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女官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艾秋
两个姑娘也知道寇姑娘不是万能的,可她们只要有寇姑娘就好了。她是她们在宫里找到的依靠。
储若离却觉得,寇姑娘就算不是万能的,离万能也不太远了。
这天早上,储若离进宫,给玲珑带了两件礼物。一件是东山墨玉制成的墨梅镇纸,一件是鲜艳滚圆的红珊瑚珠串。
玲珑知道他的意思,感谢自己出的主意让他的医馆赚了钱。储若离长进了啊,再也不是只进不出的财迷了,而是懂得放长线吊大鱼的财主了。
墨梅镇纸古朴迷人,让玲珑爱不释手,平日里玲珑登记些记录什么的,这样一个镇纸也很实用,留下。
红珊瑚珠串,玲珑知道,其价格绝不在墨玉之下。可是,一收两件礼物,似乎有点太贵重了,而且自己平日穿着皆有定制,这样的珠串,委实没有机会展示。便想退回给储若离。
储右离连连摆手:“这可就是你那世家嫂子的胭脂坊订的,你若不要,我就得退回去。我退回去,你嫂子的胭脂坊可就损失了一笔大买卖。”
“储若离,你这不是在暗示我,这珠子很贵吧。”
“不敢不敢!”刚解释完,又小声说,“不过的确有点贵。”
本来玲珑真不想要,一看储若离这心疼的样子,她就有气。收下,让他心疼去!后来,玲珑找了个机会,将串珠还给了芸娘,放在胭脂坊里重新出售。至于储若离当初给了多少钱,芸娘则一文不差地将这笔钱寄给了宫里的幼兰。又惹了幼兰多少的感激。这便是后话了。
第一女官 第三百一十八章 陈才人的试探
玲珑以为自己与陈才人素无瓜葛,却未想,没过两日,蕴秀宫真的找上门来了。
李御医去了蕴秀宫回来,很公事公办地对玲珑道:“寇姑娘,蕴秀宫的陈才人近日颇有不适,我去瞧了脉相调理,可陈才人总觉得胸乳似有隐疾,焦躁不安。稍候我会去蕴秀宫例诊,才人的意思,想请寇姑娘去替她确诊一下。”
蕴秀宫!玲珑心中一紧,想起月霞的话。这是蕴秀宫第一次请自己过去,似乎有点太巧了。
“佛陀花若引起乳疾,不是都要数年之后么?陈才人进宫才一年多……”玲珑觉得奇怪,越想越不对头。
李御医却说:“难道这世间,除了误食佛陀花之人,便再没有乳疾?”
这么一句反问,倒将玲珑问住了。
“嫔妃们有疾,我们当御医的,自然应该第一时间去看,问这么多原因作甚?”李御医表情略有不满。
“呵呵,李大人想多了,我自然第一时间随李大人去,只是私下略觉得奇怪而已。且,我倒不是御医呢,只不过是大人们不方便的时候,我搭一把手罢了。”玲珑心想,这帮人,平时不拿自己当御医院的一份子,临了有事,倒用御医的要求来要求自己,真是想得美。
“到底有何问题,又是何原因,总要诊治了才知道。”李御医一脸一本正经。
“李大人,那呆会儿您出发,直接喊上我。”玲珑打定主意,既然只是搭个手,那就是搭个手的态度,自己什么也不带,就去个人,还不信对方会拿自己怎么样。
陈才人芳名陈琴玉,与荣修华范楚楚是同一年入宫,原本二人旗鼓相当,她是打定了主意要与范楚楚一较高下的,谁知范楚楚凭着一身特殊的控汗本领引起了皇帝的注意,生生地高人一头。又加上没过多久,范楚楚便母凭子贵,越过“五职”,直接升了“九嫔”修华,当真是放了风筝似的,直冲云宵。
陈琴玉便有点怀才不遇的哀怨。尤其刺激她的是,最初进宫时,她与范楚楚在承恩上还能勉强平分秋色,随着范楚楚的一飞冲天,要再与她争长短,已显得不太实际,偏偏那个病歪歪的葛才人葛含章,不知何处吸引了皇上,渐渐地,陈才人不仅离荣修华甚远,便是离那葛才人也有些许距离了。
玲珑一进蕴秀宫的大殿,陈才人尚未开口,她身边的月满却倒吸一口凉气,满脸惊恐之色。
玲珑只当没看见她,人的层次高低并不在品级,却在人品。对于这种长得不灵、办事不牢、心眼还不好的女人,玲珑连敷衍也不愿意。
来奉茶的是月半,一见玲珑,也是顿时呆住,迅速地望了一眼月满,放下茶水,逃也似的离开。
陈才人显然没有发现两位宫人的异样,笑吟吟地对着玲珑道:“李大人是老见了,寇姑娘这是第一次来蕴秀宫呢。这是今年春天的茶,一直冰着,与新茶无异,寇姑娘可喜欢?”
玲珑礼貌地抿了一口,笑道:“娘娘这儿的茶,自然是好茶。”
“喜欢就好。快过年了,等开了春,明年的新茶也能上市了,到时候再请寇姑娘来品茗。”
玲珑谢过陈才人,却知,她绝不是要请自己来喝茶的。果然,李御医诊了脉,去一边桌上写方子的时候,陈才人道:“寇姑娘,以前宫里乳疾流行,那么多嫔妃都让你瞧,可我这人胆子小,人也害羞,总不好意思。可这几日,自己却觉得有点不舒服,只好把寇姑娘请来,替我瞧一瞧,也好叫我宽心不是。只是太过麻烦你了。”
玲珑微笑着:“娘娘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二人进入内室。虽只短短的数十步,玲珑却如临大敌,观察着四周。
李御医仍在写方子,并没有过多地关注玲珑与陈才人在做什么;月半不见了踪影,月满则悄悄地跟了进来。
陈琴玉个子娇小,看上去毫无攻击性。可后宫的女人攻击起来,从来不靠体能。
入了内室,陈才人在椅子上坐定,玲珑则等着月满过来替她宽衣。
谁知陈才人一见月满跟了进来,却寒着脸道:“月满,去外头看看李大人那儿有什么关照。”
月满低头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内室里只剩下陈才人与玲珑两个人。
“娘娘……”玲珑见陈才人没动静,又将月满支了出去,心中忐忑,不知她到底何意。
“寇姑娘,我知道这样很唐突,别见怪。”陈才人望着她,双眼闪闪,极有内容。
玲珑却不解:“娘娘不是要我来替您确认胸疾么?怎会唐突。卑职正等着娘娘作好准备。”那意思就是,你好脱了伐?你不脱我怎么帮你检查啊!
陈才人却说:“我没有胸疾。”
“没有胸疾?那娘娘找我……”玲珑如今的脾气是真好,要搁以前,肯定说,你玩我啊!
“我也是听了些传言,都说,没有你寇姑娘,便没有淳贵姬的今天。宫里那么多嫔妃,都中了佛陀花之毒,偏偏当年的莫美人躲过一劫。寇姑娘,我知你办法多,人又聪明,可否也替我想个法子,或讨副方子?”陈才人望着玲珑,眼神复杂,有期待,亦有防范。
玲珑心中暗暗叹息,这陈才人是要博一个龙胎呢。可惜,她眼神中的防范出卖了她,她并不全然相信玲珑,甚至很有可能,就算玲珑给了她方子,她也会另寻验证之法,不会轻易相信玲珑。
这么累,又是何苦?
玲珑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温和而诚恳:“娘娘,我若告诉你,贵姬娘娘当年纯属巧合,你信不信?”“怎么会?”陈才人果然不信。玲珑道:“当年谁都不知宫里的净水有问题,大家都是喝的一样的净水,贵姬娘娘之所以逃过一劫,纯属因祸得福。她因身体原因失宠了两年,这两年里,宫里所有的人都拿福熙宫当冷宫看,没有人会去给冷宫里的嫔妃送净水。所以,福熙宫的人,那两年是靠着后花园的井水度日。”
第一女官 第三百一十九章 这就叫“泼冷水”
“纵是如此,贵姬娘娘的病却是在你手里治好的,对吧。”陈才人犹不甘心。
“准确地说,是在御医手里治好的。只是恰好那段时间,卑职在福熙宫当差而已。”玲珑此话却也没错,至于陈才人信不信,可就真的无法预料了。
“玲珑。”陈才人突然亲热地叫了她一声,又转而悲戚地诉起苦来,“她们都有显赫的娘家,唯独我出自普通门户,没有家人来替我研制香体走汗的秘方,更无人为我操持那些生儿育女的独家功夫。”
你也是后宫可怜人。玲珑心中暗惜。只是人人都可怜,岂能人人皆如意。斗斗胆,绝了陈才人对自己的念头:“娘娘,这外面进来的方子,卑职唯一知道的,便是当年丽婕妤那一道。结果……想必娘娘您也知道,那时候,您已经进宫了吧。”
玲珑想起丽婕妤死前,当年的范美人——现在的荣修华还在半道上打了个酱油,故此,这一批的嫔妃,当年都应该已经来了后宫。
“沈丽娘那是病急乱投医,竟相信那些江湖术士。玲珑,我相信御医院。”陈才人热切地望着她。
玲珑黯然,不是自己不想帮,只是真的没有这样的方子,注定她要失望。
“娘娘,御医院也并没有一举得胎的方子。不过,李御医也是在后宫浸淫多年的名医,医术精湛。净水余毒已清理了数月,娘娘可让李御医开些滋阴暖宫的方子,也是有助于怀孕的。”
可惜,陈才人要是不是“有助于”,而是“一定要”。玲珑说的这些肺腑之言,她听不进去,她要的是走她心径的话,而不是逆耳的忠言。
陈才人的神情明显没有先前热情,敷衍地笑道:“李御医那点儿手段,我也不是不了解……算了,就这样吧。”
玲珑却想认真地回答她一下,不能因为自己跟李御医不对付,便让人家背黑锅。
“李御医的医术,在御医院亦是排得上的,那时候怡修仪的乳疾,也是李御医首先怀疑是乳岩,这才去查的古籍。娘娘遵着医嘱,好好地调理身子,不怕怀不上。”
陈才人却有些不耐烦了:“晓得了,麻烦寇姑娘了。”说罢,便站起身欲向外走。
玲珑一看,这便是结束密谈的意思了。不管谈得愉快不愉快,却松了口气,至多就是提供不出秘方,让她记恨着自己罢了,倒也碍不着多少。
外间,李御医已开好了方子,只等玲珑帮陈才人诊治完便收工走人。见二人从里屋出来,立时从书桌前站起,询问陈才人的手诊结果。
没等玲珑开口,陈才人抢着说道:“挺好的,没啥大碍,愿是我自己多心了。”一边说,一边用余光瞄着一直守在门口的月满。月满心领神会,悄悄退了出去。
李御医一听陈才人说无碍,亦松了口气,又关照了几句,告辞而去。
玲珑与李御医,二人一前一后刚跨出门外,只见月半拎一桶水,跌跌撞撞地就过来,好似那水十分沉重,晃动的水桶将她的人牵扯得左右摇摆。
“李大人,让开!”月半嘴里喊着,一个收势不住,狠狠地撞上了玲珑。水桶翻了,好巧不巧,将玲珑从腰间往下,浇了个透彻。
月半的脸顿时煞白,“扑通”一声就跪下:“寇姑娘饶命,寇姑娘饶命!”
正是数九寒天啊,积雪堆了多日都未曾化去,一桶冰冷的水浇到身上,顿时将玲珑浇懵了。她根本顾不上要不要给月半饶命,那冰冷的裙子粘在腿上,顷刻间双腿就冻得开始发疼。
“怎么回事?”陈才人听见外边的动静,走过来,却见到了玲珑的惨状。“月半,你瞎眼了!寇姑娘不要饶她,整日里笨手笨脚,赏她两巴掌是正理!”
“冷……”玲珑哪里还有力气打人家的巴掌,赶紧让她烤火,她宁愿让人打两巴掌。腰间衣衫上的水迹在迅速地向上蔓延,玲珑好似整个人被入了冰窖。
“月满,快扶寇姑娘进屋烤火,给寇姑娘换身衣裳!”陈才人总算把注意力从收拾宫人这上头转开,发现了冻得直打战的玲珑。
刚从里屋来,又往里屋去。方才玲珑是急着出来,现在一进里屋,却顿时浑身一暖,腿也不由自主地软了。要不是月满扶着,她一定已经倒在地上。
陈才人与月满帮着玲珑,将湿重的衣裳除去,又拿一个巨大的软毯。玲珑顾不上赤身露体的害羞,将自己紧紧裹在软毯里。那软毯触在肌肤上,温顺柔和,丝丝体贴,终于让玲珑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一点一点地回来。
“我们这几个的衣裳,我瞧着不适合寇姑娘,不是短了,便是肥了。月半,快去跟……”
“娘娘,福熙宫不远。我在福熙宫还留着些旧衣裳,娘娘遣人去取一套就成。”玲珑牙关终于不哆嗦,说了一段特别完整的话。
你说这事儿,怎么能让福熙宫知道?福熙宫就是玲珑的娘家啊,嫁出去的闺女受了委屈,娘家人还得杀上门呢。嫁出去的闺女被泼了冷水,娘家人自然要来送温暖。
小意跟着月半就来了。
“玲珑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小意一见裹在毯子里的玲珑,急得直跺脚。
“没事儿,不小心撞翻了水桶,才人娘娘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衣裳,我才让她们去麻烦你。”
小意展开带来的衣裳,却是玲珑以前的宫人旧装,其中还有一件暖衣,正是第一次去昭阳宫之时,永宁皇后赏的。虽是旧衫,穿上身,却是挡不住的阵阵暖意。
“寇姑娘还有暖衣嘛,可见以前虽是宫人,贵姬娘娘却着实待你不薄。我这月满和月半,却没机会能得件暖衣呢。”陈才人笑眯眯地夸赞,让人听不出是捧还是损。
“这暖衣是卑职当年第一次去昭阳宫回话,皇后娘娘见卑职冻得鼻涕横流,故而赏的。”玲珑实话实说,犯不着在这样的小事上编谎儿。
“皇后果然怜恤宫人,近日宫中的太监宫人们,皆得了配制的冻疮药膏,他们都在感念皇后的好处呢。”陈才人顺着玲珑的意思奉承着,眼神却飞快地掠过玲珑胸前的玉佩。
小意跟月满借了个包裹,将玲珑的湿衣裳包起来。
临走前,陈才人握着玲珑的手,万分歉意,又非要让月半向玲珑请罪。
玲珑瞧着月半的肥脸,实在没有接受道歉的兴致,客套几句,二人从蕴秀宫告辞而去。
小意说,衣服她带回去,福熙宫有烧炭的熨具,可将衣服熨好再给玲珑送去。又问玲珑要不要去福熙宫坐坐,玲珑想了想,御医院的事还有一大堆,只让小意问了贵姬娘娘好,便不过去了。
小意不舍,握着玲珑的手:“玲珑姐姐,娘娘也猜到你忙,没空来,只让我告诉你,万事小心。这几日,倒有些消息传来,说有人瞧着你是眼中钉,恐会下手。”
玲珑奇道:“我又能碍着别人什么事了,要对我下手?”
“不管是往日在福熙宫也好,还是近日在御医院也好,你都是娘娘的得力助手,虽是实情,过度渲染就一定有问题,尤其最近,传得似乎过盛了。若有人存心对付娘娘,只怕便会从你下手,所以娘娘心中着实放不下。今日听说你在蕴秀宫出了状况,娘娘急得恨不得亲自前来,断不肯让蕴秀宫的宫人取走衣裳,非要我跟了一起过来。”
玲珑鼻子一酸,心知无论何时何地,莫瑶对她都是如亲姐妹般的挂怀。
回了御医院,与杨枝二人忙碌至下午,玲珑只觉得眼皮重重的,心跳加速,看东西都开始发晕。
“杨枝,明儿再弄吧,不急这一时。”玲珑其实想休息一下。
“那我把手里的这个写完。”杨枝欢快地回答,回头去看玲珑。一看却慌了,玲珑手撑着头,脸色潮红,眼睛水汪汪的。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寇姑娘,你怎么了?”杨枝起身,下意识地用手去探她的额头,“啊,好烫!我去喊储御医来!”
不容玲珑反对——事实上玲珑也已经没有力气反对——杨枝拔腿就跑向御医院大殿。
后宫的劳动模范寇玲珑,终于积劳成疾,倒在了工作岗位上。
当然,这是对外的说辞。只有少数人知道,其实是蕴秀宫的一桶水,让玲珑受了凉。
小意过来看望了玲珑,恨恨地要去找蕴秀宫算账,玲珑阻止了。她虽然烧得厉害,脑子却清醒,那桶水的用意,绝不在于让她生病。若现在就去讨回公道,以后也很难知道真相。
储若离开的药,柯御医早就及时地配好,又让杨枝去煎。杨枝难得一次,没有幸福地守在御药房的煎药炉旁,因为她的寇姑娘生病了,她的寇姑娘需要她。还未入夜,玲珑便已躺在宫舍的床榻上。杨枝将玲珑的被子煨得紧紧的,说只要好好地出一身汗,热度便能退下去。药效渐渐地上来,玲珑沉沉睡去,窗外的夕阳正红。
第一女官 第三百二十章 火烧典籍房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似是一直睡着,又似一直醒着,全身的每一处肌肉和关节,都像是多年积重难返的老锈机械一般,在发出各种吱吱嘎嘎的声响。
玲珑做了很多梦,有前世的,有今生的,有和珊珊的,有和莫瑶的,还有和皇后的。也有肖珞的,可,哪怕是在梦里,玲珑也在告诫自己,即便他亲吻下来,自己也必须要紧闭双唇。
真是一个大义凛然的梦啊。
偶尔,玲珑会听到宫舍的门打开了,杨枝进来,柔声地说:“寇姑娘,吃药了。”每次杨枝一来,玲珑梦里的那些人,一个一个都飘散了。然后那些药就一点一点地灌进她的嘴里。那药并不很苦,可能是杨枝在里面放了很多甘甜之物。
这个满心崇拜着寇玲珑的小姑娘,舍不得她的寇姑娘吃一点点苦,哪怕是药,也不行。
不知道杨枝来了多少次之后,终于,玲珑觉得人渐渐清醒过来。可是,等她清醒的时候,杨枝却不在身边。
唉,这算不算没缘份?玲珑的内心在垂头丧气。没办法,有些时候,寇玲珑同志就是这么唯心。
只见窗户上一点光线都没有,连满地的雪色都映不出来,这是多深的夜色?玲珑试着挣扎了一下,那老锈的机械似乎恢复了一部分的润滑。那汤药就是润滑剂。
悄悄地推开窗户,外面的西北风呼呼地卷着,一派冬天的萧瑟。雪花又有点飘起来了。这像什么?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那久远的旋律突然飘进了玲珑的脑海里,教她忍不住哼唱起来。
很久以前,玲珑说,若冬天的雪长日不化,必是在等待下一场雪的到来。这些日子以来,地上的、墙角的积雪,真是等得无怨无悔。
冷风无孔不入,从推开的一点点窗户缝隙里,霸道地钻了进来。玲珑毕竟大病初愈,被这阵风吹得一哆嗦,便复又关上窗户。
突然,在关上窗户的那一刹那,玲珑发现在窗外的一角,那层层的黑暗里,突然闪出一阵红色的光芒。
玲珑一惊,赶紧又将窗户推开。不是幻觉,在宫舍的东南角,隐隐冒出忽明忽暗的火光。
那是……典籍房!
顾不上身子还带着刚刚退烧过后的瘫软,甚至顾不上回到床榻边披上一件衣服,玲珑推开门就冲了出去。
寒风吹到玲珑身上,玲珑一阵哆嗦,腿一软,跌倒在雪地里,积雪瞬间侵入她单薄的衣衫。清晰,看得清晰了,那就是典籍房的一角,火焰隐隐约约,正从墙角处慢慢往上,飘散的烟雾被夜色笼罩,极难察觉。
“失火了,失火了!”玲珑一边试图从雪地里爬起,一边大声叫喊。可是她病中的声音那样渺小,在夜空里却并没有传出很远。
玲珑懊恼地锤了一下地,溅起一片雪渣子。她好不容易支撑起了身体,鼓足了浑身的力气站起,跑向御医院的大殿。大殿的门紧闭着,沉重的铜环纹丝不动。很明显,这个夜过得很安宁,还没有人来御医院求救过。
“当当当——当当当——”铜环被玲珑急切地叩响,击出响亮却并不尖利的声响。“来人,来人哪!”玲珑的声音嘶哑,却不住地呐喊,这是一种欲将人陷入疯狂的力不从心。
这宫里终年人来人往,密集得像是一窝疯狂的蚂蚁,为何在这个需要他们的深夜,玲珑在火焰的逼迫下倍感孤独和无助?
“来人啊,失火啦!”玲珑胡乱地喊着,不断地叩动门环,不管如何声嘶力竭,我也要惊醒整个宫殿。
终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是冯御医惊恐的脸:“玲珑,你说什么?”
“失火了,典籍房失火了!”玲珑终于将这句话呼喊了出去。
这下子,御医院里值班的御医们终于被惊动了,有御医操起铜锣,“当当”地敲了起来,“走水啦,走水啦!”铜锣的声音伴随着御医们的呼救声,终于在深夜的宫殿里,远远地传了出去。
昏昏沉沉的玲珑终于想起,在古代,不能叫“失火”,必须叫“走水”,忌讳实在多,慌乱之下哪里想得到这么多。幸好大家都慌乱,无人与她计较。
御医们敲锣的敲锣,呼喊的呼喊,扑救的扑救。
数位年轻一些的御医,拎着水桶冲了过去。无奈,杯水车薪,那些水泼进火焰中,只能听到“嗞”的一声,水顿时被蒸发成水汽,火焰反而回报以更猛烈的狞笑。
典籍房的后墙已经迅速燃烧,从玲珑发现到呼救,就这一会会的功夫,火势便已蔓延开来。
“钥匙!玲珑,给我钥匙!”冲上去泼了两桶水的冯御医见泼水无济于事,焦急地对玲珑跳脚。
玲珑慌忙朝腰间摸去,还好,她病中并没有将钥匙卸下。冯御医却一把将钥匙从她腰间拽下,拽断了她的腰带。
玲珑惊呼:“冯大人,你不能去,太危险——”
冯御医充耳未闻,已冲到典籍房门口,迅速打开了门,没入其中。
宫中值守的太监们也已火速赶到,可火焰借着风势,渐渐地由后墙向侧墙吞噬。雪越下越大,密集的鹅毛大雪从空中一团一团飘下,落入火焰之中,瞬间化作一道青烟。
水桶里的水迅速用完,太监们显然比御医们更加训练有素,他们打水的打水,扑火的扑火,附近宫里的太监被临时征调,亦加入扑火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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