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女官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艾秋
“本宫明白,你继续往下说。”
“哦……”玲珑心想,看来你不光这一段明白,只怕整个过程你都明白,还非要让我说一遍,大概就是想看看我诚实不诚实。都到这地步了,还敢不诚实么。
“奴婢不忍心父亲和哥哥被治罪,于是就顶替寇小姐之名进宫,可奴婢并不是真的想进宫,于是半路上打算逃跑,结果被信王误以为奴婢想自尽,自作聪明地救了起来。奴婢非旦没有跑得成,反而因为有此劣迹,被严公公视为行为不端,所以落选了,然后……然后就成了福熙宫的宫女。”
玲珑发现,这数年惊心动魄的古代生活,真正总结起来,原来也就这么短短一段话。不禁心里有点气馁,自己感觉活得气吞万里的,其实也不过是人间万种活法中一个占不到角落的豆腐干。
“所以,人生中多少机缘巧合。你要是成了嫔妃,我们唐家可都成肖家的媳妇了。”皇后目视前方,似在回忆前事。“我们唐家”,玲珑心一荡:“娘娘此话怎讲?”听起来,好像自己真的是唐家的人,不是应该是霍香玉么?这个身子,到底有多少个身份,听起来很复杂的样子。
第一女官 第二百三十章 玲珑的身世(下)
皇后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声音幽远而苍凉:“这是我们唐家的玉佩,一共有两块。”
说着,皇后从自己衣服内也扯出一块玉佩,张妈妈无声息地过去,帮她解了下来。两块玉佩,惊人地相似,皇后将它们轻轻地合在一起,只听轻微的“啪”的一声,玉佩竟是那么地契合,所扣之处,连最薄最锋利的小刀似乎也插不进去。
“这是著名玉匠的手工,上面的飞鸟纹看似生动灵活,其实两块互为阴阳,合在一处,便可严丝无缝。”皇后将两块玉紧紧地握住,心潮澎湃。
玲珑似有所悟:“这么说,奴婢和皇后娘娘是……”
皇后走上前,步履已是不稳,她身子本就羸弱,去了一趟福熙宫,又在昭阳宫站立多时,早就不堪重负。玲珑连忙伸手扶住她。
“玲珑你还不明白么?你是我的妹妹啊……”皇后望着玲珑,两行热泪再也忍不住,顺着她美丽的脸庞流到腮边。
“妹妹!”玲珑震惊,这个玩笑是不是开得有点大,我怎么会是大齐王朝皇后的妹妹!
“当年我们唐家差点被满门抄斩。那些近卫军疯了一样地冲进来,无论男女老少,通通被关进了大牢等待处决。那是一个可怕的时刻,再也不愿意去回忆。”皇后痛苦地摇头。
“那我呢,我在哪里?”玲珑好奇地问。
“母亲生了你才三个多月,父亲还没来得及给你取名字,只记得你乳名叫宝儿。说来也巧,该是你命大。那天你哭闹不休,母亲只得与丫环翠儿抱着你去后花园看春景。近卫军入府,见人就抓,忠心的仆人匆匆去通知母亲,求她趁着尚未被人发现,从花园的侧门赶紧逃命……”皇后轻轻拭泪。
“可母亲哪里肯走。那段时间,她早就隐隐感觉不妙,心中只想着要与父亲共生死。府里的人口,统统在朝廷有登记,一个都逃不过。唯有你,出生不多久连名字都没有,还未曾上报于户政。于是……”
“于是就让翠儿抱着我逃命了是吗?”后面不用再说,玲珑也已经猜想得到。
皇后点头:“正是。我与母亲,是先太后和大臣们苦谏才得以幸免。后来唐家平反,母亲也曾四处寻找,可始终没有音讯,没想到,翠儿竟已经不在了。”
玲珑讷讷地说:“仅凭一块玉佩,皇后娘娘就断定我是翠儿带走的那个婴儿?”
皇后望着她,也有些意外,这姑娘似乎并不急于攀附,难道当皇后的妹妹不好吗?
这意外的眼神,玲珑看懂了,有些不好意思,她不是不想相认,只是觉得十分突然,更加意外,一个人要接受自己的身份,总要有个过程。
“娘娘,玲珑从小没有母亲,对自己的身世一直都没有过怀疑,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诉我,我其实应该是另一个人。不管这个新的身份有多么高贵,我都会觉得惶恐。我对身边每一个人多少年的感情,好像忽然有了变化,有点难受。”
这段话,听起来像是玲珑在诉说身世的揭秘,其实又何尝不是她穿越过程中对自我不断调整、不断接受的艰难过程。
“我明白。玲珑,我还是叫你玲珑吧。给你看一件东西,你便明白了。”
皇后叫来了张妈妈,去将她收在箱底的那幅画拿出来。这是一幅堪于莫瑶的画像相媲美的画作,里面的少女栩栩如生,在秋千架旁笑颜如花。
玲珑信了,彻底地信了。那画中人,与自己长得实在太像了。
“这是……”玲珑有点迷惑,皇后又怎会有自己的画像?
“这是我们大姐,早在我们唐家被冤之前,她就病逝了。”
皇后这边说着,张妈妈却已开始拭泪。
“妈妈也见过大姐?”玲珑问。
皇后望了一眼张妈妈:“张妈妈早年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与我们唐家均为世家,她与大姐曾经是手帕交,只是后来一个入了宫,一个却病倒了。”
玲珑这才明白,原来张妈妈的年龄并不如她的外表那么苍老。她曾经以为她起码有五十岁了,如今想来,或许也就是四十左右。
在这样应该感人肺腑的时刻,玲珑还是忍不住偷偷算了一下年龄,如此看来,自己与大姐也应该相差二十岁左右,古人生孩子,真是跨度好大。
皇后却容不得她的思想老是开小差,她终于轻轻地拥住了玲珑,没有那种想要将她揉进身体里的肆虐,她终究是优雅的皇后,哪怕心中有着惊涛骇浪。
“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
玲珑却想到了皇后说的母亲,问道:“母亲如今在何处?”她多想看一看母亲,她一直就是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却发现皇后身子一颤:“她已经去世了。”
玲珑流泪了,从知晓自己的身世到现在,她终于流泪了。她还是没能盼来一个母亲。“为什么老天总是不能给我一个母亲?”她喃喃地说。
“从此以后你有我,我来替母亲好好地待你。我马上就去找皇上,给你名份,让你回家。”皇后说着,放开玲珑,擦了擦眼泪就要离开,好像之前的那些踉跄与蹒跚,一瞬间都被她对玲珑的愧意所打败了。
玲珑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皇后:“不行,不行,不能告诉皇上!”
“为什么?”皇后不解。
“若皇上知道我是霍家姑娘冒名顶替入宫,那该有多少人遭殃。皇后你保得了我一个,你能保得了所有我牵挂的人?不,我不想连累他们,一个都不想,无论是我在那个家的父亲、哥哥、从未谋面的嫂子,甚至那个将我送进宫的寇家老爷。他们即使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如今也都是我的亲人。”
“可你若不认祖归宗,如何出宫回家去?”
“我们还有家吗?家里还有人吗?”玲珑反问。
皇后顿时呆住。是啊,唐家除了唐颂恩,还有谁?如今那个唐府早已锁成了深宅空城,纵然朝廷早就将府宅赐还给唐家,那又怎样?一座无人的空城。
第一女官 第二百三十一章 奈何相见不相识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永宁皇后困顿地摇头。好不容易与亲生妹妹相认,却偏偏让她无家可归。
“就让我呆在宫里,我哪儿也不去。我们娘娘离不开我,她需要我。”玲珑心中终究还是牵挂着莫瑶,虽然凭空多了个姐姐,可是,莫瑶却是珊珊,不是吗?姐姐照顾我,我照顾珊珊,是不是吗?
更何况,她如今已没有绮罗了。
“你只是她的宫人……”皇后感到深深的迷惑。为什么她宁愿当个宫人,也不愿意出宫呢?
玲珑张了张嘴,不知该喊她“皇后娘娘”还是“姐姐”,就如刚穿越的时候要喊霍英姿为哥哥一样别扭。
终于,她决定将称呼忽略过去:“是啊,我的确只是福熙宫的一名宫人。可是自从我入宫以来,我们娘娘从未将我当作奴才,朝夕相处数年,说句不敬的话,我内心早已将她当作亲人。更别说在囚禁的这段日子,我与她相依为命,情份又与旁人不同。”
“可我是你姐姐……”皇后竟有微微的醋意。
“你方才拥抱着我,我差点想就此在你怀里睡去,什么都不管。我没有母亲,孤苦一人,你是第一个像长辈那样宠着我的人。”玲珑迷乱了,一边是她贪恋的,一边是她放不下的。
见玲珑无措,皇后心中又起怜惜,这失散多年的小妹原来在自己身边已多年,绝不能让她再受苦,更别说去当宫人服侍她人。
皇后替玲珑擦去眼泪:“怪不得我第一眼见你,总觉得心内无限怜惜,即便你略犯些错,我也不忍责怪与你,总是有这份血缘在。无论知不知道,都隐隐地感应着。”
“姐姐……”无限的委屈,在一刹那间崩发,玲珑想起进宫后所有的过往,泪如雨下。
张妈妈亦忍不住,在一旁心酸不已。相认是喜事,可这喜事背后,是多少悲苦往事。
皇后定了定心神,又劝了一阵,玲珑却始终不愿离开莫瑶。
不得不承认,感情是需要相处,即便有着亲生血缘所系,也很难让她突然放弃朝夕相处的莫瑶。
“玲珑,你看这样可好。”皇后执着她的手,“既然你怕牵连那些对你有恩之人,那我们暂且不声张,况且皇上最近情绪非常不好,的确不宜再横生枝节。”
玲珑乖乖地点着头。皇后又道:“可本宫也绝不会让自己的亲妹妹再去干服侍人的苦差事。等莫瑶的事办妥了,你得好生带一两个信得过、且可以接替你的帮手出来,之后的事,本宫再来慢慢安排。”
虽是权宜之计,倒也两全其美。二人商定,往后依然恪守君臣之礼,直到皇后能有个好法子将事情圆满解决。而玲珑必须逐渐淡出福熙宫行侍宫人的位置,但皇后答应她,只要她自己不想离开莫瑶,总可以有各种办法继续留在宫中。
守护,其实不一定要在一处。比如肖珞对玲珑。
二人絮絮叨叨又讲了好久,皆是讲着对方不熟悉的往事。唐家的恩怨情仇,唐颂恩的前尘往事,她们的父母,她们的兄姐,她们的家。
幸好唐颂恩并不猛究寇玲珑的过往,她只是偶尔握着玲珑的手,疼爱地看着她,说:“这么多年,你可是怎么过来的啊。”玲珑想,不追究真好,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味童年。
唐颂恩说,肖珞去调查的时候,自己那些天都睡不好觉,当真相出来,她辗转了很久很久,终于确定自己已经可以平静淡然地面对玲珑,她才去了福熙宫。
“姐姐,幸好你平复得快,不然我们在福熙宫就渴死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想起那渴得千钧一发的时刻,玲珑心中无限后怕。而玲珑撒娇的本能,一遇到唐颂恩那样的宠溺,就会不由自主地膨胀和发酵。
“说起来,霍伯启这个粗人,倒是真正好心。信王说,霍伯启坦诚这一切的时候,无比坦然。说他当年遇见一群歹人,正在欺负病重的翠儿,打算抢了你去卖掉。他救下了你,却没能挽回翠儿的性命。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都以为翠儿就是你亲生母亲,却没想到另有隐情。又言,虽然你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可当他收留你的那一刻起,就将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父亲待我真是视若珍宝,从小千依百顺,我常常惹得他头疼。既然你们去青州调查过,想来也知道,我以前有点……有点顽劣……”玲珑想起那段女恶霸往事,有点不好意思,说话都显示得底气不足。虽然那些行为不是出于她的本意,但毕竟也是这具身躯的主人——霍香玉的杰作。
说到此处,连皇后都不禁笑了:“青州一霸,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我瞧着还不够全面,你在霸气的一面之外,难掩聪明和睿智,所以青州人,眼光未必好。我看,倒是唐家的血脉和霍家的养育,都让你给占尽了。”
看来护短真是人性中挥之不去的亮点,饶是尊贵如皇后,也未免幸免。玲珑不禁暗自得意,要不是有我简玉穿越过来,搞不好霍香玉——也就是你皇后的妹子——还真的就是女恶霸一个。
不过,谁知道呢,也许恶人就怕恶人磨。恶霸进了宫,反而可以更加风生水起,将那些牛鬼蛇神通通踢飞,这也是很有可能的啊。
所以,一切都不能假设。
玲珑准备回福熙宫的时候,皇后依依不舍,将她送出殿外,迎面却碰上了玩耍归来的瑞雪,身后跟着蔷薇和梧桐。
见到玲珑,她们俩十分惊讶,抢着向“玲珑姐姐”问好。这个活泼机灵的姐姐,在小宫女中还是很有些威信的。
可是,时隔将近半年,两岁多的瑞雪已有些不认识玲珑。“瑞雪,还认识我吗?”玲珑殷切地呼喊。可瑞雪望了望她,却说:“认识,玲珑姐姐。”
“哇,瑞雪真聪明。”玲珑激动地表扬她。
可瑞雪却说:“嘻嘻,因为蔷薇姐姐和梧桐姐姐就是这么叫你的。”
这小家伙,真会泼冷水,果然将玲珑的一腔热情给泼灭了。
是啊,半年,足以让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遗忘掉很多事情。
可怕的不是将玲珑遗忘,而是万一她已将莫瑶遗忘,莫瑶该有多绝望。
回身看去,瑞雪正倚在皇后的身上撒娇,皇后那母仪天下的光辉,被这孩童的依赖衬得宛若圣母。
这一日的大悲大喜,玲珑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化,像做了一场经久而离奇的梦,又像看了一场曲折委婉的电影。
莫瑶在福熙宫等待,她问皇后找玲珑干什么,玲珑说,和玉佩有关,可事关唐家的私事,不能多说。莫瑶聪慧,知不能再追问,又相谈了一阵丽婕妤的败露。
晚餐很丰盛,丰盛得二人不知道该如何去欢乐。
就在玲珑去昭阳宫的时候,内务司已遣人送了好些日用之物过来。福熙宫的夜晚,终于有了烛影摇红。
见玲珑始终不提瑞雪,莫瑶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你去昭阳宫有没有见到瑞雪?”
“见到了,娘娘。”答得并不兴奋。
可莫瑶浑然未觉,自个人兴奋起来:“她一定还认识你,有没有扑上来?还是已经长成大姑娘,变得害羞了?她以前可黏人了,真是个小讨厌呢。”
“没有,娘娘。”玲珑觉得,有必要给她泼点冷水,万一以后……她会不会失望?
“啊,还真的知道害羞了啊,那是真的长大了呢。”
“不是的……”玲珑艰难地说,“公主长久不见我,已经不太认识我了。”
莫瑶一怔:“怎么会?”
“公主还小,哪能记得了那么远的事情啊。”玲珑趁机打着预防针。
“也对。”莫瑶突然变得讷讷的,“也对,你说得有理。她还那么小,说不定见到我也陌生了。呵呵,陌生了。”她无助地绞着手,又要装作宽容。
“娘娘!”玲珑突然起身,将莫瑶紧紧地拥抱,“不要紧,公主还那么小,就算一时不记得,以后一定会认回你的。”
莫瑶却失神地说:“皇后对她好吧?”
“好,好,皇后可疼她了,瑞雪公主生活得很快乐。”
莫瑶缓缓伸出手,抱住玲珑的脊背,将头靠在她肩上:“我只要见到她,我就满足了。真的,我只要知道她幸福。”
玲珑泣不成声,这就是母亲。母亲只要孩子幸福,就如她的母亲,在危难时刻让自己的孩子逃命,而自己却勇敢地去面对杀戳,这就是母亲。
谁说她没有母亲,她就不能感受到母亲的爱。
小厨房的炉灶终于重又燃起。门口值守的守卫不再是阻挡她们出入的门神,摇身一变,成了为她们服务的劳力。
玲珑烧了滚热的开水,倒入那荒废已久的高高的浴桶。
今天,她们要好好地洗个澡。
水汽滋润着莫瑶年轻的肌肤。这肌肤太久没有得到呵护,如饥似渴。她躺在浴桶里,长发披散而下,这温热的水,似要涤去心上的尘埃。终有一天,她会从这里饱满地站起。
第一女官 第二百三十二章 前朝隐忧
取了一件久未穿的软绸子小衣,触手柔软细腻。给莫瑶穿衣服的时候,玲珑心里暗暗赞叹。只一盆水,将憔悴和风霜洗去之后,那吃透了水份的肌肤竟似恢复了八成。
“我是不是还很美?”莫瑶虽不能望见自己的模样,却从目光能及的周身,看到了自己洗去灰暗之后的光彩。
“是的,娘娘,很美,和以前一样美。”这不是吹捧,是赞叹,由衷的赞叹。她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有着深藏的坚强。是玲珑给她鼓励,激发着她的坚强。
痛苦的折磨,可以让一个女人暂时蒙尘,但很难将她击垮,更无法阻止她获得新生。
今天,福熙宫的最后一滴水果然是莫瑶的眼泪,而后,她们等来了可以让人焕发新生的海洋。一整片的海洋。
皇帝的赦免并没有等待很久。
袁美人和赵才人是不会放过丽婕妤的,尤其是后者的功力不可小觑。丽婕妤那一泻之仇,终究被她们记在了心上。
皇帝终于明白,为了丽婕妤,竟与皇后有了小小的生分,这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在他情绪不佳的这段日子里,皇后精心陪伴和照料着他。二人好似回到了情窦初开的那些岁月,温馨地陪伴。
皇后深知,也只有到了这样的时候,皇帝才能听得进去那些娓娓的相劝。他终于认识到,当初将莫瑶不由分说地囚禁起来,似乎有些莽撞。谢国师推崇的丽婕妤如此奸歹,那谢国师遥指的莫瑶,是否被冤枉了呢?
调查很快重启,可是,却一头栽进了迷雾。不久之前还在言之凿凿地指证着莫瑶下毒的呼兰山庄的宫人们,竟全无了踪影。一查宫侍局的宫人档案,死的死,出宫的出宫,竟没有留下一个。
皇帝震惊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很有可能是个冤案,被买通的冤案。
就在他要着手将事情调查清楚之时,前朝出现了一些动荡。
起初,只是一些零星的官员,极其委婉地提醒皇上,天下大旱,已有部分州县出现饥民,现下应该考虑如何维护田间作物,并开仓赈灾。另外出现饥民的州县,治安情况恶化,亦急需拿出有效的对策。希望皇上不要为后宫琐事所累,振作精神,处理朝纲。
渐渐地,言辞便失了平和委婉,开始犀利起来。天宸帝十分不满,大齐王朝风调雨顺好些年,偶有天灾,怎的官员们怨气如此之重,便下狠手处理了几个。
这一处理倒好,妨似激起了众怒。官员们联名的奏折如雪片般飞来,堆积在长信宫的案头。天宸帝心内郁积,看一道,恳求他放弃妖术回归正道;再看一道,又是慷慨陈词指责皇帝置天下大旱于不顾,沉溺于后宫争斗,望皇帝是朝廷的皇帝,是天下百姓的皇帝,而不是后宫那些女人们的皇帝。
反了反了,这是谁,拉出去斩了!一看奏折之上,密密麻麻签了上百个官员的名字。
一阵眩晕,难道把他们都斩了?!
天宸帝怒从心头起,一掌扫过,案头如山的奏折轰然倒塌,洒落一地。
心中越发郁积难耐,顿时咳嗽不止。
皇后惊慌地替皇帝捶着背,皇帝喉间“咯”地一声,似有痰终于咳出。皇后连忙用手中的丝帕去接。
一点腥红,在洁白的丝帕上,触目惊心。
天宸帝的心,顿时灰了半截。
莫瑶接到赦免的旨意时,天宸帝正躺在长信宫的龙榻上。
官员们终于暂时偃旗息鼓,一则天宸帝就是想再围着后宫打转也有心无力了,二则官员们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皇上都病了,一切都要等他病好了再说,这也叫人道主义。
关于呼兰山庄疑案的调查,终于被搁置。无论是前朝的紧迫形势,还是皇帝的身体,都不容再继续追查下去。
唯有一点是肯定的,莫瑶是被冤的。
昭仪的位置,似乎注定就是要留给莫瑶的,无论后宫之人如何变幻,昭仪永远只有淳昭仪。
天宸帝敏感而多疑,尤其痛恨背叛,这不假。但他与自己的父亲一样,一旦发现错案,也勇于担责。
这天早上,玲珑从箱子里取出尘封已久的仪服锦袍,纵然沉睡多时,一旦唤醒,它艳丽如昔。
脂粉已很久不用,再次取出的时候,胭脂却已失了颜色。
“无妨,我便这样,也并不失仪。”对面菱花镜,莫瑶自信地看着镜子里美丽得出尘的姿容。
玲珑替她精心地梳了一个头妆,雅致却又不夸张。匣子里的珠玉,终于又有机会飞上枝头,闹出一番动人的春意。
她要去长信宫谢恩。
御医院的首席史大人正在给皇上诊脉。天宸帝靠着金黄色的垫子,脸色有些黯淡。
莫瑶在龙榻前深深地磕头谢恩。天宸帝柔声道:“昭仪平身。”
他有点见老了,眼角起了些细微的皱纹。莫瑶心一痛,复又坚硬起来,告诉自己,再不能感情用事。眼前的这个男人,你对他越是用情至深,终有一天,就会被他伤得体无完肤。
史大人说,皇上的病情正在逐渐好转,开了方子,又嘱静养,识趣地退了下去。
“昭仪受苦了,朕已关照皇后,福熙宫要按昭仪宫寝的规制恢复起来。不过,也不是一朝一夕,昭仪还得委曲几天。”
“谢皇上,臣妾不敢委曲。”莫瑶没说“不委曲”,亦没说自己“的确委曲”,而是说“不敢委曲”,这一点点差别,真比“委曲”二字更加求全,配上她盈盈欲泣的表情,真是我见犹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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