置在她自己的屋子里。宫人不可以养宠物,带是带回来了,玲珑开始发愁,怎么跟莫瑶说这个事。
本该在昭阳宫或合德殿陪伴着莫瑶的绮罗,急匆匆地跑回福熙宫,玲珑只听到她一路喊进宫门:“玲珑——玲珑。”
“绮罗姐姐,我在呢。”她一边应着,一边从自己的屋子跑到福熙宫正殿。
“快随我去合德殿,贵嫔娘娘要见你。”绮罗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就快步走起。
玲珑紧紧地小步跟上,又觉得奇怪,贵嫔娘娘这么高端的人物,找自己做什么呢,她要新式的高跟鞋吗?她颈椎也痛了吗?
事实证明,玲珑想得太美了!
合德殿内鸦雀无声,芳贵嫔、惠昭容等几个重要的嫔妃皆在,雅容华怀了孕也许是行动不便,故此不在。余等人物,竟只有莫瑶一个散位嫔妃端坐在合德殿前厅。
这明显是常委扩大会议的架势,核心层啊,叫我一个小宫女做什么?寇玲珑的心里直打鼓。
嫔妃们个个神情肃穆,从脸色上看不出一丝喜色。只有一同练了数日颈椎操的惠昭容,神色一暗,似乎在说:“怎么是你!”玲珑不禁心里发怵,开始对自己的内心进行排查,最近有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天地、对不起各位娘娘的事,全部搜索一遍,除了在内心里腹诽过信王肖珞,算是惹了众位娘娘的小叔子之外,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稍安。
嫔妃们围坐一圈,中间一块空地。好吧,这肯定是我的地盘,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苦菜花跪在中间,大人们在上面升堂会审。
寇玲珑镇定地走过去,在中间行礼,跪下。一切都很完美。
“福熙宫宫人寇玲珑给娘娘们请安。”
“这不是昨天翠宝园也在场的那丫头么。”芳贵嫔突然笑了起来,“你们太严肃了,人家还小,别把她吓着了。”
玲珑一阵狂汗,还小,我居然还小,霍香玉这萝莉长相害死人。
惠昭容看了一下芳贵嫔,芳贵嫔点了点头,于是惠昭容开口:“玲珑,上月24那天晚上,你在做什么?”
这一下把玲珑问倒了,隔了好多天,谁还记这么清楚,进宫这段时间,业余生活这么枯燥,不是在伺候娘娘,就是在伺候娘娘,难道还有其他有益身心的娱乐活动不成?
只得斟酌着说:“奴婢每晚皆在福熙宫,上月24不是我值夜,应该是在自己的屋里。”
“哦?你每晚都在自己的屋里,从未离开过一步?”惠昭容又强调了一次。
“肯定没有,奴婢不敢乱说。”关于这一点,玲珑理直气壮,进宫后,她的确循规蹈矩,以前还指望半路溜掉,自进了宫,早就另作打算,不再是那个一身反骨的寇玲珑了。
芳贵嫔挑了一下眉,没有作声。莫瑶却听出了异样,赶紧发言,试图挽救百密一疏的寇玲珑。“玲珑,回娘娘的问话一定要慎重,无论是有或没有,都要想清楚。”
玲珑的心陡然一紧,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又补充道:“回娘娘,奴婢平常的确每晚皆在宫中,只是时间过去这么久,奴婢不管保证是否把每一个细节都记得很清楚了。”
惠昭容一想,此话也有道理,换了个问法:“本宫提醒你一下吧,你有没有在深夜去过福熙宫旁的小花园,有没有什么见闻?”
这个问法奇怪。问得太过具体,很可能胸有成竹。玲珑努力地回想,福熙宫旁的小花园,不就是那几座假山,一个淹死了思梅的荷花池,以及……以及那棵引了她夜出的桂花树。
桂花树!
玲珑顿时变色,明白了这些娘娘们如此会审到底是为了何事。惠昭容快速地和芳贵嫔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事情有了突破。
“我想起来了。”玲珑是真的想起来了,而且她知道,这个时候态度一定要诚恳,反省一定要深刻,交代一定要彻底。“望各位娘娘恕罪,奴婢不是存心欺瞒娘娘,是真的没有想起来。”
“废话少说。”惠昭容打断她的忏悔。
“刚刚娘娘说到小花园,奴婢这才想起来。有天晚上,我真的不记得具体是哪天,我也没有意识到那个其实也是出门。”玲珑故意绕,越是笨拙地绕,绕出细节来,娘娘们才会相信这是个16岁刚进宫的小丫头,而且,玲珑还想到一个问题,16岁的小丫头跟了一个长年没有性生活的嫔妃,那么,一定不能显示出对那个场景的深刻认识。
惠昭容又皱起了眉头,脸上写着四个大字“有屁快放”。
“奴婢本来已经打算睡下,闻到外面飘来阵阵的桂花香。幼时,家中也曾有这样一棵桂树,每到秋天就会飘出阵阵桂香,所以,奴婢……奴婢有点想家了……”简直是狗屁,编得有点令人发指,想家,不知道想哪个家,但是,话一出口,那种情感却真的来了,想家的寇玲珑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泫然欲泣的样子。
第一女官 第三十八章 思过or刑场?
免费收听了一场av大片的寇玲珑,自然不敢当着众娘娘的面将这些和盘托出。在皇帝的后宫打野战,这是想满门抄斩的节奏?可是,要不说实话,自己就是满门抄斩。虽说斩的都是寇家的人,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可人家也很无辜啊。
一边装拙,一边尽量用温和的措辞,寇玲珑叙述了自己如何去了小花园,如何听到假山丛里有人说话,如何听不真切,如何见到一个男人的影子奔进夜色,如何见到一个小个子女人随后离开。事情大致是不错,但隐去了重要的台词,香艳刺激便顿时变成了暧昧不明。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玲珑还说,自己那天回房的时候,的确带了几株桂枝,第二天还将它插在了莫瑶宫中的双梅瓷瓶里。莫瑶随即频频点头,证实确有其事。
“那两人可是去了同一个方向?”芳贵嫔似乎没有追究玲珑描述的情节轻重。
“不是同一方向,男人穿过荷花池的游廊便往东去了,女的从假山出来,绕过荷花池便转走了,是向西。”
芳贵嫔点了点头:“嗯,这个想来没有说错,不过,依然有欺瞒。来人,掌嘴,让这丫头好好想想,到底听到了什么!”
什么,掌嘴?交代得好好的就要掌嘴!领导变脸果然快,前一刻还是和蔼可亲,这一刻便是杀伐果断。玲珑还没来得及思考要不要交代得更彻底,彻底到什么程度,重重的巴掌已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
掌嘴的人在高处,玲珑跪在地上,巴掌从高处落下,无所躲避。宫里的女人好像天生练就了掌嘴的功夫,又快又狠,玲珑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就已经在嘴里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头发散乱了。玲珑双颊高肿,随着巴掌的起落东倒西歪。疼痛及时地袭来,它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受伤的人。玲珑感觉到自己的嘴角裂了,热热的鲜血流经下巴,滴落到衣襟上。
“好了。”芳贵嫔的声音如那声“掌嘴”一般,不带一丝情绪。
执行的人果然便如掌嘴的机器,收到指令便收手,与昨天施于丘良人身上的拳脚大有不同。掌嘴的人心中无恨,那只是她的工作,没有阴招、损招,也没有苦招,就那样招招到肉,招招见血。
玲珑的余光见到莫瑶,她已不端坐在位置上,而是急切地想要扑过来,绮罗正死死地拉住她。
这是暴风雨中最大的温暖。她关心自己,也许不及自己心疼她的百十分之一,也许她永远不会如自己那样紧紧地抱着对方给予力量,可是只要这点关心,玲珑便觉得满足了,她在大齐王朝,终于有了一份双向的情感。
“想起来了,便说。想不起来,就再给你提提神。”芳贵嫔抿了一口茶,又嫌不热,推开了,让宫人去换。
“请贵嫔娘娘绕了我吧。”玲珑一伏到底,拳脚面前不能硬顶,只能选择暂时的屈服。她开始抽泣,一半是因为身体的痛,一半是因为莫瑶的关心:“那日我与他们隔着假山,女的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我不敢欺骗娘娘,她一忽儿好像很快乐,一忽儿又像极悲伤,呜咽着,听不真切,就听她说什么‘你要弄死我’,我以为有人要杀她,不敢出声,怕牵连到自己。请娘娘相信我。”
这番说辞,配上她害怕到哭的表情,倒有了很强的说服力。娘娘们都是经人事的娘娘,一听那话,自然知道是快活到极点时的浪语,心中皆是一荡。然后,都以为玲珑年幼,不知床第之事也属正常,心中的疑惑便去了大半。
惠昭容念她教了自己颈椎操,又见她一张孩子气的脸上遍布着血迹泪痕,乱得一塌糊涂,倒有心替她开脱:“便是杀人之事,也不该随意隐瞒。”这句话便等于宣告,玲珑的说辞被采纳了,虽然隐瞒杀人之事也是罪责,总比还要被继续逼供的好。
“奴婢知罪了,请娘娘们责罚我。”玲珑哭得稀里哗啦,痛是一半,另一半是装出来的悔意。
芳贵嫔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将玲珑带走,显然她的注意力已经不在玲珑身上。也的确,当玲珑招供完了之后,她继续留在这里除了还能表演哭戏之外,派不上任何用场了。
“思过堂去呆三天,让她受点教训。”
在芳贵嫔的指示下,玲珑被带走了,去那个叫做思过堂的地方。她看到莫瑶忧伤地目送自己出了合德殿,好像自己要去的不是思过的地方,倒是刑场。
她从来不知道在宫里有这样一个地方,听上去是个正儿八经的处所,其实并不比刑场好到哪里。
她只是担心,这三天莫瑶怎么办,她还要继续她痛苦的治疗,自己不能为她分担那晚间的颤抖和苦楚,她能不能挺得过去?
一个16岁,有着萝莉脸庞的小宫女,用一种长辈一般的心态,日夜挂念着自己的主子。这个人就是思过堂里的寇玲珑。
思过堂离整个后宫都很遥远,皇宫再大,也会有边际,而这个边际最阴暗的角落,便是思过堂。福熙宫虽冷清,却仅仅是陈旧,绝不是如此破败。是的,思过堂便是破败不堪的地方,没有桌子没有凳子,地面便是一切。犯了错的宫人们蜷缩在地面上,地面就是她们的床;负责送食的太监送来一日两餐,地面就是她们的餐桌和凳子。
一日两餐,别以为还不错,起码还有饭吃。前提是,看到这个饭,你还能吃得下。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宫女见她不吃,别说商量,就是招呼都不打,直接把她的饭菜端走了。
“慢慢就习惯了,头两天来都吃不下。”一个干净些的年轻宫女挨近过来,安慰她。
“你们都呆了很久吗?”玲珑见她们脸色苍白,像是很久不见太阳的样子。
“各有长短吧,最长的在这儿十年了,短一点的就如你,刚刚进来。”
“十年!”玲珑震惊了。
年轻宫女却笑了笑:“很震惊吧。不要震惊她竟然关这么长,应该震惊她在这里竟然还能活了这么长。”
第一女官 第三十九章 都是炮灰
还未落夜,玲珑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地叫。福熙宫再冷落,一日三餐还是有保证的,无非是不豪华不奢侈罢了。
肚子的抗议一旦起了头,很难安抚下去,在一阵响亮的咕咕声之后,年轻宫女挨过来取笑她:“只有新来的才会饿得肚子叫,饿多了,肚子也就不叫了。”
这话真让人绝望。思过堂的每一个角落,都葡伏着肮脏的身躯,她们头发多日未洗,如同街头的乞丐,浆成一团团。有身体发痒的,当众卸下污秽得看不清颜色的衣裳,露出干瘪的胸脯,旁若无人的挠着。
“浪货,又痒了。”有人咭咭地笑,不怀好意。
挠痒的女子脸上一片乌黑,早已看不清模样,亦不理睬取笑,自顾自地动作着。
“人家那是皇上摸过的**,痒得厉害。哈哈哈!”另一人见她没反应,不失时机地踩上一脚。
原本木然的女子一听这话,突然发了疯似地低头撞了过去,将讥笑她的那人一下子顶到了身后的墙壁上。“砰”地一声巨响,那人一声惨叫,伸手往后脑勺上一摸,一手鲜血,脑袋竟撞破了。
那人痛得嗷嗷地叫,嘴里骂着:“疯婆子,敢撞我!”张牙舞爪地便反扑上去,死死地揪住女子的头发,女子也不示弱,双手掐住对方的脖子。两人纠缠扭打在一起,在地上翻来滚去。
玲珑起身,想去劝架,被年轻宫女大力按下,并且使了一个眼色,让她不要多管闲事。
无人去劝,空荡荡的殿内,稀稀拉拉的女人们各自占据着自己的角落,看戏一样地看着两个咒骂扭打的女人。也许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上演好多次,早已让她们视若无睹。这些本该同病相怜的人,面对这样的相残,显得极其冷漠。
年轻宫女看出了玲珑的正义感,低声提醒道:“别把自己搭进去。”然后凑在她耳边说闲话。“那女人原是颐华宫沈美人跟前伺候的,叫香芝,仗着自己生得好,趁沈美人不在勾引皇上,与皇上轻薄的时候被沈美人撞个正着,所以才来了这里。”
“皇上不救她?”
“天真。”宫女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沈美人只抓了个别的错,就把她送到这里来了,皇上难道还记得起她这个人?”
这样的女人就是深宫里的炮灰,苦苦经营,还没露头就被无情地掐掉,从此生不如死。玲珑有点害怕,在这遍地炮灰的地方,不知道自己是同样成为一绰灰烬,还是能在这灰烬上踩出自己的脚印。
扭打的女人渐渐地打累了,瘫在地面上喘着粗气,对方手里抓着一把揪下来的头发,香芝指甲缝里嵌着一块挖下来的血肉。众人见打戏行将结束,结局两败俱伤,估计短时间内难以卷土重来,便纷纷转开视线,聊天的聊天,抠脚的抠脚,捉虱子的捉虱子去了。
没了观众,扭打便也在一场滑稽中收场,来得莫名,去得无声。两个女人带着残缺的身躯,继续着无望的余生。
“为什么落到这样的境地,还要相互攻击?”夜深了,粗硬冰冷的地面硌得玲珑周身疼痛。她睡不着,听到身边悉索的声响,便知那年轻宫女也没睡着,悄声地寻她说话。
“在这里呆久了,心就像这地面一样,又冷又硬。”宫女的声音极低,却沉重得让人难受。
“你来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
“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不知道。”一问一答,苍凉又绝望。
“你冒犯了哪位娘娘?”玲珑不明白在宫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犯了错的女人,除了冒犯主子,又会有什么了不得的罪名。
“有时候行侍比主子还难伺候。”年轻宫女苦笑了一下。
“行侍?”玲珑觉得难以置信,难道一个行侍也有把人弄到思过堂的能耐?
“我叫春露,玉堂宫雅容华娘娘那儿的行走。”
“玉堂宫,思梅?”玲珑脱口而出。两个月前,玉堂宫的行侍,不是思梅又是谁!
“你也认识?”春露有点诧异。
“不认识。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玲珑想起了那张肿胀的脸,黑洞洞的没有门牙的嘴巴,不寒而粟。
“呵呵……呵呵……哈哈……”春露开始笑,先是低低的,笑了几声,越发凄惨地高亢起来,“死了……哈哈……想弄死我……哈哈……比我先死了。”
玲珑十分害怕,思梅的脸与春露的声音盘旋在她周围,与漆黑的夜色交织成一个恐怖的网。
“春露,春露……”她伸手去扯春露,想阻止她。
一个东西飞过来,“咚”地一声,击中了春露,她的笑声顿时停了。“谁!”她在判断着方向。
“日你个祖宗,大晚上不让人睡觉。”黑暗里有人骂,想来是春露的笑声影响了她睡觉,所以掷了个物事过来。
“长能耐了,你拿什么日啊。”黑暗里的另一个声音引起了哄堂大笑,所有污秽的女人们,仅有的一点儿乐趣就是在黑暗里说些思过堂之外从来不敢说的粗话,然后从这粗话中引申出一点点旖旎的念头。
思过堂的大殿里恢复了平静,渐渐地,周围响起了打鼾声。一只手悄悄地伸了过来,拉住玲珑。“我们去外边说话。”春露对她耳语。
思过堂有个巨大的院子,草木凋零,倒不是秋天才让它如此萧瑟,竟是思过堂本身的颓气加速了秋天的衰败。
“她是怎么死的?”春露耿耿于怀。
玲珑便将思梅淹死在荷花池的一幕讲与她听,并说惠昭容正在处理这事,暂时倒还没听说有什么动向。
“荷花池,可是玉堂宫外假山旁的荷花池?”春露问。
“是福熙宫外的……”话一出口,玲珑猛地醒悟过来,福熙宫与玉堂宫毗邻,福熙宫外与玉堂宫外,其实都一样!
“都一样。”春露果然接话,显然她对后宫的地形更为成竹在胸,“荷花池边快活,荷花池里送死,倒是极好的死法。”
“荷花池边快活”,显然,话里有话,玲珑心中升起一团疑云。
第一女官 第四十章 思过堂的情谊
“春露,你是说……”玲珑欲言又止,她不知春露愿意说多少。
春露果然警惕起来:“我看到了不该看的,所以才来了这里,我还想出去,所以不能再讲不该讲的。”
“进来的时候,上头说要关你多久?”玲珑想起芳贵嫔说自己只需反省三天,顿时觉得幸运起来。
“没说,稀里糊涂就进来了。多少人进来了就再也没能活着出去,主子有心惦记你,过段时间便会将你想法子弄出去。或是关得时间久了,宫侍局养人也养得腻歪了,挑一些犯错不严重、身子又强健的,到各局里干些粗活,这也是有的。”
说到此处,春露神情一黯:“思梅虽死了,我却也难出去。我本就不是容华娘娘的贴心之人,娘娘根本想不起我。”
“不要急,好好坚持活下去才有希望。”玲珑伸出双手,抓紧春露冰冷的双手,用尽量热切的语言,试图挑起她的斗志。
春露感激地看着她,却又无法振作:“在这儿活下去,最后就活成她们那样。或者,更惨,如后院的那些女人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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