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命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少夷君
士衡在旁边点头附和,即芳突然又有些羞涩地别过头去,手指伸出来向朝良,道:“还有,你以后出来,得将衣服穿整齐了再出来,你这样被我和士衡看到不要紧,若是被其他神女看到还得了,你知道的,那些神女暗地里觊觎你很久了。而且你晓不晓得啊,你要防的可不止是神女,我听闻那个横琴啊,似乎就与旁人有些不大一样,昆仑巅里好些姿容上好的神女向他表示爱慕之意他都无动于衷,都说他或许是好你这口……”
即芳越说越离谱,士衡见朝良的脸色越来越冷,比昆仑巅上的寒风还要瘆人,便蒙住了即芳的嘴,即芳呜呜呜地挣扎着还想再说,士衡干笑了两声:“你们继续,我和即芳不打扰了。”
说完,便脚底抹油般地跑了。
朝良慢条细理地拢了拢自己松松垮垮的外袍,并关上了门,悠悠地往回走,走到一半时愣住了,在那张他亲手铺好的床榻间,她已经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床头上的萤灯还亮着,朝良走过去替她将萤灯灭了,昆仑巅的月光向来很好,隔着窗洒进来,照亮她熟睡的脸,柔和而安静,那一把乌嗔嗔的发盘绕在床榻上,美好得无可言说。
他俯身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蜻蜓点水般的温柔,仿佛怕将熟睡中的她吵醒,扰了她的安宁。
替她盖好被子,将她纤瘦的肩都掩进去,不再让她受半点寒冷入骨,又捏诀让她有些僵冷的双脚暖和起来,抬眼见到她嘴角微微勾起,似是有一个好梦。
趁着她入睡,他才敢将心事完全托付。
让我照顾你吧。
他的声音沉沉,像是叹息,转瞬便消弭在了冷清的月光中,也不知梦里的她,可曾听见。
九命 第54章 心跳
他的那一句剖心的表白她自然是听见了,但当时太过困乏,她无暇再去辨清他话语里那捉摸不定的怜惜是因为什么,直至如今,她才晓得自己当初是有多不珍重自己。
薄朱那张脸就在她眼前晃,晃得她眼晕,薄朱朝她翻了白眼:“怎么着,这是你自己的脸,你还瞧不习惯了是么?”并冷哼一声,“我这是作的什么孽,先后两次都要扮作你的替身,若不是表哥让我这样做,你早该在万年前将你的本来面目暴露在他面前了,他若是知道你长成那般模样,还会对你念念不忘这样久么?”
九知的手略略一抖,便被薄朱一把推开来,薄朱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我可是你的大恩人哪,你不好好谢我,还这样对我?”
九知垂着眼,良久才问:“长离让你来做什么?”
薄朱微微一笑:“你说呢?”
“我没工夫与你打玄机,长离想做什么你最好告诉我,否则,”她抿唇揉了揉手腕,“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出口。”
薄朱想起上古时候破军极擅的一门术法,道是摄魂术,能潜入人神魄中将根底都探知得一清二楚,她嘴角僵了僵:“你还是如从前一样,一点都不讨喜,也不知表哥究竟看上你哪点了。”
她三句话不离长离,九知却觉得有些烦闷,她不耐道:“说吧。”
“我有说我不说么?”薄朱细长的眼微微上挑,慢条斯理地道,“表哥说你此番重生大抵是不想让朝良发觉的,但奈何天命作祟,你既已恢复记忆,在朝良身边难免不会露陷,便让我来助一助你,反正我之前也扮过你,扔出万年前与他诀别的那一出,他纵使不信也得信。”
九知听后沉默良久,薄朱看着她,轻嘲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我表哥特别好,想要回心转意,投入他怀抱了?我告诉你,没门儿!有我在一日,你便休想打表哥的主意。一个朝良被你害得还不够惨么?还要再添上我表哥,破军,你说你到底要祸害多少个才罢休!”
“长离不过是走不出他的心魔而已,与我何干,”九知面色淡了下来,在氤氲的白梅香中倒真生出了几分神君的仙威,“你想太多,我无心情爱。”
“呵!”薄朱显然不信,“那你这段时日与那朝良的纠缠又是怎么一回事?”
“非我本意。”她不太想要同薄朱说这些事,转口道:“你替我向长离说道一声谢。”
薄朱并未理她,抄着手便往外走,要走到门口时停住,头也没回地说了句休想,便走了。
她走后九知又缩回了榻上,天界的风不知为何透着冷,让她想起自己曾住过很久的石洞,那个石洞已经不在了,当年神族获胜,将魔族尽数驱逐至阴暗荒芜的魔界,那里只有一轮银日挂在空中,是太阳的影子,照在身上没有丝毫的温度可言,正如神族体格中流动的血液一般,冰冷而绝情,不为任何情念所动。她那时讨来栽在石洞前的琅玕树便被挪去封住了魔界的入口,荒野上便只有这繁华如玉的神树伫立着,像是孤寂的守望者。
帝神在为她塑造肉身的时候,曾取来一片血莲花瓣,铸成她的脉络,那日忘北宫中,长离的魔气让血莲尽数绽放,将她体内被调伏封印的修为激出,她陷入昏睡诚然有朝良捏的那一道诀的原因,但更因为随着修为在她的体内激荡,万年前的往事也随着修为接踵而至,沉沉浮浮,不知何处才是真实,何处才是虚幻。
心玉石是她的至宝,前世她是让薄朱亲手交给朝良,让他妥帖保存的,却不知为何会遗失在朝歌境内,想必是朝良并没有在此事上用心。又或许是他曾很用心,但终归过了万年之久,再贵重的珍宝,也都会消散成过眼云烟。
帝神曾在羽化前对她说,他其实不该提前就将她的命途定下,这于她而言一点都不公平。她头一回在这位叱咤风云的尊神脸上寻到了悔意,他是真的老了,也是真的累了,眼角都有皱纹,但看着她的时候,他还是慈蔼地笑了,拉过她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本座羽化之后,六界苍生便交给你了,魔族不仁,实则神族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就业障来论,此二族皆是般般累累,但本座看在眼里,却不得管束太过。世间之事都有因果,孽因太重,必有天罚。”
她那时尚小,只能将帝神的话记在心里,帝神说神族不可亡,神族若亡,魔族必定势起,依照魔族本性,恐六界会遭受灭顶之灾。
而她,要保神族无虞,不惜一切,哪怕是她的命。
亲眼看到她起誓后帝神才缓缓地闭上了眼,九知突然很茫然,她原本以为帝神将她捏造出来是为了排遣寂寥,陪他度过漫长的时光,结果到头来,却被全盘推翻。
原来她活着,就是为了去死啊。
那段阴郁的时光便是这样来的,她心底的黑暗比那石洞更甚,她本便是亦神亦魔的存在,只是因为没心,才教心魔无从侵入,睡梦中早已不知多少次撕碎那些所谓的神族,贪婪地吮吸着她们的鲜血,冰冷的腥味在唇齿间蔓延,不止渴,贪欲如那只名为饕餮的兽,从未有过满足。
但白日醒来,她依旧是那个被人敬畏的帝神养女。
真是痛苦难堪的岁月啊,九知蜷在榻上,手臂收在胸前,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破军有什么好的,当年割破血脉的无力感仿佛再度袭来,她其实是不怕痛的,再痛的她都经历过,但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死亡的感觉,知晓自己再没有将来,才是最令她崩溃。
原谅她无法若无其事地面对自己的死亡。
她也不太明了自己为何又重生,想来与帝神脱不开什么关系,她真是恼!帝神不过只给了她一条命,便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操纵她的人生么?先前那次便算了,她若不救神族,哪怕朝良也会死在那场劫难当中,但这一回,又是因为什么!
她缓缓地抚上了心口,按压在皮囊骨骼之上,陌生而沉重的搏动,一下接着一下,似是在提醒着她什么,她紧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拂去了相叠的阴云,一把乌黑的发铺在枕函上,像与那缠枝莲相互攀绕着,旖旎生香。
如今的她要比前世更易怒一些,情绪也要活泛很多,晓得什么叫做怕了,往前她可是刀架在脖子上她都敢撞上去的。九知慢慢撑着坐了起来,趿拉着鞋子去推窗,将将推开了窗,便瞧见一双漂亮的眼睛。
梦里千回数次,如今这样贸然正对上,倒让她有片刻的失神,回过神来时她嘴角勾起了笑,对他道:“朝良君有什么事吗?”
他的目光从她嘴角的笑涡上扫过,淡淡道:“我有话要同你说。”
九知心里咯噔一声,不晓得朝良是何时来的,也不知道之前与薄朱的话他听去了多少,虽说有一道障音结界,但结界这一类的东西,对朝良而言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再则,她心里也有些惆怅,自己的修为纵使是恢复了,但尚不及以往的三成,不然为何会连朝良何时至她屋外的她都无从察觉?
实在是可惜了她当年那一声精纯的修为了。
人一旦记起了自己往昔的辉煌,便会生出无限感叹,但现下不是个感叹的好时机,九知将感叹强行憋了回去,抬手遥遥替朝良指了路,很诚恳地道:“朝良君身份贵重,不宜翻窗,还是请走正门吧,房门在那边,朝良君这边请。”
朝良凉凉地应了一声,折身便去了,九知对他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总觉得记忆中的他并不是这样的。这大约也是恢复记忆的一大坏处,总喜欢将现在的事情与从前作比较,明晓得万年已过,日月更替,桑田沧海,却还是忍不住。
正当她感叹着浮云苍狗世事易变,朝良已经负手从门口走了进来,顺道捎来了一抹香风,与这屋中的白梅香显得格格不入,九知略一吸鼻子便闻了出来,这是薄朱身上的味道。
带着血腥的甜美,让人想起银日下生长在荒野的樱,每一片花瓣的凋落都是叹息。
九知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局促,许是找不准自己现在的位置,她如今在他眼中并不是破军了,也不是破军的重生,仅仅是破军的影子,与他有些牵扯的便是她承过他的恩惠,却死皮赖脸的没有回报,总的算起来是她欠他的。她咳了一声,径直问道:“朝良君想要对我说什么?”
朝良手一招,方才被她打开的那一扇窗哐当一声阖上,室内的光线暗了下来,她看见朝良的嘴角微微抿起,那是他心中有疑虑时的表现,他对她道:“我觉得破军有问题。”
九命 第55章 开明
若不是朝良这么一说,她都快忘了朝良在上古战场上是以脑子而出名的,令星的这个称号就是当时战场上许多紫微帝君都顾及不到的方面,他都能瞧得出,是以帝君将发号施令之权交给了他,他便被冠上了这一美名。
当年昆仑巅上那只守门的开明兽挣脱了捆仙索,尖牙利爪险要将一名神女给撕成两半时,也是他提前瞧出的端倪,并告诉了九知,九知才能在开明兽的空中救下那位神女,并将被心魔侵蚀的开明兽镇压入昆仑巅底。
封印是她结下的,她当时还十分开心的向朝良炫耀过,因为但凡是出自她手的封印,都只能经由她来解,哪怕是于封印结界上造诣十分高超的朝良都无可奈何。
她定了定神,心里却有些发虚,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有问题了?我觉得她挺好的。”
朝良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不过只在幻虚琉璃镜中见过她而已,缘何会有这般感觉?”
九知呃了声,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冷茶,抿了一口嫌茶冷,又把青花茶盅给放回桌上,干笑道:“破军神君的传闻,不是遍及四海八荒人人皆知么?”
“我还未料到你对她这般关注。”朝良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那里面倒藏了笑意,九知摸不着头脑,只想将这个话题快些略过去,便开口道:“你倒是说,破军神君哪里奇怪了。”
朝良默了默,然后道:“她重生得离奇,且毫无预兆。事前未曾有人推算出她会在近期内重生,八荒间也未有因她重生而生出异象来。昔年陶吴沉睡苏醒都引得东方大泽枯竭三年,破军为帝神养女,却这般风平浪静?”
九知回想了一下自己这辈子的出生,似是也未曾有过怎样的异象,所以这但凡是天神重生就会引来异象的言论是很不靠谱的,可她不能这么对朝良讲,她呵呵笑道:“陶吴就是喜欢玩这套,提高一下自己的威名,万一是破军神君低调呢?我听闻神君在上古时就是个极为低调的人。”
她这么直白地夸自己,也不禁觉得有些脸热,朝良嘴角抽了抽,勾勾手将她面前的青花茶盅挪到了自己面前,捏诀替她将茶热好了,又再推给她,并道:“你这话似乎有些矛盾,她若是低调,缘何又四海八荒人人皆知。”
九知捧起茶盅,温热从瓷壁里透出来,将这阴沉天日的凉意稍稍驱散了些,她嗳了声:“这有什么矛盾的,低调与知名度高是两码事,再说,只有名人的低调才叫低调,小人物的低调叫做没人搭理。”
朝良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哪里来的歪理。”九知笑嘻嘻地吃着茶不言语,又听他继续说道:“而且她似乎变了许多……”
他这句话甫一出,九知便开口截住了他:“她回来你并不欢喜么?”
她声音里透着寒,收了笑后紧抿的嘴角落在朝良眼中,有些意味不明,朝良皱眉:“怎么这么问?”
九知垂了眼,茶凉了些,不似之前那般温度恰好了,她记得朝良煮粥熬汤都不喜欢熬得过烫,每回端给她时都是恰好的温度,若她稍稍缓上一些时候吃,便已经凉了。
所以是时不待人么,她很想这样问,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份格外矛盾尴尬,破军与九知分明是不同的人,纵然都有大善大恶的经历,却无法全然重合,她自然是再也寻不回此前的恣意,比之更甚的是如今连自己重生的意义都寻不到,如果之前的存在是为了死,那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苦涩像吐着柔软信子的蛇,悄无声息的潜入,带着毒液的尖牙精准地咬住她的心脏,嵌在温热的血液中,她眉头攒了攒,轻声道:“我以为破军回来,你会很欢喜的。”
朝良不大愿意在她面前讲起破军的事,旧爱新欢嘛,在谁面前提起另一个都是错。况且他如今心绪也有些烦乱,面对破军的重生,他不可能不为所动,他将嘴角压了压:“我欢喜如何,不欢喜又如何?你这话将得,倒像是醋了。”
这时的他才似乎拾起了以往那无赖的影子,油嘴滑舌的。九知有些恍然,将眼皮子一掀,哼了声:“你欢不欢喜与我何干?”
更何况破军是她,九知也是她,她为甚么要吃自己的醋?
她的反应十分有趣,朝良看在眼里,面色和缓了许多,然而说道:“总之,此事并不简单,其中怕是有末节不为人所知,且近来昆仑巅下的开明兽又有异动,恐怕和她的重生脱不了干系。”
九知一怔,赶忙问道:“开明兽怎么了?”
“你也晓得那只开明兽?”朝良笑了笑,“当初它被紫微帝君制服后带回昆仑巅守门,因着被上了捆仙索才安分守己,破军当初一向喜欢这类的异兽,在闲暇时便常常去逗它。她也着实胆肥,那样凶恶的异兽,昆仑巅上的神女们除了即芳之外都不愿意靠近,她却不管不顾,即芳在那时便说过,她顶看得起她。”
这句话即芳确实说过,且还当着九知的面说过不下几次,她当时和即芳的交情便是在喂开明兽时结下的,难得的是那头看到谁都龇牙咧嘴的开明兽一见到她就乖顺得不得了,甚至还拿头顶去蹭她的手心,即芳在旁边看得连连惊叹,竖起大拇指夸她非等闲者也。
她确然不是等闲者,开明兽对她那样百依百顺,实则是想从她身上汲取魔气,用来挣脱那早已有些破损的捆仙索。它必然是得逞了,挣开捆仙索的那一瞬间这只巨兽显出真身来,獠牙尖利吐气成雾,连平日里她抚过的柔软毛皮也变成了坚硬的毫毛,铠甲般遍布了它全身。
当时昆仑巅里的大部分人都跟着紫微帝君出去打仗了,留下的尽是些修为浅薄或者是负伤在身的神仙,九知因那几日不慎着凉了,便也未跟着去。朝良作为令星必然是要去的,他在去之前便对她说过,让她别再靠近开明兽。
但她未曾将这句话放在心上,依旧日日拎着一筐肉去喂开明兽,她给开明兽取了个名字叫大壮,也不晓得曾名列八荒凶兽前十的开明兽对这个名字有什么想法。
她自己造下的因,必须由她来了结,开明兽得益于她的修为,应对起来要棘手一些,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这逞凶欲图手撕神女的凶兽给制服,并封印在昆仑巅之下。
在封印时她是考量好了的,昆仑巅这一处地界风水极好,是个拘禁的好场所,也适合思过,到底自己曾喂了它那么久,还是有些感情在里面,私心里还是想要给它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但还未等到它的改过自新,九知便灰飞烟灭在天劫之中了。
此时一听开明兽的封印动了,九知很是关注,她是真的很喜欢开明兽的那一身皮毛,油光水滑,连白玉也比不上,白玉最多也就占一个皮毛颜色的上风,但要论质地,还是开明兽的摸着要舒服许多。
朝良正说到自己要去昆仑巅瞧一瞧那开明兽的封印,九知立马眼前放光:“我也想去!”
那模样,狐狸尾巴都要露出来摇啊摇了。
朝良好笑地看着她:“去什么去,不晓得开明兽最喜欢吃狐狸了么?你在这里好好待着,我不过是去看看就回。”
九知眼睛转了转,开口问道:“那破军神君要去?”
这句话将朝良问得一怔,他还未将破军已经归来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一时有些恍惚,回神后正对上九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略略沉吟了一下:“那是她当初结下的封印,让她一同前去是应当的。”
他嘴角勾起笑:“破军在封印一项上很有天分,其实她做什么都极有天分,就是懒了些,不愿意潜心去钻研,她在昆仑巅之下结的那个封印,就连我也要花上很多心思去解,也未必解的开。”
这是在夸她,九知听得有些飘飘然,但理智仍在,眼角眉梢都极力抑制着不要上扬,她摆弄着手指,美滋滋地道:“破军神君这样厉害呀?”
朝良点了点头,有些奇怪地看向她:“我在说破军,你这样欢喜做什么?”
九知摸了摸自己的脸,讶异道:“我有很欢喜么?”见了朝良肯定的眼神,她嗳呀一声:“我今日心情本就不错,约莫是见着许久不见的白玉后身心俱籁,这不,我稍后便要去士衡府上看她。”
朝良道:“那你去时小心些,需要我指人领你去么?”
摆了摆手,九知笑道:“你府中的仙使都被破军打伤了,谁能腾出空来陪我去?我自己晓得问路,再如何也是走不丢的。”
她耳畔的碎发落了下来,正想抬手去挽,哪知眼前那片从窗隙间透入的天光被人遮挡,一只手贴上她的脸颊,将那一缕碎发撩起,指尖顺着拂过了她的耳廓,温热合宜,她略略往上抬头,正对上朝良意味深长的笑:“走不丢便好,要是丢了,我去何处找你。”
九命 第56章 魂魄
朝良扔下那句让人匪夷所思的话后便走了,九知茫然在那里愣了许久,然后开始捧起茶盅来喝了一大口茶水,喃喃道:“他这话什么意思,他不喜欢破军了么?难不成喜欢我?”
可破军也是她,这笔账到底要怎么算才是好,这让九知陷入了沉思当中。
晚些时候她去士衡府上寻白玉,士衡不知道去了何处,只有白玉在他的菜园子里拔萝卜玩,看到九知后便兴奋地跳起来冲她挥了挥手,脸颊上都还沾着泥。
白玉将士衡菜地里最大最甜的一颗萝卜拔了出来,就着袖子擦了擦递给九知,自己也随手拔了另一颗来,擦干净就啃,嘴里要得脆生生在响,殷勤地对九知道:“这萝卜是士衡回来后才撒的种子,用无根水浇灌后长得快了些,算是催熟的,虽比不上士衡在岐山时候种的,但吃起来并没有什么害处,姊姊将就着吃。”
才从菜地里□□的萝卜还带着泥土的气息,白生生水嫩嫩,嚼起来香甜中还带了一星半点的辣,九知觉得很好吃,一边吃一边思考之前困扰着自己的问题,两道秀丽的眉毛一撇,白玉又是个极细心的,便放下了手中的萝卜,问道:“姊姊瞧起来像是有心事的一般,有什么苦恼的不妨讲出来给白玉听听,白玉替姊姊分担分担。”
九知有些感动,她把口里的脆萝卜咽了下去,舔了舔嘴角,组织了一下语言后对白玉道:“白玉啊,我问你,若是有一天从前的你站在你面前了,你会是什么反应?”
白玉歪了歪头:“从前的白玉?是多久以前呀,是还和姊姊在宗族时候的白玉吗?那白玉会很喜欢她的!”
“为什么?”
“因为白玉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很可爱呀啊,”白玉弯起了眼,笑盈盈地道,“那时候白玉有阿娘和阿爹,还有姊姊在一起,宗族的同族们都很喜欢白玉,白玉也很喜欢那时候的自己!”
九知眼中的神色沉了沉,记忆回来之后她太沉溺于过去的痕迹,便将重生后的那些事情刻意遗忘了,她甚至忘记自己手中还沾着累累血债,是那些被她杀掉的族人,但这一段记忆她无论如何都再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长老惊恐的脸,眼前的景象像是蒙了一层血雾,眼饴得睁不开来。竹玉杖化成青芒剑气倒提在她手上,再后来,她将剑举起,却怎么也下不了手,眼前的血雾越来越浓重,要将她的视线都覆盖住,气血像是被蒸热的水,烧得她头脑发昏。
天地是什么,万物是什么,都于她有何干系,莽莽血雾中只有她孤身一人,那血雾拿剑怎么砍都砍不散,她拼尽全力也逃不出去,就在几欲崩溃的时候,一只手覆上了她的前额,长离悲悯的声音传来,惊醒了这困住她的梦靥:“你做的很好。”
她睁开眼,族人的尸首已经累积成山,她跪在地上,血河从膝下漫过,黏腻腥浊的血水将她的衣裙都浸透,长离就站在她面前,面上没甚么表情,仿佛这于他而言什么都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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