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女官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艾秋
已有御医从方子中听出了端倪,却讷讷不敢言,垂着头,只怕无缘无故当了出头鸟。
“若都不说,本宫便只好随便指派一位了。”皇后的眼神向每一位御医的脸上扫去。无一例外,所有的御医都垂下了眼皮,不敢与皇后的眼神接触,生怕一接触就被选上。
“你来说说吧。”皇后对着一位年长的御医道。众人一瞧,这也是一位长年围绕在史承儒周围的跟屁虫。看来皇后这指派,一点也不随便。
那御医一头冷汗,又不敢胡说,实在不知道皇后想要什么答案,一时语塞,张了半天嘴,愣没说出一句。
“李总管,你给记一下,这位大人,叫……”
“全文成全御医。”
皇后一皱眉:“白瞎了这个好名字。全御医连这么简单的方子都认不得,不知怎么进的御医院,明儿不用来了,回家养老吧。”
全文成一阵抽搐,没想到皇后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将自己扫地出门。
“皇后娘娘……”正要开口喊冤,皇后却不耐烦地喝道:“严总管,还愣着干什么,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拉下去!”
说罢,不容任何人异义,迅速将目标转向了下一个:“你来说说吧。年轻的本宫就不问了,他们阅历原也不如你们深,该当听听前辈的教诲才是。”
这又是一位年长的御医,同样是史承儒的小伙伴。见史承儒被擒,全文成瞬间被逐,偏偏皇后又挑了自己回答,目标未免太过明确,明显是有备而来。就算自己不说出真相,真相只怕也早就被皇后所掌握。
心一横,勇敢地说:“启禀皇后,此药物初看,便是一般安胎药无疑。可若仔细研究,用量却大有讲究。若照此方子上的用法,只怕日长素久,用药之人便会迷了心智,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幻觉。”
“哦?这位大人看来颇有造诣,还有哪位有异议,现在可以将方子拿去一观,然后告诉大家,为何持此异议。”
众御医噤若寒蝉。年长的大多与史承儒相交颇深,此时皆怕被牵连进去;而年轻的已被皇后一句话摘出是非窝,自然更不愿意招惹事端,乐得一旁看看热闹。
见无人接应,储若离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御医院一份子,又已早早地表态,明显已是皇后这边的人,倒也无所谓立场的为难,挺身而出道:“看来,各位大人都认同孙御医的看法。”
玲珑望着筛糖似地发抖的史承儒,心中犹不解恨,想起坐在轮椅之上的安淑容,虽说脾气怪戾,却是拜此人所赐毁了一生,愤然道:“安淑容如何碍了你,你要给她施这样阴毒之药?”
史承儒面对皇后蜷缩成一团,见玲珑亦敢发言,却陡然生了些不屑:“你算老几,这里也轮得到你说话?”
皇后哪容得让玲珑吃瘪,开口道:“看来史大人精神头还是很足,不给你上点儿药,是不会说实话了。”
“李总管。”皇上唤道,“上次膳食局那些人,送到司法卿去,如今还有几个活着?”
“回娘娘话儿,还有一半活着,不过,也和死了没两样了。”“倒也好,这是给史大人腾地方呢。”史承儒一听,大惊,司法卿的手段比宫侍局还狠。宫侍局那是对付太监宫人的,更直接粗暴,司法卿却是三教九流、恶犯贪官,样样接触,要让你五更死,准保有十来种方法,种种身上都不带伤痕。
第一女官 第三百二十四章 事不宜迟
“皇后饶命,请听微臣解释。”史承儒连声呼救。
皇后抬了一下眼皮,美丽的双目已有些疲惫:“本宫只听一次解释,解释不清,便留着去司法卿说吧。”
史承儒眼珠滴溜乱转,全无往日首席御医那老成持重的风范。
“启禀皇后,这些方子确为微臣当年所写。当年,微臣不过是御医院的一位二级医官,医术不精,开出这样贻笑大方的方子来,实在有负圣望。多年来,微臣一直以此深深自责,想再将以前的方子找出来研究失误之处,却苦寻不得。却不知娘娘是从何得来,此人定是蓄谋已久,故意针对微臣啊!”
玲珑一听,对这位首席大人深深地佩服。此君头脑之灵活,身段之变化,反咬之及时,不愧在御医院当了多年首席,倒是练了一身好本事。
永宁皇后岂能轻易被他三言两语便迷惑。此番话一听,便知他心里主意已定,断断不似表面看到的那样惊惧。
皇后深知,多作纠缠也是徒劳,眼神已从史承儒身上移开:“贾总管。”
“奴才在!”营造局总管贾肃出列。
“史大人干的事儿太多,记性也不太好。麻烦贾总管跟他说说,前几日典籍房是怎么烧的。”
贾肃是个壮汉,站那儿跟座山似的。
“典籍房一场大火,幸有寇姑娘发现得及时,虽借风势,却突逢鹅毛大雪,现场并未完全烧毁。我们在现场发现了未燃尽的火源,故此认定,乃人为纵火。”
皇后仔细地听到这里,突然问道:“史大人,那天晚上你在何处?”
“那晚不是微臣值夜,故微臣在家。”
皇后一声冷笑,轻蔑地瞧他一眼道:“既是出了宫,走的哪个门?第二日进宫,又从哪门而入?说来听听。”
史承儒顿时萎去,无言以对。
皇后许是坐得有些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瘫在地上的这位首席大人:“死到临头还谎话连篇。营造局那边查清楚起火原因之后,头一个就是查你御医院的人。旁的人,不管是不是那天值夜,都正常出入,唯独你,史大人,宫中所有的门禁,都没有你的出入记录。”
虽是三九严寒,史承儒的衣衫却已被汗水湿透,他将牙关咬了许久,终于憋出来一句话:“微臣要见皇上!”
“皇上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真当自己替皇上当了几天御医,便有通天的本事了?本宫今日既是拿了你,自然有拿你的道理。不说也可以,留到日后司法卿去说吧。”
玲珑心中却一急,如何能将人交到司法卿,之前膳食局移交去了一批,非但没审出个幕后主使,反而搞得嫌疑人死得七零八落。
正要开口,却见皇后用眼神制止了她:“不过,念你伺服候皇上多年,本宫也得与皇上知会一声,由皇上来下决断。严总管……”
“在!”严公公以为,皇后要将史承儒送去宫侍局,正心中忐忑,不知是接,还是不接,真正叫人两难。
没承想,却听见皇后说:“铁链锁住手足,将人押去我昭阳宫。皇上下令之前,不得让他见任何人。李总管,你那儿也派两位精壮之人参与值守,每班二人轮流,宫侍局一人,内务司一人,谁也别想玩花样。”
“是!”李培忠这一声答得分外响亮。他早就瞧严永清不顺眼,虽说论建制,宫侍局矮了内务司半头,可多年来宫侍局完全由严永清把持,但凡有点儿事务,李培忠一点都插不进手去,深恨。
如今皇后竟让内务司也参与宫中人事,李培忠觉得,确立内务司地位的机会来了。
院子里呼啦啦的人,随着史承儒被押走,又呼啦啦地跟了出去。昭阳宫的管事太监隋盛胜先行离去,根据永宁皇后的吩咐,回昭阳宫腾地方关押史承儒去了。
“玲珑,陪本宫去一趟长信宫吧。”当众人散去,皇后显得那样疲惫不堪。可她却还想着玲珑:“你大病初愈,可撑得住?”
“皇后娘娘,我一点都没事,你看,精神得很。我却担心您……”
皇后心中一暖,笑道:“好孩子,本宫撑得住。这事儿,不能缓。”
在宫中,皇后有自己专用的轻便马车,若去稍远的宫殿,必得由马车代步。
马车上,皇后闭目,歪在一边。玲珑心疼,往皇后身边靠了靠:“皇后娘娘,你歪我身上吧,这样舒服些。”
皇后犹豫片刻,终于靠上了玲珑的肩膀。
这是玲珑第一次与皇后如此接近,这个血缘上的姐姐,虽说对自己疼爱非常,玲珑却始终觉得她那么高高在上,不敢与她亲近,今日,终于籍着这无人的一刻,承担着皇后姐姐最软弱的一面。
“玲珑,你怕本宫又将史承儒交了出去,是吧。”皇后闭着眼睛,轻声而又随意地问。
“是啊,净水事件,惠淑仪莫名其妙地死了,还将事情一揽子承下,可皇后你信吗?我不信。膳食局的人交到司法卿,什么都没审出来,却死了一多半,剩下的皆是被连累的不知情者,拖着残躯在人世间苟活。”
“傻丫头,有什么信不信的。惠淑仪又怎会白白地牺牲掉。”皇后停了一下,用愈加细微的声音,像是在私语一般:“她的父亲与叔父,在舞弊案中全身而退,两户人家,一百多号人的身家性命,这还不够么?”
玲珑震惊,原来一个嫔妃牺牲的背后,是这样大的背景。她在深宫已然不再受宠,纵有地位尊贵,却也孤独无依,只拼得一条命,与一身的骂名,换来那个大家族的平安。
“女人在宫里是皇帝的女人,可她哪怕隔了千山万水,也脱不了家族的责任,皇后娘娘,是这样吗?”玲珑心中郁结,女人永远不能做自己,永远都在为别人而活。“玲珑,姐姐已经没有了家族,姐姐只有承担这肖家的责任、天下的责任。”皇后伏在玲珑肩头,潸然泪下。
第一女官 第三百二十五章 亲临御医院
这一切的脆弱,都在马车停下的那一刻,被永宁皇后悄悄地掩盖起来。彩卉过来,将她扶下马车。她站在长信宫的门外,背挺得直直的,明朗而稍带英气的外貌,显出母仪天下的风范。
无人看得出她的病容。
天宸帝见皇后前来,赶紧起身迎接,扶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颂恩,你哭过?”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眼内红红的,带着哭泣过的痕迹。
“臣妾想起些往事,有些忍不住。”
“是何往事,会引你如此?颂恩,你要放宽心,不要思虑坏了身子。”皇帝显出难得的温柔。
“谢谢皇上,颂恩知道。”永宁皇后展现一个笑颜,以证明自己并没有忧愁过度,“臣妾近日一直在追查御医院的典籍房起火一事,今日终于有了眉目……”
“哦?”天宸帝挑了挑眉。此事他并未多问,以为是个寻常火灾,只让皇后着内务司与营造局牵头清理与重建。“难道竟另有内情?”
皇后沉重地点点头:“正是。御医院的冯御医,拼了性命,从典籍房抢出两大包上古的医书,当时被臣妾一鼓脑儿带回了昭阳宫。今儿玲珑见天气好,便赶过来跟我讨了书要晒晒……”
“玲珑,寇玲珑?”皇上有些惊讶,似乎在问,怎么又是她?
皇后解释道:“她是御医院的典籍官,典籍房出了事,她自然最着急,也自然紧张那些书。”
皇上点点头:“倒是个负责的姑娘。”
“这一晒书不要紧,大家却在书里发现了一些东西……”皇后轻柔地,将今日发生之事,连同多日来她私下所做的调查,一点一滴皆讲给天宸帝听。
营造局如何确定为纵火;史承儒明明不值夜却没有出宫记录;玲珑如何在书内发现了史承儒当年给安淑容开的药方;史承儒又如何咬伤了李培忠试图吞下方子……
皇帝越听越惊心,到后来,索性闭上了眼睛。
半晌,皇帝问:“史承儒人在何处?”
“臣妾已派人将他关押在昭阳宫的东殿,由内务司与宫侍局共同派专人看守。皇上,容臣妾直言,宫中很多管事之人,都是原本芳贵嫔的旧属,臣妾用起来颇不顺手,亦不放心。故此,臣妾取了个法子,从各司局抽调人手,集中力量办事,这样方可相互掣肘,亦相互监督。”
皇帝并没有怪罪她,一个圣明的皇帝,必定懂得欣赏一个聪明的皇后。
“朕明白,去年选秀,可不就是皇后用了这个法子,的确见效。莫非此次,皇后还是想如此?”
皇后点点头:“皇上圣明。”
“便按你的意思办,若要抽调什么人手,也全由皇后作主。”皇帝叹息一声,“难怪你红了眼,安淑容当年与你最是亲厚,朕还记得呢,这一晃,有数年未见到淑容了,她还好吧。”
皇后刚刚才平复的心情,又有些激动起来,眼眶不由自主又红了:“淑容不好,她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美玉一样典雅的淑容了。”
“这药不仅落了淑容的胎,只怕也将她的人给弄坏了。”皇上惋惜地说,又捏紧了拳头:“史承儒!”皇帝咬牙唤了一声,若史承儒在他眼前,必会扑上去将他撕碎。皇帝阴阴地望着远方,沉吟半晌:“是谁将方子藏了这么多年?”
“这其中,还有一些不明之处,臣妾唤玲珑进来,她最清楚。”
在长信宫门外候着的玲珑,被钱有良领进了宫。
帝后坐于一处,显得很日常,不那么高高在上。玲珑行过礼,端端地垂着臻首。
“皇上可别大声,玲珑生病还好,尚未完全恢复。”皇后怕天宸帝听着听着又动怒,赶紧关照一句,倒将天宸帝弄了个万分不解。不过,既然皇后这么说了,天宸帝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寇玲珑,将你看到的前因后果说来听听,朕倒要看看,这其间还着多少猫腻。”
玲珑便从第一次在医书中发现史大人的方子开始说,一直说到冯御医冒死抢出了两大包医书。
天宸帝敏锐地从玲珑的叙述中找出了冯御医的异常:“你说,他常常会提点你,让你多看医书?”
“正是。”
“那典籍房被烧前几天,可有何异常事件发生?”
玲珑想了想,刚要摇头,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件事:“回皇后,卑职想起来了!那日,皇后召卑职前去,商量给宫人们发放冻疮药膏一事。回到典籍房,卑职曾与冯御医说起,在医书中发现史大人药方一事,当时李御医恰好经过,冯御医的脸色都变了。”
天宸帝却笑了,指着玲珑,对皇后说道:“瞧见没,问题在这儿!”
又问玲珑:“冯御医如今在何处养伤?”
“回禀皇上,冯御医自从受伤之后,一直在御医院的宫舍内养伤,并没有回家。”事实上,玲珑似乎从未听冯御医提起过家人,她忽然想起,他有家吗?
“颂恩,事情一出,你第一时间将史承儒控制,不让他与同伙接触,这很好。不过,昭阳宫是你皇后的寝宫,别让这样的待罪之人脏了地方。华英殿离你那儿不远,又空置着,且腾数间出来,你抽调办案之人,便去那儿吧。”
皇后谢过了天宸帝,却听他继续道:“朕想去看望冯御医,便是这个不畏火势的劲头,也值得朕去看一趟。”
皇后在长信宫已然歇脚了一段时间,精力有些恢复,便对玲珑道:“玲珑,你扶着我吧,也好带领皇上一同前往。”
马车在长信宫外静静地等待,似乎知道这宫里的人,还要坐着它,去到别的地方。
玲珑扶着皇后,数位小太监在前头开着路,正要向门外的马车上走去。
马车边赫然出现一个人,一个坐着轮椅的人!
“安淑容!”三人齐齐惊呼。
“淑容,你怎么出来了?”皇后抢先问道。
“听说皇上要为臣妾申冤了,听说史承儒那狗贼被抓起来了,哈哈哈哈,恶有恶报,恶有恶报!”安淑容仰天大笑,那疯癫的样子,与她安静时飘飘欲仙的神情判若两人。
天宸帝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他已经不太认识眼前的这个女人,他只记得他曾经的安淑容,是后宫的第一美人,飘逸出尘,美丽无瑕。绝不是眼前这个乖戾的女人。
“淑容……”不管是否还是那个女人,皇上都必须开口。
一听天宸帝喊她,安淑容的脸上竟然出现一片红晕。她呆呆地望着天宸帝,一改方才的狂躁,变得语气温柔。“皇上,臣妾听说了,有人藏了害死臣妾的药方是吗?”
“是的,他将史承儒开的药方,都夹在御医院的书籍里,最近才被发现。”
“老天有眼啊,是谁这般好心,是谁?”安淑容一说“老天有眼”,方才还害羞着的眼神,顿时变得亢奋不已。
皇帝有点惊愕地望着她,这个女人太过陌生,她真的和自己恩爱有加还差点有了个孩子吗?
皇后接过安淑容的话:“淑容,是御医院的冯御医,你可认识?”
安淑容想了想,却呆呆地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皇帝和皇后均觉得有点惊讶,你都不认识人家,为何人家会为你潜伏了这么多年,还差点连命都送掉?
可安淑容的样子又不似作伪,倒是真的完全不认识冯御医。
“本宫与皇上正要去御医院看望冯御医……”皇后故意缓缓地说,看看安淑容是什么反应。
没想到安淑容一把抓住皇后的手,她虽坐在轮椅之上,却比一般人更为修长,一下子就抓住了皇后:“我也想去,皇上、皇后,带我去见见这位恩人好吗?”
于是,皇后上了皇帝的宸车,皇后轻便马车则带了安淑容,一起前往御医院。
御医院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的动荡,人们尚未从震惊和疑惧中缓过来,又迎来了皇帝驾临。御医们啥都不管了,呼啦啦跪了一屋子。
皇帝却说,别这么大阵仗,他只是来看看受伤的冯御医。
众人哪敢让帝后去冯御医那狭小的宫舍,早有人在大殿布了座,又去将冯御医抬了出来。
冯御医见皇帝前来,又惊又喜,没想到第一次与皇上近距离接触,竟是皇上专程到御医院来看望自己。这实在是天大的荣光。
天宸帝示意左右退下,大殿内只留亲密的数人。
“冯御医,朕赞赏你。可你也要跟朕说实话……”
冯御医一凛:“微臣怎敢欺瞒皇上!”
“那些书里的方子,都是你藏进去的吧。”皇帝的语气并不严厉,亦不像兴师问罪。
“正是。”冯御医一点不含糊,爽快地回答。
“你藏我的方子干吗?你是谁?”皇帝尚未来得及问话,安淑容却抢先攀住了冯御医。
冯御医满眼都是皇帝与皇后,压根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人,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朝她的方向望去。安淑容犹在问:“你是谁?你为何要藏我的方子?”冯御医仔细地辨认着安淑容,突然抑制不住,泪如雨下:“淑容娘娘!”
第一女官 第三百二十六章 冯御医的往事(上)
众人皆愕然,冯御医的热泪,倒像与安淑容有着深沉而浓烈的过往。
可安淑容显然不这么认为。她不解地望着冯御医,有些不知所措:“我认识你吗?”又求救般地望着皇后:“皇后娘娘,这位御医到底是谁?”
她知道他是御医呢。
安淑容只是因为药物的关系,变得性格乖张而已,却并没有失忆,她若这样问,必定是并不认识冯御医。
“这位是御医院的冯御医。”皇后柔声向安淑容解释。
“哦……”安淑容面对皇后,恢复了一些昔日的温柔,虽不知就里,仍乖乖地点了一下头。
玲珑见冯御医泪水横流,打湿了衣襟,便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块帕子。冯御医渐渐收住了初时的激动,抑制着心情,尽量回复到那个刻板的中年御医状态。
“淑容娘娘十五年前是否全家都居住于遥城?”冯御医的声音已渐渐稳定。
安淑容点点头:“我父亲上任在遥城。”
“娘娘可还记得,那年你去城外宝福寺进香,在山路上救过一个人?”冯御医问到此处,又哽咽,眼巴巴地望着安淑容。
安淑容却似陷入了回忆之中,半晌方道:“十五年前……那应该是我入宫前最后一次去进香。母亲说一定要虔诚,菩萨方会保佑我选秀之路平平安安。于是在山脚下,我们就弃轿步行。我还记得,那日是雨后,山道陡滑,走得异常小心……”
“你是……”安淑容想起了什么,望着冯御医,似乎亦在辨认,“你是那位病人?”
冯御医激动得泪光闪动,连连点头:“正是微臣,正是微臣啊!”
安淑容将冯御医瞧了又瞧,却又抱歉地摇摇头:“我不记得你的样子了。你那天很脏,躺在山路边的水沟里。我没有看清你的样子。”
皇帝有点听明白了,望着已然陌生的安淑容,动了恻隐之心。“原来你们还有这段渊源。淑容向来心地善良,一定是对冯御医出手相救了。”
“皇上,当年微臣云游四方,识草采药,正是年轻积累之时。来到遥城地带,却不幸身染重病。惭愧的是,医者却不能自医,眼见着身无分文,又被客栈逐出。微臣人生地不熟,无奈之下,便想着去城外的宝福寺借一隅栖身。可惜微臣力有不逮,竟未能坚持到宝福寺,在山道上就晕倒了……”
安淑容似已沉浸到入宫前的时光,她见冯御医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便接过话头说道:“冯大人应该是被溪水冲到了山道边。我与母亲见到水沟里躺着一个人,便让家丁将他捞了出来。家丁说,这人病倒了,却还没有咽气。我瞧着可怜,好歹是一条人命,便命家丁将冯御医送到了宝福寺,拜托给方丈。之后的,我便不知道了,若今日不提,亦早将此事忘了。”
她抬眼望着冯御医:“冯大人,您当时不是昏迷着么?怎知是谁搭救于你?”
冯御医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转向玲珑道:“寇姑娘,拜托你一件事,去我宫舍,在墙角的那个黑漆箱子里,有一个朱色锦囊。去帮我拿来。”
玲珑二话不说,跑去冯御医的宫舍,果然在黑漆箱子的最底下,找到一个陈旧的朱色锦囊。锦囊里一色物件俱无,在箱底压了很久,似被熨烫过一般平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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