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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影空来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倾泠月
于是黄芨便将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最后抬首看着久遥,满脸期盼地道:“国相大人说,叛军是早有计划,如今青州危难当头,国相大人请清徽君速回王都坐镇。”
可久遥却如同未闻,只是目光定定地看着一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苍白,眉间一道深纹,时光与世事,如霜刀风剑,在那张无伦的面容上刻下了沧桑与疲惫。
“清徽君?”黄芨不由唤一声。
久遥目光移回,茫然地看着他,尔后缓缓回神,“国相已派人去救主上了?”
黄芨点头,“已由柳都尉率两百禁卫前往三石村搜救。”
“那就好。”久遥起身,捡起掉落的外袍,“多谢你前来告诉我,你可以回去了。”
黄芨一愣,然后道:“清徽君,奴婢是奉国相大人来接清徽君回王都的。”
久遥离去的脚步一顿,然后他轻轻摇头,“我废人一个,去王都做什么。”说着这话时,门外一阵轻风拂过,带起廊前宫灯,灯光摇曳里,他双目如被火灼,顿紧紧闭上,抓着衣袍的手不由握紧,“你转告国相大人,主上和青州都拜托他了。”话落,他抬步跨门而出。
身后黄芨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赶忙起身追去:“清徽君,国相大人有信要奴婢转呈。”
久遥脚下一顿。
黄芨跑至他身前跪下,双手高举,呈上国相徐史的信。
迟疑了片刻,久遥终是伸手取过了信,拆开,一目扫过,捏着信纸的手微微一抖,然后抬眸,目光幽幽的落在长廊前方的暗影里,许久,他一言不发的抬步离去。
“清徽君?”黄芨叫唤,却只能看到久遥沉默离去的背影。
当夜,未能接到久遥的黄芨快马赶回王都。
而黄芨离去后,浅碧山中的别院里,久遥却是辗转难眠,至五更时才迷糊睡去。
睡梦里,血色扑天盖地而来,淹没青山,淹没湖泊,淹没大地,淹没人群……将所有的一切都淹入那深红的无底的血海里。血色的海水里,飘浮着男人女人,飘浮着老人小孩,一个个伸长着手在挣扎呼喊着,他们瞪着赤红的眼睛看着他,在指责着他,在怒骂他,在怨怪他,那些手与那些目光交缠着化成了黑色的藤蔓,将他紧紧缠绕着,将他沉沉的往下拖……
“啊!”久遥一声惊呼,自梦中醒来,喘息不已,全身冷汗淋淋。
是梦,又做梦了,这样的梦,已做过无数次,可最近几月本已不再来扰,想不到今日他们再次入梦来。
许久,他呼吸平缓,才撩帐下床,房内一片阴暗,凭着记忆慢慢走至窗前,推开了窗门,一股凉凉的晨风扑面灌入,外面已有微薄天光。眺首望去,天边犹有淡淡一弯月影,衬着幽蒙蒙的天空,伶仃如荒野里的遗世佳人。
静静站立窗前,怔怔遥望孤月,凭时光悄然流逝,他只紧紧握住了右拳。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光渐亮,然后便有了些人声轻响,打破了别院里的沉静。
这些声响惊醒了窗前呆立的久遥,他缓缓抬起右拳,摊开的掌心里一团揉皱的信纸。说了不回王都,可这信纸却一直握在手中,睡梦中也不曾丢开。他伸手一点一点抹开皱了的纸团,雪白的玉帛纸上刚柔相济的一行隶书:
青州风王之封地,万千百姓之家园!
好个徐国相!没有言词恳切的动之以情,也没有长篇大论的晓之以理,他不过简简单单十五字,却已胜过千言万语,如千斤万担沉甸甸的压在心头。
他深深叹一口气,在窗边的竹榻上坐下,一手捏着信纸,一手按住隐隐作痛的脑袋。
可是……那又如何?!
这青州确确实实是大东朝的疆土,这青州的百姓确确实实是大东朝的子民!
这大东朝是他的仇人,是杀了他所有的亲人、族人的仇人!
他没有为族人报仇,已无颜相对,他若去相助仇人,久罗山上那些怨恨的灵魂,又如何能在九泉之下安息!
梦中……他们已来梦中,来警告他不能相助仇人!
脑袋上如有无形的铁针在扎着,一下一下的,痛得他睁不开眼,痛得他面色青白,痛得他冷汗布满额头,可这痛比起心头的煎熬却又轻了许多。
她……她到底怎样了?
伤在哪?重不重?去搜救的人可有找到她?
她……她……她……
千思百绪堵在胸口,便如千百只手在抓挠着在搓揉着,只恨不得……恨不得……
他举手捂眼,仿佛这样便能阻断一切思绪。
因为……不能想!
越想,就越怕!越想,就越恨不得能插翅……
“萚兮萚兮,风吹其女。叔兮伯兮!倡于和女……”
昏昏沉沉的痛楚里,蓦然一缕清甜的歌声传入耳中,令久遥深身一震,抬首,恍若梦中初醒。他站起身,透过窗,远远的可望见香仪自庭前的长廊那边走来,手中端着铜盆,一路走,一路轻声哼唱着。
“萚兮萚兮,风漂其女。叔兮伯兮!倡于要女。”
那歌声仿如百灵鸟儿啼在枝头,在这清凉的早晨是如此的悦耳动听,而唱歌的人娇小秀丽,如沾露的茉莉花般清新可人,更令人闻之神畅。
“萚兮萚兮,风吹其女。叔兮伯兮!倡于和女……”
甜美的歌声里,久遥忘记了头痛,走至窗前,目光自墙头越过,远处浅碧山高峰叠起,层林郁郁葱葱,那些唱着童谣的孩子们是否又在山中捡着干柴拾着野菌?
刹那间,耳边似乎又响起那些童稚的歌声,脆脆的与眼前清甜的歌声融合,如和风吹过,松缓了头痛,如甘霖洒落,润泽了干涸的心。
看着那越走越近的娇小身影,后边依稀跟着许许多多的小小身影,那一刻,崩紧的身子一松,似乎有什么一瞬间散去了。
是了,他怎么糊涂了?
眼前的少女与久罗山上的族人有什么不同?
那些捡柴的孩子与久罗山上的孩子又有什么区别?
“啊呀!清徽君!你已经起来了!”香仪一见窗前站着的久遥顿时欢声唤道,“那正好,我打来了水,快快洗漱吧,一会我去端早膳,今日的早膳是杞叶糯米粥。”她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房门,如同一只百灵鸟似的翩然走入,随着她的到来,房里瞬间如有神奇的手轻轻一挥,便挥去了沉暗忧邑,变得轻快明朗。
久遥静静看着她,片刻,微微一笑,道:“香仪,收拾行装,我们回王都去。”
“啊?”冷不防这么一句,香仪顿时愣在当场。
久遥回身穿上外袍,便走出房门。
他不是去助他的仇人,他为的是那些百姓,那些无辜的性命!
他不能保住他的族人与他的家园,至少……他要尽他所能助青州的百姓们保住他们的家园!
“清徽君,你要去哪?”香仪追出房门。
庭院里,久遥招手,青鸟便从树上飞下落地。自从它做了一回信使送回了那卷“杜鹃花驻翠鸟图”后便飞回了王都,只是风独影离开王宫去三石村并未带它同行,它却是自行从王都又飞到了浅碧山久遥的身边。
久遥跨上鸟背,抬手抚过青鸟的头,“带我回王都。”那一句,既是咐咐青鸟,亦是答复香仪。
“嗄!”青鸟驮着他,扑腾展翅飞起,矫健的身姿瞬间飞过高墙,飞上长空。
香仪瞪大了眼睛看着天上远飞的大鸟,都忘了话语了。
“你们收拾好了就回王都,我先走了。”高空上,远远飘下久遥清朗的声音。
片刻,呆愣着的香仪才回神,顿一声大叫:“清徽君飞走了!”然后她飞奔而去,一路大声喊着:“赵总管!清徽君飞走了!他叫我们收拾行装回王都去!”
浅碧山的别院里,刹时一阵鸡飞狗跳。





凤影空来 十四章、诸生何辜6
七月十日,巳时。
紫英殿里,黄芨向国相及群臣禀报未能请回清徽君时,殿中顿时一片失望之声,更有些腹诽责难的。
正在这时,忽然一声清越的长鸣传来,如此的悠长嘹亮,令殿中群臣微惊,紧接着便听得殿外侍卫的惊呼:“国相大人!快来看!”
徐史与群臣纷纷走出大殿。
“那里!”侍卫们指着天上。
群臣仰首,一时亦惊在当场。
朗日晴天,絮云如雪,在无垠的天空上,一只青碧色的美丽大鸟翱翔而来,它的背上驮着一人,天青色的衣衫随风猎猎飘展,仿佛碧烟缭绕雪云,无比的清雅飘逸,而随着青鸟缓缓自高空降落,底下的人看清了那人俊美无俦的容颜,眉目端凝,风神隽永,炽阳自那人身后洒落,仿是携着金光降临。
尽管世间有着种种关于神仙的传说,却从没人亲眼见过那些神与仙,只是在那一刻,群臣都觉得眼前的就是天神临凡!
久遥自青鸟背上下地,缓步走至殿前,看着一个个目瞪神呆的群臣,淡淡一笑:“诸位大人是早知我要回,所以来迎我吗?”
那一语,顿令殿前群臣回神,以徐史为首齐齐拜倒:“臣等恭迎清徽君回宫。”
“哈哈哈哈……诸位大人请起。”久遥朗朗一笑,“我今日起了个大早,到此时还未洗漱用膳,肚子正饿得咕咕叫,一路上就打算着回宫了得把早膳和午膳加一块用了才够本。既然诸位大人都在,那就一道如何?”
群臣这几日为着青王失踪及叛军之事个个都是寝食难安,许多都守在宫里等待消息,顾不上回府休息,是以有的衣皱鬓乱仪容不整,有的面色苍白一脸疲态,尽是狼狈惶然之状。而此刻,听着那朗朗一笑随意一语,看着那个卓然而立的身影,一瞬间仿佛有什么力量,将内心所有的不安与焦灼都消去了。
“清徽君,你可回来了!”
“清徽君,你回来了就好了!”
“看清徽君的气色,想来病体已然康复。”
……
群臣起身,你一言我一语纷纷道。
“我的病是好了,可看诸位大人却脸色不大好。”久遥目光扫过群臣,“这叛军来了就来了,我们守城的英勇将士自然会将他们挡于城外,诸位大人该吃时便吃,该睡时就睡。不然等到主上回来,想要你们帮忙时,你们这些股肱之臣却一个个都累倒了病倒了,那时主上看着岂不要急得哭呀!”
“哈哈哈……”
这一句玩笑话顿让群臣轻松不少,眼前这个人,似乎从他从天而降那刻起,便给群臣带来了镇定与力量。
“国相大人,一道用膳如何?”久遥目光望向徐史。
徐史一笑,“清徽君归来,臣等自然要为清徽君接风洗尘的。”
“那我先去洗漱,回头与诸位大人于停云殿共谋一醉!”久遥笑着随侍从回英寿宫去,青鸟自然是展翅跟着他飞了回去。
身后,群臣似乎在这一刻,才想起了那只青鸟就是青王养在宫中的,而清徽君就是坐着这只青鸟飞了回来的。
“我们的主上号曰‘白凤凰’,或许她真是天上的凤凰下凡,所以养的鸟都这般通灵性,知道要把清徽君接回来。”
“清徽君呀也是神仙般的人物,只有这样的清徽君才配得上我们的主上,真真是一对瑶台璧人啦!”
想起方才久遥乘鸟飞落的天人风姿,群臣无不附合感概,紫英殿前顿时气氛轻松,群臣这一刻似乎都忘却了先前的烦忧。
久罗山上的“妖匪”他们不曾亲自围剿,如今过去数年,早已慢慢淡忘,而久遥久罗族人的身份,当年知晓的人,早已斩的斩,抄的抄,余下的无不是烂在肚中也绝不会宣扬于口。
所以,青州的人,只知道与他们的女王成婚的人名久遥,陛下赐封“清徽君”,这刻他们为久遥风采所慑,衷心的觉得女王夫妇是天作之合。
那日,青王宫里当真摆起了宴席。
徐史看着端坐于玉座上举杯与群臣共饮的久遥,高高悬着的心终于在这一刻稍微放松了一点。目光转向神情安然的群臣,不由得微微一笑。
清徽君虽非青州之主,可他是青王的夫婿,自古夫妻一体,他回来,便等于半个青王归来。
只是半个青王,却足已令青州上下安心。




凤影空来 十五章、角声满天秋意寒1
七月十日亥时,香仪与浅碧山别院一众侍从回到王都。
亥时三刻,以星火令传送的急报送入帝都。
内廷总管申历接到后,听闻是自青州送来,而且是以最快速度的星火令送到,顿知非同寻常,忙亲自去禀报。
那夜东始修宿在翠樾宫里,睡梦中被唤醒,出了寝殿,眼见申历惶惶地跪在前殿里,不由得便皱眉:“何事这般惶急?”
“青州国相以星火令送来奏本。”申历双手呈上。
东始修一听,忙伸手接过奏本,打开一眼扫过,看到“三石村里数百刺客来袭,青王受伤不知所踪”时,顿一阵急痛攻心,眼前便天旋地转,身子连晃了晃。
“陛下!”周围内侍赶忙上前。
“陛下,你怎么啦?”北璇玑奔出,一把扶住他。
东始修稳住身形,合起折本,转头对北璇玑道:“无事,爱妃回去休息。”
北璇玑将手中外袍披在他身上,“夜里凉,陛下要保重龙体。”
东始修只是点点头,无瑕再理会,北璇玑给他披好的外袍后,便转身回了寝殿。
等她离去后,东始修即问申历,“何时送来的?”
“一刻前。”申历回答。
东始修瞬即抬步出了翠樾宫,申历赶忙跟随。
回到栖龙宫,一路上东始修已是理清了思绪,当下宣旨:“命雍王火速领兵救援青州!快去,以星火令送出!”
“是!”申历领命忙转身去了。
栖龙宫里,东始修负着手,像彷徨无主的困兽般在殿中来来回回地走着,半晌,他猛然唤道:“来人!去把龙荼唤来!”
“是。”门口守着的内侍赶忙去了。
不一会儿,宿直的龙荼便匆匆赶来了。
东始修将手中奏本递给他。
龙荼看过,顿大吃一惊,抬头看向东始修的目光便带出些担忧。
“你去挑选一百名侍卫与你一道去青州。”东始修按着眉心,压着满怀的不安与担忧,“朕不放心七妹,到了青州,你亲自去找她,一定要找回她。”
“是!”龙荼自然是知道这道旨意的重要性。
当夜,东始修呆在栖龙宫里焦灼难眠,到了五更天便直接上朝去了。
早朝罢后,心情烦郁的他照例去了翠樾宫。
自从梁、凤两大家族抄斩,谢、王、陈三家发往冀、闽、雍三州后,宫中的嫔妃便都有些惶惶难安,对着皇帝时更小心翼翼生怕犯错。东始修厌烦那些畏缩的面孔,便是少去她们宫中,而这皇宫里依是寻常姿态的也只凤妃、北妃两人。只是凤妃宫中自大皇儿也去了后,两个男孩加一个女孩,过于闹腾,所以他最常来的后妃宫中便是这翠樾宫了。
这么些年过去,以他对北妃的宠幸,宫中眼红妒忌的不少,可北妃概不予理会,也不曾恃宠而骄,更不格外亲近于宫中其他妃嫔或是结交外臣,只在翠樾宫里安安生生的过自己日子,倒真个如她当日所说,只他一个亲人,也只要他一个亲人。
他喜欢呆在翠樾宫里,这里没有百官进谏,这里没有政事相烦,这里也没有畏缩或谄媚,在这里静静喝一杯茶,和北妃下一盘棋,吃一顿便饭,又或是北妃偶尔的小性子,都让他觉得自在舒服。
皇帝富有天下,可是皇帝却是个没有家的人,他曾经有过家,可在他登上帝位的那刻,在他的弟妹搬离皇宫时,在他的弟妹各奔天涯后,他便再也没有家。没有家的人,有个可以安宁的小憩片刻的窝也是好的。
刚跨过殿门,北璇玑已迎上前来,见他脸色不大好,眼下一圈乌青,不由忧心:“陛下可是病了?”
“没什么,只是昨夜没睡好。”东始修抬手拍拍她肩头以示抚慰,鼻端却闻得一缕麝香,不由道,“爱妃的病又犯了?唤御医来看了没?”
“臣妾这是老毛病,不用唤御医,只把那麝香汤煎一剂服了就好。”北璇玑摇摇头道。
自北妃入宫以来,常犯胸口闷痛的毛病,御医看过后说是心绞痛,开了副方子,其中有一味药便是麝香。
“喔,无事便好。”东始修见她神色不似为病痛折磨的样子便也就放开了,在凉榻上坐下,顺势便倒下闭目休憩。
北璇玑见此,便倚着凉榻坐下,伸手为他按摩头部,纤柔的指尖下,力道恰到好处,东始修渐渐松缓了神经,觉得头不再那么的沉重,不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待得他醒来,才发现日头斜了,已是近申时。
“陛下起来了。”北璇玑捧着一杯温茶递上,“喝口水醒醒神。”
“朕竟是睡了这么久吗?”东始修接过茶杯喝上一口放下,“爱妃怎不叫醒朕?”
“陛下平日忙于政务,一天下来也睡不上两个时辰,长此以往身体怎吃得消。”北璇玑抬手以绢帕为东始修拭过额上的汗珠,“所以臣妾是求之不得陛下能睡久些,最好是能睡上几天几夜的,睡饱了才起来。”
“哈哈……”东始修不由笑了,放下茶杯,拉过她并肩坐下,“也只有爱妃才说这话,换作茈蘘早就叫醒朕,把朕赶回景辰殿批折子去了。”
北璇玑眉头一挑,杏眼微睨,道:“凤妃娘娘那是忠心为国为民,但臣妾心中只有陛下一人,只要陛下好了,天下怎样与我何干。”
东始修看着她眉眼间的那份冷诮,听着她那显得任性恣意的话,不由得目光一凝心中微动,然后轻轻叹息道:“爱妃如此关心朕,倒叫朕感怀。”
北璇玑抬手轻轻抚过他硬朗的面容,杏眸有刹那迷茫,然后喃喃呢语:“这世上,臣妾只关心陛下,因为陛下是臣妾活着的唯一理由。”
听了这话,东始修闻着她一身淡淡的麝香,心底深深叹息一声,伸手揽着她,也不说话。
北璇玑偏首倚着他的肩,两人就这样静静相依,任窗外斜阳缓缓落去。
许久后,北璇玑轻声道:“陛下,臣妾想请旨出宫,去趟华门寺。”
“嗯?”东始修低头看她一眼。
“上回六皇子病了许久未好,陈妃娘娘去华门寺里求了菩萨,回来喝了两剂药便好了,可见那里的菩萨极是灵验。近来陛下常有头晕之症,吃了这么多药还是犯,臣妾也想去华门寺上柱香,想求菩萨保佑,让陛下早日安康,也求菩萨保佑臣妾能陪陛下白头到老。”北璇玑抬头望着东始修柔柔道,“而且,自臣妾入大东以来,还从未出过宫,臣妾想看一眼帝都,看一眼陛下治下的百姓。”
“哦?”东始修略一沉吟,便点头应允,“那爱妃去吧。”
“多谢陛下。”北璇玑起身行礼。
东始修扶起她,“爱妃是为朕去求菩萨,说来该是朕谢你。”说完,想起如今受伤失踪的风独影,心头一动,看着北璇玑,可到底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下了,“回头你和申历说一声,让他准备出宫事宜,就说朕的旨意。”
“是。”北璇玑欣然点头。
翌日,北璇玑出宫,车驾行驶在长街上,早有侍卫清了街道,不过百姓们听说这位娘娘便是陛下自北海国带回的那个美貌公主,皆是好奇不已,虽是隔在数丈外,却一个个伸长了脖颈,想一睹帝妃的风采。
透过密密的珠帘,北璇玑依稀可看得齐整的街市,两旁的高楼与店铺,还有那些衣貌各一的百姓,一路看过,心头却是迷茫一片。自随驾入宫以来,数年过去,原来一心一意的念头,不知什么时候,就如同隔着眼前这珠帘般,迷迷蒙蒙的,再也看不分明。
她是北海国的公主,可她如今却是大东皇帝的妃子。
她活着,而父王、十二弟已沉海底,北海再无复国之望。
大东皇帝是她的仇人,可数年温存,朝夕相偎……
晃动的车辇里,她闭上眼,前路昏曚,已难觅方向,问请神明,神明可会答?
车驾驶过白门楼时,一名男子大约是被身后百姓推挤着,不由自主地跌跌撞撞冲到了街中。侍卫见之赶忙上前喝叱。那男子一身庄稼汉的打分,想来初入帝城,没见过世面,被侍卫推搡着往街边走时,嘴里连连诉说,却似乎被吓懵了,口舌不利,以致没人能听清他说了什么。
驱走了那人后,车驾继续前行,车中的北璇玑悄悄挑起一络珠帘,目光掠过街边那庄稼汉,指尖一颤,珠帘放下,目中一瞬间涌出热泪。
“公主,主上与殿下安好!”
方才无人听清的话,北璇玑入耳的刹那便已懂了。那是北海话,原来……他们都没死!原来父王与十二弟都还活着!等了这么久,终于是等来了……他们都还活着!
刹那间,心头悲伤与欢喜交加,可北璇玑以手死死掩住口,生怕一不小心泄露了。
只要他们还在,她便有活着的希望与意义。
而那刻,街边一座茶楼靠窗边的位置,一人收回目光,默默听着茶楼里的人说着这位娘娘的身世与来历。




凤影空来 十五章、角声满天秋意寒2
七月十一日未时,昔日鄯王旗下猛将、今日的叛军首领——谷仞领着号称五万的叛军抵达王都。
自攻下溱城后,青州各地已得国相命令,各城警戒。这谷仞当年跟在风青冉麾下,亦学了些兵法之道,不是鲁莽之辈,他知这些早有防范的城池轻易是攻取不下的,而他起兵本打的就是对方的措手不及,要的就是速战速决,没有时间来围着守着慢慢攻下,否则等到大东皇帝得了消息,派大军来伐,他只区区数城如何抵挡。是以他直奔王都而来,只要攻下这作为王权象征的王都,这青州便崩溃了,只要青州入手,到时自有八方英雄呼应,这天下……便该易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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